四十一、破阵在石室里,玄武烈架起二郎腿,像一个大款似的,坐得斜里歪八,口里哼哼唧唧地唱着轻快欢悦的歌曲。“影儿,你到底是怎么啦?手脚不麻利点,想饿死我呀?”玄武烈把脚往桌上一搁,抱怨起影儿。影儿急匆匆地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魔芋放上石桌,兴奋地说:“开饭啦!”“什么?又吃这个?你不搞点新意吗?难道你要把我饿得骨瘦如柴,你才满意?要你做一点家务,就推三搪四,煮个饭弄得厨房乱七八糟……”玄武烈一面把脚往桌案上蹭,一面怨声不迭。“哼,有本事你自己做!”影儿拉下围裙,冲出石室,往山下跑。山下的草坪绿茵茵的,多漂亮啊。草香和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掺和着薄薄的晨露,泛起的雾气烘托着她洁白的连衣裙。在朦朦胧胧中,她竟变成了雪儿。玄武烈从梦中醒来,雪儿伏在他床边,幽蓝的头发像水草一样柔顺,遮掩了她半张脸容。她的脸灵秀灵秀的,光滑得像刚剥壳的熟鸡蛋,一轮红晕泛上疲倦的脸容,更显得几分妩媚。玄武烈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挪到床头,生怕惊醒雪儿。他打量了她一眼,才发觉自己从未好好地端详她。这次细细地端详,才发现这个女孩已经脱离了小姑娘的瘦小身段,长得和少妇一样,有着女人特有的味道,也才发现她确实美仑美奂,俏丽的脸蛋、秀长的蓝发、黄金分割下的标准身姿,构成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美人。玄武烈看着她,竟又想起影儿:“难道影儿真的不在乎我吗?还是因为人海茫茫,她找不到我呢?恐怕我也找不到她了吧?如果这一辈子都找不到她,我应该怎么生活呢?是让这一段爱情告一段落,还是勇敢地追寻呢?她不是我的梦吗?恐怕我再也寻不着她!抑或是命运要我回到过去?那个温顺的少女在悬崖边为我披上披风?然而,她还是我的梦吗?恐怕我再也不能触碰她!我爱的人在天涯,爱我的人在身旁,究竟爱情是什么东西?它更钟情于爱某人的恋人,还是某人爱的恋人?爱情不会说话,我只能自己选择……”在如诗文一般的畅想后,他无助地用手掌支起额头。外面的炮声轰隆隆的,吵醒了雪儿。她睁开长长睫毛下的大眼睛,骨碌地转了一圈,见玄武烈带着微笑看着自己,一激灵弹起身子,像小孩子一样,用一对细嫩的手掌拨开长发,而后低下头叽叽咕咕地说:“雪儿不应该睡着,雪儿不应该睡着……”玄武烈听了,笑得更灿烂,故意问她:“为什么雪儿不可睡着?”雪儿涨红着脸,眼睛闪烁着说:“因、因为,哥哥需要、需要人家照顾。”玄武烈摇头笑道:“不对不对,应该哥哥照顾妹妹,哪有妹妹照顾哥哥的呢?”雪儿一听他这番话,害羞得低下头,两颗眼眸贼溜贼溜地转,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玄武烈见此,心里有点担忧,想到:“看她这个样子,似乎对我还很依恋,我们虽然说好是兄妹关系,可这世道,也有兄妹相恋的案例。如果她一心要与我走下去,那我该怎么办?影儿该怎么办?还有,莫白对雪儿的心思,大家都清楚得很。如果在这个层面上处理不好,恐怕要惹出不少事端。”这样一想,玄武烈的心情就差了许多,耷拉下脑袋,想翻身睡觉。突然,一抹尖利的光线射向这里,打在魔法防御结果上,引起一阵串爆炸声,使整个房间都摇撼了起来。玄武烈急忙跳下床,在宽大的荧屏上,看见天空中飞舞着无数天翼黑眼龙。它们正与人军展开激战。“这究竟是怎么了?”“哥哥,您昏迷了两天。他们第一天就来了。”“什么?糟了!从实力来看,这绝不是以往我们遇到的军队,恐怕是敌军主力部队吧!想不到敌军回防的速度竟然如此惊人,仅用两个多月的时间就赶到这里来,难怪敢冒险进攻西部!现在看来,我们只好撤退!”玄武烈一边想,一边穿上战衣,连奔带跑,冲进会议厅。留守基地的将领们正为战事烦恼。大厅钢门訇然中开,玄武烈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已发出铁一般的命令:“全军撤退!”人魔纪四十六年一月二十日,魔军先锋黑龙团以闪电式进攻于当日突入璐隆战场,杀出一招漂亮的“回马枪”。人军在璐隆苦心经营的心血毁于一旦,在黑龙军强攻猛打下溃散得七零八落。次月初,玄武烈与杨湦等人达成共识,由玄武烈率领人军最精锐的部队断后,杨湦等人的部队脱离困境,赶往普卡塔星。谁知,避坑落井,在中途又遭伏击,人军局势危急,众将领命在旦夕,可以说,人军处于“存亡之际,成败之秋”。正当魔军为歼灭人军成功在即而高兴得欢呼雀跃时,盘古和彷云豪兵行险着,由彷云豪带领一千万兵马从西部急急回援人军。这个策略在魔军撤退前,就已经敲定了。西部人军将领并不同意这种做法,可是朱焰死后,盘古独揽兵权,大家也就无可奈何。彷云豪与盘古的看法不谋而合。这才将杨湦等人救出重围。此时,玄武烈正以三百万精兵与黑龙军周旋。人军试图以突击战术杀开一条血路,然而,在黑龙军强大的攻势面前,人军步履维艰,依旧不能冲破封锁线。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时不我待,如果人军不能突破敌军的包围圈,那么更大的麻烦就在后头——魔国近七千万的兵力将用他们的唾沫歼灭这支小小的军团。玄武烈认为对方的军阵非同一般,几经研究,才想起在古书上看过类似的阵法,书里有这样一段描述:被困军即使军阵严整,施术军以小量轻捷兵冲锋陷阵,即可打乱其军阵;被困军若要逃逸,及至结界,也会分辨不清方位,错失良机;被困军所布下结界及机械设备均有异常故障。“四维铁锁阵。”玄武烈果断地判定。这铁锁阵是魔国军队最高级的封锁敌军的阵法。这种阵法的原理是,借助太空这个四维空间,利用强大的魔法结界点相连形成一个类似于球状的魔法屏障,使敌军困守于其中,加上强烈的现代先进设备,通过使用高能粒子冲击炮、磁场干扰器等方法阻碍敌军信息交流,使之信息系统瘫痪,从而为歼灭敌军提供契机。由于阵法在实际操作上难以把握,普通的军队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根本无法列队成形,所以这个阵法一直被人魔两军忽视,在破解阵法方面也没有下太多的功夫去研究。为了破除“铁锁阵”,玄武烈亲自带了三万人首次冲阵,结果军舰上的指示器失灵,太空船撞到一颗巨石上,机器设备毁坏严重,只得退兵。面对魔军日益逼近的步伐,人军只得死守璐隆。黑龙军在与这三百万人军交战中吃了不少苦头,毕竟在玄武烈等人的调教下,这批人军将士已成为人国又一支重要的生力军。黑龙军军军团长朴卓针对这种情况,作了两大调整:一、放弃与玄武烈部队正面冲突,以守为攻;二、千万大军中挑选五百万军士,与南部魔军集汇,以求闪电式进攻普卡塔星,顺道歼灭杨湦等部队。现在,玄武烈成为困笼之兽,这可把他急得挠头捣腮。每天喝酒三十斤,不睡不眠,办法没有想出来,人倒是越来越瘦,声音也沙哑得很。“精灵军不受魔法结界的影响,可以自由出入敌阵,这有什么用?军土们不能冲锋,局面就根本打不开,仅靠精灵军的力量不足以成事,况且,精灵军在多次战役中也损伤不少。虽说三万,其实也只有两万余人。如果再用他们冲阵,可能要被歼灭。”玄武烈苦思冥想,终不得法。为此,他召开了军事会议,希望能集思广义,寻找破阵之法。会议开了半天,竟没有将领吱声。玄武烈又生气又无奈,只得早早结束会议,回到房间里喝闷酒。雪儿低着头给他斟酒。他一杯接过一杯,每喝一杯酒,总要自问“怎么办”,待到第十杯时,雪儿就忍不住说:“如果不知道怎么办,不妨问更多的人,人越多,点子越多嘛。”一言惊醒梦中人。玄武烈听此一言,马上召开一个军事扩大会议,要求每一位将领将被围困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部队里的人,希望大家出谋划策,想一个破阵的方法。消息在三天后才传到影儿的耳朵里,她这才知道为什么人军在璐隆停滞不前。关于“四维铁锁阵”,她是知道的,也知道破解之法。这可是一个晋升的好机会,只有向上攀爬,她才有更多渠道打听玄武烈的下落。只是她想不到两人见面时,竟都没有认出对方。玄武烈端坐在议事厅已经三天三液,他不吃希馔,捧着一壶酒日夜不停地喝。要与他见面的巫女必须通过层层上报,在他批准以后,再通过层层检查,才准许与这位军队首领见面。玄武烈又等了一天,经过繁琐的手续,他终于看见一名巫女低首从大门口轻盈地走来。为了表示对她的尊重,他把酒壶塞进了衣兜。巫女走到他面前,躬身行礼。影儿隐约猜测到这名将军在军队中的地位,那一定是无比崇高的。虽然不知道要见谁,但是,从刚才簇拥在大门口的那班高级将领的神色中,她可以感觉到这名将军所具有的威严与英气。确实,当他要她抬头时,她看到他俊美的脸容和慈详的笑容中,夹杂着她所见过的帝王中少有的气势。按照他的吩咐,她坐在他的对面。“你可以揭下你的面纱,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不必拘泥于俗礼。”玄武烈坦然说道。影儿心想:“这个长相俊逸,恐怕不是一般人。如果他认出我来,那么我在这里就呆不下去了,还是不要让他看见我的面目。”“小女子只是一名巫女,容貌獕猥,还是不宜破坏礼俗。”隔着长长的会议桌,影儿的声音透过面纱,像被别人捂住嘴巴一样,声音幽微,极不真切。玄武烈一时没有辨别出是她。“嗯,也罢,转入正题吧。你能告诉我,你有什么办法破阵?”玄武烈几天没合拢眼睛,声音喑哑。影儿一时也没有认出他的声音。“小女子怐愗懵懂,见识弇陋。如果这方面有所谬误,还请将军海量。”影儿客气了一番才说,“这种阵法的破解之处在于找出阵中的魔法结界点,从结界点中突破,那么敌军军阵自然失去效力,小女子曾经听别人说过,困守百万之军用上千枚结界点就可以了,困守千万之军用上万枚就可以了,结界点越多,突破的成功率就越低。”“这么多结界点,我们应该怎么办?”“听说,结界点中有一枚‘楔子’,如果能把它攻克,阵法就不攻自破。不过,作为一枚楔子,它的体积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能肯定的是,防守必然森严。”“你有办法找到它吗?”玄武烈问道。“小女子可以试一试。”影儿从长大的袖袍里伸出一双雪白的手掌,合拢双掌,口里念念有词,手掌间迸发出幽然似雪的光芒,光芒越来越大,最后把会议厅里所有的器皿照得如同冰雕。片刻,她微微用双掌抵住桌案,光芒消逝,一切恢复原状。影儿的额头布满了油腻的汗液,她轻轻地喘了口气,抹去额上汗珠。在此期间,玄武烈不敢打扰她,毕竟她已经尽力了,搜索结果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愿意帮助他。“如果没有错的话,应该就在本星球北部太空,位置应该是从北部零点处往上飞行,方向把握正确的话,或许很快就能够找到。”影儿刚才精神消耗过多,一时喘不过气,病蔫蔫地靠上椅背。玄武烈怕她摔倒在地,跑上去扶住她的手臂。“你没事吧?”玄武烈关切地问道。“没事,小女子刚才的意念与敌人的结界发生冲突,一会儿就好了。”影儿不敢让他触摸自己。她想起前不久那名巫女对她说过的话“男人是世上最虚伪的动物”。她马上定了定神,挣脱开玄武烈的手。玄武烈并没有察觉她的心理活动,又问道:“那枚结界大概是怎样的形状?”“这种结界点基本上都是用翼昪石、黑曜石、磐毣石等石料制成的,色彩斑斓,镶嵌在导光器中枢,体积大概有会议厅那么大。”影儿描述道。“很好,谢谢你的帮助,我送你回去休息。”玄武烈想扶起影儿。影儿却说:“将军,刚才我的意念已经被敌人发现了,他们一定会设法将结界点转移,况且,结界点本身会随着时间变化产生周期性的移动。如果不能及早破坏它,那么后悔就来不及了。”“那么我现在出发。”玄武烈转身要走。影儿急忙说:“你必须带我去,如果结界点真的转移,你岂不枉费了功夫?”玄武烈和影儿对视,彼此间的感觉在这一刻如此微妙,致使两人都有一些尴尬。玄武烈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好。”黑龙军将领们对人军巫师以意念侵入主结界点这事,表示震惊与怀疑。在他们所掌握的资料里,人军三百万精兵中没有一个巫师的能力能够达到随意潜入魔方结界的地步。魔军也还没有任何法师有这种水平。这不得不使他们汗颜。军团长朴卓决定亲自守护结界点,并且责令高级魔法师们进行转移结界点的工作。他预计人军将在三日内派一支最精悍的部队来这里送死。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响,这里将布下天罗地网。人军即使全部冲锋,也不过成为更多的炮灰罢了。岂料这朴卓的屁股还未坐稳,玄武烈和影儿已经杀奔到这里。“什么?两个人?”他咬牙恨恨地说。汇报情况的魔人蜡黄,全身颤栗。“不过,这样也好。待我把他们杀死了来祭旗。”朴卓披上宽大的金缕錂甲战衣,提着一柄两丈长的重型巨锲枪,跃上黑暗雷龙来战玄武烈。影儿跟着玄武烈赶到这颗魔造卫星时,有点儿喘不过气。玄武烈的飞行速度太快了,她召唤了一头翔天凤凰,拼命地追赶,才算没有被他抛离。卫星上的炮台似乎想做最后的挣扎,向两人发出火炮和光束,玄武烈以惊人的速度折下几座炮台,以警效尤,其余的炮台便不敢再做反抗。两人才走了几步,一堆魔兵从四方涌上前来,手里攥着名式先进武器,武器上印有魔法印记,专门用来对付超人类。影儿见他们陈兵就列,纤细的手指微微舒张,口里念道:“封!”地面上便出现一个巨大的六芒星,荧绿的光辉闪烁了一会儿,又恢复了平静。魔兵们正惊诧着,随后才发现武器上的魔法印记被抹得一干二净。他们既惊奇,又害怕,拿着这些武器在两人面前显摆,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们包围这两个人,像围着一团火。既想靠近取暖,又怕靠近了,灼伤自己。玄武烈对影儿的本领很佩服,只是大敌当前,所以就不夸奖她。两人冲杀了一阵子,才赶到主结界点。这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他们进去时经过十道防护门,双方都很有默契,影儿负责用魔法使防护门上的机关瘫痪,玄武烈则负责炸开大门。几名高级魔法师和几名科学家正忙着撤走主结界点,看见两人来势汹汹,科学家们夺路就逃,魔法师们却扬起法杖,一口气召唤了五头龅牙巨熊和一头亢龙。“你快去打碎那块石头,我来应付他们!”影儿举起手中法杖,对玄武烈说。“好,你务必小心,我很快就回来。”玄武烈沉声说。他身子一弓,像一道光束一样从巨熊胯下钻过。诚如影儿所说,主结界点是一块色彩斑斓的石头,体积非常庞大,要五人合抱才能将它围拢。玄武烈赶到石头面前,举起拳头要砸下去。突然,一抹黑色电光从穹顶射下。玄武烈连退数步,电光紧追不舍,从他右肩轻快地掠过,挑起浓烈的鲜血。玄武烈感到一股钻心的痛,轻跃上一张钢制实验桌,这才定神看清对手。他就是朴卓。朴卓的眼睛里闪烁着世上最恶毒的目光,他的笑容像挂在脸上僵死的石膏,透露出阴险歹毒得意忘形的神色。玄武烈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这种魔人就是为战争而生存的,唯有战争才能供给他们养分,也唯有他们才能使战争无边无际。玄武烈心中愤恨,伤口疼痛加重,有种毒气攻心的感觉。他迅速瞟了瞟自己的伤口,这才发现伤口吐出一些黑色的血液,血液中混有大大小小的泡沫,活像给别人吐了一口唾液。他知道自己中毒了。人魔两国交战,武器上涂有毒药是常有的事情,可是这次对手下的毒非常厉害。只在须臾,他的身体就疲软无力,眼前发眊,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他只得装作镇定,缓缓地挤出毒血,用带着耳鸣的耳朵去倾听周围的动静。“嘿,太容易得手了,嘿嘿……”朴卓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来。玄武烈能够辨别出他的位置,能够听到他的座骑那双无朋的翅膀拍动的声音。这一切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像变化多端的诡计和斑斓的世界,这一切都在变,唯一不变的是他的信念——我必须一击即中,否则,我会死,她也会死。玄武烈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还会想着那名巫女。要对付眼前这几名魔法师,影儿感觉不到任何困难。她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她举起军制法杖,在空中比划了一枚六芒星,金黄的星光一闪而逝,法师们所召唤的怪兽便灰飞烟灭,全都葬身在她的“反召唤”魔法上。法师们瞠目结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眼巴巴看着她从空气中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室内便出现了可怕的“连锁闪电”,把他们烧成焦炭。战斗就此结束,军制法杖的质量太差了,折腾不起这些高级魔法,自行折断。玄武烈正依靠微弱的听觉分辨朴卓的位置,一听到影儿跑向他的脚步声,心神慌乱,“黄金断云斩”的气势竟已散去。朴卓见影儿跑来,便逮住机会,牵着雷龙提枪刺向她。只听得呼啸的风声刮起,玄武烈扑向影儿,恰好把她从朴卓的枪下救出,也顺道扯下了她的面纱。两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影儿的心理变化非常微妙,一则她觉得尴尬,二则她竟从他的体味里感到一丝亲切。这使她又羞怯又快活。玄武烈身体疲惫不堪,压在她身上,对她耳语:“你快走,我有办法对付他。”他说这话的时候,有气无力。影儿就猜想他受了重伤,心中又怜又恨,想道:“你们这些男人难道都是这样吗?死要面子,你们以为这样牺牲就很伟大吗?大男人主义!”于是,她狠狠地推开玄武烈,盛怒说道:“要走你自己走,我一定会打败他!”“不要……他枪上……有毒……”玄武烈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昏昏沉沉,没能爬起来。这一切都让朴卓看在眼里。他哈哈大笑说:“今天我是碰上桃花运了,这么俏丽的婊子,是个夜伴的好货色!”“就怕你吃不消!”影儿回敬他的话,同时,右掌一扬,一枚寒冰魔针顺风刺向朴卓。朴卓眼疾手快,抡起长枪打碎这小玩意,驱使雷龙来斗影儿。影儿双掌挥舞,漫天花雨,不可胜数的寒针破风射向朴卓。朴卓双手握住枪身,旋动长枪,形成一股黑暗风暴,轻而易举地挡下所有暗器。影儿见此,拈来一式“兰花手”,要使出“冰雪风暴”,怎奈朴卓手脚灵便,借着雷龙的声势,已赶到她面前!影儿见他面目狰狞,惊叫一声,拔腿便跑。才跑开几步,朴卓驾着雷龙截断她的去路,与她迎面相碰!影儿虽然没有多少作战经验,可是也常常同圣兽打交道,所以并不慌忙,只是再想驱使“火焰球”时,她已被雷龙的尾巴击中,撞上一堵墙,险些昏厥。影儿觉得头昏脑胀,待回过神时,朴卓已经咧开满嘴参差的短小黄牙,带着生硬的笑容向她一步一步靠近。在她身后是一堵墙,这意味着无路可逃。“嘿嘿,我会让你很快活的。”朴卓阴鸷的脸容被浓重的淫意抹得更黑,在漆黑的太空窗前,宛若一只断头的野兽。“不要,你不要过来!”影儿既恨这个魔鬼,又怕这个魔鬼。怨怼的语气中着一丝哀求,显得苍白无力。“我要,我就要过来,嘿嘿……”“我警告你,她是我的!谁也不许碰她!”玄武烈忽而发飙了,霍然起身,带着嘶哑的声音郑重地说。“哦?”朴卓冷冷一笑,“我动她,那又怎样了?”话语落至最后一个字,雷龙已用手爪把玄武烈按在地上,玩弄于股掌。朴卓见他还是一副羸弱不堪的模样,鼻子里“哼”了一声,缓缓地靠近影儿。“你不要过来,你再过来,我死给你看!”影儿拔出一把短剑,搁在在脖子上。“你自杀呀,没问题,我从来都很宽容,先奸后杀与先杀后奸都是一条道的,嘿嘿嘿……”朴卓从雷龙上跳下,一面说,一面逼近影儿。影儿犹豫不决,心里念道:“烈哥哥,你在哪里呀?你可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你可知道我不想死,我还想见你,我还想见你……”“自杀呀!来呀!哈哈哈!……”朴卓伸手探向影儿。影儿绝望了。当玄武烈执意要走时,她绝望了;当师父要她打倒圣龙时,她绝望了;当师父把她从瀑布下救上来,让她去寻找玄武烈时,她以为爱之神庇佑了她,她以为希望就此点燃。然而,世事难料,祸福天定,谁又想到她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死,或许能维护她仅有的尊严,也或许就使她仅有的爱情的希望破灭。来吧,让利刃染透美人的鲜血,结束她一切痛苦的根源吧!“烈哥哥,再见了!”她闭上双眼,迷离的悲伤畀以她最沉重的锥心刺骨,畀以她灵魂的最后一声呼唤。“影儿!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玄武烈突然狂躁起来。他的眼睛深眢下去,奋亢的热血在他内心翻江倒海,不可泯灭的杀意不知从何萌生,使他重回当年初败时的疯狂,他一手挥就了世上最锋利的剑气,削下了雷龙的头颅。他的眼睛里只有血腥,全然不见物事人事。他暴跳如雷,踩得地板沉陷了一口大坑。偌大的实验室里,像被无形的固体塞得满满的,容不下任何生物的呼吸。朴卓的身体像被石化了一样,在沉闷的急促的死亡气息中,竟然不可动弹。玄武烈在实验室里完成了一次次惊人的弹跳,留下一堆堆、一叠叠无法辨识的鬼魅影子。他突然暴喝,一拳头扎向那斑斓的石头。石头被拳劲击穿,发出“啵”的一声闷响,而后透射出花一般的光芒,吞没了玄武烈,吞没了朴卓,吞没了影儿,吞没了整个魔造卫星……它似乎要复仇,以吞没世上最伟大的爱情为死亡的代价……影儿……烈哥哥……让我们一起飞翔……四十二、开天辟地自彷云豪率领人军从北部支援征南人军后,盘古的工作变得轻松了。皇帝授予他建设西部的重任,同时让他接管了东部和北部部分事宜。可以说,一时之间,他权倾朝野。根据内幕消息,皇帝打算赐封他为人国大元帅,统管整个人国的军队。这确实是一个优厚的待遇,预示着他将在仕途上平步青云,扶摇直上。现在,没有谁见到他不肃然起敬的,也少有人不阿谀奉承。人们看到他太多太多的笑脸,相信他的幸福,自然而然将此与他的权势挂钩。实则不然,如果要说他现在是一位兵马大元帅,倒不如说他是一个幸福小男人。那天夜里,盘古鬼鬼祟祟地跑进女娲的房间。房间里黑灯瞎火,但他分明看见她坐在椅子上。他于是扑了上去,抓住她亲嘴。“你不要这样,我、我今天有事跟你谈。”女娲被他短硬的胡须扎得身上起鸡皮疙瘩,不自然地推开他。他却坚持不懈,强弓硬上。女娲就打开灯火,把房间照得通亮。盘古马上仰首挺胸,一派浩然正气的模样,严肃得像尊英雄塑像。这是他们小两口常玩的把戏。女娲平时看到他正经的样子就要发笑,现在却笑不起来,郁郁寡欢了。“宝贝,别开灯,你看看,给别人看见了多不好。”盘古要把灯熄灭,女娲用白嫩的手掌往他厚实的手背上抽了一下。他像触了电似的,马上缩手。“别闹了,今天,我有正事要跟你讲。”女娲抿着嘴巴,两腮鼓得红通通的,就是不再说话。盘古觉得奇怪了,平时这女娲活泼得很,现在是怎么了?他于是就眨巴眨巴眼睛,像间谍刺探敌方情报一样,问道:“怎么了?”“你、你,究竟爱不爱我?”女娲脸上的红晕泛上了耳根,更显得妩媚动人。盘古以为她有什么大事,原来不过如此而已,他的兴致便又来了,牵着她的手往他那一根根精神抖擞的胡须的腮帮上磨磳,笑口吟吟地说:“爱死你了,小宝贝。”“那么,你怎么不结婚,要我和你这样、这样耗下去?”女娲不敢看盘古,两只眼睛黑溜溜的,在辉煌的灯光下泛着浅浅的晕霞,无比迷人,“你要我一直做你的秘密情人么?那我不愿意。”盘古突然觉得脊背发凉。“她可是魔人哪,要娶她,谈何容易?况且我是一名军官,这更加不可以啊。”盘古心想。他心情复杂得很,一时半刻没有答话,只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上唇收缩,下唇往空气里伸出,两个腮梆鼓得大大的,一副古怪的为难的表情。女娲见他不答话,咬牙恨恨地说:“你这个臭男人,我以后也不想见到你!”她发狠地推开他,他哪有防备,笨拙地摔倒在地。等到他顶着腽肭的肚子爬起来的时候,女娲已经不见了。“哎呀,这小女人……嗯,我这个老男人也该结婚了吧?”他摇头晃脑地说。此后几天,盘古放下手头工作,一直找寻女娲,可女娲就是藏匿起来,和他玩“捉迷藏”。盘古找了她好多天,没见人,也就索然寡味了,低头颔首,笑容生僵,接待朋友也马马虎虎了,话语寥寥。他多么希望玄武烈等人在身边啊,那些年轻的小伙子,点子就是多,总有办法替他摆平这件事。可惜的是,现在终日和他混在一起的同事和朋友,都把他当成权势的象征,有意无意地吹捧他,或像一只幽灵一样对他说:“元帅所说的都是对的,元帅所做的都是对的。”这些废话赘言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加上女娲的事情,烦恼就像一头饿狼一样,时刻啮咬着他的心。而这一天,一名无名人士和一支无名军队的拜访,结束了他所有的烦恼。无名人穿着一套巫师服,服饰高贵莫测,质地竟是夹纻水晶丝线的黑龙缎帛,高高的领角遮掩着两块突兀的颧骨,领角处各镶嵌一枚玄色宝石,与黑色混杂在一起,时隐时现。无名人的衣帽压得很低,只露出两片厚厚的嘴唇和交谈时皭白的牙齿。盘古一眼就看出他是江子烨,只是为了机密,不说罢了。两人坐在密室里。在阴暗的角落,江子烨从袖口取出一封水晶片制成的信,缓缓地推至盘古面前。盘古打开它后又马上合上,用手掌把它碾成灰烬,压低声音问江子烨:“消息无误?”江子烨低低地应了一声“嗯”。“什么时候出发?”盘古又问。“明天。”江子烨简单地回答。明天就要出发。在夜里,盘古展转反侧。除了战争,他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可是,当初那个随遇而安的勇士,现在为何又失眠?当春天靠近的时候,他看见那名女子活蹦乱跳,踩着青春的步伐向他走来。那段时光,是他今生最幸福最详和的日子,而这段日子,也将会在时间的流里打个水漂,渐渐被俗世淡化,隐匿在功名利禄的背后,也将和琤琤的溪水作别,蒸腾上空,被日光晒个灰飞烟灭。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有这番感慨,或许因为她,也或许因为对俗世看透了、看厌了。而他最终还是明白,这是因为死亡的钟声已经为他敲响了,传说中通往地狱的所罗门已为他敞开。这次的目标是进攻地球,任务之艰巨,可以从两方面看出:一、出动了神秘的百万大军——传说中的雷霆军;二、由江子烨亲自出马,为人军打开通往地球的通道。如果敌人不足够强大,皇帝决不会派遣人国最强大的法师上阵,也决不会运用百万守卫皇室的雷霆军。盘古隐约可以猜到对方的来头,那绝对是消失了两百多年的最精锐的精灵军团,以及那个被称为永生不死的真主·安尼。当然,还有精灵族根基——古藤木树。皇帝要做的事情很明白,歼灭精灵族,以避免人国前后受敌。然而,区区百万之众,能歼灭精灵族么?盘古不禁想起以前莫白手下的精灵军,以三万人马,竟可杀魔军百万而不损一兵一卒。当然,这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其精妙严整的作战方针,同时也可以看出精灵军可怕的力量和特有的坚忍。盘古想到这里,无奈地摇了摇头,沉沉地睡去。半夜,盘古突然醒来,醒来以后就想起女娲。想着这个可以当她女儿的老婆,心中恻然,于是又去找她。天渐渐亮了,无边的夜色和东方的鱼肚白混合在一起,像一块夹心饼干。他从她的房间里出来,又往别处找,逢人便问:“女娲呢?”问了十来人,便有一个小女孩稚气地说:“姐姐在海边。”盘古就捧着大肚子像个要生孩子的孕妇一样,心急火燎地跑向海边。这是狭道前沿布卡星最著名的大海——云洱。就在几个月前,魔军以数千万之众奔袭狭道,布卡星首当其冲。在数日的死战中,魔军以优势兵力掌握了太空战的主动权,将无情的战火延绵至布卡星本土,在云洱的渔民不愿离去,均死于魔军手上。战争结束时,这里浮尸遍海,鲜血使大海的颜色和气味都发生了变化,大量毒物滋生,使尸体快速腐化,流出脓黄的油水,滋润着海洋,杀死了大量海鱼,这里一下了成了可怕的炼狱。现在,这个海洋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谁也说不准里面有多少生灵被涂炭,唯一能说准的,只有历史。日光从海平面上射来,洒下一些鳞光,红红黄黄,泛着醉人的彩晕。女娲蹲在沙滩上,猫着腰,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盘古突然有一种捉弄她的兴致,心想:“一定在搞些什么沙城堡之类的小玩意,让我一脚把它踹坍。”他鬼鬼祟祟地靠近她,这才看见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用纤指拨弄着一朵小花。这花的长相出奇的丑陋,蜷缩的邋遢的叶片上,一根根脉络暴跳着,花茎歪歪斜斜,像老人佝偻的脊背。至于花瓣,枯槁而无生机,似乎被涂了一层灰。女娲知道盘古就在身旁,只是懒得搭理他,小心翼翼地照看这株花。盘古突然觉得和她陌生了,甚至认为,即使两人靠得再近,也总有一些东西阻隔了他们。他就此失去了说话的勇气,默默地坐在她身旁,看着海上那点摇曳的光。许久,他才看着女娲,看着她被朝霞映得通红的脸颊上,两颗明亮的眸子里分明含着的泪水。他猜想她要说话了,果然,她以悲天悯人的语气说:“你知道吗?作为一名专业的占术师,我们除了替别人求卜问卦以外,还有义务替那些死去的亡灵超渡,让他们进入天国。婆婆以前常对我说,占术师是真神派遣下凡的命运楔子,他可以告诉别人命运的驶向,却不能改变它,所以占术师必须承受无尽的内心责备和痛苦的煎熬。为了寻求解脱,我们只能在亡灵面前祷告,希望万能的真神能够爱惜他们,让他们早早进入天国,免受苦难……可是,灵魂真的存在么?生灵死了,能进入天堂么?如果真的有灵魂,为什么抛下我的父母从来就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呢?呜呜……生命多脆弱啊,可是人魔又何曾珍惜过?战争还要持续多久呢?……你知道这朵花的来历么?……太古世纪,巨人泰坦与情人艾娜在银河口分别,他率领几万万军队讨伐残暴的魔鬼军团。他们在一块广辽的大地上决斗。最后,英勇的泰坦死于敌军之中,他的军队无一生还。艾娜知道了这个消息,哭喊着在泰坦巨人的身旁殉情,一朵娇弱的花就从那血泊里生长,人们叫它‘生命之花’。从此,那广辽的大地上便有了生机,那是巨人国的传说,多美啊……但是,这小小的一朵花,它是多少无辜生灵的鲜血浇铸的?这又值得么?值得么?……”女娲轻轻地抚摸那铅色的花瓣,泪流满面。盘古用粗大如椽的手指替她揩去泪水,顺势把她抱进怀里,吻着她柔顺的长发。“讨厌!放开我!”女娲拼命在他怀里挣扎。盘古不理睬她的话,搂着她的腰半点也不松手。“你就不怕别人看到么?”女娲瞪着大眼睛,满腔愤怒,喊道。盘古依然故我,搂紧她,大吼道:“你是我老婆!我谁也不怕!”女娲一下子给他震慑住了,不再说话,靠在他胖乎乎的肚皮上,咬着牙,扭着头像只温顺的羔羊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盘古为能制服这个小蛮女而偷偷地舒了口气,望着天色,看它渐渐明亮。“我这次秘密出征,大概三两年也回不来。”盘古仰首看着天穹由红变黄,对着空气说话。“我也去,我有事想跟你谈谈。”女娲嘟着嘴唇说。“不可以,这次任务艰险。如果我回不来,你就找别处人家嫁了,别为我守着。”盘古淡然说道。女娲一听,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说:“你、你这个负心汉,你要去哪里?你不去就不可以吗?”盘古见她鼻子红红的,知道这小蛮女又要哭,就闪烁其词:“其实也没什么,陛下要我去东部歼灭一小股军团。其实,我是怕耗了你的青春。”“你要去东部?那里万万不可以去,你相信我!”女娲几乎是在恳求盘古。“哎呀,你那些占术对我不灵验,上次不说我会死么?结果我还不是活了下来?”盘古恝然说道。“上次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把破斧是神器,它庇佑你一次,不能庇佑你一辈子啊!”女娲用双手缠住他手臂。“别闹了!我去意已决,你乖乖留在这里,不要四处乱跑!”女娲见盘古不相信自己的话,气得杏眼圆睁,往他脚面上踩了一下,怒气冲冲地跑了。盘古被她的长筒靴踩痛了,双手捧起脚跳了起来,颠乎颠乎地晃悠,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像块肉团一们倒在沙滩上,“叭”地溅起泥水。这时,一个大浪冲了过来,打湿了他的臀部,他便像被撬起的木板,忽而直立起来。天终于亮了,布卡的日出海景没有丝毫引人入胜的地方,盘古至少这么认为。他转身要走,刚才的浪头把生命之花冲到他的脚上。他就把它拾起来,慨叹地对它说:“女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爱你时对你悉心照顾,恨你时把你甩在一旁。可怜啊,小花花。”他把它揣进了衣兜,阔步走向军部。在会议厅里,高级将领们分为两列,站在红毯铺就的大道侧,神情庄严,对盘古躬身行礼。在道路的末端,穿着巫服的江子烨低着头等待他。于是,他加快步伐,大步流星往前走。穿过会议厅时,他听见背后的将领们齐声喊道:“祝元帅凯旋!”他于是裹着披风,蹽步快走,便看见一架乌黑的战舰。盘古吃了一惊,不为这战舰,只为门口站着的一名妙龄少女。她依旧瞪着他,眼神里充满怨恨的色彩。“你烦不烦啊你?”盘古没好气地说。他想不到这个女人会这么疯狂,竟在这个大场合里胡闹。“你相信我,别去东部,那里很危险!”女娲喊道。“你省省吧,你不要在人家面前班门弄斧!”盘古喝斥道。他指的“人家”就是江子烨。“哼,你们都说奉了皇命办事,谁还敢替自己算命?即便算了,你们也无可奈何!”女娲一针见血地说。女娲说得不错,江子烨的占术不在女娲之下,但他自从接受了任务以来,就不敢替这支军队占卦。他知道腾云皇帝已经变质了,变得暴戾,所以即便要牺牲这支军队,皇帝依然不愿改变自己的策略。江子烨见这女娲说透了他的心思,不由得心生敬意。“你们不信谶语,死了别怨我!”女娲把牙磨得吱吱发响,瞪着盘古又说,“你说的话都在放屁!你难道不能为了我,就做一次逃兵吗?难道你宁愿在情场上做逃兵,却不愿在战场上退缩吗?你以为这样做就很勇敢吗?难道要你爱我,真的那么困难吗?难到你宁愿选择白白送死,也不愿意和我一起过一些平平淡淡的日子吗?你说话呀,你说呀!”所有人都傻了眼,齐刷刷地望着盘古。“滚开!别在这里妖言惑众!”盘古一手扯开她,往机舱里走。她却又跑到他面前,说:“你不信我,你一定死得很惨!”“死就死,男儿就本该战死沙场!”“好!”女娲绝望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就看你怎么死!”说完,赖在机舱里不走。盘古没辙,只好带上她,一同赶往地球。上了太空船后,盘古心里打算着怎么和女娲言好,毕竟这几天,他确实有打算结婚的事情。比如说结婚地点,他不打算在冥都,那个地方太多规矩了,人又多,把他们两人当作猴子来看,这多不好;回到巨人国吗?那个地方的习俗太怪了,非要搞正统的血脉。思来想去,他认为燮都是个好地方,圣女虞渼可以作伴娘,圣母可以做他们的长辈,接受敬茶的礼仪。玄武烈等人也可以到那里捧场,当然,要齐集这些人,还需要一点时间,圣母还没有出狱,玄武烈等人还在打仗。他就等啊等,等来一个艰巨的任务……盘古花了两天的时间,写了一份长达千字的情书,他不打算寄给女娲,而是把它背下来作为和她对话的台词。结果在第三天,江子烨就对他说:“我们已经赶到月球了,可以随时进入地球。”盘古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原来,人国皇帝在两年前就逐步恢复东部的时空传送系统,在东部较著名的星球上都制定了一套完整的设施,月球因为与地球相邻,也相应得到建设。人国在法术研究上远远不及魔国,唯独在科学研究上,对方望尘莫及。所以魔国在输送大量兵力时,只能依靠太空船运输线。盘古这还哪有空“背书”?只得把作战任务都分配下来,准备偷袭地球。他把军队分成十拨,每一拨有十万人,用十艘大型军舰承载。这些军舰列成雁队,在数百艘护卫舰的护送下向地球进发。江子烨在雁队领头的军舰里,亲自使用驱散魔法,挡开地球那稀薄的大气层里瘴气,并用耀眼的炅光灯引领队伍前进。进入地球后,雾气很浓厚。炅光灯只能射出几公里的亮度,因此,各军舰间靠得很近。为了保证安全,盘古下令,缓步进军。虽然如此,军舰里却传来“吱吱呀呀”的声音,骇人听闻。紧接着,护卫舰一艘艘离奇地失踪。死亡的阴影忽而笼罩在军士们的头上。盘古心里也忐忑不安,耳边仿佛听见了戛戛的声响,犹如鬼魂的哭泣声。机舱里的机械渐渐都失灵了,后来连荧屏也坏了,等到维修师把它们都修理好了,才发现外面已经变得黑不溜秋,隐约可以听见“咕噜咕噜”的声音。盘古正迟疑不定,江子烨就披肩散发,气喘吁吁地赶到他面前,说:“快逃!我们在马里亚纳海沟里!”这条马里亚纳海沟有一万多米深,现在盘古军已在底部,可见水底压力有多大!盘古正要下令撤退,一头蛟龙突然游到军舰面前,用尾巴狠狠地扫击舰身。只听得“轰”地一声,整艘军舰在水底翻滚了几周,舰身损毁严重,出现了大量漏水的现象,渐渐地被水压压扁……从海上逃到陆地上,盘古花费了一天的时间。军士们极少被水压压死,多半被海里的怪物吃掉,能逃出来的,是精英中的精英。盘古整理了军队,大约有五千人存活下来,九万五千人死亡或失踪。这是曾经赫赫有名的雷霆军,何以落到如此田地?盘古感慨之余,又想:“看来其他船只也凶多吉少了,那么女娲到哪里去了呢?”他苦着脸,望着皓月,无奈地摇头。突然,他看见江子烨披乱的头发里,那双眼睛红若玛瑙。“没了没了,真主安尼要惩罚人类了,没了没了……”盘古看见他盯着自己,老泪纵横。盘古有些恼火了,双手摇晃着江子烨的手臂说:“见鬼了你?什么真主安尼?你是人类还是精灵?你江子烨清醒了吗?你他妈脓包!”盘古越说越生气,一拳把他抡倒在地。“没了没了,救世主还不出现。他终究要下手了,把救世主灭了,把人国灭了,把……”他还想说下去,盘古便揪起他的衣领,又一拳把他抡倒,而后索性跳上他的身上,狠狠地殴打他。直至打得他不再说话,盘古才从他身上翻下来,气喘吁吁地说:“你他妈我不应该来这里!我和我小宝贝‘偷情’,他妈的爽,背负这么多责任,开口闭口为了人类的利益,你他妈也不想想我们怎么压榨精灵族?现在好了,复仇的时候到了,不是精灵的复仇,而是整个大自然!嘿嘿,他妈我那宝贝长得多俏,嘿嘿,他妈的,全身每一寸皮肤都要挤出水来,嘿嘿,他妈的……”盘古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了,只知道江子烨就死在他身旁。那时候,这位人国大国相还有出的气,只是没有进的气罢了。他七孔流血,眼睛盰得大大的,比死鲈鱼的眼睛还恐怖。他乱糟糟的头发遮盖了他的脸,被吹出的口气喷射得拂动着。盘古以为他没死,撩开他的头发,才发现了事实。盘古猜想他是给自己打死的。这支军队从五千人一下子减到二千五。盘古发现昨晚的月亮使大家都心潮翻滚,所以才闹出这么多条人命。这或许是一种牵强的解释。其实,盘古知道,大家都中了“摄心术”和“狂躁术”,包括他自己。对方轻而易举地使他们自相残杀,可见他(他们)魔法能力的高强。军队里就数江子烨的魔力最强大了,连他也不能抵御对方意念的侵袭,盘古也就没话可说了。现在,他最担心的是女娲,如果她那边的情况和这里相似,那么她早该给人杀害了吧。盘古正想着,突然身后涌起一股杀气。他来不及躲闪,一柄一丈长的锻錂剑从他背后刺入,从他肚脐左侧刺出,幸亏他作战经验丰富,临危不惧,右手手中神斧一扬,从空气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刀气,将来犯的那股可怕的杀气抑制了下来。他站稳脚跟,定睛一看,暗算他的竟是自己的士兵!盘古瞠目不语,盯着他们。许久,才缓缓地说道:“你们……你们又中摄心术了吗?你他妈给我醒过来!”一名队长咬紧牙说道:“元帅,这不可以怪我们。你是知道的,昨晚真主安尼说,只可以让我们当中最强者活下来,那么理应就是你了。可是凭什么要我们白白送死呢?我们何不先把你杀了,免得你对我们下手!”盘古只好冷笑,心想:“这个真主安尼还真狠毒!托梦告诉这些死士,却不告诉我,我还以为这样狡诈的东西只会出现在人国,没想到异域也会这种风景,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不过也好,他让我看到了人性最丑陋的一面,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踏着别人的尸体往上爬!这样看来,人国是要灭的,今日的雷霆军已不具有昔日的威名,不再为正义而战斗,却是为私欲而生存!”现在,怨恨真主安尼也无补于事。面对二千五百名死士,盘古只能沉着应战。刚才的刀气已杀死了数十人,但由于剑上抹了烈性毒药,他有些支持不住了。死士们谁也不敢上前,等着毒药把他毒死,而后盘算着怎么杀死周围的人。盘古有解药,就放在神斧把柄的暗格里。他右手突然挥动,大家以为他要发动攻势,各自跳开,谁知他左手往暗格上一抹,便吃光了里面的解药。这可把那些死士都急死了,握紧长剑,提着长枪,向他围攻过来。雷霆军最喜欢从空中制敌,盘古以前也接触过他们,所以有所了解。他捷足先登,跳上高空,以破竹之势挥动神斧,顷刻间已杀了百余人。死士们并不慌张,前仆后继,连绵不断向盘古展开“车轮战”。正应着一句话,“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盘古强横的神斧所劈削出来的刀气斩杀了一拨又一拨死士。但面对浩浩然的两千多人,他渐感体力不支,插在身体上的长剑一直没有拔出,妨碍他战斗的同时也劀着他的皮肉肠胃,使他疼痛不已。黄豆大小的汗水像断线珠子一样嗒嗒地打下来。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液,大吼一声:“混沌霹雳斧!”可怕的刀气划过地面,顺时针旋转起来,化成一股凛烈的风暴,将周围所有敌人斫成齑粉。没有一个人能能够活下来,这两千多号人算是摆平了。他大口大口地喘气,心想:“如果还能活下去,带着我的宝贝远走高飞吧。战争确实让我很疲惫了。”他有一丝高兴,毕竟还是活下来了,他要找到她,告诉她,他要撇下所以功名利禄,和她远走高飞。“嗯,我还活着,我活着就还有希望了。”他想,“如果她那里的情况和我这边相似,或许她还没有事。因为她是弱者,那些疯子应该杀最强大的人才对。”盘古这么想着,又从浓雾中感到浓烈的杀气。这股杀气他太熟悉了,只是数目比方才多得多,使他不得不苦笑。这一拨军队大概有两万人,其间夹杂的杀气,足以叫人心摧胆裂。树大招风。他算是明白这个道理了。“哈哈哈……”盘古狂笑不迭。狂乱的风吹起他长长的头发,他俣俣的身材直立在风中,高大无比。在微弱的光辉里,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又在浓雾中摇曳,婆娑而多姿。“好啊!今天,有这么多人来杀我,这不是我的悲哀,这是人国的悲哀!哈哈哈,愚蠢的人类,你们用你们的驴脑袋好好地反省自己!你们所犯下的罪过将永载史册!你们试图用任何方法藏匿自己的错误,这是可鄙的!你们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历史,历史将为我佐证!我死一百遍、一万遍也死不足惜!我错在当初踏进兵团,以为建功立业是一件伟大而光荣的事情!现在,我才清楚地明白,在这么多年的战争中,人国已经将应有的人类精神和人类文明消磨得一干二净,留下的只有穷奢极欲,淫华奢靡!人国注定要倾颓的,所以,今天,我以巨人国国王的最高名义,赌上我手中的神斧,将仅有的肉体和精神化为尘埃,来延续人类应有的文明!”他双手紧握斧柄,大吼道:“开天辟地斧,给我创造属于人类的天堂!”一道金光从他举起的斧头上闪现,它剖开了浓重的雾霭,剖开了黑暗,剖开了死士们肮脏的内臓,让这些污水蒸腾、烟煴、消散。死士们试图冲向那道光,但是身体被那光芒包裹了,泥牛入海,像一颗曝晒在阳光下的奶糖一样慢慢地融化,慢慢地融化……“哼、哈、叱……”盘古挥舞神斧,不断地搅动浓雾,那团雾便填补了稀薄的大气层,使之变得丰厚。冱寒的气候也渐渐回暖,冰雪融化,从山顶的尖角上流下来,化作潺潺的流水,小溪欢快地歌唱,远远也能听到琤琮的流水声……盘古使尽了最后的力气,他像大山一样倒下,大口大口地呼气和吸气。长剑卡着他的身体,使他无法舒适地躺卧。他想,握起神斧将剑斩断,可是手脚痉挛,他使不出一点儿力气。后来嘴唇由紫变黑,牙齿冷得打颤,他想唤“女娲”,却咿咿呀呀像一个孩子一样说不出话来。女娲终于赶来了,她抱着盘古的头,大哭着。“当初叫你不要来,你怎么不听呢?你怎么不听呢?呜呜……“女娲抱紧他的头一边吻他,一边说,泪水汍澜。“嘻……”盘古露出欣喜的笑容,举手要摸她脸蛋。她赶紧把脸蛋贴上他手心,哭喊着说:“你不要死,你不要死,你知道那天夜里我想跟你说什么吗?……我、我有了你的孩子!”盘古笑容灿烂极了,却无法说话。“呜呜……你说话呀你说话呀!”她摇晃他的脑袋,哭道,“我们替他取个名字!你醒醒,你醒醒……呜呜……你给他取个名字!我不要你死,死肥猪,你醒醒!”盘古咿咿呀呀了一会儿,下腭不停地往前伸,女娲立即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我取名吗?呜呜……他(她)是男是女也没关系,将来一定像那样长成一个混球,和一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魔人结婚,而后也抛下他(她)去死!呜呜……就叫他(她)地球吧!”盘古的笑容更灿烂了,也在灿烂中咽下最后一口气。女娲看见他蕴含神采的眼睛渐渐失去了润泽的光华,那仅有的一丝快乐的目光如此深邃,像埋葬了几千万年甚至是亘古的智慧的种子,又像两颗熠熠生辉的宝石逐渐深入海洋,海水漫漶了那两点星光,终于留下一抹灰色的阴翳,淡淡地,只遗存了空洞的微笑……女娲靠着他宽大的胸怀睡了一会儿,醒来以后又摇晃他,最后抱着他,让秀美的青丝铺盖英雄的脸容。她悲情地说道:“谁也不能分开我们!让我们解开俗世的枷锁,摒弃所有丑陋和无知,带着自由、爱和理想,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天堂!”此时,揣在盘古衣兜里的生命之花骤然活跃,它伸出细长的蔓藤将两人紧紧地裹在一起,在他们身上绽放开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儿,那些花儿越长越多,它们遍布他们的身体,而后凋谢在他们周围,继而又生根发芽,周而复始,将生命的种子一直延续下去,直至千世、万世……四十三、雪儿的内心世界人魔纪四十五年十一月十一日,盘古率领百万雷霆军从月球进攻地球。适时,人军误中精灵王的“天阵酋灵图”,人军内讧,盘古杀众将而力竭身亡。人国岂能料到精灵族在两个月前就撤出地球?结果扑了一场空,损兵折将,白白葬送了人国两名重臣。此后,皇帝将西部兵权移交凌镞,东部、南部兵权尽数落于皇室之手。皇帝起用同族人执掌政事,可见人国将才奇缺,颠覆的危机日益加重。人魔纪四十六年一月,人国北部危如累卵。征南人军在璐隆遭魔国黑龙军围袭,魔国各小部队也趁机阻截人军。于同月二十六日,玄武烈力挽狂澜,突破黑龙军奇阵“四维铁锁阵”,希望之光倏然闪现。此时,魔军主力部队已然赶到,势要扼灭人军最后的希望。玄武烈所属部队奋勇拼杀,竟在万军之中支撑了三天。三天后,他们看见了一丝生机,彷云豪以劣势兵力对魔军进行冲杀,运用“散兵游勇,机动灵活”的作战方式,使疲于奔程的魔军惶惶不安,最终挽救了玄武烈所属部队。人魔纪四十六年二月底,彷云豪等部队在普卡塔星落脚整编。当时,玄武烈已卧病在床将近一个月了。砸碎结界点的那一刻,他被强大的爆炸力吞噬了,醒来时躺在病床上,雪儿也趴在他床边。对于雪儿,玄武烈感到很愧疚。这个女孩跟着他一直奔波劳碌,为他鞍前马后,从小小的稚气的孩子长成更成熟更具有魅力的姑娘。这样掐指一算,也该有一年了。现在,人国北部的危机加重。魔军很快会取道普卡塔星,从北部切入人国战场,天星一战也在所难免。玄武烈知道雪儿不可能一辈子跟着自己的,她终究要出嫁,也终究不能呆在军队里——她必须过正常人的生活。卧病的这一个月里,玄武烈越想越确凿。莫白自从与魔神大战以后,就卧病不起。玄武烈心思缜密,也明白这个弟弟的心思。在莫白卧病的日子里,雪儿每天都去看望他,与他聊天,两人看似十分要好。玄武烈决定和她谈谈这桩婚事。“雪儿,你觉得莫白的为人怎么样?”雪儿给玄武烈揉太阳穴的时候,玄武烈就试探她。“嗯,雪儿觉得哥哥很好。”雪儿喃喃地说。“那好,莫白和你谈话也投机吧?”“嗯?”雪儿应了这一声,语调怪怪的,表示惊疑。“那就好。那么,你也长大了,依照我们那里的风俗,像你这样的女孩子,也该嫁了。”玄武烈侃侃地说,暗示她也该到结婚的时候。“嗯……哥哥,雪儿多少岁了?”雪儿突然这样问。“啊,你,你该十八岁了。”玄武烈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就胡诌。“哦……”雪儿心不在焉地应道。“嗯,这个年龄也不小了,真的不小了……”玄武烈少有这种口吃,现在嘴里却有点酸味,搅得他说话含糊。“嗯。”雪儿低首下心。玄武烈以为她明白自己的意思,高兴极了,就说:“我看得出来,莫白对你很疼爱,相信你也倾慕莫白吧,等到结束了北部的事情,我替你们操办这场婚事。”雪儿一听这话,咬紧丹唇,两滴泪水冰凉地划过苍白的脸颊,砸在玄武烈的后脑勺上。她和他距离多近啊,她多想拥抱他宽大的后背,多想对他倾诉她对他的爱慕,然而两人靠得越近,两颗心的距离却越远。雪儿性格温和,讨人喜欢,她不知道这种性格将带给她多在的危害!被喜欢的人“卖掉”,这种痛该由谁来承受呢?该由雪儿?雪儿选择沉默,沉默不语。“哈哈哈,我的眼光很准吧,你们就该是一对的,男才女貌,哈哈!我真高兴,你们的事情解决了,我也宽心了。”玄武烈对着空气笑说。这样笑了几下,他心血沸腾,眼前昒黑,昏倒过去。“哥哥,哥哥!您醒醒,您醒醒……”玄武烈被推进了急救室。他恍恍忽忽感到有人在说话,而后用一些硬梆梆冰凉凉的东西压他胸部,使他痛苦难言。迷糊里,他看见一群医生把他围着,像看动物园里的动物一样,叽叽喳喳地说:“用电击,用电击,加大马力!加油,加油!……噫,醒了。”玄武烈很无奈地闭上眼睛,又听到有人说“不行了不行了,身上的血全变黑色了”,紧接着他听到“咿咿嗡嗡”的诵念声,心想,这些庸医下台了,现在轮到巫医表演。玄武烈疲惫至极,醒来时,病床四周围满了人,杨湦等人看着他睁开眼睛,都露出勉强的笑容。“嘻嘻,我死不了。”玄武烈惨白的笑容像一把匕首一样刺痛了大家的心。雪儿捂着嘴巴,倒在莫白的怀里痛哭。“没事的,没事的,大姐,你别哭,玄武大哥还壮着呢!”尹云飞劝慰雪儿,说得极其生硬。“阿烈,没事了,一切都好了。”天纲月拍了拍玄武烈瘦削的肩膀,生白地说。急救室里的气氛安静得恐怖,根本容不下说话的余地。大家还想说什么,可是每一句话不是生白浅陋,就是沉重异常,他们根本无法摆脱自己的角色,一个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的目击者的角色。他们很清楚地记得影儿救玄武烈时说过的话:“这种毒既罕见,又要命。即便是超人类,也不可能活过一天。他的血性很奇特,正在顽强地抵抗这种毒,这是他幸运的地方。不过,如果没有特殊的治疗法,他将燃烧体内所有的能量,在三天内就可能因体力不支而身亡。”影儿在作出这种判断时,神情嗒然若丧,她莫名地对这名将军产生好感。那种好感萌发于结界爆炸的那一刻,她看见他在炽火中用宽大的军服把她搂在怀里,一直往外飞翔。烈火攀爬在他身上,随着进入星空又泯灭了,他净白的脸容和她梦中的男子多么相似啊,她多想就这样和他一起飞翔,飞翔……影儿想到这些,脸蛋竟火烫烫的。很快,她又自责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可卑的贱女人,因为一张脸皮而几乎忘记了那个面容丑陋的玄武烈,她私底下给了自己两个耳光,此后对玄武烈的思念更加深刻。杨湦等人把影儿调入病房,专门侍侯玄武烈。当然,少有人敢直呼玄武烈的名字,影儿也一直没有听见。杨湦等人来看望他,也没有认出影儿。她一直蒙着面纱,不愿以面目示人。玄武烈身上的毒性很强,杀气很重,大家都不准雪儿私下看望他,可她还是偷偷溜进他的病房,痴痴地端详他。影儿见过雪儿,那是在普卡塔星大礼堂外的一个角落。她见玄武烈睡死了,就扯下面纱,雪儿一见是上回救了自己的姐姐,高兴得搂着她,搂着搂着就眼泪涟涟了。“他是你哥哥?”影儿问。“嗯。”雪儿揩去眼泪,看着玄武烈,机械地点头。“我看呀,妹妹,你喜欢你哥哥。”影儿调笑说。雪儿不开口了,低头拨弄白色的床褥,像入了迷似的。“姐姐,您一定要救雪儿哥哥,雪儿求您了。”雪儿突然站了起来,又“扑通”地跪在影儿面前。影儿见此,马上把她扶起来,说道:“你哥哥的事情很难处理,人国的正统医术虽然高明,可是也有不足之处。如果能尝试魔国的偏方,说不定能救他。”“姐姐,求您试一试吧。”雪儿拉着影儿的和,哀求道。“不可以,还是不可以。”影儿经过深思熟虑以后,铁下心说,“这种治疗法是以一个人的意念进入病者的思想中,激发他活下来的勇气,从而产生一种莫测的力量,排除其身上的毒性。”“让雪儿试一试吧,姐姐,求您了!……”雪儿抱着影儿的手臂,满怀希望地说。“不行,你的身体这么虚弱,况且你必须用你的爱感化他。如果他不听从你,你将和他一样迷失在未知领域。直至最后,步入死亡。”影儿摇头不愿答应她。“雪儿求您了,雪儿要哥哥活下来,雪儿要哥哥活下来!”雪儿像孩子一样哭闹,弄得影儿一时难以脱身。“你哥哥活下来,却见不到你,他会高兴吗?”“不!哥哥要把雪儿嫁给莫哥哥。哥哥不要雪儿了,雪儿自知罪孽深重。雪儿只想让哥哥活下来,哥哥要和他梦中的大姐姐一起走,离开这个地方,到一处僻静的乡村过日子……呜呜……”雪儿无力地瘫倒在地,像水草一样柔顺的长发遮掩了她俏丽的脸容。她趴在地板上,痛苦万状,眼泪顺着发丝或脸颊嗒嗒地掉下,汇成一条山河,蜿延地流淌。影儿感到心都被这个可怜的人儿给掏空了。她不禁想起当初追逐玄武烈的情景,为了爱情纡尊降贵,像个疯婆子一样对他旁敲侧击,也终于获得了爱情。而眼前这绝世美人,她对哥哥的爱竟是如此深沉而含蓄,如此唯美而悲情,如此宽博而伟大!牺牲自我而成全他人。连影儿自己也不敢想像,如果她是雪儿,她会不会这样做。影儿觉得跪倒在她面前的女子竟是如此的圣洁,这种圣洁让她自惭形秽,让她埋怨起眼前这个黑头黑脸、即将步入死亡的病人,是他让世界上最美的女子伤心欲绝。她更埋怨他梦中的情人,她不相信有任何人能和雪儿攀比。而她不知道,那个梦中情人就是她自己。影儿终究没有答应雪儿。夜深了,不知不觉在军舰里生活了半年。对于影儿来说,这半年的时间里,她经历了许多事情,也学会了许多东西,对世事和人生有了新的看法。在这个博爱渐趋消失的年代,她感到疲惫不堪,冥都里、人国中有一个“大圣女”的称号,那多荣耀啊!而荣耀的背后呢?或许只是茫然的空虚,或许只是塞满物质和私欲。而唯有爱,在这个年代、这个身分背景下,不能得以实现。她决定抛下所有名利权势,和她的烈哥哥远走高飞。“烈哥哥,梦里见。”她呓语。今夜的梦特别长,特别让人难忘……“哥哥,今夜,就今夜,您能陪雪儿度过么?”雪儿坐在玄武烈对面,两人在一间小木屋里,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天沉沉地压下来,发出沉闷地嘶吼。“怎么了,雪儿?我今天有约会。”玄武烈把她做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整理了服装,提着一把油纸伞,匆匆忙忙要出去。“不要啊,风雨这么大,很危险……而且,雪儿怕,这木屋吱嘎吱嘎地响,我怕它被大雨冲垮。”雪儿双手捧着胸口,怯怯地看着玄武烈。“没事的,你等我回来,她还在等我呢……”油纸伞在风雨里像飘摇在濑水里的一叶扁舟,不停地摇晃,不停地摇晃……“哥哥,您难道就今夜,就今夜也还不能圆雪儿一个梦吗?就今夜而已,雪儿以后也不再让您烦心……您要好好照顾自己,保重了,哥哥……”油纸伞飘得很远很远……天雷乍破,滚进木屋,木屋像承受着世上不可承受的重负。一声钝响,突然坍塌……“雪儿!”玄武烈发出梦魇般的呼叫,醒了过来。天刚刚亮,窗棂上挂着几轮红晕,娇艳妩媚,像少女的羞答答的颜色。玄武烈被刚才的恶梦吓得大汗淋漓,撇头一看,雪儿正趴在他床边睡着呢。他虚惊一场,出了一身冷汗,身体竟变得轻松了,黑色的皮肤奇迹般地转成正常的颜色,这怪病竟在一场离奇的梦里被治好了,这使他欣喜若狂。“雪儿,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没事了!”玄武烈太高兴了,也顾不上让雪儿睡觉,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头。原本遮掩在长发下的头露了出来,竟是一片黕黑!玄武烈愣住了,半晌才捧起雪儿,这才发现她全身都黑乎乎的,连眼白也成了黑色!他吓坏了,抱着雪儿呼喊起来:“救命啊!来人!救命啊!……”杨湦等人赶到现场时,就听见影儿说:“很抱歉,我不知道雪儿姑娘有这种吸附剧毒的本领。”大家走过去看着黑乎乎的雪儿,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把她救活,我宁愿我死,也不愿她死!”玄武烈眼眶血红,谁也不看,只望着天上那朵白云,看它自由自在地漂浮。“请将军爱惜自己,雪儿姑娘的能力强大,她可以把您救活,您却不能反过来救她。所以,请将军不要做任何傻事,以免枉费了姑娘的心意。”影儿劝慰他。玄武烈浊重地舒了口气,拧紧眉头,盯着影儿问:“真的没有办法吗?”影儿低首不语。大家也都沮丧了。人魔纪四十六年四月四日,黑龙军千里奔袭普卡塔星,试图以“四维铁锁阵”封锁人军。结果中了人军埋伏的陷阱,被彷云豪指挥的精龙军杀得溃不成军,只得暂时撤退。当时,征南人军的兵力仅有两千余万,死守普卡塔星无异于自杀,彷云豪果断下令撤退,人军当日启程撤返天星。中将们为顺利启程的事宜忙得不可开交,除了玄武烈。他的精神状态很差,在工作上没有了平时的干劲。彷云豪知道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就给他一个长假,让他陪着雪儿。影儿的话说得不错,“雪儿姑娘的能力强大”。虽然雪儿的身体发黑,却安详地躺着,呼吸匀净,如果不看肤色,没有谁能说她有病。可是她一日不醒,玄武烈就一日不安心。这样守候了十天,启程的日子到了,她还没有醒来。玄武烈日日夜夜守候在她床边,看着她俏丽的脸庞和湿润的嘴唇,总不免想起影儿。往往这时候,他要责备自己说:“玄武烈!你这处忘恩负义的坏蛋!雪儿为你付出这么多,你在这个关头不能想别人!”影儿现在成了专门侍候雪儿的医生。她每天检查她的身体状况,也常常和玄武烈聊天。启程的那一天,她说:“听说将军很喜欢喝酒。”玄武烈摇头苦笑道:“喝酒只为了麻痹自己,忘却一些应该忘却的事情。当然,琼浆玉液总让人难以忘怀,你现在说起我这酒,我酒瘾又有发作了。不过酒壶落在房间里,也罢了。”“我替你拿。”影儿和他熟套了,说话就不见外。“不必了。”玄武烈阻止她。“为什么?”“古人说,睹物思人,那只酒壶算是故人送的吧,我就怕想起她。”玄武烈看着满天的星辉,它们沉重的眼皮恹恹地拉下,仿佛充满了无限的倦意,使这个看星星的人疲惫了,看上去苍老了许多。“那位故人一定让你魂牵梦萦了。”影儿在微弱的灯光下看见他凝净的眼眸,竟然感到几分熟悉和亲切。“可以这么说吧。只是已经多年不见了,我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她也不知道我的生死,两人就像有了一层隔阂。后来我才明白,那是战争的隔阂。”玄武烈静静地说,话语中却有一种张力,使之负有凝重的历史感。“我也有一位故人,我和他分隔多年了,现在一直找不到他,这也应该归咎于战争……我等他回来呀,等不到我就跑出来找,听说他来到这里,我也就跟着过来……”影儿抿着嘴巴,坦然地说。“哈哈哈!挺浪漫啊,你那位故人有福气呀。不过,你这样找也不是办法,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我想办法帮你打听。”玄武烈郑重其事地说。影儿一听,高兴极了。正要开口,一名少将飞奔而来,禀报道:“我舰已中弹数十枚,请将军移驾。”“什么?这种小事就能把我吓退吗?传令下去,坚守这里!男子汉大丈夫,拿点气节给他们看看!”玄武烈厉声道。“是!”少将硬着头皮命令将士们作战到底。“你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现在回去收拾东西,马上转移到中心主舰,那里比较安全。”玄武烈对影儿说,语气平和。“但是……”“不用‘但是’,我军不会这么容易被打败的。”玄武烈回绝了影儿的话。影儿走出病房,心想:“他好有男子气概啊,人又长情,难怪雪儿会喜欢他。如果当初烈哥哥也有这种气概,他就不会打败仗了吧?”玄武烈培养天翼团已有近一年的时间,天翼团迅猛成长,很快就成为人军的主力部队。到了今天,也应该是玄武烈收获的季节,他让更多的少将指挥战斗,自己从旁作一些指导。这样一来,他有更多的时间陪伴雪儿。影儿走了以后,玄武烈常和雪儿独处。他对她的愧疚也随着时间的延长,像落叶一样积在心里,越积越厚。他又想起当初那个龌龊的念头,选择去爱自己的喜欢的人,还是选择去爱喜欢自己的人?他有时候真想对雪儿说:“只要你能够醒过来,我会选择爱你。”然而,他又觉得自己把真爱玷污了。爱情不是这样的,不能两情相悦的爱情不会长久。他忽而又想起莫白和她的婚事。他和莫白谈过了,莫白高兴地笑着,他吻了他的手臂。这是精灵族表示敬爱长辈的做法。莫白说,哥哥真好。可是,当雪儿以自己的生命去挽救玄武烈时,玄武烈有点儿后悔了。是不是和莫白说,解除婚约?他自己想娶雪儿,仅仅为了赎罪,为了报恩,为了偿还他对她的债?他甚至有一种冲动,一种兽欲,狂热地希望她现在能醒过来,然后他将像禽兽一样把她占有,这样的话,“米已成炊”,他、她和他,三人谁都不能说什么。那么,他才有足够的勇气、足够的理由忘记影儿,忘记石屋,忘记和那名女子所有所有的一切,然后,他把雪儿娶进门,延宕千百年来两情相悦的人终不能成为眷属的悲剧。雪儿终究没有醒来,黑乎乎地沉睡在黑暗里。自那一次肮脏的思想斗争后,玄武烈极少跨进雪儿的房间。雪儿黑得像块炭,却依然圣洁;玄武烈没有了丑陋的脸皮,内心却不知何时,变得邋遢。他一人躲在房间的角落里喝闷酒,喝得酩酊大醉,酒醒后再喝。这样持续了五天,人军已经撇下了黑龙军。没有战事,莫白就经常在雪儿的房间里出没。有一次,玄武烈提着酒壶醉醺醺地爬进她的房间,就听见莫白说:“雪儿,我保证不会让你死的,我保证!我会给你幸福,你是属于我的……”玄武烈痴痴地笑了说:“莫白呀,你傻小子,就你这本事,也能叫她醒来?”莫白从房间里大步走出来,跨过玄武烈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是玄武烈生平第一次看到莫白的脸上不挂笑意,而是杀意。讽刺得很,奇迹说出现就出现。莫白在雪儿的房间里跑了几回,雪儿的肤色就恢复正常。医生们都来邀功,说应该提升一名有才干的医生做主任,统率全部医生。能治好雪儿的病的当然算有才干,于是五名大牌医生哓哓不休地争论,都说自己的处方有效,使她的肤色恢复正常。至于血色,谁都不敢提,因为她是魔人。玄武烈见这帮家伙救人的时候只会摇头,争功的时候忒精神,就说:“等雪儿醒过来了,再论功行赏。”雪儿一直没有醒来,莫白一直守着她,甚至好几天都不吃饭。这些事情,玄武烈都看在心上了,就不敢提解除婚约一事。他唤来影儿,要她设法让雪儿苏醒。影儿却说:“这是内心的问题,请将军想想,你是不是做了一些事情,让她伤心?”玄武烈低首不语。没有人能够明白他的苦楚,在两个完美的女人面前,叫他如何做出选择?事实上,在这些事情发生以前,他一直都选择了影儿。直到影儿这样问他的时候,又勾起他对雪儿的无限歉意。梦,又是一个恶梦,糊涂的梦……哥哥,救雪儿!莫哥哥,你不要这样……莫白!你干什么?放开她!……莫白转头看玄武烈,目露凶光……一场恶梦后,玄武烈把影儿招来。“我知道你有这个能力,我希望你能拯救雪儿,也算拯救我。”玄武烈说得情真意切。“能救她的不是我,而是你。”影儿淡漠地说。“我?”“只有你深爱她,走进她的内心世界,才能使她醒过来。”玄武烈听了这番话,一脸为难的表情。“我不知道将军你是怎么打仗的,有你这么优柔寡断的吗?”影儿以责备的口气对玄武烈说话,听得周围的医生护士们心惊胆战。玄武烈依然沉默,心想:“想当年征战沙场,就因为优柔寡断才招致失败,现在身陷情场,如果再优柔寡断,难免又遭挫折。”虽然这么想着,影儿的倩影依然在他脑海里翻滚,使他不敢忘怀。“我不知道将军你和你口中的故人经历了什么事情,可是我现在很明白,雪儿姑娘的生死就在你手中。她曾经那么真真切切地存在过,那么可人,连我们这些女孩也为她心动!这样的女子,难道还比不上将军日思夜想,却与之相距万里,或许终究不能团圆的女子吗?”影儿心潮翻滚。她看着玄武烈的眼睛,那幽蓝泛紫的眼睛多像她朝思暮想的爱人!或许就因为这个缘故,她说出了一番令她往后痛苦不堪的话。而这番话不能算字字珠玑,却直辟真理,这是现实社会都有的真理——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珍惜眼前人,忘却那美好的回忆,将它折叠成袖珍型的小册子,坦然地放入心窝,成为一个美好的秘密。玄武烈愣愣地看着影儿,看她那潭秋水般的眸子,感觉既熟悉又陌生。两人对视,都有点儿尴尬。“好吧。”许久,玄武烈说出沉甸甸的一句话。夜里,玄武烈给莫白许多杂务,把他支开,这才营造了两人独处的机会。他把室内的灯关掉,仿佛黑暗能给予他力量。窗外便是太空,星辉飘然洒落在雪儿的脸上和身上,随着她起伏的胸脯缓缓地跳跃。他拉起她雪白的手掌,紧紧地握着,原本想好的话,半句也说不出来,只好用自己的脸摩挲她嫩滑的手背,不断地重复着“雪儿请你醒过来,哥哥爱你”。如此再三,枯燥的话像一口干涸的井,没有滋润,越发口干。他索性喝酒壮胆,然后抱起她,吻她那两片泛着温香的嘴唇,吻着吻着,竟然沉沉地睡去……不知不觉中,玄武烈进入了影儿的内心世界。这是一个嫽妙的地方。绿茵茵的草地从玄武烈脚下一直延展下去,后来与明净的天空相接,绿莹莹的光辉与蓼蓝的韵色相交融,映衬出远远的一道金线。金线那方,雪儿穿着洁白的连衣裙,仰着瓷白修长的脖颈,感受着这里的温馨。金光把她映照得金壁辉煌,她缓缓地闭上眼睛,沐浴在圣光中,聆听着鸟儿啁啾,呼吸着鲜草味的空气,深深地陶醉了……一阵清风吹来,草场上点缀的大大小小的粉黄色小花随风飞扬,宛若点点星光,她展开皙白的长臂,不停地在花丛里挥舞着、嘻笑着,在风中起舞,舞步蹁跹,牵魂动魄。后来,她唱起歌来,哼哼哈哈……玄武烈第一次看见她笑,就在梦中。“雪儿!”玄武烈向她跑去,却总赶不上。赶至黄昏,那轮红日哩溜歪斜地倚在半山腰,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看着他。鸟儿唱了一天的歌儿,发出一声声低低地鸣叫,拖着疲倦的身躯,返回巢穴。几头地鼠从地洞里探头窥视玄武烈,用鼻子嗅着空气,发觉今天来了个陌生人,胆战心惊地钻进洞穴。红日吐出几抹曛光,把粉黄色的花照得通红,依然激不起它们半点兴致,像脖子出了问题似的,被扭到一处。绿油油的小草也渐渐暗淡下来,卧在泥土上像给收割了的麦子。夕阳西下,断肠人在何方?玄武烈感到,即使拥有了力量,在大自然面前,在人类情愫的催发下,那颗满怀伤痕的心在红尘滚滚的世道上几经沉浮,竟有了落叶归根的感觉。他跪了下来,挠首苦思,在这个神秘的国度里陷入情感的泥淖,逐渐沉沦,最后昏厥。这里的夜静谧而安详。一种犹若母亲的呼唤惊醒了他。现在,草地上勃发生机,不断地吐出一团团荧光,那是萤火虫的光芒,它们静静地冉冉地探入神秘的夜空,夜色像个风情万种的少妇,在这片寂静里用银光闪烁的长发撩拨玄武烈心中最隐秘的地方。他站了起来,睖睁着眼睛看着那点点的荧光。它们汇聚成一团一团的光球,骤然发出刺目的光芒。玄武烈伸手去触摸它们,便听见里面说“‘你叫玄武烈雪儿,我们是兄妹’,‘阿特洛爱神,请原谅雪儿,雪儿不喜欢哥哥了,雪儿真的不喜欢哥哥了,请您保佑他’……”他怅然若失,又触摸另一团光,“‘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意吗’‘不,雪儿是个罪人’……”“‘我终究要把你吞噬……’‘不,求求您珍惜自己,在爱中复活,求您……’”“‘我替你们操办这场婚事’……‘你被你爱的人卖了’‘不,雪儿是一名罪人,雪儿是累赘’……”玄武烈不敢再触摸那圣洁的光辉,它们当中包含了多少雪儿的苦与泪啊!他被这种悲哀压制了,迷茫在这光辉中,一直一直也没有找到出路。突然,一团冒着暗紫色韵的光跃到他面前,里面的影像怵目惊心…………雪儿那年十七岁。她捧着自己的毕业咒文,走到杜云月老师的门口。“老师,我的咒文怎么样?”一把娇滴滴的女声从门罅里传来。“嗯,要想毕业,还是有些困难,嗯……”一把苍老而威严的声音。“那,我这样呢?”“哎呀,你怎么这、这样?……”门窗被“啪”地关上了。“哎哟,你的身体真漂亮……”一把猥琐的声音。“那么,我能毕业么?”“可、可以……”雪儿的脸容由红变紫,扭头跑开了……她来到皝老师的住处。“你的咒文写得不错,你有资格成为魔国唯一的大魔女。”皝一本正经地说。“谢谢。”她不冷不热地应道。转身要走。“慢。”皝把她叫住,她也预想他会叫住她。“我话还没有说完呢,你的品性还够不上大魔女这个称号,我不会推荐你的,院长也不会批准你离开这里。”皝一字一句,铿铿锵锵地说。她原本木然的脸孔散发出一股妖娆的气息,她对着皝目送秋波,扭动如水蛇般的腰枝,替他关上门窗,开始脱去衣服,摆弄完美的体态。当她脱去上衣时,皝眉头紧锁,一板一眼地说:“你在我未发怒以前,给我穿上它!即便你这样做,也休想毕业!这个世界就因为有你这类魔人,才那么败德!”“你是不是男人?”她莞尔一笑,笑得放荡,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里,两抹电光游来移去,妖艳迷人。“你胆敢在我面前搔首弄姿?我看你一辈子也别想出这个殿堂!当初把你抱回来,躲避战争,以为你就能长成乖乖孩子,没想到还劣性不改!你是要气死我这个养父才高兴么?”皝大声呵斥。“你们男人不就需要女人赤祼祼地展现在你们面前么?即便你不喜欢,也许不合口味吧?呵呵……杜老师是大小都不放过……我到他那里,准能通过。”“你胡说些什么?难道你天生就该让人作贱么?杜老师德高望重,我才把你托付给他,你知恩不报,还在这里含血喷人!你真要气死我吗?”皝一掌拍碎桌子。“哼,杜云月是殿堂里最丑陋的人类,我一定会杀死他!一定会的!”……雪儿被妇女们围困。“走开!”她的脸蛋涨得通红。“妖女!……”妇女们挥舞着棍捧要打她,“你们那里的男人都死光了?敢来这里抛媚眼?我们挖了她的眼睛!”“挖,挖,挖……”“哼……”她冷冷地睃视这些魔人,毒辣的眼神透射出骇人的戾气。她美如白天鹅颈的手臂在空中挥舞着最毒最辣的咒文,用涂抹得油亮的丹唇吟哦一个个骇人听闻的名字“沙魔鵟”“地狱狼”“天魔盗星”……村民们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污血喷洒在空中,在屋檐上,在树梢,被嗜血魔兽舔舐得一干二净…………“你这个虚伪的小人!你说过来救我的!你说过的!现在你又在哪里了?……王子?哈哈哈,可鄙的小人!……刺死你!……”…… “嘿嘿,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即使是圣骑士,也会伏在我的石榴裙下……你这个臭男人!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利用我?我只想找个依托,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这难道有错吗?……啊,这里的血!啊,我不要死,你们不要过来……呜呜……我只不过想找个男人靠靠肩膀而已,在我内心寂寞的时候能有人和我聊聊天,难道这样也有错么?……我恨,我恨这个世界,我恨透这个世界,我要复仇,我不要死!啊……我的头好沉好晕……脏兮兮的血!那一垒垒尸体压得我好辛苦,呜呜……救命啊……救命啊……”……玄武烈渐渐读懂了这名少女的辛酸苦楚,那传说中的大魔女竟也如此有血有肉,只是人们一直忽视她,才酿成了种种悲剧。雪儿忘记了这些痛苦的回忆,或许是不愿记起吧。暗紫光中走出一名妙龄女子,她穿着性感,摇曳着美妙的身姿向他走来。紫色的眼影、紫色的口红、紫色的指甲和紫色的缦布,塑造紫色的娇艳的美丽。“雪儿。”玄武烈微微驼背,站在她面前,低头不敢看她。在他内心,充满着对这女子的无限歉疚。雪儿轻盈地走过来,环抱他。然后两人相吻,一切自然而然地进行,他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突然,热吻中传来一丝冰凉与冷漠,他看见她深深的瞳仁里埋葬着无数怨恨!一支发卡刺入他的体内,鲜血汨汨流出。她松开他,飘然离去。遗落他,孤独地等待死亡……“啊!雪儿……”他呻吟着,痛苦地挣扎着,双手死死地抓住身旁的野草,掺和着湿润的泥土一齐捏碎,后来刨出了一个坑,血便灌了进去,注满了一池。他两眼昏花,在死亡的沮洳中作最后的挣扎……那风多么大呀,吹得他的长发如飘荡的旌旗,他看见一团金光,刺目、耀眼。时间倒流似的,从他救雪儿的那个冰雪天的夜晚开始,像电影带倒退一样,返回与盘古共事的日子,返回与影儿在天堂游玩的日子,返回与官员们在燮都据理力争的日子,返回那天他放学回家的时候,他没有经过家门,而是直奔向霍依最大最大的草场,在那里大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雪儿就在自己身旁,明媚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大哥哥,您怎么啦?”一名少女俯下身子端详着他,笑靥如花。“我、我没事。”他满脸通红,赶紧坐了起来,瞟了她一眼,就呆呆地坐在草地上,仰望湛蓝的天空。“我叫雪儿,您呢?”她眨着黑亮黑亮的大眼睛。“我叫玄武烈。”他生涩地回答。“我们一起玩,好不好?”她含羞答答地问。“哦,好吧。”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后来,玄武烈和雪儿结婚,在战争的年代过着幸福而快乐的生活。一个美满的结局。四十四、二战天星人魔纪四十六年五月八日,征南人军主力部队抵达天星。彷云豪执掌北部,责令守军将领交出所有兵权,合计天星总兵力达五千万。彷云豪料想魔军前锋部队必以闪电式进攻强行侵入天星,毁损天星设施,缓解其主力部队入侵时的困难。他决定以优势兵力埋伏于天星附近,诱敌深入,从两翼夹击,重重包抄,扼杀魔军轻捷部队,赶在其主力未至之前,全歼其前锋,挫其锋芒,再据守天星,等待救援。这一天,军舰陆续着陆于天星。将领们都整理好衣装,急匆匆赶到灷堡开会。唯独玄武烈正呼呼大睡。那是一张单人床,他和雪儿却睡得很香。他还是有点小孩子的稚气,大手大脚地抱着她,像抱着个玩偶似的。雪儿也确实是个精美的玩偶,把美丽和可爱融合得天衣无缝。她秀美的蓝发扎进他修长的脖颈,偶而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头上窜动,那是他喉结上下拉动时所造成的。两人睡得很沉,病房里没有他人,一切都很安宁。直到影儿进来了,这种气氛才被打破。她看见他们一起睡觉,吓得差点没叫起来。慌忙之中,她的脚踢翻了一瓶花。“嘣”地一声,花瓶支离破碎,水淌满了一地。她也不敢收拾东西,蹽步就跑,回到住处,靠着一堵墙直喘气,脸蛋憋得红红的,心像被火烧了一样痛。“他们两情相悦,我应该替他们高兴才对呀!可是,我的心怎么会这么痛呢?”她蹙眉苦想。雪儿被花瓶的碎裂声惊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一面结实的胸膛。她抬头看见玄武烈甜甜地睡着,左手和左脚都跨在自己身上,感到既羞怯又兴奋,有一种被幸福包围的感觉。她不敢再动了,怕把他吵醒,怕破坏了这种详和的气氛。她和他贴得多近啊,她能够嗅到他特有的男人的气味,能够感觉到他鼻翼微微扇动下的匀净的呼吸,甚至能够触摸到他白嫩的肌肤上隐约发烫的体温,这一切对她来说是多么新鲜呀,令她无比惬意,也无比羞怯。她埋下头要睡觉,心头怦怦地跳着,睡不着觉,却露出幸福的笑容。约摸过了一刻钟,玄武烈睡眼惺忪,往四处瞟了瞟,感觉怀里攥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舒服得很,于是手脚并用,把她搂得更紧,并往身上蹭。那团东西发出“啊”的一声娇嗔,玄武烈这才醒悟过来,一个激灵弹下床,慌慌张张地看着雪儿,断断续续地说:“雪儿……我……雪儿……对不起……我肯定醉酒了……我不是想这样的……那个……唉……”玄武烈一时说不清楚昨晚的事情,索性不说话,呆愣着,等着雪儿哭闹。雪儿既不哭也不闹,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含笑说:“哥哥,雪儿昨天梦见和您在草地上玩耍,好高兴哦。”玄武烈知道,她还依恋那个美满的梦,可惜那个梦只停留在玄武烈少年时期。当他成年了,他再也不敢对这个梦有所奢求。所以,即使这个梦坦坦然摆在他面前,他也不敢对她抱有任何幻想。而雪儿只是一名少女,她还可以去幻想。玄武烈在这时候对雪儿已经有了很深地了解。在昨夜的梦中,无论是阿琪诺还是雪儿,她们都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人,至少他这么认为。所以,他不再和雪儿提起婚事,也不再在她面前提起影儿。他要帮助这名少女,用鲜活的爱改变她的悲惨命运,润色她的人生。无奈玄武烈没有分清爱情与同情之间的区别,这将为以后的悲剧埋下伏笔。“是吗?我也梦到这件事”玄武烈呆头呆脑地笑了。“雪儿的笑容真好看,如果能保持这种笑容,一定更有魅力。”玄武烈第一次夸奖雪儿,只是在这种场合上,未免暧昧了一点。“嗯。”雪儿听了玄武烈这番话,受宠若惊,低声答应。雪儿的苏醒可谓振奋了全军士气,玄武烈也容光焕发了,很快就重新执掌天翼团军务,参与各大型军事会议,并在会议上侃侃而谈,以独到的见解和精辟的分析驳得彷云豪的赏识,也促成了彷云豪作出一个极为冒险的决定——由玄武烈以一千万的兵力驻守天星,杨湦、天纲月领两千万兵埋伏于两道,夹击魔军前锋部队,彷云豪亲自率领一千万兵断魔军后路,而尹云飞领一千万兵藏于人魔国界秘处,伏击魔军主力,延缓其行军速度。这是兵行险着,如果玄武烈无法守住天星,那么魔军将进入人国北部,北部内碎石圈极多,魔军若潜伏在那里,易守难攻,这将对人国造成极大的危胁。况且,彷云豪做出这种决定,于已极为不利,计策失败,则归罪于他;计策成功,人们更多的是赞扬守星的玄武烈,而不是他彷云豪。以彷云豪的才智,他早该想到这一点,可是他为什么偏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许多人都猜不透,玄武烈也不理解。大家无法改变彷云豪的决策。人魔纪四十六年六月,北部人军主力从岚之星(人魔国界的交汇星球,于天星邻近)出发,布下埋伏,等候魔军前锋。不出五日,黑龙军探入人国边界,危胁天星,预计在十日内抵达天星战场。在此期间,玄武烈勤加练兵,作好了一切抵御魔军的准备,只等其来犯。灷堡外有一个天坛,玄武烈听别人说,圣骑士尹炎在战争前来过这里瞻仰和谋思。玄武烈就带上雪儿来这里瞻望。天坛上铺满了薄薄的冰片,反射着薄纱似的日光,透出微弱的冷气,腾起一层低矮的烟雾。天坛就怡然地趴在这层雾里,显得缥缈、虚幻。坛上的琉璃柱矗立在坛中央,高大而挺拔,宛若一柄尖利的长剑,被几抹浓翳的阴霾遮挡下来,似有若无。玄武烈在坛下驻足良久,仰望那黑琉璃柱,感受着当年人国第一圣骑士在这里的思想和情怀。他猜想这位伟大的战士在战争前来到这里,一定思绪万千。当年的威风如今何在?遗下的只是不胜的唏嘘和叹惋。即便曾经叱咤风云,到头来还是不能挽回人国,只好看着它一点一点地沉沦,最终淹没在时间的流里。这是英雄的悲哀,而这个悲哀,却是人类赋予他的。他们把他当成神,一再要他创造奇迹,北部确实保住了,人国的光辉历史将记载这场以少胜多的辉煌战绩,只是没有人再能见到圣骑士威风凛凛、勃姿英发的身影。可以说,圣骑士不是死在魔军手里,却是死在人类手中。过分地溺爱,足以使人变得骄纵;过分地信任,足以使人变得野心勃勃;而过分地依赖,足以使人殚精竭虑,忙死累死……及思至此,玄武烈往丹墀上跨出的每一步都异常的沉重,每一步都叫他回到历史,回到那天那个天坛那位圣骑士抬起的那一只脚,他曾经在这里思考过什么?他可知他每一步踏得如此沉重,是因为这每一步都承受着人类最厚重的希望?他可知他每一步踏得如此沉重,是因为这每一步都攥怀着他沉甸甸的心情?他可知他每一步踏得如此沉重,是因为他每一步都催使他走向不可逆转的命运?……如果命运都催使着人们去走他们应该或不应该的路,那么这一切应该归咎于人类的无能还是命运的强大?玄武烈不敢回答自己提出来的问题,他只是认为,无论是否有命运,他都将走完自己的这一程路,都将肩负重任,为自由和和平奋斗到底。他一步一步走上天坛,怀着崇高的敬意瞻仰那杵琉璃碑。一股热血在他身上窜动,一团火焰在他心中燃烧。微风过处,凋零的流樱树上几片枯槁的带着幽微冰色的叶子翻滚下来,落在他的身上,划过脸颊,冰凉而冷漠,他宛若置身于孤寂之中,记忆之门为之敞开…………自从那次军事会议后,彷云豪将玄武烈手中最精锐的部队,包括天翼团、和死士团暂时编入霸王军,留下一千万劣等军供玄武烈调用。玄武烈对此并无异议,只是军部许多将领对此怨声载道,私底下认为彷云豪要投敌叛国。彷云豪知道有不少人在诽谤自己,对此却不公开表态。在深夜,他把玄武烈叫来谈话。这一番交谈,可以说促成了整个北部战局领导权的交移,也让玄武烈初次见识到这名被称为“暴戾君王”高深莫测的远见。“整个世界,能让我看得上的,只有你。”彷云豪和玄武烈分坐于几案两侧,他一开头就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玄武烈听了,不觉正襟危坐,不敢分神。虽然两人年纪相仿,玄武烈却有见家长的感觉。“现在,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请你竖起耳朵好好地听。如果你不能很好地配合我,整个人国颠覆,就在顷刻之间。”彷云豪说话时眉头拧紧,眼睛盯着玄武烈,两手撑在盘趺的两块膝盖上,声音低沉而有力。“是。”玄武烈踧踖地答道。“凌镞这魔人,狼子野心,现在,西部已经落入他手中,我相信,他的下一步计划将是收纳北部和南部,皇上自然不会笨到这个地步,他将在这两个地区布置人类的势力,我有预感,很快他就会把我调入南部。我走了以后,这里将由谁接手?我会力荐你,而你必须在这次战役中站下不朽的功勋,否则皇上会找别人上任。这样一来,人国就危险了。”……诚然,以劣等军挫败魔军精锐部队,无疑能够扬名立万。可是,对手是黑龙军,这支军队的实力仅次于人国当年的雷霆军。如果玄武烈不能想出一个绝妙的策略,单纯依靠各种防御设施,要在黑龙军的爪牙下保存天星,那是一个很大的难题。而彷云豪竟然对玄武烈如此信任,也给了他很大的鼓励。他觉得,现在自己的处境和当初圣骑士的处境有几分相似,只不过朋友们都支持他,使他不再孤独,不再认为自己是孤军奋战。玄武烈心中激亢,展开双手让清风吹过,吹起那秀美的长发,吹起缭绕的衣袂,吹起热烫烫的心。他如沐春风,仰首闭目,感受这大自然的和煦,宛若圣光在他头上,同时,他的身后长出了一双黄金般的翅膀,可以自由飞翔……“啊……”玄武烈听到雪儿的叫喊声,才意识到这个女孩一直跟不上他的步伐,心中责怪自己粗心,便在一处丹墀上把她扶起。只见雪儿脸容苍白,两唇干涸,嗫嚅着说:“不要啊!不要啊!”玄武烈像照顾小孩子一样把她扶起来,替她掸去身上的冰屑。“身体不舒服么?哥哥送你回去。”“不……雪儿、雪儿来过这里……雪儿的头好痛……他终于回来了……呜呜……雪儿那天和他来到这里,漫天的花瓣……好美……啊,原来……原来雪儿是有夫之妇……啊,他不爱雪儿……为什么要娶雪儿呢?……哥哥,雪儿是不是很卑贱?”她扶着脑袋,迷迷糊糊地说。虽在冰天雪地,泪水却不住地流。“不,哥哥爱雪儿。雪儿不会如孤独,雪儿也不卑贱。”玄武烈怯怯地说,那声音比蚊子的声音还小。“难道她要恢复记忆了?”玄武烈想到这里,心惊肉跳。“真的吗?那影儿姐姐呢?”她睖睁着大大的眼睛,清若泉水。“爱她太辛苦了……不爱了,不爱了……”玄武烈违心地说。“不哥哥也要爱姐姐,雪儿也爱姐姐。”雪儿坚定地说。“嗯,我送你回去。”玄武烈正要扶着雪儿离开,一团红光从天上射向天坛。这不是流星。玄武烈清清楚楚地感受到对方凝重的杀气和特有的霸气。当时,他们两人距天坛顶层约有数十丈,依然被那气息挤压得快要窒息。玄武烈猜想对方力量必然远远超过自己,不敢恋战,拉着雪儿说:“快走!”“不。”雪儿竟缩回手,泪水流满两颊。“他终于来了,呜呜……他要杀雪儿,雪儿逃不掉的,雪儿逃不掉的。哥哥,您走吧,不要管雪儿!”“雪儿!既然你不走,哥哥也不走了,今天即便是死,我也要看看这人的模样!”玄武烈冲上天坛,要和那强者较量。琉璃柱下出现一团红光,光辉渐渐暗淡,一个高大的背影直立在石碑前,他身上的黄金铠甲泛出烟煴的血气,正派的着装下有一股邪恶的气息,缭绕在琉璃碑上,也叫它似正亦邪。他蓬松的白发又长又乱,像一窝蓬草在石臼里被捣过了一样。这样的身影却叫人肃然起敬。玄武烈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人国第一圣骑士尹炎!玄武烈的脚微微有点发抖,脑袋上头皮也似乎被一把不麻利的剪刀犁过了一样,既疼痛又发麻。他心里想到:“传言当年圣骑士退敌时使用了魔阵,自己陷入了万劫不复之地。现在看来,这个传说是真的。”玄武烈知道这对手比自己力量高强,所以不敢懈怠,爆发了身上所有的力量,等待尹炎的进攻。良久,尹炎转身看玄武烈。他的眼睛喷着幽哀的红雾,两枚犬牙在哈着气的猩红的唇间放出寒光,他的恐怖不在于他的眼神,也不在于两枚獠牙,而在于他所自然渲染的恐怖氛围,这种氛围催人发狂。玄武烈渐渐感到身体不自觉地抖动,鸡皮疙瘩在皮肤上像电流一样传来输去。“他身上一定有某种可怕的结界,致使靠近他的人丧失理智。”玄武烈暗想。两人凝滞不动,一个不敢出手,另一个不屑于出手。双方从威势上判若云泥,力量上天差地别。这一战,已分胜负。现在,玄武烈心里恼恨自己过于冲动,想退下天坛,却又顾忌面前这圣骑士。“不要伤害哥哥!”雪儿冲上天坛。局势立即发生变动。尹炎一见雪儿,口里发出“嘎”的一声怪叫,移形换影,向雪儿疾骋飞驰,竟幻化出一连串鬼魅的淡红色影子。玄武烈哪里看清他的身法?心中着急雪儿安危,纵身飞扑向那身影中,可惜扑了个空,尹炎已来到雪儿面前。“嘎”,尹炎看着雪儿,缓缓地伸出像白骨一样颜色的手爪,长长地指甲上沾满了污血,泛着腥气与腐臭,逼得雪儿连连后退,而再退几步,她就将滚下长长的石阶。“不要,呜呜,雪儿什么都不知道,雪儿不是魔女,呜呜……”雪儿双手护在胸前,看着尹炎,不住地摇头。尹炎歪斜着脑袋,端详着她,将手爪伸向她的颈部,缓慢而从容。雪儿却无法抗拒那手爪,只能喊“不要”。玄武烈见事态危急,扑到尹炎身上,刚要用劲锁他四肢,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挣脱,一巴掌打得玄武烈在地上滑行了好几十丈。这就是力量的差距,即使他已经拥有了宇宙中级力量,但也只能算一名高手,远远还够不上顶尖高手,所以在面对尹炎这类能和超级战士匹敌的圣骑士,他的进攻无异于柔弱女子提着“娘娘拳”拍打男士结实的胸膛,根本无法奏效。当玄武烈意识到这一点时,悲伤浸透了他的心,一想到他少年时期的梦将被这恶魔碾碎,他就血气澎湃,一股隐匿在心涧的奇异能量掺和着悲恸,莫名地萌发,使他猎猎的战意如同炽盛的熛火一样热烈地燃烧。他挣扎着站了起来,盯着尹炎宽大的后背。尹炎似乎意识到身后这一双犀利的眼睛,他转回头看玄武烈,见他身上穿着玄武战衣,那冉冉上升的战意托起了雪白的披衣,在风中完成一个个漂亮的旋流。“我不会让你伤害雪儿的!”玄武烈喊道,疾步飞驰向尹炎,身后带起狂风和冰碴,身法快若流星。而尹炎的出手既明快又简洁,伸出一个巴掌挡在玄武烈面前。玄武烈便像受了上百级台风吹袭那样,被卷上天穹,撞在琉璃柱上,沿着光滑的斜面返摔上地面。“太可怕了,连交手的机会都没有……”玄武烈被这轻轻一掌扇了个老远,骨头像散了架,半天站不起来,只好眼睁睁看着尹炎粗暴的手爪扼碎雪儿美不可言的脖颈,他似乎听到“咔嚓”的一声,骨碎人亡。事实并非如此,莫白出现了。他轻风一样从尹炎面前晃过,向他打出有气无力地一掌。尹炎与之交手只在一掌,却神色凝重,竟跳下天坛,不知所踪。莫白见他走远了,“哗”地一声,吐出大口大口地鲜血,两眼昏黑欲倒。雪儿见此,双手抱着他。“莫哥哥,您怎么这么傻呀?”“只要……雪儿……没事,我……就……安心了……”“莫哥哥!您醒醒呀,莫哥哥……”此后,莫白卧病不起,玄武烈为他忙得团团转,雪儿更是衣不解带地服侍他。可是他的病情一直没有得到好转,连影儿出马也束手无策,说是被尹炎的力量打得筋脉尽断,死期不远。雪儿听了,伤心欲绝,抱着莫白不停地哭,哭了三天,莫白却越发憔悴,越发虚弱。雪儿寸步不离地照料他,这才勉强使他渡过危险期。玄武烈对莫白的回来深感焦虑。彷云豪带走了精灵军,理应也该带走莫白,而这彷云豪却责令他留守天星,用意何在?玄武烈隐约能感觉到箇中必有奥秘,有更深的计谋。然而,紧迫的时间没有给他太多的思考,他必须把精力集中在军务上,想一个克敌制胜的万全之策。在训练军队与加强防御方面,他觉得已经做得足够了。如果把训练强度再加大,恐怕会产生副效应。在城堡各处再设置几口对空炮,也只会成为累赘罢了。那么,现在还缺什么?玄武烈把这个问题交给将领们,没有一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后来,这件事传到莫白耳朵里,莫白就说:“敌军见我军对空炮强大,一旦着陆,必毁我们火炮。到那时候,如果地面上没有足够的防御设施,这将于我军不利。”他主张用精灵木藤分布在天星周围,用水浇灌,促发其生长,枝干相连,形成一个个陷阱。魔军一旦着陆,蔓藤就会在魔法师的咒术下行动,缠绕魔兵及其器械,瘫痪魔军陆上部队。这样一来,可省心省力,胜券在握。玄武烈想不到莫白病重还为军事操劳,甚为感动,又觉得他的主张很好,于是便采纳了这个建议。由于莫白卧病不起,操纵蔓藤一事就交由影儿处理。蔓藤的生长速度快得惊人,仅在三天内,已经包裹了天星地表,并且渐渐地将根须潜入地下,用泥土隐匿躯干,或伪装成一棵棵树,这样的布局让玄武烈很满意。然而,这样就足够了?玄武烈又觉得缺了点什么。他坐在悬崖边上,独自一人喝酒。酒过三巡,心情豁然开朗。他就将酒壶身上的木塞拔去,把它还原成影儿相送的那只筼笳。他粗略地试了几个音,竟吹得尖利聒噪得很。可他正高兴呢,于是又在筼笳上乱按一通,按着按着,那一个个断裂的音符开始像冰糖葫芦一样串成曲调了,他就摇头晃脑地吹,吹起儿时霍依那些民谣,吹起他儿时的回忆。那时候的他也有快乐的时候,他喜欢趴在自家墙上看着三三两两的小伙伴们在道上听那个跛脚吹唢呐,他吹的就是这曲子。虽然身有伤残,心却完美,曲子中带有无限激情与催人奋发向上的精神。小烈也就在那时候,才懂得一点笑容。“没错!就缺这个!”玄武烈高兴得大叫起来。夜里,他把影儿请到住处,向她询问一些关于音乐的问题。当时,影儿已经被玄武烈破格提拔为魔法团副团长。问及这些问题时,影儿瞪大了眼睛,惊奇地看着这个俊美的年轻人。“作战在即,他怎么跟我聊起这些呢?”影儿心里忐忑。“我想知道这军曲中有哪些能催人奋发上进?”玄武烈含笑问道。“人国进行曲?”影儿以征询的目光反问他。“不不不,那个什么曲,哦,对了,大公主殿下所作的就有这么一首曲子,歌颂我军的,这个你听过吗?”影儿呆呆地看着他,觉得这首领有点憨傻。玄武烈见她一时答不上来,就嘟着嘴巴从口中吹出几个生涩的音符,他生怕她还不明白,就哼哼唧唧地唱了,咧开那排皓白的牙齿,极为帅气。影儿觉得他连牙齿都很像“烈哥哥”,红着脸踧踖极了,不敢搭理他,吃吃地笑着。玄武烈见她笑得高兴,也粲然一笑说:“不可以这样,严肃点,严肃点。”而后自己傻呼呼地又笑了几声。两人这才端正下来。“不可能吧,这曲子出名呢,你要认真想想。”“抱歉,我刚才没上心,你能不能再吹奏一次?”影儿想到玄武烈刚才那表情,又忍不住“扑哧”地笑了。玄武烈见她如此开怀,心头微微一颤,不禁想起影儿,她也有这般甜美的笑声。只是大战在即,他不敢再分神,从衣兜里掏出那只筼笳,断断续续地吹了起来。影儿见他捧着那筼笳,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发抖,她想问他筼笳的来历,却只定神看着眼前这人,终究吞声不语。“你听明白了吗?”玄武烈乐呵呵地问,又颇为尴尬地说,“我五音不全,吹得不好也在所难免。”“你吹得不错,这是《激流》曲,不知道你要它来干什么?”影儿竭力遏制心头的激动,心里不断对自己说,“他不是烈哥哥,他不是!他不是!……”“我看我军的战斗力并不逊于其它军队,略输一筹的就在这士气上!如何提高士气?我是绞尽脑汁啊。思来想去,就想到以歌声来振奋军心。传说中,古人军在阿尔蒂斯与妖魔激战,败绩已露,古人军三百万尽数被围于一个小星球上,局势危急,那位传说中的英雄就引吭高歌,结果古人军士气大振,杀出重围。现在,我打算使用这种方法,你觉得如何?”玄武烈轻轻拍了拍膝盖,一派阔度地说。“我会遵照你的吩咐的,在战斗的时候,让乐队奏起这首曲子,然后……再叫法师们扩音……”影儿心不在焉地说。她看了看玄武烈的眼睛,很想开口问他的名字。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她更希望他能问她的名字,那么她会迫不及待地告诉他,她叫影儿。可是玄武烈这个马大哈,从来不问及她的姓名,也从来不要求她以真面目现身,他总是那么天真,而天真之中,却总与自己所爱的人失之交臂。“嗯,很好,你明天必须把我的决定传达到基层。现在也晚了,你回去休息吧!”玄武烈挥手和她作别。她缓缓地站起身,看了看玄武烈,不见他有半点挽留自己的意思,就跨出门槛走了。“他不是烈哥哥,他不是!……可是,那筼笳呢?怎么和我的这么相像?……我、我难道爱上了他?……可他和雪儿姑娘……不!我真坏!我真坏!……烈哥哥,你在哪里呀?你在哪里呀?……”夜里,她在梦魇中痛哭。解乙袖轻手轻脚替她揩去泪水,心想:“这玄武烈!我恨不能把他杀死!”在魔军即将到来之际,玄武烈在天星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仅剩下一些琐碎的事情要他亲自办理,这事情往往最令他伤脑筋。这天开会,少将们希望玄武烈能以部队最高长官的身份参加全军动员大会,实际上就是叫他去发表演讲,鼓舞士气。他一听这番话就发昏,上回也要他演讲,他上主席台以后呆若木桩,半晌不吭声,搞得大伙儿陪他紧张。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种尴尬场面,他私底下写了一份狗屁不通的演讲稿,制成袖珍型的一小片,放在手心。这一小片演讲稿强似给他打了一支镇定剂,他于是在跨上讲台时也有了勇气。“这回不会出丑了吧?”他心里偷乐。“兄弟姐妹们,你们好!”玄武烈中气十足地呼喊。“长官好!”人头浪潮挤满了整个广场,灷堡里溢出洪亮的喊声。“今天……”玄武烈摊开手掌要偷看那演讲稿,一阵顽皮的风恰好把它吹走了,掉到人浪中。大家都注视着玄武烈,并没有发现它。这可急坏了玄武烈,虽说他记忆力强,可是心头一紧张,就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何求他能记住稿上的内容?他只好看着大家期待的目光,头脑忽悠悠地乱转,嘴里不断地重复“今天”,心里暗暗叫苦:“今天我糗大了……”重复了好几回,玄武烈正偷偷乞求上苍给他一个脱身之计时,一声霹雳从天而降,滚下的不是一道雷,而是一团蓝光。光芒过后,十一名魔人从四周将主席台上的玄武烈重重包围。“朴卓?你没有死?”玄武烈一眼就看出为首的魔将,他就是黑龙团团长朴卓。“以你的力量,也能逃脱至此,我为什么不可以?”朴卓冷冷一笑,用蔑视的目光看着玄武烈,又说,“像你这种人类也能当上首领,看来这里都是一帮乌合之众!嘿嘿,也难怪你连话都不会说,乳臭未干的小子!”“没错,我确实不会说话,可是,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古人有说‘愕愕者福也,諓諓者贼也’,我看阁下能说会道,如此之舌必然滔滔不绝,谄媚阿谀怕是阁下的专长吧!难怪阁下能有此高爵,油腔滑调自然把皇帝的臀部拍得舒舒服服!而我虽然位卑尊纡,却是经历了大风大浪才走到今天!你乃魔国蟊贼,恶事做尽,还胆敢在我国地界上撒野,卖弄你那根乖巧的舌头,就不怕我们笑话你吗?”玄武烈一见朴卓,心里原本就恼恨他,见他如此张狂,便拍案大骂。他的声音通过魔法广播,传遍了天星内外。大家听了这一番话,惊愕不已,谁也没有想到玄武烈“不言则已,一言惊人”,半晌才大声喝采。“你……你知道你死期已到了吗?”朴卓咬牙切齿地说。“死有何惧?死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人类不会走投无路的,你们这些可恶的战争狂,难道这时候还不觉悟吗?你们悍然发动战争,却饮誉功勋和所谓的‘辉煌’,这又何苦添上百姓的生命和安宁的日子?我们的军队不会走你们的道路,我们之所以加入战争,只是为了争取和平、争取活下来的权利!告诉你们暴戾的君王,他的阴谋不会得逞的,人国不会屈服于武力,我们的勇士将为和平和自由奋战到底!”话音一落,马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可恨的小子!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你别以为自己很威风,你们的防线已经被我军击溃!只须片刻,我军便会从天而降,将你们自以为是的和平踏碎,叫你们见鬼去!”朴卓话语一毕,挥手命令那十名魔将攻击玄武烈。魔将们将玄武烈包围,形成两环,内环是五名战士,外环是五名魔法师。魔法师们负责施放各种影响性魔法,根据人魔的血性不同,利用两者相生相克的原理,施法者通过各类咒法,抑制人类血液活性,从而对人类身体产生各种负面效应,如动作迟缓,神经错乱等等。与此同时,激活魔人血液活性,从而对魔人的身体产生各种正面效应,如力量增强,速度加快等等。这样一来,玄武烈要对付这五名宇宙初级力量的战士,就显得有点儿吃力了。他感到身上的关节都活动不开,手脚自然也不灵便了,唯一最活跃的只能算那涔涔的汗水,几乎把他湿成一只“落汤鸡”。军士们冲上主席台要救玄武烈,玄武烈却喊道:“坚守岗位!迅速散开!”大家只好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以抵御魔军的进攻。玄武烈明白,要对付这些超级魔人,依靠军士们微薄的力量是不足以成事的,他们只会成为炮灰。“嘿嘿,你还蛮关心你的手下,只要他们不扑上来送死,我也懒得搭理他们,免得你们说我暴戾。”朴卓手里攥着那柄漆黑的重型长枪,眼睛尖尖地盯着玄武烈。玄武烈微微分神,瞥了瞥他,那五名死士目光锐利如刃,早就捕捉了这个机会,提起已出鞘的鳞片长剑齐刺向他。玄武烈纵身往上跳跃,由于身陷魔法结界之中,这一跳竟不能如意,差点没给那些利剑所伤。玄武烈逃得一劫,暗自庆幸,死士们左手的枪又向他刺来,他快手快脚,将长枪夹在腋窝下,正要使尽将其折断,却见五人手脚利索得很,左手摩挲着枪身,直逼玄武烈,右手长剑像五条毒蛇一样飞驰而来。玄武烈只得将腋窝下的枪支往左捣开,拨乱对方的攻势。玄武烈稍微有了喘息的机会,便想到:“这些家伙的进攻手段和精灵骑士团有几分相似,恐怕是相互学习的结果。这样可好,我私下研究了精灵军的战术,这下有大派用场的机会了。”正思忖着,那五名死士又扑向玄武烈。玄武烈知道战斗中最不利的情况就是被包围,而精灵骑士最擅长包围比自己强大的对手,而后将其狙杀。所以他猜想死士们扑向他只为暗度陈仓,包围才是最终目的。他于是往右跃开,果然见一名死士莽撞地冲向他。玄武烈不慌不忙,右手轻捷地从空气中划过一道弧线,分毫无差,将那名死士、连同他身旁的魔法师一同斩杀。魔法结界的威力马上弱了下来。“这……这是什么招式?”朴卓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掌风,一时吓懵了。“黄金断云斩。”玄武烈从容应答。“可恶,让我也来会会你!”朴卓提枪来斗玄武烈。原本玄武烈的力量就比朴卓略逊一筹,现在又身处结界之中,且被四名死士夹击,局势对他远远不利,这该怎么办?玄武烈面对对方强大的阵势,耸然动容。他右手一扬,从空气中取出玄武烈战衣,战衣的光芒刺目难耐,朴卓等魔人不敢有所动作。等光芒隐去,那圣衣早已披在他身上,飘然若虚,凛凛正气从衣襟四周窜动,在战意的催使下猎猎作响。“什么东西?”朴卓似有所惧,脸色难免凝重。“玄武圣衣。”玄武烈一字一顿地说。“哈哈哈,听所未听,闻所未闻!恐怕也只是一件庸物!”朴卓狞笑。“大胆!你竟敢口出诳言,今天我要为民除害!”玄武烈主动出击,迎面就给朴卓一拳。朴卓哪是一盏“省油灯”?这一拳显然落空,他回头一枪,横扫玄武烈,那枪掣电带焰,攻势快若迅雷。玄武烈从地上轻跃上空中,却在半空与四名死士相遇,长枪、长剑齐齐刺向他。他只得使出“剒风腿”将他们尽数踢翻在地。朴卓见玄武烈从空中跃下,提枪便刺他头颅。玄武烈只听得脑后生风,意识地低头闪避,长发已被长枪的劲道削去几绺,在空气中飘散开,像几道轻柔的光线。玄武烈见对方攻势迅猛,心头麻乱,尚未定神,结界上的四名魔法师一起念动“寒冰咒”,只见一个蓝色的六芒星出现在玄武烈脚下,玄武烈还未来得及躲闪,无数冰刃已从地上、空中形成,往他身上狂斩乱刺!玄武烈急速挥动手掌,打下不少冰刃,身上还是被刺出好几个窟窿,战衣也被削下一块手巾大小的面料,那鲜血像涌泉一样从他伤口里流出,很快就染红了战衣。“不要再作无谓的挣扎,乖乖地接受死亡,否则,你将会死得很难看!”朴卓半是劝说,半是恐吓。“无论如何,我决不会让你们得逞的!”玄武烈像一座蜡像一样站着,纹丝不动,杀气、战意全无,唯有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不动神功?”朴卓见玄武烈这种架势,便不敢招示死士们出击,他冷语冷调地说,“不动神功也罢,血一旦流干了,也难免一死!”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人来挽救玄武烈,流血过多也会致命。玄武烈知道这一点,但他更明白现在的处境,面对众多高手,除却这绝招,别无它法!夕阳如血,渐渐沉入阴云中。普通人类流失三分之一的血液就会死去,玄武烈已经超出了这个界限。他全然不知,只知道唯有站立,才能拖延时间,才能阻挡朴卓的行动。朴卓不打算离开,他要看着这名顽强的战士死去,而在这持久的对峙中,一股让他咬牙切齿的气息徘徊四周,这就是坚忍的正气、凛然的正气、不死的正气。士兵们看见了这一幕,看见他们伟大的首领不屈不挠的身影,为守护这片土地而自我牺牲的精神!他们不觉都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嗨嗨嗨……”,并举起手中的武器为玄武烈呐喊助威。“呀!吵死了!”朴卓被这震天动地的喊声激怒了,命令魔法师以魔法力量球攻击玄武烈,“我偏不信这小子有什么能耐!给我上!”法师们哪里知道这神功的厉害?双手扣动中指与拇指,相向弹击,口里齐念道:“力量球,开!”一团绛紫色光便从双掌之间产生,随着法师们轻轻地推动,一同射向玄武烈。玄武烈不躲不闪,一直低沉的头脑也没有抬起,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右手金光一闪,世上顶级的剑气破风劈浪,迅猛若雷,只在那一瞬,法师和死士全部命丧黄泉,他们的身体被拦腰削成两截!幸亏朴卓骑了一头黑龙,那龙被削成两断后,在地上乱刨了一会儿,就一命呜夫。朴卓大难不死,脸色却与死人无异,玄武烈出手之快之准之狠是他始料未及的啊!他甚至连对方的招式都没有看清楚,唯一明白的是,这就是玄武烈所说的“黄金断云斩”,名符其实,每一具尸体的伤口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金片!对方的强大使他大汗淋漓,冷汗像是从潮湿的墙壁上源源不断地溢出。他抹去了一层,很快,又是满头汗水。朴卓想撤退,却见玄武烈使出那绝技后趴在地上,半死不活,于是他又犹豫了。他一步一步靠近玄武烈,正要用长枪刺穿他的身体,一个火焰球突然打向他。他慌忙地后撤,踩到一名死士的尸体,差点没摔倒。他茫然四顾,便看见影儿蒙着面纱,跃上主席台,与他对峙。“呵呵,我们见过面吧?别遮掩啊,老子今天要好好享用你!”朴卓冷冷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利齿,心里宽松得很,毕竟上回影儿的表现太差了,使他认为她是“菜鸟”。“不错,你眼力好得很哪!今天我要你见识我的厉害!”影儿愤怒道。她确实是“菜鸟”,头一次和魔人作战就碰上了朴卓。她从小未曾见过这么丑陋的魔人,心里就慌张了,以致于被逼上墙角,差点被玷污。当然,丑陋的朴卓比起毁容时期的玄武烈要好看几百倍。影儿第一次看见玄武烈的脸庞时,就认定这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的世上最丑陋丑陋的生灵。在往后的日子里,她再也没有看见能有玄武烈这样丑陋的人,她也再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有他那么美丽的眸子——幽蓝泛紫,藏不住心中的抑郁与温柔。说来也奇怪,这世上的美人都与这最丑陋的男人结下一段不解之缘,祸兮福兮?影儿有点儿走神,她一看见这位趴在地上的年轻首领,便又想起玄武烈,心里有点甜甜的滋味。她打算结束这场战争后,就向首领打听玄武烈的事情,这是首领答应过她的。她现在虽然身为魔法团副团长,但是军阶只是上尉,根本无法探知内部核心干部姓甚名谁,所以一直不知道玄武烈就是她的首领。当然,她一直也没有想到,玄武烈会有本事成为年轻的高级将领。影儿胡思乱想了一回,朴卓竟没有攻击她。原来他不怕影儿,却提防着玄武烈,迟迟不敢出招。影儿回过神时,恼恨自己冒失,忘记了首领的安危。于是从空气中轻轻一招手,在一团白光里取出锻錂鋹法杖,往湛蓝的天空中划出一道亮丽的金线,口中念道:“冰雪风暴,开!”那空中猝然闪现一个刻有冰棱图腾的蓝色光环,光环急骤下落,自动套在朴卓身上。朴卓一声怒吼,那冰雪从他身上炸开,紧接着被凛冽的旋风带走,捲上半空,他随之被带上空中,又狠狠地被摔回地面,弄得全身满是血迹,满是冰屑,好不狠狈。朴卓颤颤巍巍地爬起来,一脸憔悴,以惊异的目光盯着眼前这名女子,似乎对她刮目相看了。“臭男人!这次我决不留情!”影儿也盯着他,恨恨地说。军士们一听她这番话,欢呼起来,齐喊道:“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朴卓用豺狼一样的目光睃视四周,心头颤抖,一副惊疑不定、惴惴不安的模样。这时,天空像穿了个窟窿似的,魔军倾盆而下,《激流》曲在法师们吟哦的咒法下传遍四处,激荡人心。歌声所及之处,人军士气高昂。他们坚守阵营,用一轮轮火炮粉碎了魔军无次进攻,而魔军亦不退缩,以优势的轻骑翼军取得天星空战主动权,并如滔天之水,涌向人军地面部队,捣毁其设施。这时候,无数蔓藤从地表钻起来,缠绕魔兵,那一个个魔兵便成了人军的刀上之俎。魔军被这蔓藤折腾了不少人马,却无退意,与人军在地面展开激烈的战斗。魔军战斗力极强,人军战斗力偏弱。然而人军士气高昂,倒下一人,便有另一人顶上。一个肥胖的魔兵砍翻一名人军士兵,挥舞起手中狼牙棒耀武扬威,便被另一名人军士兵偷偷地戳穿了后背。他大为震怒,一手抓住那士兵,当着人军面前,将他的头颅掰下来生吃。他以为这样就能震慑这群人类,没想到人军士气更高亢,举起长剑和他较量,最后将他的肚皮剖开,让他的肥肠流得遍地都是……朴卓见魔军已至,不愿与影儿死斗,飞上空中要逃窜。人军哗然,并不理会逃走的朴卓,却一同望着天空里那一点红光。红光之中包裹的那个人,曾经让人类为他狂热的那个人——尹炎!尹炎在万军之中从容镇定,周围的魔军像被某种力量定格了一样。无论生物还是非生物,都僵死在空中,而尹炎以审判官一样的口气徐徐地吐出气息,发出低沉的一声“嗨”,周围所有生物“叭”地全炸开,血肉模糊。那些军舰一个劲儿栽入地面,撞成粉末。朴卓这才意识到最大的危险不在下面,而在头上!他急忙转身仰首看天,硕大的日光石红彤彤像团火焰!火焰被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了,那身影向他猛然袭来!他“啊”的一声惨叫,身体被对方可怕的掌风削成两断!连同主席台也被削开,裂口处全是血迹。影儿见朴卓被如此残忍的招式杀死,心里害怕极了,慌慌张张去扶玄武烈,眼睛骨碌骨碌地提防着尹炎。她一时没看清尹炎的模样,对这个出手相助而身上却带着邪意的人不怀好感。“啊,结束了吗?”玄武烈倚靠在影儿肩上,喘着粗气问。“嗯。”影儿心不在焉地应答,扶起玄武烈要走。突然,血魔王圣骑士尹炎双脚像一轮火炮一样轰炸在主席台上,以超然的气势压制了整个灷堡高亢的战斗气氛,城堡里一片阒然,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望着这名面目狰狞的圣骑士。影儿暗暗吃惊,面前这个魔鬼,就是让她妹妹魂牵梦萦的人国第一圣骑士尹炎!现在,这名曾经在人国享誉盛名的圣骑士一步一步向他们靠近,沉重的死亡气息喷薄而来,像隐隐约约饿狼的步伐那样轻盈,又那样沉稳。“圣骑士殿下……”影儿胆怯地呼唤他。她的声音通过魔法广播传开来,让天星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尹炎不作任何回应,走到两人面前,扬起手爪就要攻击他们!玄武烈连忙推开影儿,右掌软绵绵地打在尹炎腹部。,他再也使不出任何力气,这一掌已经算倾注全力了。显然,这一招攻击对尹炎构不成任何伤害。他双手擒住玄武烈脑袋,把他提得老高,似乎要把他的脑袋压榨成齑粉!“不要啊!”影儿冲上去要阻止他,却被一阵莫名的风暴捲倒在地,面纱随风飞扬。此时,玄武烈已经奄奄一息,被尹炎这强劲的手爪按上头颅,脑袋就天旋地转了。他感到慑人的邪气从那可怖的手掌里灌输到他的体内,像吃下的一块冰凉的果冻一样,使他的身体既寒冷又舒畅,他极不自然地“啊”的叫了一声,便听见一把浑厚的声音:“血魔禁咒,毁生求存,舍血求活……”此后是一大堆拗口难懂的咒文,他似懂非懂,只感觉到身体唯有的一点鲜血都流干了,他发出沉闷的断气声……尹炎擒着玄武烈的头颅,把他高举过头顶。玄武烈僵直的身体上,那破败的战衣便在血红的日光下猎猎翻滚。影儿这才发觉,那是那个人的战衣!她亲手替他缝补的战衣!她没有任何思考的余地,泪水氿澜,想不到自己的首领竟然就是她苦苦守候的人!而现在呢?这个人就要被尹炎杀死!“叭”地一声,她看到尹炎捧着玄武烈头颅的双手渗出污黑的血液……梦碎了,她昏死过去……四十五、再见玄武人魔纪四十六年六月,黑龙军对天星守军进行强攻。很快,他们突入天星本土,与人军展开激烈的陆地战。原本以为拿下太空战主动权就能突破天星的黑龙军打错了如意算盘,他们在陆地上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人军高亢的士气和周密的作战计划粉碎了他们一次次的进攻,使他们一次次损兵折将,而军中最高将领死于人军之手,这也多多少少挫伤了黑龙军的士气。魔军此次从北部征伐人国所派遣的元帅是魔国史上最负盛名的老将波亚,国中魔人称其为“铁腕儿”,人类则称他“老狐狸”。他派遣的前锋部队有三千万,却只让一千万黑龙军进入天星,实则是探听虚实,引出人军伏兵。彷云豪看来比这铁腕儿更懂得玩弄计谋,他把全部筹码都压在玄武烈身上,即使杨湦等人认为天星岌岌可危,要发兵相助,他亦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止他们的救援行动。在那段等待的日子里,彷云豪只会铁定地说:“等”。机会终于等来了。次月,黑龙军陷入天星战争泥淖,随时有覆灭的危险,频频向魔军前锋部队求援。波亚认为人军能箝制魔国最强大的军团,必付诸全力。这样看来,人军恐怕也没有多余的伏兵。如果再不进攻,人军救援部队赶来,局势将于魔军不利。于是,他命令前锋部队前去支援黑龙军。就这样,彷云豪等人率领军队夹击其前锋,在魔军大部队来到之前拔下了这枚毒牙,以致波亚恼羞成怒,命令五千万魔军浩浩荡荡驶向天星。谁知,彷云豪一役毕功,仍无退缩之意,命令天翼团、死士团近一千万兵力杀入魔军阵营,随后人军二千万人也奔赴战场,以弱势兵力杀退魔军。适时,已是人魔纪四十六年八月,由于这场战役在当月八日结束,人类称其为“八八战役”。在这场战役中,人军死伤达三千万,其中,天翼团受重创,死了近一半的军士,而三万精灵军也死伤两万。魔军死伤达五千万,这个骇人的数目为人魔血泪史上抹下了浓墨艳彩的一笔,是人魔战争史上唯一一次伤亡总数超过五千万的战役。这次战役成为彷云豪玄武烈等人官运仕途上的铺路石,也促成了人魔两国和平协议的签订。人魔纪四十六年八月底,多魔帝国雪芒国王奎黾惊闻魔军惨败之事,当即吐血身亡,其长子奎戥于五月初登位,大赦天下,并向人国发出照会,意图签订和平协议,结束战争。一切如彷云豪所料,玄武烈成功地守住天星。天星一役使他声名鹊起,也奠定了他在北部不可动摇的领导地位,以致于人们崇拜敬仰他,吹捧他为“人国第二圣骑士”,后来又觉得他的功绩比尹炎还要大,就把他神化,称他为“救世主”,渐渐地,这个称号又被压制下来,他又被人们称回“玄武烈”。天星一役,玄武烈确实功高盖天,约摸损失了近五百万的兵力,就全歼了黑龙军。许多不知情的人以为玄武烈是神灵庇佑,毕竟有人传闻说看见圣骑士尹炎把力量注入他体内,而事实却大相径庭。天星守军在《激流》曲的催发下确实有高亢的士气,但是对付黑龙军,主要依靠的不是他们手中的武器,而是想方设法把魔军引入设有蔓藤的陷阱,再借助魔法的力量,催使蔓藤攻击魔军,束缚他们的手脚,迟缓他们的行动,使这些平素强悍的战士成为弱者的刀上之俎。这才是天星一役胜利的原因。很难想像,如果没有这些蔓藤,天星之战会打得多艰难。玄武烈在八月底才知道战争已经结束,胜利对他来说没有太大的鼓励,一则胜利只不过是让对方损失更多生命而已,这对于他来说并无实在意义;二则自从尹炎在他的脑袋里念了咒语后,他的脑袋就像有蛆虫在里面吃他的脑髓,使他的头痛病更加厉害;三则心情越来越差,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终于,加伦特中将传来一个让人悲痛的消息——盘古阵亡。至于盘古怎么死的,无人知晓。唯一确凿的是,盘古是死了的。加伦特把盘古的遗言交给彷云豪。“亲爱的外甥、小烈、小湦、小月、小飞、小白:你们好!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恐怕我已经在所罗门那里了。这次任务重大,难以言表。我的死亡,或许是必然的,你们不必为此伤怀。我和我的宝贝想好了,如果还能活下来,我们就到燮都结婚。据说那里是婚姻自由,小宝贝虽然是魔人,你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我姐的祝福,保佑我们生个白白胖胖、虎头虎脑的小孩,那多好!我想伴娘伴郞都该有的,如果你们再加把劲,我们在那里一起结婚,多爽啊!外甥啊外甥,你不要这么木头啊,要学会变通嘛,把小敏弄上手就这么难么?别学我用歪招,找个日子认认真真和阿湦商量一下,不要动辙用粗,这多不好!我看哪,小敏对你情有独钟,你现在缺的是用真挚的情感去感化阿湦,加把劲吧,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小烈,你是我伟大导师玄武将军的儿子,你方方面面都优秀,只是太死心眼了,在处事待人方面不懂得变通,我看得出小渼对你有意思,你千万不要辜负她!小湦,凡事想开一点嘛。如果能撮合豪跟小敏,那么不是天下美事么?我看你应该找个伴侣来调调情,这样或许对这对情侣能宽容些。小月,我老觉得你和三公主挺般配的,你们是不是私下就有一腿了?哈哈哈,没什么,搞笑一下嘛,三公主虽然刁蛮、任性、泼辣、乖张,但是除去这些,她也是一个好女孩,你该好好地珍惜,千万记住,你们之间悬殊的地位并不能阻碍你们。就像我和我的宝贝一样,人魔尚且可恋,何况人跟人呢?小飞,你还小,刚才看了的字眼马上忘掉吧!听说你以前搞歌唱的,记住我的话,别在的激流里沉浮一生,我有种某名的感觉,人国的光辉的抗战历史将结束,战争的火焰将转为非正义的了,趁你们都还清醒着,放长眼光,审时度势!如果这个人国,再没有什么可扶持的地方,请你们为自己的理想飞翔!不要为人国历史抹黑!小白,你是一个让我很难懂的人啊。你很少跟别人谈及你的过去,如果我还能活着回来,你能告诉我你的往事吗?喂,别忘了,我们可是酒杯上最好的朋友!噢,我的兄弟们,宝贝又生我的气了,如果你们在的话,我想问题一定能够很快解决。不过没关系,我总不能一辈子靠你们啊,我要停笔了,我必须去哄她。唉,女人真烦!盘古人魔纪四十五年十一月十日四月底,大家聚集在灷堡,打开这封信后,各自沉默。雪儿突然“哗”地哭了起来,而后尹云飞也哭了。会议厅里的气氛,刹时沉闷得让人窒息。片刻,玄武烈站了起来,晃悠悠地走到门口,“扑通”一声倒在门口处。雪儿和几名护卫赶紧把他扶起来,抬到医务室。其他人木头一样坐在座位上,谁也不发话,只有尹云飞“咿咿呜呜”的哭声。他们一直坐到天黑。夜幕悄悄降临,没有人去点灯。彷云豪沉吟不语,坐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面若死灰。突然,他站了起来,黑琉璃战衣响起激越的碰撞声,像一涡儿暗涌。他径直走出大门,人们都似乎听到那战衣说:“逆璇正裘黑琉璃。”翌日,玄武烈的病情加重,他的戾气一直潜伏在心中,这时候恰好都释放出来。见了人就要攻击,杨湦等人只好用各种结界把他封锁起来,而后又将他五花大绑,给他穿上对付超人类的精神病患者所特制的精神病衣服。此后三天,杨湦等人眼睛都成了熊猫眼。缘由来自于玄武烈那惊人的嗓门,吵得灷堡里的人没有一个睡得好。他一天到晚老是“啊”的惨叫,叫了三天。声音竟然不变质,可见这小伙子嗓子确实好。这是尹云飞夸奖他的话。大家听了,心里怪难受的,毕竟还要在灷堡度天过日啊,不可能因为他,让所有人都搬到外面住吧?大家给他弄了一个结界,阻挡了所有音波的传送。这样一来,大家才有觉可睡。影儿却一天到晚也睡不好觉,她太迫切想知道玄武烈是不是她要找的人。无奈作为魔法团副团长的她,还是没能得到玄武烈的情报。这天,解乙袖突然对她说:“主人,臣下有所耳闻,玄武烈就是天翼团团长。”这可把影儿又惊又喜,这团长就是她的首领!就是那名和她经常聊天的男子!然而,他是她要找的那个玄武烈吗?是吗?影儿糊涂了。她想找这团长,却总见不到他,守卫的回答极为简洁:“团长不在,请回。”影儿不知道团长病了,别人也不知道世上唯有她才能治好团长的病。如果要说知道的话,雪儿或许能给她一点信息。雪儿用魔法轻易地弄昏了两个守卫,这两个人守在她门口,和她寸步不离,拒绝让她和玄武烈接触。当然,这些都是杨湦等人安排的,为的是保护雪儿的安全。她的昏睡魔法很厉害,“兰花指”轻轻往空气中一点,数丈以内的生物全都昏睡过去,蝶儿鸟儿一大坨伏在地上,要是平时的话,她看见这种影像,一定乐得拍手大笑。现在却不同了,她要偷偷见她的爱人。门被“吱呀”地推开了。房间里很静,四周的灯火昏黄,照在玄武烈清癯的脸上,更显得他苍老与憔悴。他坐在花式地毯上,刚刚被几名大汉抓去洗澡,头发还是湿答答的,似乎蒸腾着一层雾,使他的脸透射着一股慑人的英气。他的手脚全被套入病衣里,身上捆绑着杯口粗大的锁子链,上面付有各式各样的咒文。雪儿看见这一幕,就哭着去抱玄武烈,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不愿松手。“雪儿,你静下来,慢慢听哥哥说。“玄武烈出奇地镇定。雪儿于是坐在他身旁,望着他幽蓝的眸子,她从未见过他的眼睛有这么幽蓝的时候,那是一种深深的忧哀。“哥哥生活在一个没落的世家。很小的时候,亲人们一个一个离我而去,我把我的精神支柱寄托在我伟大的父亲身上。后来,父亲战死沙场,我又把我的精神支柱寄托在自由身上,我带着我仅有的仆人和所有的希冀来到战场,希望将父亲的和平事业进行到底。后来,才慢慢发觉这些都是幻想,我的幻想在一次错误的战役中破碎,埋葬了我的仆人和为和平事业奋斗的人们。我很荒唐的把活下去的理由寄托在天使身上,我是多么可笑啊,我把那份漓沫一样的爱情当作至宝,自己却因为战争的拖延而迟迟不能挽回那份爱。我不敢强求她多爱我,我把这份爱默默地收起来,把它冷藏。又把精神寄托在我的叔叔身上,他是个大好人。可是,好人注定没有好报么?有多少奸宄侫臣活得多自在啊!偏偏是他这类忠臣就要承担所有的不幸!雪儿,你没有见过他吧?他真是一个大好人,一个好男人!现在,他也去了,你说,我活着还有意义么?”雪儿咬着下唇,幽长的睫毛低低地垂下,两颗冰冷的泪珠滚过嫩滑的脸颊。许久,她说:“哥哥,哭出来会好一点的。”“我不会哭了。”玄武烈悲戚地说。“哗……”雪儿放声大哭,搂着玄武烈说,“看见哥哥难受,雪儿心里也难受,如果哥哥的世界什么都没有了,还有雪儿呀,雪儿不会抛弃哥哥呀!……”她替玄武烈解开身上的锁链和套着手脚的病衣,她把病衣扔掉,回头一看他,吓得面若白纸。玄武烈的眼睛已经变了颜色,由幽蓝变成绛紫。她听杨湦说,变成紫眼睛的玄武烈千万不可接近,而现在,两人近在咫尺!“不要……”雪儿往后挪开,转身要跑。玄武烈一手擒住她右手手腕,缓缓地使劲,痛得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魔女,嘿嘿,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玄武烈的嘴巴没有张开,声音似乎就从那双紫眸里发出。“呜呜,好疼……”雪儿无力地挣扎,眼看手要被他掐断了,突然从门口窜进三名男子。尹云飞、天纲月、杨湦三人一起来擒玄武烈。玄武烈松开雪儿,要与三人战斗。屋子不大,自然空不下这四位高手在这里对决。杨湦等人手快眼明,从四方封锁玄武烈四肢。三人想用力量镇住他,没想到玄武烈戾气深重,力量强大了许多,竟与三人平分秋色。此时已是深夜,而玄武烈和杨湦等人力量相碰撞,产生了可怕的气旋和沉重的压抑感。人们不知不觉都醒了过来,浑身发抖,像害了感冒似的。这样僵持了近一刻钟。玄武烈的眼神才渐渐恢复正常,三人便收手,把昏睡的他安置好,携着雪儿走出来。三人方才与玄武烈交手,竟感到力量都给他带走了似的,身体有点儿虚脱,各自批评了雪儿一顿,把她送回住处。这时,三个踩着星光散步,议论起玄武烈的事情。“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觉得我的力量都走失了许多。”杨湦沉首看着脚下的星光,疑惑不解。“我也有同感,仿佛都被阿烈吸纳了。”天纲月以肯定的语气说。“据说,人类中有一种极为可怕的人,他可以吸收天地灵气,感应万物滋长,海纳百川,将人类的力量融合于一身,造就不死的传说。”杨湦颇为陶醉地说。“你说的是救世主!”天纲月然一笑说,“你该不会认为那个愣头愣脑的呆小子是这种料吧?”“哈哈哈……那很难说!”杨湦大笑不迭。他自己也否认了这种说法,毕竟玄武烈不像能济世救人的的人,倒是彷云豪有几分相像。“我哥才是救世主!”尹云飞一直尾随杨湦和天纲月,突然冒失地说出这么一句话,语气中带着坚定的色彩。两人都傻了眼,止住步伐,回身看这个少年。“我哥回来了,不是吗?不就在那天,杀死朴卓那恶贼那天吗?我哥一定会重振人国声威的,一定会的!”尹云飞执拗地说。两个拳头攥得发出脆响。“啊……那也是,圣骑士殿下他……”天纲月舌头打结似的,半晌说不全一个句子,就扯开话题,“玄武烈这个人呐,一个相思病足以把他弄疯,更别说救世济人了。”“嗯,没听错的话,那女子该叫‘影儿’吧!原来有这么一个女子,让他如此着迷,不过……据说,有一种叫‘毣果’的神奇果实,吃了叫人忘不了最爱的人,分隔越久,思念所引发的病症就越强烈,我看阿烈的病状就有几分相似。”杨湦从容地接过天纲月的话茬儿,侃侃而谈。“那有解法么?”天纲月问。“或许有吧,只是凭现在的医术恐怕没有办法吧。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的话,就会使人命丧。”杨湦说到这里,背着手看看星空,吁了口气说,“但愿他不是得了这种病吧!”天纲月也仰望星空,不再言语。不知何时,他们已把尹云飞抛在身后。“我哥哥才是救世主!我要找他回来!”尹云飞被乌云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转身发狂似的沿着小径往外跑,渐渐消失在他们的视野。杨湦和天纲月对视了一眼,沉吟不语。盘古的离去已叫他们灰心丧气,现在又多了一个尹炎,也只好沉默罢了。人国第一圣骑士尹炎是不能再出现于人国的,这个中原因,他们都明白。早有传闻尹炎是启用了“血魔地狱阵”变成了血魔王,而官方则一再强调尹炎是力挽狂澜,不幸殉国的。这为的是什么?人国的荣誉与尊严。难道可以承认人国曾经使用过魔族最阴损歹毒的魔卷么?有哪个领导人会诚实到这个地步?可以说,诚实的人决不能承担整个人国的重任,这个由阴谋诡计建立的帝国,唯有拥有“阴谋诡计”的人才能扶持。这是人国的悲哀,历史的悲哀。而人类之不可承受之重,不在于遭受多少委屈与蹂躏,恰恰在于不能摆脱原有的规则,他们永远只能在原有的圈子里转,依然故我地生存。所以,即使人人心里都知道圣骑士变成了血魔王,他们在表面上依然要否认,这是人性中极为丑陋与虚伪的一面。圣骑士的确出现在天星。彷云豪下令全军“禁言”,不得泄露半点风声,可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传到了人国皇帝的耳朵里。这个霸气十足的帝王看了密报后,向侍臣做了个“斩杀”的手势。话说回来。玄武烈的病越来越严重。他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僵死在床上,两只眼睛深眢下去,脸色铁灰,身体瘦若枯柴。医生看他这样,只好摇头。杨湦等人并不知道影儿的医术比这里任何人都高明,他们请来了魔法团团长,结果仍是束手无策。当初给盘古准备的水晶棺木还在,大家就把它拿出来擦干净,准备使用。雪儿见大家忙着摆弄棺材,问清了缘由,哭着要进去见玄武烈。那天恰好彷云豪等人外出,莫白伤未愈合,无人陪同她进去,所以守卫们不敢放行。她就跪坐在门前大哭起来,哭得叫人心碎。影儿恰好路过,就把她扶起来,柔声细语地说:“怎么了,雪儿?莫哭莫哭……”“呜呜……姐姐,雪儿要见哥哥,呜呜……”雪儿一面用手抹去脸上泪水,一面哭哭啼啼地说。“哥哥怎么不见雪儿呢?哥哥好坏喔……”影儿也替她抹泪水,像哄小孩子一样说。“哥哥病重,哥哥快要死了!雪儿要见哥哥!”虽然雪儿在杨湦等人面前答应过不泄露玄武烈的病情,但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她还是忍不住告诉了影儿。影儿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胸口像给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双唇瑟瑟地发抖,一时说不出话来。照此发展,玄武烈会死的,而莫白却争取着活下来的权利。雪儿是他活下来的精神支柱。他每天都必须见雪儿一面,不然他的病情会加重。雪儿很少能够见到玄武烈,只好把时间都花在莫白身上。和影儿哭诉了半天后,她的心情平和了许多,于是收拾好脸容,整理了着装,装扮出高高兴兴的模样去见莫白。莫白躺在床上,莹绿的长发像瀑布一样倾泻在高高的枕头上,覆盖了它大半部分面积。那绿茵茵的光芒里,他洁白的脸庞上尖挺的鼻子高高耸起,点缀得恰到好处。现在,他正两眼发亮望着天花板,等待那个美丽的女子向他嘘寒问暖。今天她来得有点儿迟了,强作欢颜的脸容上挂着几分憔悴,让他心痛不已。他却保持一贯迷人的微笑。“莫哥哥,您今天好一点了吗?”雪儿替他垫高枕头,抱着他的脊背让它靠在枕头上。他看着她为自己忙碌,目光中充满感激与欣喜。他不说话,却仔仔细细听她讲话,享受那种纯真的语言。他的目光像一团灼热的火焰,在她的脸部扫来扫去,使她羞赧得红起腮帮,一时也不知道该把目光集中到哪里去。莫白决定今天向她表白。他对自己的样貌充满信心,相信世界上没有谁能够和他媲美,也相信世界上没有女人不为他着魔的,雪儿也不会例外。况且,对付雪儿这样单纯的女孩,稍稍耍些手段,就能得到她。他相信。莫白趁她不注意,捧起她的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雪儿吃了一惊,赶紧缩回手来,脸色又红又白,两只手掌放在胸口前交替地摩挲着,一副无所适从的表情。莫白用鹰隼一样的目光盯着她的手腕,她马上醒悟过来,捂起右手腕,忙不迭说:“摔、摔伤了,所以……”莫白不吱声,一手抓住她的右手,仔细端详那手腕,手腕上有一个黑红的手印,由于血气流动,淤血冲散开来,她的手指也漫延了几丝乌黑。雪儿从来不说谎,所以也说得不像,莫白一听,就知道她特意隐瞒伤势,咄咄地问:“是他干的吗?”“不、不是。”雪儿埋下头不敢看莫白,因为那双大眼睛会出卖她自己。“不是?从这伤口来看,也有好几天了吧?你倒是隐瞒我这么久了?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失败了。”莫白自嘲似的摇摇头,又问,“他值得你这样包庇么?”雪儿不答话。“哼,玄武烈啊玄武烈,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让这些女人都为你疯狂!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莫白不断地摇头,目光中流露着罕见的怨恨。他用拇指和食指托起雪儿的下巴,恻然地望着她说:“你告诉我!为什么当初就选择了他?那天是我救了你和他,是我把你抱回来的,但是……为什么后来又会这样呢?凭什么他可以得到你,我却……我却,即使你就在我身旁,我却不能拥抱你呢?难道我对你的爱还不够深吗?抑或是你铁石心肠,到死也不愿和我走在一起?难道就因为权势?我要告诉你,我将为你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只要你能够在我身旁!我要这里的人都臣服于我,我要你享受最尊贵的待遇!我要和你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在一起!你到底明白不明白?……”雪儿泪流满面,却不言不语,只用那双可怜楚楚的眸子看着这个热血澎湃的精灵。莫白别过头不看她那双眼睛,明亮纯净得装不下一丝污秽的大眸子。他心里知道,在她眼中,他只能看见黯然的同情的色彩。“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我!我不需要!”莫白歇斯底里地吼道。雪儿不挣扎他的手,她的眼神闪跃出一抹光亮。她静静地闭上眼睛,两行热泪随之淌过嫩白的脸颊。她的不反抗给予了莫白些许安慰与勇气,他慢慢地探过头去,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得到她的,而那一天或许就在此刻!他要吻她红润的嘴唇,这一吻将改变以后的事情,甚至人国的命运。然而,当他温厚的双唇颤抖着要将她樱桃般的丹唇据为已有时,她猛然推开了他。“哼哼……”莫白掩面痛哭,“你终究不能忘记他,哼哼,你终究不能忘记他!换作是玄武烈,哼!你恐怕把心都交给他了吧!……你好歹毒,你好狠心!……”“不,不……雪儿不能承受哥哥的喜爱,雪儿只是一个卑贱的人,雪儿……”雪儿泪水涟涟,呜呜咽咽说不全一句话。“不!为什么他什么都可以和你做,我什么都不可以!他是你哥哥,我也是!他爱的是另一个女人,他不爱你!你为什么要选择去痛苦地爱一个人,而不坦然地接受别人对你的爱?!……咳……”莫白青筯暴跳,以致咳嗽不止,绿色的血液从腹部渗透他的衣衫,一直往四周漫延开来。雪儿被这个突发事件吓得连退几步,两颗大大的眸子充满悸动。她惊疑地问道:“莫哥哥,您……您怎么会这样?”莫白露出惨白的笑容,慢条斯理地撩起被鲜血染绿了的白衫,露出腹部,在那生得漂亮的肚脐上方,有一道约四寸长的伤口,鲜血正从那里汨汨地流出。“雪儿啊雪儿,为了忘记你,我做了多少努力呀!当这些努力都白费的时候,我还能做什么?我问你我还能做什么?……”莫白发疯似地吼叫。外面的守卫都听见他的吼声,他们相信,这个从未发怒的莫白终于害上了玄武烈的病,终究免不了死在这个病的手上。雪儿飞快地冲向莫白,抱着他的头,哭喊着说:“您不要这样!您不要这样……请您告诉雪儿,是谁把您伤成这样的?是谁把您伤成这样的?……”“疯丫头!就是你,就是你!是你把我伤成这样子的!是你把我伤成这样子的!我为你疯狂了多少次,你全然不知!我身上所有的伤痕都是你给的,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说过多少次我爱你!你还是拒绝我!我恨你,却不能伤害你!我只好伤害我自己!难道直到现在,你都不知道吗?……”莫白死死地揽着雪儿。雪儿挣扎了几回,也终于没有反抗。今晚的星空,比以往都来得沉寂。自“八八战役”,天星北部元气大伤,彷云豪等人正筹划着如何加强北部的防御设施,大大小小的会议在天星遍地开花。今晚,影儿也有会议。她让解乙袖代替自己去,自己则偷偷跑去看玄武烈。自从上回雪儿用魔法打昏了玄武烈的守卫,这里就设下了反魔法结界,阻止一切人在这里施用魔法。这并不能难倒影儿,她往地上画了一个小六芒星,念动高级解咒魔法,轻而易举地冲散了结界。于是,两名守卫中了她的睡眼术,甜美地睡上一觉。影儿轻轻地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进玄武烈的卧室。不知怎地,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可厉害,就像初恋时候的感觉一样,既兴奋又紧张。这种感觉使她朦朦胧胧感觉到里面的人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男子,她也很庆幸能够支开解乙袖这名忠心不二而又冒失唐突的侍从,叫她代替自己去开那些无聊的交流会。卧室没有亮灯,气氛萧瑟得很,一种恐惧像饕餮兽一样压迫着影儿的心扉。这种感觉叫她后悔了,抹去心头甜丝丝的滋味,越往里头走,这种压迫感越强。偌大的房室里,充溢着可怖的气息,凝结了一番动人心魄的威慑力,使她感觉到,再往里面走,见到的不是那名男子,而是当初的大圣龙。“血魔禁咒·血魔秘印·圣神手,袪以辟邪辟奸,惩恶惩毒,引领最后的生灵,披架圣神力量之光辉,在昺昺芒煌中走进极乐尘土,以不可多得神圣在正邪间劈路寻径,剖开虚伪之面纱,直指至真至善之理,圆括不死之传说,不生不灭,挈领众生走出所有灰暗……”一把阴森的声音在穹顶处久久回荡,使室内气氛显得更为死寂。影儿心头颤抖不已,想到:“好可怕的气息!这是古魔语版中传说的血魔禁咒吗?师父说,这种咒法几乎没有人能够驾驭,现在怎么会有人在启用它呢?”她怯怯地走向玄武烈床头,刚想打招呼,一股劲风突然向她袭来。她吓了一跳,想转身也来不及,烈风吹掉了她的面纱,美丽的脸容在星辉的普照下展露无遗。她怔了一会儿,才想起要捡起面纱,刚弯下腰,就听见一把命令式的声音:“你……过来!”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影儿觉得这声音威严得很,一点儿也不像她的“烈哥哥”,就颇为失望又颇为踧踖地走到他的床边。玄武烈的脸色在星光下尤为惨白,唯有那双紫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像两团永不熄灭的紫焰,迷人而坚定,具有不可抗拒的慑服力。影儿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里拥有男人不可动摇之威严,足以征服世上所有女人。她害怕自己迟早也要被他征服,而不可避免的,她必须拒绝爱上他,因为她不知道眼前人就是玄武烈。“听说将军病了,所以……”她发现自己的嘴巴变笨拙了,怯怯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平素和玄武烈交往时多半叫他“你”,因为紧张,说话也客气了。“你坐下。”他打断她的话,又是一个命令式的口气。她于是惶惶地坐上床沿,低着头,黄金般的长发美丽极了。这时恰好遮住她的姱容,似乎给了她可以遮掩的地方,使她稍稍安心。“您,您……刚才在练功吗?”她话一出口,心里又骂自己笨拙,怎么会问这样低能的问题?而且能这样问一位长官么?她真想给自己两个耳光。玄武烈用一只修长的手掌回答了她的话。他撩开她长长的秀发,抚摸她的脸蛋,说:“真的是你吗?你不用说了,我能感觉到……当初我为什么偏偏没有珍惜你呢?你又为什么现在才出现呢?”语气中带着几分生硬与几分悲哀。“将军,你……你醉了!”影儿见玄武烈如此无礼,生气了,推开他的手,连连后退。“你……不记得我了?”玄武烈缓缓地摇头。暗紫色的眼睛里偶然掠过一丝幽蓝的哀伤。“你是天翼团团长,我记得!”影儿对他有所畏惧,却也不想在他面前低头。她的敏感的神经使她再一次错过了和玄武烈相认的机会,她把面前这个奇瘦的男子认定为一个色鬼,心中充满忿恨,而忿恨正好蒙蔽了她理智的双眼。她转身就走,才迈开几步,一股旋风突然把她卷了回去,掉入玄武烈怀中。玄武烈伺机将她的纤腰揽住,一刻也不愿放松。影儿哪里想到玄武烈的力量高深至此?她又急又怕,一时间竟无语可言,咬着嘴唇死命地扭动身体。这让玄武烈更有了征服她的欲望,他说:“当初错过了你,回想起来,我何其悔恨!一个人再笨,也不可能犯同一次错误,今天你别想走了,我有太多太多话要跟你说!”玄武烈说得情真意切,奈何影儿丝毫听不下去。她一面捶打他,一面大喊道:“不听不听!你这个魔鬼!你放手!雪儿姑娘那么爱你,你竟然背着她做出这种事情!你连禽兽都不如!”玄武烈一下子糊涂了,他不明白影儿为什么硬要把雪儿推给他。他无奈地苦笑说:“你这个疯女人,你究竟在干什么?雪儿是我妹妹,你是我的唯一!”“不!很遗憾!”影儿恨恨地说,“我喜欢的不是你,而是另一个人!。”“另……一……个……人?”玄武烈一字一字重复她的话。他的脑袋里全成了一团糨糊,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模样已与以前不同,他的眼睛里脑海里只有影儿。正是这种过度的思念,才致使他们两人阴差阳错,久久不能相认。不是时间和空间把他们错开了,恰恰是双方各自强烈的思念和爱慕使两人都处于神经过度紧张的状态,才一次次错过相认的机会。“没错!一个比你好千倍万倍的男人!”影儿恶狠狠地说。她以为这句话就能让玄武烈知难而退。然而她错了,这句话反而使玄武烈疯狂了。“影儿,难道你不能为我再等一等么?”他紧紧地抱住她,就像大海里溺水的人抱住一根浮木一样,丝毫不敢放松。他用冰凉的脸贴近她滚烫的脸颊,感受阔别已久的温柔与她身上隐隐散发的体香。这一切使她更为憎恶,她大骂道:“魔鬼!你放手!我从来没有等过你,这一切想法都是你自作多情!”她没有听清玄武烈叫她“影儿”,也唯有玄武烈才叫她“影儿”。“什么?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啊……你……啊!”玄武烈双眉紧皱,两颗幽蓝泛紫的瞳仁不停地颤动,时而幻变成蓝色,时而幻变成紫色。后来,他的眼睛里喷出两抹紫雾。烟雾散后,他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我跟你说过,我错过了你,但是仅有一次!在以后的时光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终究不能离开你,你的存在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从这个意义上说,你必须忠贞于我,你是属于我的,以往的事情,我既往不咎……这个世界还需要我,我却需要你,而且现在!”玄武烈语无伦次地叫喊着,后来竟奸邪地狂笑。影儿的腰枝被他扣得紧紧地,趁他没有防备,从手中幻化出一支冰晶剑刺向他的腹部。“啊!”玄武烈大叫一声。那冰晶剑竟然被他的气息震碎!影儿不慌不乱,双手合拢,要使用高级魔法攻击他,他早已察觉,把她掼倒在床,用手掐住她脖子,把清瘦的脸凑到她的脸上。两人的脸都潮红一般,各自喘起气来,暧昧得很,又紧张得很。影儿见玄武烈的瞳孔暗紫,深不可测,想他一定是受了刺激变得疯狂了,又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想他可能要对自己做出非分的行为。她突然忆起刚参军时,战友对她说过的话:“他把她‘那个’了。”现在,她隐约感到自己也要给眼前这个“禽兽”“那个”了,心中悲痛,想起自己要对不起玄武烈了,就呜呜地抽泣。玄武烈已然丧失理智,自然没有理会她的哭声。他被她的姱容和曼妙的身姿撩拨得欲火焚身,却一时间在她身体上也不得要领。毕竟他本人不知道两人走到了这一步,还能怎样走下去,他的手在她的身上游移了一遍,却像飞机找不着落脚点一样,茫然四顾,终究不敢乱碰她。后来他发狠了,扯去她的衣裳,抱起她亲了起来。影儿觉得天塌了一样,絮絮地哭喊着:“烈哥哥,救我!烈哥哥,救我!……救命啊,救命啊!”玄武烈听到这一声声呼唤,幽蓝的颜色渐渐回到瞳仁上,他像机器人断了电一样,顿时怔住了。他慢慢地清醒过来,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梦如幻,使他分不出这是真实还是虚幻。而他现在神智稍稍清醒,这一切才确凿。他嘴唇吻着心爱女人脖颈处那渗满汗水的肌肤,甜美无比,却真真实实地存在。于是,他抬头看着她,看她泪水潸然,就有点儿摸不着头脑了。“影儿,是你么?真的是你么?”玄武烈又惊又喜,抱着她,又意识地挪开身体,和她保持一段距离,“你为什么哭?我……我伤害你了?”影儿心力交瘁,也不想再逃脱了,索性跪在床上,掩面大哭。“呜呜……你为什么要欺负人家?你为什么要欺负人家?……你神经兮兮的……你、你究竟是谁呀?……”影儿听见玄武烈不停地唤她的名字,心头悸动,却不敢认定他就是玄武烈,她无法想像玄武烈会对她做出那种事。“我、我是玄武烈呀!我还能是谁?”玄武烈一脸愁容,苦诉着说,“刚才我恍恍惚惚,听见你说喜欢另一个人,我……我伤心得要死!既然你瞒着我有别的男人,你为什么还要唤醒我呢?你这样做,我比死还难受!”玄武烈伺机拥住她。她却挣脱他的手,极为抗拒,两颗大大的眸子掠过一丝不信任的色彩,直摇头说:“你不是烈哥哥,你不是!烈哥哥没你长得俊,没你有才能,没你这么会玩弄女人,叫一个个女孩为你疯狂!……我不喜欢你,我只喜欢烈哥哥!你若再对我无礼,我就死在你面前!”她从空气中扣出一枚寒冰针,抵在胸前,意态坚决。“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又不是你的烈哥哥了?我又该怎么向你解释?……”玄武烈竭力隐藏心中的激动,突然出手夺去影儿手中长针,把它扔得远远地,而后迅速握她的双手,大吼道:“你看我变成这样,你以为我什么都变了吗?如果真要说我变了,那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为了能活下来见你一面!现在,你竟然说我不是玄武烈?!难道你忘了我们在石室里的一切么?你忘了我们在天涯海角吹风么?你忘了那个夜里你对我的叮嘱么?你要我为你活下来,现在你却说不认得我?难道一张脸皮就足以考验我们之间的爱情么?你可知道我为了你日日夜夜地思念,脑袋都要坏掉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为你活着!如果你要抛弃我,我还能活下来么?我还能活下来么?……世界上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相爱,反而是彼此间过度的思念迷乱了我们的神经,才会致使我们错过了对方!现在,你明白了吗?”影儿痴痴地看着玄武烈,许久才确认眼前这人,扑入他的怀里大哭起来,捶打着他说:“你不是烈哥哥,你不是烈哥哥,烈哥哥是块大木头,烈哥哥从来不跟我说这些话,烈哥哥是个大坏蛋……呜呜……”“影儿向来聪明,只不过太单纯了,烈哥哥在这几年来学到的东西太多了,渐渐明白,两人相爱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啊!因为种种隔阂,最终不能走到一起的恋人有多少啊!战争使骨肉分离,家庭破碎,人们颠沛流离,这是多么让人痛心疾首的事情!我近来得到一个咒法秘诀,苦思冥想,也才发觉这箇中奥秘,并不在于阐述武学精髓,而是直辟人生真理。我才明白,在这个战争的年代,我所失去的,远远比另一些人少得太多了,如何才能偿还这些人的损失?我希望能尽一分绵力,快快结束战争,带着你离开这里,找一处僻静的地方落脚,你说好不好?”玄武烈抚摸着她柔顺的金发,满是向往地说。影儿陶醉其中,搂着他的腰干,温声细语地应了一声“嗯”,像只猫咪一样窝在他宽大而单薄的怀里。他感到自己抱着的是一团棉花,无比柔软,这令他心荡神驰,血气如潮,在心头翻滚了好几趟,身体热得要膨胀起来。当初多想抱着她一生一世不分开呀,现在却受不了这种感觉。这种销魂的感觉像针棘一样洞穿他的周身,使他慢慢地推开了影儿。影儿轻轻地撩开长发,露出姣美的脸蛋,在淡淡的星辉下,那脸儿泛着一片酡红,更显得妩媚动人。她微微抬起头,看了看玄武烈,目光像触电似的移开,幽长的睫毛沉沉地压下,丹唇紧闭,有一丝干涸,似乎暗示着玄武烈应该做什么。玄武烈看她呆呆地坐在自己面前,也似乎明白了她的暗示,然而心里还是恓恓惶惶的,就看着她发愣,不知从何下手。影儿急坏了,心里暗骂他“木头”。片刻,他才往四处瞥了一番,而后蜻蜓点水般从她嘴唇上掠过。“就、就这样子了?”影儿心有不甘,又愧于羞涩,说这话的时候,满脸涨得通红。“嗯,啊,嗯……”玄武烈搔搔头,一脸憨样。“你、你刚才的狠劲到哪里去了?你、你太坏了!”影儿噘起嘴说。“我、我刚才的狠劲?我太不像话了,我怎么能对你狠呢?我、我不是人哪!”玄武烈一本正经地说。影儿听他这话,心想这玄武烈天然淳朴,真挚至此,对他也毫无办法了,一头栽进他怀里,撒娇似的说:“玄武烈,你坏死了!嗯……你真坏!……”“哈哈哈,别戳我这里,别啊,哈哈,我会笑死的!”玄武烈被影儿修长的手指戳到腰间,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正玩得高兴,一个黑影倏然从房室里掠过,玄武烈看见它窜出门口。“怎么了?”影儿见玄武烈怔住了,也抬头往四处张望。“没什么。”“雪儿。”玄武烈心里默念道。四十六、“救世主”之死人魔纪四十六年八月底,两名身分神秘的女子潜入天星,被守军发现。三天后,彷云豪亲自接见她们。“很感谢将军能够明白我的心情。”一名穿着朴素的女子坐在一张漆木椅上,向彷云豪点头致谢。她的眼睛有点浮肿,看似哭过的痕迹。虽然穿着简朴,却不乏贵气。她就是人国二公主腾云珊。“请公主殿下放心,微臣定竭力而为。”彷云豪躬身行礼。“姐姐,你就别担心了,圣骑士哥哥一定会没事的,你们以后还能甜甜蜜蜜呢!”三公主腾云沨从漆木椅上跳了起来,穿着华贵,举止却无拘无束,放荡不羁。彷云豪狠狠地扫了她一眼,她马上坐回原位,抿着嘴巴,不敢插嘴。“这件事真的要麻烦您了。听说,这里有人亲眼看过他的样貌,您能传他来么?”腾云珊用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彷云豪。彷云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应“是”,却找来他的手下,私下吩咐他们把尹炎的样貌说得含含糊糊。腾云珊听了这些人的述说,就摇头说:“你们看到的他是这样子的吗?他不是那样的呀,或许……那个不是他……”腾云珊有点儿泄气了,毕竟她已经找了他很多年。每一回都没有结果。彷云豪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并不希望她能找到尹炎,因为尹炎已经堕入邪门歪道,他坚信人国统治者一定会派遣高手来杀害他,一则为了保全人国的声誉,二则也为了保全圣骑士的名誉。所以,首先必须封锁消息,在确保消息不泄露的情况下,派遣密使向人国统治者报告情况,再密谋杀死尹炎。如果被腾云珊首先发现尹炎,事情就会变得棘手。唯一方法是,蒙骗腾云珊,使其退却。腾云珊思想单纯,就和妹妹说:“我看啊,可能是我们听错消息了。”“姐姐,你也太笨了吧,你现在千万别打退堂鼓!他们当真看过圣骑士哥哥的样貌么?这个很值得怀疑,”腾云沨瞥了瞥彷云豪,又说,“我们听他们一言之词就打算放弃吗?这次难得我把你带出来,也该到处溜达溜达。或许我们会迎面碰上他呢!我们不可以放弃呀,你想他都想得瘦成这样了,总不该又因为一点障碍就回去吧?……”“容微臣说一句话,”彷云豪毫不留情地打断她的话,一板一眼地说,“这里可是危险地带,微臣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留二位公主在此,请公主听微臣劝诫,早早返回艾文,等微臣查明此事真假,自然会奉告殿下。”腾云珊见彷云豪来势汹汹,咬着嘴唇不敢说话。刁蛮的三公主却站了起来,装乖扮嗲说:“你不要这么小器嘛,我们就住两天而已,也会不会打扰你们。”彷云豪没辙,权且退让。就在两位公主住下来的当晚,一彪军队进驻天星。这是一支百人军团,为首的军团长是一位长着爆炸头的老人,苍黄色的头发像针棘一样生长,长成浑圆浑圆的一个溜球,头丝根根抖擞,像给雷电击过一样;金黄色的眉毛倒竖,不愠自怒,隐隐约约散发着沉沉的霸气;银灰色的脸容上有两列深刻的皱纹挂在嘴角,像被人用利刃划过了似的。彷云豪见了这人的模样,料定他是个火爆的人。果然,他登上高座,就扯起嗓子问彷云豪:“你是懂规矩,还是不懂规矩?火狼之事,关乎帝国声誉、帝王尊威,你迟迟不来禀示,是何居心?哼!若不是这里有线眼,这件事恐怕要给你压下去了!”“请大人息怒,天星一役乃帝王心中磈磊,下臣愚昧,认为凡事皆有个轻重缓急,战局未定而统筹内局,无异于华而无实,空留名誉,却怕要毁了‘北门’,那得不偿失。”彷云豪并无一分一寸让步的意思。他猜这个老人就是掌清风,“火狼”就是指“尹炎”,至于“线眼”,却叫他糊涂了,毕竟他已将天星严封起来,任何人不经允许都无法进出,对方怎么会有线眼?难道是超人类?他猜想。其实,掌清风只想试一试彷云豪的胆量,见从容自如,就颔首说:“据闻火国彷云豪胆识过人,看来不是虚言。不知你对火狼一事,是否有展开深入调查?”“十日前,在城堡西部,发现火狼,百人小队无一生还;五日前,又一次发现他,百人小队仅存五人;四日前,我军又紧追其行踪,百人小队伤亡大半,火狼似乎之前与他人搏斗过,伤痕累累,故然伤亡较小。”彷云豪娓娓而谈。的确,他曾派遣小部队截杀尹炎,只是没有用上精兵,更没有命令超人进行狙击,所以伤亡甚重。彷云豪对尹炎的底细有所了解,如果不能动用像玄武烈、杨湦这样的好手,要截杀他根本不可能。尹炎在出道时就被人国权势者捧誉为人国罕见的雪眼魔狼,以强硬的手腕多次叫人国勇士们为其折服。当时,他的“灭杀丧魂击”横扫人国,与超级战士腾云鲜的绝技“玄冰狂岚”分庭抗礼,威赫一时。现在,这尹炎得到了血魔的力量,境界怕要再上一层楼。彷云豪精明得很,当然不会撞到枪口上去。况且,这彷云豪虽说力量高强,但是打打杀杀绝不是他的本意。要强调的是,他至始至终是一个阴谋家,玩弄权术与把玩阴谋仍是他的专职,明刀明枪和别人对着干不是他的癖好,暗中作祟和借刀杀人才是他的老本行。现在,他等待的只是掌清风与尹炎火拼,或许还能从中捞点便宜。无奈他的心态还是与阴谋家不同,从不为自己的谋略而沾沾自喜,甚至连笑也从未笑得真切。妈妈,敏儿。他在这时候又走神了。“真难想像,你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掌清风冷冷一笑,他所指的是“八八战役”。“因为对手是圣骑士大人。”彷云豪利索地回敬了一句。这个回答含义甚深,旁人听了一头雾水,两人却心照不宣。“我会亲手将那座高台推坍。”掌清风哼了哼鼻子,撩起灰色斗篷反扣在身上,大步走出门口,和那百名队员消失在风雪中。“正合我意。”彷云豪低声对那些背影说。影儿这几天是乐滋滋的,逢人喜笑颜开。人们猜想她是情窦初开,找到如意郎君了,几个好姐妹就向她搭讪,要她透露些秘密。她缄口不言,却笑靥如花。后来大家听说她去了玄武烈那里,玄武烈的病不治而癒,猜想她是被人用了邪术,把玄武烈的傻劲都传送到身上了,于是大家又私下可怜起她来了。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解乙袖这几天变得很不正常,一天到晚问影儿那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影儿就不厌其烦地告诉她:“我和烈哥哥相认啊。”解乙袖就焦虑地说:“可是,自从那晚以后,臣下的心就好难受。”影儿这才发现杀手表现焦虑时的神情颇为好笑,两条细眉微微一輶,而后一本正经地说话。影儿见此,傻呼呼地笑了起来,半晌才问:“那天晚上你做了什么?”解乙袖睫毛沉下来,目光闪烁着说:“那晚……”其实,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很平常,只不过解乙袖第一次碰上这种情况,所以才畏畏缩缩,不敢明讲。那天晚上,解乙袖代替影儿去开一个魔法会议。会议人员很多,极少碰上相识的,所以她才敢冒名顶替。会议开了很久,中途又不得无故离开。解乙袖担心影儿的安危,只好假装肚子疼痛,说要去看病。刚拐出会议厅就碰上一个男子,那男子见她捂着肚子,脸色青白,就赶紧搀扶她,要送她去医院。她原是装病想溜出来守护影儿,谁知骑虎难下,只好假戏真作。一路上,那男子规规矩矩,扶着她却尽量保持一段距离,使她既感到温暖,又感到安全。那时的风雪好大啊,洋洋洒洒地下着,他把身上那件厚重的裘衣披在她身上,替她掸去头上的白雪。她第一次感受到被异性呵护所带来的温暖,这使她在以后的日子里,也无法忘记那个雪夜,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天纲月。“哗,好浪漫啊。”影儿听完解乙袖断断续续地述说,加上自已丰富的想像,惊呼起来。解乙袖罕见的羞涩模样,嘀嘀咕咕竟背起剑诀来,似乎这样和念经有异曲同工之用——净化心灵。“解姐姐,你精神一点嘛,不要背剑诀啦。”影儿挽起她的手,把脸贴到她的手臂上说。“不行,恕难从命。”解乙袖正经地说。又咕噜了一小会儿,突然娇嗔一声“啊”,抱着影儿说:“主人啊,臣下该怎么办啊?”“哈哈哈……”影儿笑着跳了起来,喊道,“坚冰融化了,万岁!”翌日,解乙袖捧着折叠工整(出自影儿之手)的裘衣找天纲月。那时南风徐徐,虽然是九月,天星这鬼天气还时常下雪。天纲月并不怕冷,仅穿一件单薄的衣衫在雪后的广场上沐浴阳光。他看见解乙袖捧着大衣向他走来,就露出灿烂的笑容,问道:“姐姐,来还我衣服啊?”在医院时,他了解到,她比自己长一岁。“嗯。”解乙袖小声应道,把衣服递给天纲月。突然,天纲月端起她的手掌,细细地端详。她吓了一跳,把手夺了过来,双手搓来搓去,紧张得不知所措。“哈哈,姐姐不要介意,我想你也是使剑的吧,而且手上的茧儿平滑,恐怕你是位使剑的好手。”天纲月直率地说。“杀手守则”中有一条,一旦对方知道自己一点儿来历,也一定要把他杀死。然而,解乙袖怎么忍杀死面前这个人?她局促不安,欲言又止,两块脸儿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天纲月并未注意到她的脸色,看着茫茫雪海,笑道:“我也喜欢使剑,有机会咱们来比试比试。”解乙袖想答话,终无勇气。这时,一名女子手里抓着白花花的雪球向天纲月砸来,被天纲月轻意地挡开了。雪球在空气中漫散成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开来。天纲月手脚麻利,左手反扣对方手腕,感觉她手上毫无力道,便只轻轻扣住,不敢使劲。雪雾过后,一张俏皮的脸蛋映入眼帘,那是腾云沨!“是你?你在捣什么鬼?”天纲月有点儿害怕这个刁蛮公主,心想:“今天眼皮跳得厉害,已是不祥之兆,果真遇到这个小女人!”腾云沨不答他的话,笑眯眯地看着他,反问道:“和情人约会吗?”“无聊,我们在这里谈公事。请你不要在这里瞎掺乎。”天纲月松开她的手,不去看她。她于是转看解乙袖,两只眼睛像扫描仪一样扫了她一遍,啧啧地说:“姐姐长得真好看,不过还欠了一些温柔。”她围着解乙袖转起圈子来。解乙袖和三公主在帝都碰过面,所以不敢抬头,怕她认出自己来。腾云沨目光锐利,不过缺了个心眼,模模糊糊记得她,就喃喃地说:“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面……”解乙袖怕这刁蛮公主识破自己的身分,躬身行礼说:“既然公主殿下与将军有事要谈,下臣不敢打扰,请辞。”于是快步退开了。“哈哈哈,我把你的情人吓走了。”腾云沨眨着大眼睛,故意这样说。她端详着天纲月,看他脸上是否由晴变阴。她喜欢看他发怒。“唉,不跟你理论。”天纲月转身要走。腾云沨急忙抓住他的手说:“我有要事跟你说!”“你讲吧!”天纲月口头上不敢怠慢她,心却想:“她能有什么‘要事’?”“我姐失踪了!”天纲月一听,心头一惊,连忙问道:“此话当真?你不要开玩笑!”“谁开谁玩笑?你不信就算!”天纲月这才相信她的话,把这件事告诉彷云豪。彷云豪等人得到消息以后,马上展开大范围搜索。从城堡里一直往外,进行卷地毯式搜寻。另一方面,在城堡以北的冰原上,尹炎正与一名神秘人物纠缠。尹炎浑身是污黑的血液,像蜎动的蚯蚓从他的身上往冰面流淌,很快汪出一滩胶稠腥臭的血水。神秘人立于冰棱尖角上,黑暗的巫服像一涡儿旋风一样包裹在他身上,衣帽压得极低,看不见他的脸容,唯独厚实的嘴唇漾开一波不羁的笑容,迷人而醉心。“如果我没有叫错的话,应该称阁下为‘救世主’吧?”轻柔的声音里含有几分讥诮的色彩。“不是?不不不,阁下不应该急于否定这个事实。人国走到这一步了,没有救世主,绝对不可能走下去。你应该明白,人魔一战,人国兵少将寡,何以支撑至此?是因为救世主的存在啊!我看那些当代所谓的英雄——盘古、彷云豪……这些人之所以能够扬名立万,是因为能力强大么?在我看来,他们远远比不上你,唯独是你强烈的精神意识的存在,鼓舞了这一代人。我要建立不朽的王国与永生的天堂,人国是我一大障碍。别无它法,只好杀灭!盘古也算是一个合格的人类,不过智商还是不行,结果就栽在我手里。多可惜呀!后来我才明白,即使灭绝了人国这一批精英,我依然不得安生,天堂依旧不得重建,原因在于阁下,只要有救世主,人类就不能起到尽头,也始终不能幸福快乐地生活……“不不不,阁下的目光好凶狠啊……但是,在我结束阁下痛苦而扭曲的生命前,必须向阁下阐明我所有的理想与抱负,并承诺让世上每一个生灵都进入极乐世界。在消灭了人类和魔人以后,这里将会筑起一个和平的国度,无悲无愁,快乐相随,所有的精灵们欢聚一堂,没有剥削,没有烦恼,大家随心所欲,要什么有什么,真爱将与他们结伴而行,忠诚将与他们为友……我将教我的国民,如何对别人礼敬,如何团结互爱,如何……”神秘人正憧憬着未来,突然感到一股膨胀的气息从前方袭来,于是翻身后跳开,同时,冰原被炸开一个大坑,雪雾迷茫了整个天空。神秘人沉声说道:“我还要教他们懂得在别人说话的时候,不要随便插嘴!”他似笑非笑,又立于另一处冰棱。“什么?阁下问我为什么还不出手?啧啧啧,诚然,以我的力量,勉强能够应付阁下。上一回我是真心想和阁下打一架呀,无奈尽了五分力量,还是不能杀死阁下,倒受了些伤害。为此,叫我的女人伤心了好久。现在,我没有兴致也没有胆量和阁下较劲,当然,心慈手软的我还是不忍心杀死我慕名已久的人国第一圣骑士,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难怪人国窝囊至此。唉,今天说了这么一大摞废话。无非为了创造圣骑士阁下的悲剧,‘声誉’这种东西真是害人不浅啊!啊,我看到他们,他们来了,他们一定会将你这个‘冒名’的圣骑士杀死!哈哈哈,你不是一条狗?怎么不跑?唉呀,我必须先走了!”冷嘲热讽了一番后,这名神秘人走向雪海,倏然消失。大雪突然毛绒绒地压下来,使天空更深沉,铅灰色一样,地面则白茫茫的,死亡一样寂静,终于慢慢滚来一环环雪雾,直冲向尹炎。鹅毛大雪倾注而下,搠破了如刀似剑的罡风,俯心贴首地裹盖了这英雄的魂体,用以冱寒和冰凉冷却他贲张的血脉和暴戾的野性,这一切皆属徒劳。当一环环因杀气而撩起的缭乱的风雪狂蜂浪蝶般压向这名嵬嵬的英雄时,血魔咒语呼唤他的疯狂与杀意!狂悖的他一声厉吼,雷霆惊乍,风雪从他身上炸开,惊世骇俗!乘载着巨大能量的气息将方才杀手们盛然的杀气吞噬无遗,他们如同心圆一样环环相套的攻击态势顿时瓦解,于是,这上百号人一起往后倾倒,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累叠在一起。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杀手们并不张乱。一名杀手奋身而起,身后反拖一把一丈长的斩马刀,只身来战尹炎。尹炎看也不看他,滴着污血的手从空气中凛然一抖,污血飞扬,竟幻化出一柄长约半丈的巨阔剑,那剑带着熛火在风中发出利嗖的声响,杀手连同斩马刀一同被斩杀成两段。旁人无法看清他是如何出招的,反是看见他急剧的喘息的模样和那柄爆跳着火焰的魔剑。这时,有五名杀手左手持枪,右手握剑,快步蹜蹜来斗尹炎。这些杀手装束极像雷霆军,右臂上刻有青龙印纹,是皇族特务帝刹团的精英。他们从四面八方向尹炎展开进攻,长枪刚刚刺出,已被他手中利剑削成两断,而后红光闪烁,剑气向四周溢散。只在顷刻,已毙命五人。这样一来,帝刹团其余杀手,逡巡不敢前进。掌清风从人群中走出来,脸色灰暗,神情肃穆,对着尹炎说道:“既然已入邪道,人国不能容你,帝王见你功高,命我来取你性命,你安心地去吧!”掌清风突然跳至尹炎面前,右掌从他眼前晃过,拖出一道黑暗的光影,直取他头颅。尹炎哪有想到对方出手迅速至此?及至闪避,左肩已被这强横的掌风拍碎,污血喷洒在雪地上,挥扬了一幅天然傲雪梅花图。掌清风掌法快若游龙,右掌没有击中对方要害,左掌已从黑影的隐掩中出动。尹炎虽然神智不清,洞察力却也惊人,右掌往前一抹,恰恰迎上掌清风左掌,两股强大气息一经碰撞,地坼天崩,冰原又被刓去了大半的冰雪,抟扶着气旋在两人之间爆炸,荡漾起一朵巨大的灰色的蘑菇云。雪雾很大,久久不散。直至两人可怕的气息相抵触,这层灰蒙蒙的雾才在朣朦中走向消殒。尹炎与神秘人多次交战,受伤严重,这一次又碰上掌清风,可谓“人命危浅,生死一线”。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污血在这个寒冷的天气里很快冷却下来,覆盖在他瘦削而倔傲的脸上,成就了一张忠正不阿的黑面皮。他用仅有的理智扫视眼前的人类,惶惶不安,发出如兽般的闷吼“嘎、嘎、嘎”,用以警示所有人不得与之亲近。掌清风吐气纳息,调理腹内真气,方才与尹炎交战数回合,使出了“皇室·秘招·绝影圣手”,消耗了一些体力,也不得不权且休息。片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目养神,对着空气说道:“帝王祖宗在上,微臣谨以第三百三十代帝王族皇室秘招继承人之身分,遵照帝王陛下旨意,赐予人国第一圣骑士至高无上之死亡荣誉,以奖其高功,请祖宗庇佑微臣,敬谨。”杀手们明白掌清风的意图,纷纷散开,这位年迈六旬的老将将以其皇室秘招中仅有的“禁招”杀死尹炎。这招被禁止的绝招叫做“赤狮之吼”,在人国十大绝招中排行第六。相传掌清风在年轻时使用过一次,击毁了一颗与冥王星大小相当的星球,从此奠定了他在人国无比崇高的地位,也使他饮恨终生——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妻。此后,他孑然一身,探讨更深层次的力量。现在,他的力量到达了什么境界,无人知晓。杀手们退到掌清风身后数十丈,列队站好,准备看这名老将用人国享誉盛名的绝技轰杀尹炎。尹炎在风雪纹丝不动,渐渐地,在这莽苍的雪原上变成一座雷打不动的雕塑,他高大的身躯和雪色相融,仅有的污秽被洁净的雪儿掩盖了。这时,一斛金灿灿的光芒竟从乌云中透射出来,打照在他的身上,似乎要把他塑成一尊金身像。然而,以尹炎的功绩,这一尊短小简陋的金身像又能算作什么?如果尹炎在这时清醒过来,看见曾经誓死守护的国土上的人们都要杀死他,他又会有一种怎样的感受?死亡已经临近了。迎来的将是人国最伟大的圣骑士的死亡,人国希望的幻灭……掌清风的头发在强大的能量的催发下像一根被绷得直直的弓弦一样直刺入空气;他铁灰色的脸容涨成红通通的,极像猴子的红屁股;他那两帮腮因为力量的流动而深眢下去,这使得他和皱巴巴的木乃伊又多少扯上一些关系。可怖的气压宛若千万斤重担压向掌清风,他那双粗壮的大腿深深嵌入地面,一直收在腰间的右掌迟迟不出击。可想而知,这绝技不出则矣,一出必定惊人!呵!掌清风一声大吼,藏于腰间的右掌发出强烈的光芒!那夹杂着黑暗雷电的白色光芒将结束人国第一圣骑士的命运!飞吧!尹炎!“不要啊!”无巧不成书,就在这尹炎生死攸关之际,二公主腾云珊奔向尹炎!掌清风绝招出击,只在顷刻之间,不可能再有丝毫等待!然而,腾云珊向尹炎奔去,这绝招又强横无比,如之奈何?掌清风哪敢伤害公主?猛然扭转攻击势头,把位置打偏。“赤狮之吼”,名符其实,一旦出击,就犹如脱缰之马、出笼之兽,汪洋恣肆,宛若千军万马一样带着炽盛的炅光,挟裹着几丈深的冰雪和更深处的泥土往远方奔泻而去,穿越大气层,进入浩渺的太空。天星为这一绝招而颤抖不已,冰原坍裂,山塌地摧,大雪也隐去了,天空被扫出一道晴朗的痕迹,像有人特意用抹布抹去那一道阴霾。于是,日光贪婪地打照下来,却被地面一层水雾扭曲了身材,歪欹在腾云珊和尹炎的脸上。终于把他们惊醒了。腾云珊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额头上被撞破了一道口子,血液涔涔。刚才的事情她不大记得,隐约看到尹炎被风刮上天空,而后自己也被卷了上去。摔下来以后,他就在她身旁。她把他抱在怀里,用衣袖擦去他脸上的污血,而后嘤嘤哭泣,说道:“感谢阿特洛真神把您还给了我!”他尽管已经没有力气,却也没有理智,怒目睖睁,张开嘴巴,露出两枚长长的獠牙恐吓她。她反而幸福地笑了,偎依着他说:“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雾气中传来杂沓的脚步声,腾云珊举目四望,周围已经满满的,全是杀手。“你们要干什么?”腾云珊展开双臂护着尹炎,又说,“你们谁也不许伤害他!”掌清风步法有点儿紊乱,刚才由于急速扭转攻击方位,以及受了公主的影响而分神,致使他被绝招反噬,现在受了严重的内伤。在见公主之前,他忍不住吐了一口血,但马上用雪水把它掩盖了。“请公主明察,此人是个魔头,并不是圣骑士,你看他四肢和发色,再想一想圣骑士的原貌,便可明辨真伪!”掌清风吃力地说,额上的汗珠像黄豆一样滚落,腹部胀痛。他不禁用手捂住腹部,脸色死灰。腾云珊连连摇头说:“我不会认错人的,你们谁也不许伤害他!”“陛下有令,这魔头必须拿下,请公主避嫌!”掌清风盛怒,并不退让。“不!你们要杀尹哥哥,就连我一起杀了吧!”腾云珊抱着尹炎大哭起来。“恕微臣难以从命!”掌清风向杀手们递了个眼色,便有一名杀手冲上前去要扯开腾云珊。腾云珊不懂得武功,只会提着小拳头擂打杀手的手臂,眼看着要被他拉开。一道红光突然从天而降,洞穿了杀手的胸膛,这才解救了腾云珊。“谁?!”掌清风两只眼睛眯成一线,里面充满了鄙视的色彩。他感觉到,对方的力量并不强大,这上百名杀手足以对付他。“谁也不许伤害我哥哥!”尹云飞从天上俯冲下来,挡在尹炎前面,狠狠地瞪着掌清风说。“小子!你懂得什么叫做不自量力吗?”掌清风恝然说道。“我不管!你们谁敢动我哥一根毫毛,我就跟你们拼了!我们尹家世代忠烈,守护着你们国家这么多年,到头来还要受你们欺辱,这算什么?”尹云飞剑眉横挺,直冲冲地盯着掌清风。“你无需跟我说这些话,我只是一名执行者,我必须忠于陛下,完成陛下交给我的任务。”掌清风坦然说道。“呀!”尹云飞见和他谈不拢,伸出拳头向他砸去。掌清风有伤在身,不便出手,两旁杀手便一拥而上,使用各种武器要取尹云飞性命。尹云飞哪里抵挡得这么多人的攻击?正是危急之际,三道光从天空射下,三名战士用各自的本领打散了杀手们的阵势。他们力量超群,杀手们不敢硬拼,只得把他们都包围了起来。这三名战士就是天纲月、杨湦和玄武烈。“你们?你们三个都来了?”尹云飞见这三人,感动得泪流满面。“还有彷云豪呢。”杨湦指着掌清风身后不无处的冰山。彷云豪立在冰山的尖角上,沐浴在风中,神色庄严,却不看众人,只望着远处的雪海。掌清风顺着杨湦所指的位置发现了彷云豪,便气急败坏地说:“你彷云豪好大胆子,纵容部下在这里妨碍公务,还不叫他们早早撤去?”彷云豪背起手,任由披风在大风里翻滚。他不看掌清风,面色铁凝,振振有词地说:“下臣力量微薄,恐怕难以与他们敌对,大人武功盖世,勇猛无比,适才已见得大人绝技,下臣还岂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诚然,彷云豪对这件事的估算出现了许多意外。事情已经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发展了。为了明哲保身,还是沉默的好。掌清风一听他这话,气不打一处来,却也无奈至极,面对这么多好手,自己又身负重伤,如之奈何?“你们将为你们今天所做的事情后悔!”掌清风扫了玄武烈等人一眼,无奈之下,只好恐吓他们。“很抱歉,作为超人类,我们有锄强扶弱、济世救人的职责,况且,我等受了二公主委托,前来保护公主和圣骑士殿下,大人和我等各为其主,请大人谅解。”杨湦说慌话不怕闪了舌头,说得理直气壮,有理有据。“放屁!”掌清风气得胡须倒挂,只是不敢动手,斟酌着如何对付他们。两派人正对峙着。突然,一名杀手喊道:“不好了!”玄武烈等人回头一看,已见尹炎右手揽着腾云珊的腰枝,两枚獠牙稍稍嵌入她的脖颈,正吸着她的鲜血!这下子两派人合成一派,远远地围着尹炎,各自惊慌,皆摇头叹息,唏嘘之声绝于耳。“你们这群狗屁!害得公主遭受这种罪,实在该死!”掌清风艴然大怒,却也百般无奈。他想靠前去,又怕尹炎往公主脖颈埋入,那么公主必死无疑!事及至此,大家都拿不去一个办法来,急得团团转。“哥,你放开她!她是二公主!”尹云飞大哭着冲向尹炎。大家都吓了一跳,却来不及拦住他。“你们不要过来……”腾云珊以微弱的声音劝阻了尹云飞。她用素白的右手轻轻抚摸尹炎的长发,悲情地说:“这些年来,他受了多少苦啊!……他告诉我,他好饿……他说我很美,问我可不可以给他一点吃的东西……我说,我什么也没有……就只有这么一点血液……你拿去吧……于是……他趴在我身上贪婪地吮吸……他说我太美好了……我说,这些都是我和我的臣民亏欠你的,这些都是他应得的……”大家听完公主的诉说后,羞愧与悲伤交织在胸怀,竟不敢看这对可怜的情侣。这段诉说蕴含了多么深刻的意思!它委婉地批判了人国权势者无尽的贪婪与无知,以及为了追求虚浮的名声不惜践踏他人生命的丑陋行径,同时,也展现了她博大的胸怀与纯真的母性,甘愿担负人国所有的罪孽,抚平血魔的魔性,感化所有邪恶的生灵。没有人敢上前阻挡,阻挡已经没用。诚然,人国所负下的债也该到了偿还的时候。但是,“父债子还”,战争所犯下的错误就该让这些无辜人去承担么?玄武烈疑惑不解。他不明白自己为何无助至此,无情至此,看着公主的血被一点一滴地榨干,却无能为力。上天给了这对情侣一丝眷顾。雪后天晴,明媚的日光铺洒在他们身上,给予这冰天雪地里一些温暖。腾云珊的脸变成了纸一样白,嘴角挂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或许,她想带着微笑去见死神,也或许,那是欣慰的笑容——尹炎流泪了。他的眼睛里噙满泪水,无尽的悲伤浸透了他的胸怀。比大海还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还宽阔的是人的胸怀,而比人的胸怀还宽阔的,恰恰是那种生离死别的哀伤!人国第一圣骑士尹炎落泪了,这是他人生当中仅有的一滴泪水。从一名普通的军官走向辉煌,再从辉煌跌入低谷,这经历了多少苦难啊!他咬咬牙根,熬过去了。而现在,当这名女子为他殉情时,他却无法忍受丧失她所带来的痛苦。人世间最痛最痛,不是生离死别,却是看着自己心爱的人死在自己的怀里!“带我走……”他听见她轻柔地对他说。两抹幽黑的电光映入眼帘,叫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忘不了今天,忘不了那天。……“我好仰慕您哦……”那黑色的眸子里蕴藏多少祈盼。“谢谢殿下的夸奖。”那天他多么有礼啊。“不……那不是夸奖,那是……那是表白。”军士们哄堂大笑。他第一次那么局促不安,扶着额头无所适从啊。“微臣……”“我知道我还小,可是人家喜欢您了,一辈子都不变,长大了……嫁给您。”……“你还、记得、吗?长大后,嫁给我。现在,你必、须、活下、来,你必、须实、践你的、诺言。”尹炎太久太久没有说人话了,说得磕磕绊绊,每一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一种凄恻哀绝的情愫像爬山虎一样悄然攀上人们的心坎,无人言语,悲哀久久地定格在时间的流里,所有人几尽绝望地等待腾云珊的回话。她挑起一抹蒙娜丽莎般的微笑,而后颓然地垂下头,两颗眸子闪烁出最后的光芒,投向尹炎,终于漫漶开来,烟煴模糊,像蒙上了一层纱……风声呜咽,撩拨着众人的哀伤,一点一点地升上天空,扩散、风化。那风里突然传来若隐若现的《激流》,后来,那声音越来越明朗,数不清的军士从四面八方涌来,用纯粹的歌声唱起这首书写历史的歌曲,歌声悠扬,悲壮无限,宛若挽歌,诉说尹炎与腾云珊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那些无可忘怀的片断不停地重复,就像一张循环播放的影片,重复着历史,重复着悲剧,叫所有所有的人陷入深沉的悲恸中……那一天,那个冰天雪地里,那汪鲜血,那个美人,那斛天光……尹炎抱起腾云珊,她轻柔得像一面縠。他仰首看天,灰蒙蒙的天穹里透出一道光,照在他和她的身上,无比圣洁。在往后的日子里,当人们议论起这段传说,依然要说那一天的事情。那一天,玄武烈紧輶的眉头,尹云飞通红的眼睛,杨湦茫然的表情,天纲月咬得死死的腮帮,掌清风攥得紧紧的拳头……当然,还有那名孤独者,他的黑琉璃战衣翻滚如浪……四十七、爱之隔阂人魔纪四十六年十月十六日。就在昨天,人魔两国签订和平协议的消息传到天星,全军震奋。皇帝颁布旨意,召大公主腾云影、小公主腾云沨、彷云豪等人进宫。适时,圣骑士尹炎与二公主腾云珊已死,掌清风在一个月前就护送两人灵柩返回帝都。这天,玄武烈正收拾着行装。对于他来说,九月是他最伤怀的月份。圣骑士和二公主双双逝世,无疑给了天星守军莫大的打击。在那段日子里,大家都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之中,玄武烈也是如此。自从这事发生后,他就常常冒出一些激进的念头。他极为迫切地追求强大,追求力量,唯有如此,才不会看着自己喜爱的人离去。那天,他看着圣骑士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死…………尹炎缓缓地闭上眼睛,等待掌清风来取他的性命。启用禁咒,乃犯了死罪,他是一个高级军官,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掌清风渐渐从悲伤中回过神来,刚毅的脸上挂起一丝冷酷,紧握的拳头缓缓地舒展,又死死地握紧。近百名杀手各自抚摸手上利器,揣度着如何才叫这名大英雄死得舒舒服服。玄武烈等人从稠密的空气里嗅到这种味道,都使出全身的力量,准备作战。一股幽隐的杀气腾然跃起,一抹绿光掠过众人眼线,“卟”地一声,一道光束洞穿尹炎的心脏,他“扑通”地跪倒在地,血液呈拱状喷洒向天,幻化成一道美丽的彩虹。他再也无力捧起腾云珊,双手一软,这具美丽的尸体在雪地上滚了几趟,更为圣洁……“谁!”掌清风朝远处的冰棱上白了一眼,眼白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触怒的雄狮的瞳仁。冰棱后的神秘人对众人冷冷一笑,右手从空气中一挥,无数尖锐无比的冰刃破风袭向众人。神秘人这轻轻一扬,倒是在人群中掀起轩然大波,近百名杀手死伤大半,杨湦、天纲月、掌清风均受轻伤,玄武烈受伤颇重,胸膛上给冰刃剜了一刀,鲜血如注。他却咬牙紧追神秘人。其余人也想去追赶,只是冰刃过后,神秘人和玄武烈皆已失踪。话说玄武烈追赶神秘人。两人在雪山一角相遇。“你跑不了的!”玄武烈拦住神秘人的去路,神情庄严。“哼。”神秘人卷起宽大的衣袍,立在一侧,背手看天,并不理会他。“我要你血债血偿!”玄武烈大喊道。“要和我打吗?你还不配!”神秘人从咽喉里发出喑哑的怪叫。凌空一跃,竟然消失在透明的空气里!……这就是力量的差异。玄武烈不停地告诉自己,强大起来,可以给人看贬,却不可以连保护别人的力量都没有!他从来没有如此强烈地渴望强大,使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保护更多的人。在这一个月里,他苦心钻研武学,力量依旧无所精进。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俗世里,玄武烈沉浮二十多年,学会了许多东西,唯有一样东西,使他第一次有如此大的感触——力量的差异,使人被划分为人类和超人类;地位的差异,使人被划分为尊贵和低贱。前者只为了分门别类而已,后者却为此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使许多人不敢越雷池一步。关于影儿为什么会变成腾云影,变成人国大公主,玄武烈至今还是稀里糊涂的。他只记得那天赶不上神秘人,在雪山上懊恼地蹲了一整天。深夜回去时,追悼会已经开了。人们闹哄哄地围着尹炎和腾云珊两人的尸体,捶胸顿足,哭得叫人心碎。后来腾云沨扑上她姐姐身上,埋头痛哭,影儿就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挣脱守卫的封锁,和妹妹一起痛哭。玄武烈就看见腾云沨惊奇地看着影儿,而后抱着她又哭又闹:“姐姐!姐姐!我不要二姐死!我不要二姐死!……”掌清风见此,“噫”的一声,行礼下跪。杨湦也认出大公主,喊道:“大公主驾到!”于是所有人都跪下,唯有玄武烈站在万人之中,惊疑地看着影儿。“烈哥哥……”影儿核桃般秀丽的眼睛里噙满泪水,“请听我解释……”玄武烈一声不吭,扭头大步走开,后来就夺路狂奔……这一个月以来,玄武烈以种种理由拒绝和影儿单独见面。这一次,却没能挡住她。门被轻轻地推开,影儿翠围珠绕,珠光宝气,上身穿着一件金丝玉镂纩纱,下身套一条金黄色的迷你裙,好不高贵。玄武烈和雪儿正思量着带什么衣服去帝都,影儿就悄悄地站到玄武烈身旁,扯他衣角。“公主殿下?”玄武烈有点儿诧异,随即和雪儿一同下跪。影儿连忙把他们扶起来,说道:“你们不要太见外了,以后叫我‘影儿’就可以了。”玄武烈并不答话,只是不愠不火地说:“请公主殿下上座。”影儿急了,紧贴着玄武烈,暗暗扯他的衣角,伤心欲绝:“您还不原谅我么?”玄武烈轻轻地推开她的手,郑重地说:“请公主自重。”影儿不再顾忌雪儿,双手抱着玄武烈的手臂哀求似地说:“人家都这样低声下气了,你还这么对待人家么?人家不是真心想欺骗你的嘛,况且,你就这个坏脾气,拘狃于礼俗,所以我才迟迟不敢告诉你,我的来历……”雪儿看见影儿和玄武烈这样亲热,心头一阵绞痛。她向两人欠了欠身,缓缓地退出房间。玄武烈不敢和影儿独处,每次和她在一起,他都要觉得自己的智商低了很多,容易被她“欺骗”,所以他对着雪儿说:“雪儿,不要走。”“哥哥,影儿姐姐是位好女孩,您就原谅她吧。”雪儿说着,走了出去,把门掩上。“现在,我们能好好地谈一谈么?”影儿睁着圆满满的眸子,满是期待地问道。玄武烈看着雪儿离去的背影,满怀惆怅。他一想到这两个女子都喜欢了自己,就感到伤心。一个是人国的大公主,一个是魔国的大魔女,要他怎样选择?他知道他和公主已经走到生死相许的地步,可是“博大”的胸怀使他隐隐约约多了一丝贪念——他想照顾雪儿,照顾她一辈子。而这仅仅出于怜悯,却非爱情,愚蠢无知的玄武烈把自私的爱情伟大化了,以致后来在许许多多颠簸中,他依然不能明白他痛苦的根源。后来,还是雪儿明白了爱情。“影儿,有时候,我发觉自己无形中在强迫自己爱雪儿,而不是你,她太美好了,也太可怜了,无亲无故,把精神都只能放在我身上,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犯了错误,还是因为我对她过于忽视,我这个做哥哥的,欠她太多太多了……”玄武烈喃喃地说。影儿把头靠在他手臂上,柔声说道:“你可以喜欢她,但决不可以爱上她,因为你是属于我的。”“不,我想放弃你,爱你实在太辛苦了,从天堂走到天星,我真的很疲惫了,你该知道,这些年来,我被头痛病折磨得死去活来,又在这世上看到太多太多的丑陋,我累了,真的累了。回到家,雪儿会替我安排所有事务,让我好好地睡一觉,那种生活是我一直向往的。而和你在一起,除了累,也确乎没有什么了,我们穿过战争的隔阂,难得走到一起,我那时候暗下决心要带你走。事实也确乎合我所愿,战争结束了,没有这层阻隔,我真想和你携手回天堂。无奈天公不作美,在这时候你成了人国公主,我还能做什么?”玄武烈无奈地说。“不,你带我走,你带我走……离开这里,我们去过别的生活……”影儿把他的手搂在怀里。“你是人国大公主、大圣女,你不是属于你个人的,你承托着整个国家的希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忘记,走到哪一步也罢,我必须把你忘记。”玄武烈安然地说道。影儿见他如此绝情,慢慢地松开他冰冷的手臂,姗姗地走向房室前一扇大窗,星光慵懒地眨着眼睛,看着这个可人儿。她仰首望星空,露出一丝惨白的笑容。“不许你爱别人,不然我准会刺死你。”她淡然说道。“我知道,我是一个坏人。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我期待着那一天。”玄武烈怅然若失。她于是阔步走出房间,轻轻地扣上门。解乙袖正站在门口守候她。“主人……”解乙袖躬身行礼。影儿强忍住泪水,往前走了几步,刚才的倨傲与倔强都化为决堤般的泪水,汹涌倾注。她猛然回身,捶打玄武烈的房门,哭喊着说:“我怎么会杀死你呢?我怎么会杀死你呢?我的心意你都不明白吗?你为什么这样狠心呀?……”十月中旬,大雪连绵。影儿就此生病,耽搁了行程。彷云豪等人都去看望她,唯独玄武烈没有去。玄武烈也旧病复发,变得和以往一样疯癫。那天夜晚,影儿刚跨出门槛,他就头痛欲裂,在床上翻滚了几趟,昏死过去。关于影儿和玄武烈之间的事情,大家都明白,只是想不出一个让他们圆合的办法。“他们散了也好,各自免除以后的痛苦。”几个大男人坐在一起时,杨湦点头说道。“哎呀,我们应该商量怎么撮合他们,你在这里干什么?煽风点火!”尹云飞摸着腭下生出的几条须根,大大咧咧地说。丧亲之痛让他沉沦了一个月——喝了五百坛烈酒,现在终于正常了,他抚摸那几根短须,有洋洋自得之意。“你懂个屁,我们这些粗俗能和皇族人攀亲附缘么?”天纲月无趣地咂了咂嘴巴,把后背往椅子上舒舒服服地靠上。经历了这场战争,该忙的事情都忙完了,大家空闲得很,就开始谈论一些琐碎的事情。“我们都是小地方贵族,阿烈虽是大将后裔,也不可能娶得大公主。据说,陛下对皇后疼爱至极,早年丧偶,此后再无续娶。因为大公主与皇后长得极为相像,所以陛下对大公主视若至宝。即使阿烈和公主情投意合,也要通过陛下这一关。”杨湦微微呷了一口酒,以审判官的口气说道,“相爱的人到头来可能一无所获,人国的公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崇高,却也凄苦,往往要成为政治交易下的牺牲品。”“听说魔国的新皇帝要到帝都,难道是来联姻?”天纲月问道。杨湦只笑不答。此后的日子,对于玄武烈和影儿来说,度日如年。雪儿也常来照看影儿,跟她说一些关于玄武烈的事情。影儿侧过身子不听,雪儿却依然把他的情况告诉她。她那天看着雪儿恭恭敬敬地走出房门,就哭了,咕哝说:“他应该爱雪儿,雪儿太完美了,雪儿比我好上百倍。”解乙袖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暗想:“我一定会替您铲除这个障碍。”玄武烈失去了影儿,头痛病又把他折磨得形销骨立了。为了治病,他终日独饮,人也更瘦倔,在处事上反倒更机灵,带领随从练兵,更有气魄。这段时期,玄武烈的名声被传开了。人国里沸沸扬扬议论着这么一个人物,加上他是玄武堔的儿子,媒体大加炒作,又公布了玄武烈照片。人们便有了一种看外星人的感觉,大眼小眼一同挤上照片,惊叹这青年可以如此精瘦,猜想他定然是纵欲过度了。媒体发言人便澄清事实说,这就是典型的焚膏继晷,宵衣旰食。以致人国大众由男子“以壮为美”很快转到了“以瘦为美”,并且有人认为,这样可以为国家节省不少开支。这似乎为人国灭亡埋下了祸根。雪儿对玄武烈的关怀无微不至。她听说深山密林里有一种“渫楝稃”,取其树叶,用石臼捣成一团糨糊,贴在头上可以止痛养脑。她就天天往城东的密林里跑。这个月以来,是她最忙的时候。她既要照顾玄武烈和莫白,还要宽慰影儿,忙得不可开交,脸色渐渐有些蜡黄,人也憔悴了许多。这天,玄武烈见她又要去採药,就把她叫住。他仔细端详着她,痛心地说:“你这样下去,整个人都要垮的!”“原来哥哥担心雪儿啊,雪儿没事。”她睁着水灵灵的眸子,里面有一丝藏不住的疲倦。“我不准你这样操劳,很多事情都该由侍从去做,你凡事亲力亲为,那一定会累死的。”“哥哥,以后雪儿可能没有这么多时间可以陪您了。”雪儿低声说,她看着玄武烈,明净的眸子里透射出悲怜的伤感。“你……”玄武烈已经猜到她的决定。“莫哥哥向我求婚,我、我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他了,我说我害怕死人,他说他要带我离开这里去天堂,他说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人们和和睦睦地生活,再也没有战争,再也没有硝烟……”雪儿流泪了,咬紧下唇,不再说话。“好,很好,去那里就对了。我会让你们去那里,我会让你们快快乐乐地生活。”玄武烈双手捧着雪儿的脸蛋,用瘦若干柴的手指揩去她脸上的泪水说,“不要哭,这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妹妹,愿哥哥给你最真挚的祝福。”他捧起她的额头,深深地吻了一口。出门以后,雪儿这才大哭起来。走到城东密林时,她也无心採药了,挨在一棵大树旁哭得昏天黑地。关于莫白求婚一事,她一直压在心头,不敢告诉玄武烈。直至玄武烈和影儿发生了一连串的事情,她才觉得自己妨碍了他们关系的发展,才决心在玄武烈面前答应这桩婚事。可爱情就可以这么意气用事么?雪儿什么都不懂,只懂得哭。而哭不见得就能解决问题,有时还会惹出麻烦。一头饥饿的突牙齘狼从树林里探出头,湿润的下腭全粘满了涔涔的涎液,黑如墨漆而娇小如菩提子的鼻子里喷射着腥臭的荤味,两颗眼珠子闪着淡淡的青光,它小心翼翼、步伐轻盈地靠近雪儿。“呜呜……”雪儿用左右手背交替着抹泪,突然看见一团灰色的东西向她扑来!“哗!”雪儿大叫起来,条件反射,双手拈成兰花指一扣,空气中便出现了一个锅盖大小的光图腾,图腾上的光芒一掠而过,幻化出一头悍壮的野類饿狼。那饿狼利爪一扬,突牙齘狼吓得魂不附体,四肢交绊着,跌跌撞撞跑开了。雪儿不知道这头狼是自己召唤出来的,以为它要伤害自己,于是向密林里跑去。饿狼见主人跑开,也紧追不舍。主仆间跑了一程路,雪儿再也没有力气了,跪坐在地上,捧着两个拳头哭得像个孩子。那头狼就像猎狗一样温顺地蹲在她身旁,用尖刺般的银裘蹭她,像在宽慰她。她哭累了,就倒在狼的身上睡着了,感到无比亲切,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和这种动物度过无数个黑夜。深夜,这种安宁才被打破。野類饿狼的感觉极为灵敏,它把雪儿摇醒,竖起耳朵,两眼四处张望,一副警戒的模样。适时,夜深星稀,树林里一片阴暗,根本无法看清眼前事物。雪儿沿着狼驻足瞭望的地方端详了许久,依稀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向她走来。她心里忐忑不安,直至那人近至眼前,才稍稍定神。“这么晚了,还不回去,大家在找你。”解乙袖直板地说道。雪儿吁了口气,歉疚地说:“真对不起,让大家担心了,雪儿这就回去。”遽然,亮丽的银光从她眼前一滑而过,与饿狼的手爪一碰撞,激起一轮火花。原来,解乙袖拔剑刺杀雪儿,被饿狼发现了,以手爪挡住了这发攻击。“快走,她要杀你!”野類饿狼竟会说话,那种语言只有雪儿才听得明白。雪儿发疯一样梭行于密林之中,黑暗与星辉透露下来的点点光芒在风的推搡下摇摇晃晃,与簌簌地被吹下的树叶交汇成一支勾魂摄魄的幽灵的歌曲,在揶揄、嘲笑她。她不知绊倒过多少次,又多少次站起来,身上被树丫、锯齿草割裂了一道道浅浅的口子,流出黯淡的黑血和泥泞的水土混为一潭,分不清是哪种物质。急剧的心跳使她陷入无休止的迷乱中,她多么渴望玄武烈能够出现,她想呼唤他,却压抑着这种迷蒙的思念,在奔跑中发出颠颠簸簸的哭喊声。寻找雪儿原本是一件较棘手的事情,因为她的体内没有散发任何力量,和普通动物一样。刚才解乙袖之所以发现她,是因为野類饿狼的存在。现在,她以凌厉的“三连刺”结束了魔兽的性命,才想起寻找雪儿的难处。她在星光下屏息凝神,皓洁的星光照在她俏丽的脸上,冷艳无比。哭喊声隐隐约约地传来,渐渐远去,她也锁定了雪儿的位置。如果雪儿不哭喊,或许能熬到明天。解乙袖拖着沾满污血的长剑,一步一步走进密林。另一方面,玄武烈对雪儿的失踪甚为焦急,亲自带领一千人进入密林里搜索,杨湦等人也赶来帮忙。这时已是清晨,密林里突然传来“嗖嗖”地几道劲风。玄武烈见这劲风削断了周围的竹木,猜想这里一定经过一场恶战。他心头不由得一紧,又走了一程路,便听见利刃破风劈斩的声音。于是命令士兵们后撤百丈,以保安全,只身探个究竟。那是一片竹林,竹子尽被利刃剖成两段,歪倒在一旁,雪儿就在竹子堆里,由一名长相丑陋的魔人看护。那魔人赤身裸体,全身上下烙满了血红的咒文,肤色铁青,体格精瘦,却拥有死神般可怕的瞳仁。玄武烈见解乙袖正与一团黑影打得难分难解,挺身要会那丑陋魔人。黑影悠然出现在他面前,与和他交手。交手只在三回合,解乙袖便来夹攻那黑影,黑影支撑不住,被玄武烈一掌打翻在地,滚到雪儿身旁,幻化成一个黑暗图腾,返回雪儿身上。雪儿一直安详地睡着,这下被惊醒了,睁着眼睛,看看玄武烈和解乙袖,又看看那丑陋的魔人,一脸茫然与惊恐。她往后挪了挪身子,悄悄地离开这个魔人。魔人虽不看她,却知道她的动作,也跟着向后挪开。杨湦、天纲月和尹云飞这时也赶到现场。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一则雪儿在那魔人手上,二则对方气息霸道,特别是他的戾气,从眼神里散发出来,好像沉淀了千万年的怨恨,使大家不寒而栗。“大胆狂徒!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尹云飞不知详情,妄自猜测。“而且在公职人员面前还赤身裸体,实在有伤风化!”天纲月附和尹云飞。“哎,他下面没有‘那个’,可能穿了新潮的泳衣。”尹云飞把嘴巴凑到天纲月耳边,却大声地说。“穿了这泳衣,安能辨我是雄雌。”天纲月以卖广告的口吻说。杨湦见两人这时候还能开玩笑,气得火冒三丈,喊道:“你们胡说什么?大敌当前,还在这里演小品!”两人听了,才严肃起来。“解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玄武烈问道。“你对主人的背叛,就因为这名女子,我要杀她!”解乙袖机械地说,“现在,我敢确认,她就是大魔女阿琪诺。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杀死她。”“什么?她……她不是大魔女!”玄武烈昧心说道。“雪儿……雪儿不是大魔女,呜呜……雪儿不是,雪儿不要!”雪儿听到他们的对话,哭着说道,“哥哥,雪儿不是大魔女,哥哥……”“喂,啊大人,你无凭无据别血口喷人!”尹云飞为雪儿争辩。“你们不要争吵了,还是救人要紧。”这时候,影儿盛装出场,手持锻錂鋹法杖,庄严地说道,“这不是普通的魔兽,它是魔人和恶灵的结合体,魔兽之王‘利维坦’,现在是它的初始形态,我们必须在它未进化之前消灭他,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大家见大公主莅临,都斗志昂扬,在利维坦面前散开,排成一个扇形,蓄势待发。影儿右手持杖在空中不停地挥扬,苍穹便闪出零零星星的白色光团,不断地敲击战士们的身体,为他们拂去心中的恐惧。大家感到热血沸腾,便箭步冲向利维坦。利维坦既不防备,也不回避,迎上众人,右手像可以无限延伸的橡皮胶一样在惯性的挈领下拉出一断长长的臂膀,众人正惊诧他这怪异的本领,遽然迎面碰上一道漆黑的“光束”,只觉得身上火辣辣的,原来众人皆被这长长的臂膀抽了一鞭,连退数步。唯一没有受伤的是站在远处的影儿。而玄武烈竟也没有中招,他从利维坦身掠过,奔向雪儿!雪儿就在眼前。玄武烈伸手要去抱她,岂料利维坦瞬间出现在他面前,阻挡了他的行动,并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玄武烈翻身倒在地上,却像个不倒翁似的弹跳起来,身法翩若惊鸿,一连拉牵出几道魅影。大家见此,都被玄武烈吓破了胆,以为他是吃了“兴奋剂”。雪儿见利维坦和大家交手,伺机逃跑。利维坦像要守护她似的,也赶上来,并一把抱起她,往天上飞去。玄武烈怎能让他带走雪儿?他双脚往地上一蹭,也飞上天穹,拼命追赶利维坦。众人试图追上他们,可是与他们的差距越拉越大。最后,大家只能瞠乎其后了。“哥哥,哥哥,救命呀……”雪儿一面拍打利维坦的手臂,一面望着紧追不舍的玄武烈。“雪儿,等我!我来救你!”玄武烈使尽吃奶的力气,也追不上利维坦,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大。这两大高手在天星上空竞逐,绕着这颗星球整整转了十八圈,以致于尹云飞可以计算在多长时间内,上空会出现两团火光。后来,玄武烈体力不支,被利维坦远远地甩在身后。众人以为他已经不行了,要上前去劝慰他,却见他的身体发出阵阵紫色的光芒,仿佛他是从空气的分子里获得力量,竟全身爬满炽热的火焰,身法比方才更凌厉,渐渐地追上利维坦。“我决不会让你们这些魔鬼在这里胡作非为!把雪儿还给我!”玄武烈两眼放出紫光,大吼着向前冲去。利维坦遽然止步,回身盯着玄武烈。玄武烈也随之停下来。暖风拂煦,挂得高高的日光石在休息了一夜后,又开始发出明媚的阳光,莽莽的苍野腾起一层薄薄的雾,远处尚未融化的冰雪在这一点点温暖中汪作一潭潭清冽的水泊…………你叫做阿琪诺吗?按照《太古字典》的注释,该是“雪儿”的意思吧?你的名字真好听。多事……你叫什么?利维。好像是终极魔兽的名儿,你长大了,该不会和邪灵融合吧?当然不会。那魔兽叫利维坦,把四肢剁了和邪灵融合,谁会做这种蠢事?……阿琪诺,请你嫁给我,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不,我要嫁给人国圣骑士……你不要那么虚荣,好不好?你是魔人,他是人类,人魔两国正在交战,你不要忘了,你是魔女!……是又怎么样?殿堂里的生灵可以不管俗事,我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难道你也不在乎我吗?圣骑士有什么好?利维,你实在太窝囊了,连我也打输,以后和你在一起,是你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你呀?……我要出去!我不要呆在这个鬼地方!我一定要杀死那个老色鬼!即使牺牲……不!你不要乱来!你不是他的对手!嘿嘿,我会让他再逍遥一次,然后……不!你不可以这样损毁你自己!那我还能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呆在这个鬼地方吗?我听说有一件宝物,收藏在幽灵之塔的最顶层……你得到他……就可以,可以杀死杜云月…………利维,你这个骗子,你到哪里去了?……啊,这就是宝物么?咔嚓……啊,利……利维……坦……啊……什么?你的意思是……你不会伤害我?……你不会说话吗?……你见过利维吗?他到哪里去了?真是的,老拖我后腿……不好了,不好了,有人擅闯灵塔!……笃笃笃……阿琪诺,你胆敢偷开邪灵魔盒?啊……啊,利维坦?啊!嘿嘿,终于,杀死了他……嘿嘿……只是,利维,还不回来么?……一切一切归于现实,玄武烈感受到这个魔人的悲哀,他隐约从他白色的瞳仁里读懂了这一切,无论是面前这个魔人,还是他怀里那纯真得像个呀呀学语的婴孩的女子,他们都是生活在这世道上的可怜人。在爱情的海洋里,他们彼此错过了搭救对方的机会,只好一同沉溺……你,必须,好好,照顾她,不然,的话,我,会,杀死,你……利维坦将已熟睡的雪儿交给玄武烈,幻化成一道光,注入雪儿体内。啊,雪儿,可怜的人儿……四十八、通往帝都的路上大家都把目光投向杨湦,这位儒雅的青年绅士百般无奈地摇头,最终还是无法逃脱众人的淫威。“好吧,善意的谎言,我愿意讲一万遍。”杨湦用食指点了点额头,故作潇洒状。雪儿太累太累了,睡了整整一天。醒来的时候,发觉周围人影幢幢。原来玄武烈等人一直为她守候着。她哭了,惊扰了大家,所有人都围在她身边。“雪儿不是魔女,雪儿不是魔女……哥哥,您相信雪儿么?”雪儿看了看大家,又看着玄武烈。“雪儿你怎么了?谁说你是魔女?你失踪了整整一天,嗯……”玄武烈说谎的功底不扎实,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怯场了。杨湦就出马说:“你昨天昏倒在树林里,我们把你抬回来了。”“呜呜,雪儿不是魔女吗?”雪儿疑惑了,眨巴眨巴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仿佛昨天发生的事情都只是一场恶梦。“胡说,魔女有雪儿这么可爱么?那些嫁不出去的才做魔女,雪儿怎么成了魔女?难道不想嫁人了?告诉你,小孩子不可以乱说话,不可以到处乱跑,身体虚弱成这样子了,还去树林里,难道有什么事情瞒着大家吗?“杨湦正色说道。“没有,雪儿採药……”“採药可以让别人去办,一个小女孩到那时多危险!你看看你自己,全身被划伤成这样子,你烈哥哥就能喝下你的药么?他现在心痛死了,你这样也叫我们这些人干着急、干心疼!即使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大家想想……”杨湦说得有板有眼,听得大家心生敬意,以为是真有其事了。大家都不看雪儿,专看这杨湦说“大话”的神情,出奇的庄严肃穆,俨然雪儿在密林就真因为疲劳过度昏厥而已,那些魔兽的事情与她毫无关联。可怕的是,杨湦不但将谎言说得发自肺腑似的,还把这种情感传染了大家,仿佛这才是事情的本貌。于是,大家不知不觉都随着他入了景,不时煞有介事地点头附和。雪儿望着大家“真挚”的笑容,又看了看杨湦不容置疑的神情,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她歪了歪头脑,天真地笑道:“杨哥哥是诚实的大哥哥,您说的话,雪儿都信!”这时,大家才看见杨湦的嘴角丝丝地颤抖。很快,他汗流浃背。夜里,玄武烈探望莫白。“雪儿,没事吧?”莫白卧在病床上,两颗秀丽的眸子闪烁着星光。“没事,”玄武烈唐突地说,“她不是魔女。”“我知道。”“没什么别的意思,我只想强调。”玄武烈纠正道。“大哥。”莫白看着玄武烈,天真地说,“即使她是魔女,即使她罪孽深重,我也不会放弃爱她。”“嗯,好弟弟。”玄武烈坐上床沿,紧紧地握住莫白的手说,“听我说,我把她交付给你,你带着她远走高飞,回去天堂,不要再回来了。”“大哥,你要我抛下你吗?我不会这样做!况且,和平协议已经签订,很快,和风细雨的日子要来到,我们可以一起走!”“莫白,你还小。有很多东西,你还要好好地学习。这个世态,并不如你所想,要构筑和平的世界,还需要更多的努力。”“我可以和你一起奋斗!”“不,你本来就不属于这里的,你住在天堂里,又何必涉足这个人间地狱呢?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不知道、不懂得!这一次战役,彷云豪以奇兵获胜,却几尽毁灭了我辛辛苦苦营造的‘天翼军’!精灵军是整个天翼军的核心,这一次伤亡大半,彷云豪用意何在?他难道不知道在以小胜多的战役中,如果不能依靠鬼神莫测的计谋的话,就必须拼勇气和战斗力的吗?他将敌军打得一塌糊涂,却也把我军的精锐部队推进了火坑!尤其是精灵军!……“莫白看着玄武烈刚毅的神情,喃喃地说:“他原来想让我的军队覆灭!好歹毒的人类啊!一石二鸟,好高明!”“彷云豪的智谋在人国屈指可数,我猜想他一定会想方设法铲除你的部队,我必须在他未做出决策之前,解散这支军团……”“不!你不可以解散他们,他们都是精英!”“就因为这样,我才必须这样做,他们本该属于天堂的,本该过着那些幸福和谐的生活,因为一个不成文的承诺,随我征战这么多年,我又如何忍心看着他们被绞杀?”莫白无语。玄武烈替他掩好被子,一步一步走出房间。“和约签订以后,两国都会象征性地裁军。到时候,我会尽量把精灵军裁下来。”玄武烈走到门口,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缓缓地掩上门,离开了。“把雪儿送给我,却要夺我军权!玄武烈,真正狡诈的不是彷云豪,却是你!”莫白暗想。人魔纪四十六十月三十日。玄武烈等人登上了开往帝都的直达豪华太空舰。适时,北部通信工程正在建设中,有望于明年九月竣工,到那时候,全国人们可以在任何地方接受到来自北部的任何信息。其实,在人国其他地区,这种类似的工程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人国不希望魔国了解此事,怕他们把这种技术“偷师”。时空转换技术的外泄曾使人国蒙受巨大的损失,幸亏魔国只是“形而上学”,并未弄懂其核心原理,所以一直不能将这项技术推广于军事领域。这才给玄武烈提供了“围魏救赵”的机会,也才使他成名。玄武烈确实成名了,成为公众人物。他被领进一间“将军套房”,放下手中的物品就抬头张望,结果一阵难堪弄得他脸色红白。原来,这墙壁上挂着一幅肖像画,画中人就是他自己。那画家捕捉玄武烈样貌的眼光确实犀利,把他画得尖嘴猴腮,两眼空洞,最可怕的是嘴巴张得老大,使人联想到他在做这个姿势时涎液是否要流出来。玄武烈忿忿不满地问领路人:“怎么可以把这个人画成这样子呢?他得罪你们了?”领路人竟然以诧异的目光看着他,说道:“将军,这是艺术。”玄武烈一时怔住了,想道:“大概在这个时代,艺术就是以扭曲形象,构造诡谲的空间来取胜的吧?所以形式的多变,或许在这里就成为艺术了。可悲啊。”百般无奈,玄武烈只好爬上床去睡觉。雪儿看看他,又看看墙上那幅画,笑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他只好把它摘了下来,放进床底下。后来走到杨湦的房间,他也看见自己的“玉照”。杨湦、天纲月和尹云飞三人正在“瞻仰”他的画像,笑得前合后仰。他见此,也只好笑起来了。“影儿那里也挂着这幅画吧?”玄武烈心想。利维和阿琪诺的悲剧不断地鞭笞着玄武烈,使他越来越明白,相爱的人就像两个沉浮在饕餮大海里的水手,如果不能携手共勉,共同面对所有的困厄,他们也将被狂风巨浪吞噬。所以,他选择向影儿道歉,他想和她走在一起。无奈内向的他走到她的房门前,脚抖抖索索了。思念是一种无可救药的东西。他的病也无可救药了。头痛症发作时,他就寻找机会偷窥她,没有机会了,就在她门前游荡。守卫见他晃悠了好几百趟,再次询问他是否要见公主,他依然一脸严肃地说:“没这回事。”其实,大家都知道有这回事了。影儿回来时,守卫就说:“玄武将军刚才在等候殿下。”这句话她听了不下十遍,于是傲然地说道:“窝囊!”有时候,玄武烈会半夜里像个摆钟一样在她门前做往复运动。守卫都看在眼里了,暗地里叫他“夜游神”。终于,有一天夜里,影儿再也忍受不住寂寞,她从楼上“咚咚咚”地跑下来开门,看见一个人影颤巍巍地消失在狭长的甬道上。影儿气冲冲地冲上楼,跳到床上,抓起枕头死命地掐,一面掐,一面骂道:“死玄武烈,烂玄武烈,臭玄武烈……”妹妹腾云沨与她同枕,这下被她吵醒了,气乎乎地掏出长长的指甲,对着枕头掏心扯肺,口里咒骂道:“他妈的玄武烈,鸟人玄武烈,王八蛋玄武烈……”影儿见妹妹凶悍至此,吓得咋舌。玄武烈想给影儿写信,可是笔杆一提,半天写不出一个字,他就自我安慰说:“写信太俗了,写诗吧。”他听说尹云飞会作曲填词,猜想这诗词歌赋应该是一脉相连、触类旁通的,就向尹云飞请教。尹云飞一听说有人要他赠诗,慷慨应承。“你要我写什么诗?”尹云飞来到一张书案前,右手往笔筒里一抹,手中早扣上一支饰有凤凰翎羽的魔法笔;他左手将一卷白纸往左侧一拓,那白纸便紧紧地贴在桌面上,毫无折皱;他马步稳扎,双肩平摊,腹气吸纳至胸腔,腰干笔直,这一切无不暗示玄武烈——他找对人了,这个人不仅是大诗人,而且是大书法家。“情诗。”玄武烈鬼鬼祟祟地说。“好!”尹云飞执笔挥毫,结果第一个字就大失“水准”,写得歪歪扭扭,像软瘫瘫的一条虫子。玄武烈不敢吱声,只看他写下去。“我爱你,我爱死你,我爱到你死死的。每天我上马桶,就经不住想起你,那些屙出来的东西,都是我昨日对你的想念,不信你闻一闻,缕缕幽哀,缕缕思念……这一坨一坨的东西,都是我黄昏的颜色,里面浸满的,不是屎,而是我对你的思念……我爱你,爱到不想对你说出口,我想让你知道,我每天屙着,直到死的那天,屎才算屙干净……”玄武烈不敢再往下念了。他想问尹云飞这叫什么诗,后来觉得不妥,就想起领路人的话“这是艺术”,便再无怨言了。以目前的航速,估计两个月内抵达帝都。玄武烈认为时间不多了,如果在这段时间内不能得到影儿的原谅,那么到了帝都,以后可能连见面的机会也没有。他思前索后,认为当前“局势”危急,必须以强有力的手段稳住局面,而要打胜这战“仗”,需要一双强有力的手腕。影儿是个倔强的女孩,软的不行只好施硬,他始终相信“狭路相逢勇者胜”和强弓硬上“是有道理的,所以这两天他红着眼睛在影儿前踱来踱去,一副杀气腾腾的模样,其实心里慌张得很,结果见到影儿两姐妹远远地走来,就挟起尾巴逃跑了。杨湦等人都替他出谋划策,初步擬出一套“强弓硬上”的方案,比如玄武烈在面对影儿时脸部肌肉的表现、说话的语气、眼神的变化等等。可是谁也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支开腾云沨这个刁蛮公主,后来大家一致决定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天纲月。天纲月百般无奈,为了朋友的爱情,他毅然挺身而出,浑泪与众人作别,雄赳赳去找腾云沨,大概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气概。天纲月像诱骗未成年少女一样“拐走”了腾云沨,把她带到一个会客厅。客厅里恰好没人,两人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坐下。腾云沨天性活泼,怎会愿意陪天纲月在这里发愣?就蹦蹦跳跳地说:“天纲月,你有话快说,本公主可没闲情呆在这鬼地方!”“嗯,那个……我陪你聊聊天?”天纲月笑迷迷地说。由于客厅里没人,气氛就显得很怪异了。腾云沨凑过头来,和天纲月大眼看小眼,突然吃吃地笑了说:“噫呀,你样子‘好色’!”“什么?”天纲月气得鼻子都差点没歪掉,压抑心中怒火,问道,“你看我样子像色鬼么?”“切,没话题可聊。”腾云沨白了他一眼,起身要走。“哎,别急嘛。”天纲月一把拦住她说,“我们不聊也可以玩玩嘛。”腾云沨一听到“玩”字,两眼放光,脱去靴子,盘坐在长长的绒椅上,兴奋地说:“玩什么由我决定。”天纲月阴着脸,冷冷偷笑,想道:“我就不信我会输给这小女生,玩什么我都不怕!”腾云沨从腰囊里取出一副魔法牌,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说道:“我们每人潜一张牌,看谁的大。”天纲月听了,不屑一顾地说:“好啊。”心想:“这种小儿科的玩意,我还未出娘胎就学会了。”“谁大算谁赢,输了的话要挨打一下。”“打哪里?”天纲月不怀好意地问。“哪里都行,”腾云沨似乎没有明白天纲月的“弦外之音”,噘着嘴巴说,“只要你喜欢。”天纲月脸上立即浮起一丝诡谲的笑意,但他马上用宽大的手掌遮住脸,敛容正色,掐灭了这个淫邪的念头。他心里甜滋滋的,又慢慢领会这小公主的古怪想法,心想:“她知道她是公主,我必然不敢打她,我输了只能挨打。不过也罢,她虽然有时候刁蛮任性,可也看不出是个巴辣女子,而且,她看似娇弱,力气也怕不大。待会儿输了,我偷偷运气保护身体,让她打我不痛就是了。”腾云沨把牌洗了一遍,要天纲月随意抽取一张。天纲月运气很好,抽到一张圣龙卡,小公主却只抽到一张小鬼卡。她知道输了,娇嗔一声,闭上眼睛,说道:“你打吧。”天纲月想动手,却见她细细的黛眉微微拧紧,幽长的睫毛浓浓密密,娇小的鼻子饱饱满满,温润的嘴唇精巧可人,一时间看得发呆。腾云沨睁开眼睛看他,他才回过神,便踧踖地说道:“不打了,下次可不行。”小公主见他这样“好心”,高兴得眉飞色舞,说道:“这是你说的,说了可不许后悔。”到了第二场,局面就大为不同了。天纲月抽了一张小鬼卡,腾云沨抽到一张恶魔卡。他把牌递给小公主看,小公主露出狰狞一笑,把手中的牌掷到他面前,他低头一看——“恶魔”!便知道大事不妙,刚一抬头,小公主就趁他毫无防备,用一个小小的拳头砸在他高高的鼻子上。顷刻间,他的鼻子就像两个被拧开的水龙头一样,血水双管齐下,不是流下来,却是射出来!“呵呵呵,流了这么多,流了这么多,呵呵呵……”小公主乐得直拍手掌,咯咯地笑了。天纲月还从未见过如此阴险暴戾的女人,心中不免恨她,恨得咬牙切齿。他回想起他妈说过的一句话“最毒妇人心”,他妈的怎么不听呢?他也听人说过,越漂亮的女人越歹毒,现在面前这个看起来天真烂漫、纯真无邪、漂亮清纯的女孩,或许就是一名阴损毒辣、蛮横无理、淫荡下贱的小妇人!这样一想,他心头火起,很想挥袖离场,又猛然想起他的“使命”——引开小公主。“怎么了?你不想玩吗?”小公主似乎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没有一丝自责,她用手帕给天纲月擦去鼻血。天纲月已是惊弓之鸟,提防着她,取过手帕,自己揩干血迹。“玩,我奉陪到底。”天纲月装作若无其事。“我就知道你是哄我高兴而已,你们超人类,怎么会轻易受伤呢?”小公主怅然若失。天纲月见她这般模样,心里一惊一乍的,想到:“她说‘打一下’,没说不准使用武器。待会儿我输了,她该不会用狼牙棒来砸我吧?这个疯女人什么都有可能做的啊,安全起见,还是先用力量护住身体吧!”他暗暗使用些许的力量护体,心头稍稍安定。结果,天纲月又输了。“请公主出手吧!”天纲月见小公主不出手打自己,便催促她。她挂着一张苦瓜脸,仔仔细细地端详天纲月。过了一会儿,才急急忙忙从腰囊里掏东西。天纲月心里暗暗叫苦,想道:“她该不会掏什么西瓜刀之类的东西吧?我虽然有力量护身,也不见得就刀枪不入啊,待会她捅我一刀,那么我还能找谁哭诉去?这回呜呼哀哉呀!”谁知,小公主掏出一块绣工精美的小手帕,亲自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污,柔声说道:“我、我刚才出手重了一点吧?你知道我马大哈,什么都不懂……对不起哦。”天纲月不住地点头致谢,对她还是诚惶诚恐的,便说道:“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不好,你刚才用的手帕太脏了,用我这块吧。”小公主说着,靠向天纲月。“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天纲月提防着她,要夺她的手帕,手却碰到她豆腐一样嫩白的手背,只好缩回来。“哎哟,脖子这里也有血迹,胸口上有吗?”小公主做出要掏他胸口的动作。“别别别,我自己……”天纲月护住胸部,一低头,看见她雪白而丰满的胸脯,一时傻了眼,小公主趁此机会将那肘部往上一提,恰好打中他鼻子,差点没把它打歪!自不用说,鼻血是要流的。这回是“庐山瀑布,一泻千里”,比方才流得更厉害,更壮观,以致于腾云沨捧腹大笑:“太棒了!太棒了!还能流这么多!还能流这么多!……”天纲月恨啊,恨不能把眼前这个女人生吞活剥了。但是,当他在第四局赢了以后,他又犹犹豫豫了,这当然没有怜香惜玉之情,只是无从下手罢了。要说打一个公主的话,打在哪里都不妥当,打得轻重与否都要给他带要很大的麻烦,若是不打,他又怎能消这口恶气?犹豫再三,他还是不能下手。“见鬼!不玩了!”天纲月仰首摊在沙发上,不再理会腾云沨。腾云沨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怕遭他暗算,见他真的不动作了,就嘟起嘴巴说:“生气了?不玩了?你对我好一点,我就不这么对待你。”天纲月歪过头不理睬她。她就扯他的手求他原谅,竟然没有找影儿。这时候,影儿和玄武烈的情况并不如意。玄武烈几乎是破门而入的,这似乎在影儿的意料之外,却在守卫的意料之中。守卫机灵得很,利索地关上门,以免任何人打扰他们。“你知道这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玄武烈劈头就问影儿。“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影儿穿着一件粉红色睡衣,单单薄薄,可以看见她凹凸有致的身形,美仑美奂,却让玄武烈觉得与她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他突然忆起杨湦赞美她的话“遗世独立”。确实如此,她就像古美人一样,可望不可即。“你就这么狠心?没过多久,雪儿和莫白就要成婚。他们走了以后,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将军大可放心,我懂得照顾自己。”“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影儿一直望着窗口,这才转看玄武烈,压着怒火,问道:“雪儿走了以后,你就来找我,你当我是什么人?”“你们女人的思维都这么怪异么?”玄武烈目光锐利。“当初是谁说要放弃我的?是我自己说的吗?”影儿咄咄逼问。“你听我说……”“我不听!我恨你,我恨透你了!我恨你的窝囊、你的愚钝、你的无耻!”玄武烈沉首不言。俄尔,他干笑了几声,垂首说道:“原来你这么恨我,我真怪当初在天涯海角,你没有一剑刺死我,我死了,你也无需有恨,我也无需挣扎,那多好啊!多爽心!”影儿抿住嘴唇,腮帮丝丝地颤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只是玄武烈低着头,没有看到她的表情。“我一直以来都很自卑,家乡里的人们见我家里什么都有,是世家,以为我会过得很幸福,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一直生存在自卑当中呢?我母亲因为产下我而离开人世,我多么心痛,因为我是一个一出生就杀了人的人类,而且她是我母亲。可是,乡亲们把我捧得高高的,家乡里的人无不爱护、关心我,他们不知道,他们的爱,我玄武烈一直承受不起啊!后来,我爱上了你。你知道吗?我无地自容,因为我内心和外表都丑陋不堪!可是,你多美好啊,你可以超凡脱俗去爱一个丑人,我自愧不如。后来,冲破了战争的隔阂,好不容易走到一起,你摇身一变,成了人国大公主,我绝望了。试问,我这个凡夫俗子何德何能去攀缘你呢?我很世俗、很势利,我有时真恼恨自己敏感的神经,恼恨自己考虑得太多。然而世道如此,我没有能力使其为我易辙,我只能跟着它走。你该知道,我也是一个有追求的人,我不愿放弃你,真的,你是我心目中的天使!和你说分手的那段日子,我真的很失落,后来利维坦把雪儿掳走了,他把他和阿琪诺的故事告诉了我,使我明白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有机会的时候不懂得抓住对方的手,待到后悔时往往来不及啊……我和你说这么多话,并不想博取你任凭同情。我还算一个男人,我该对我所做过的事情负责,失去你是我最痛快淋漓的惩罚。由爱转恨,那是多大的落差,却是我必然的结果。当初要分手的是我,现在要和好的也是我,我真不配做你的恋人,真的,愿幸福伴你,影儿……”门被安然合上。影儿泣不成声,她想追上他,可是双脚一绊,摔倒在地。“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我爱你,所以才恨你啊……你为什么不懂得我的心意呢?……爱过,恨过,才知道没有爱错啊……”豪华太空舰听不到这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它默默地驶向帝都。玄武烈失恋了。几天不梳洗,蓬头垢面,邋邋遢遢,崇拜玄武烈的几名乘客偷偷地给他拍照,他一个眼神就销毁了他们的“作案工具”,吓得这几个人跪地求饶。人们对他的装束并不诧异,那个时代的艺术就是特行独立,就是标新立异。比如说,魔女阿琪诺用一条缦布卷起了一番浪潮,引领着人魔两国服装时尚的步伐,以致于缦衣装(或称阿琪诺装)受到追逐新潮的女性的青睐,也使当时人魔犯罪率提升了好几倍。可以预见的是,玄武烈这样的装束打扮,将在人魔美学界上掀起狂风巨浪。雪儿穿着一件黑纹背心和一条米色短裤,兴致勃勃,要拉玄武烈去洗澡,吓得莫白魂飞魄散,把她拖出玄武烈的房间,而后亲自着手这项“工程”。折腾了半天,大家才得以看见面目崭新的玄武烈。杨湦等人以看外星人的目光端详着他,好像他已脱胎换骨了似的。“他有胡子了!”尹云飞突然大叫起来。二十三岁那一年,玄武烈长出了属于自己的密匝匝的胡子。杨湦等人常和玄武烈聊天,希望能抚慰这个失恋的青年。玄武烈只叫他们陪自己喝酒,结果几杯烈酒暖和了肚子,就开始有人把持不住了。酒过三巡,连尹云飞这个酒狂也倒下,能和玄武烈对饮的,只有莫白。两人也借此机会谈话。有一次,玄武烈向莫白问起“力量”一事。莫白侃侃而谈:“大凡世人都认为‘力量’一词是近几百年才提出来的,实则不然。据说,数万年前,这个名词已经在这里兴起,当初的研究者把‘力量’一词定义为‘凌驾于物质之上,不可用科学去解释的意识流’,他们认为‘力量’是意识在特定环境下的特殊存在,超越任何生灵的理解力而普遍存在的微量粒子流。当时古精灵有这种超前的认识,实属不易。时至今日,我还是不能明白‘特殊’与‘普遍’之间的关联。”玄武烈微微一笑说:“近来我也一直在追溯这个‘力量’的意思,也在寻要究底,揣摩‘力量’的内在联系,终无所获。今天听了你的说法,倒有几点见解。超人类、超魔人和精灵以个体的力量一次次创造出人类所所谓的‘奇迹’,打破了以往大部分所谓的‘幻想’,这种力量获得的渠道究竟在哪里?是个体的智慧的结晶吗?我认为不是,从远古走到现在,古人的经验教训正是给予我们许许多多的启发,一步步走向力量更根本的地方。那些所谓的‘力量卷轴’,让人们修炼以后得道成仙,拥有上天入地的本领,这能说明它里面就真的埋藏了强大的力量么?我看啊,那里面就只埋藏了一样东西,那就是知识,就是思想。只不过这里头的东西活灵活现,在学堂里学不到,老师也不能把你教会。领悟,通过自省的方法领悟个中真谛,从庞杂的思想中找寻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往力量的路,而后分条缕析、抽丝剥茧、细咀慢嚼,味道自然出来,思维才得以发散,力量才得以精进。这样看来,个体的力量的获得,不能单单依靠自身,更需要协同个体与集体、自然的关系,从中含英咀华,自然受益匪浅。我一直认为,个体的力量不能战胜集体的力量,而集体的力量不能战胜自然的力量。所以,无论哪一员个体,他的力量有多么强大,压制百姓,也终究会被其浪潮覆灭的,而集体在征服自然的同时,一点一点地,也在啃啮着自身生命。这些事情在人类历史上发生得太多太多了,我想你也知道吧?……嗯,事实如此啊。其实,我们也知道的。人们要改变这种情况,他们不要专制,要民主,不要破坏自然,要建设自然。这就需要一些站得很高的人,足以瞭望世界的人。什么?……不是救世主,而是一帮思想家、哲学家。他们拟出了一个名词,那叫‘世界观’,人们以为有了这个东西,他们就能很好地认识世界,孰不知这种东西不属于他们的,至少我这么认为。世界观,顾名思义,观望整个世界。试问谁能客观而准确地做到这些?愚昧与无知带予了人类太多太多的灾难,也带予了世界太多太多灾难……有时候呀,我会想人国、魔国,这类国家的存在都是合理的么?依靠强大的力量建立起来的庞大机器,在其运转过程中,非要依靠吞噬对方的领土,从而取得能量而生存下来么?是谁赋予他们血腥掠夺,牺牲他人、存活自己的权利?种族的冲突就在国家与国家之间表现得尤为明显,这种事情能改变吗?……不,不能改变。你和我都无法改变。如果真的存在神的话,怹或许能够改变。这种事情的存在确实让人类烦恼,以往有过这类事情,在精灵族还很壮大的时候就有了,这你该比我清楚吧。当前也是这样,可以猜想,在天星那一场战争中,人魔伤亡多重呀!这种事情还会有么?还会的……哈哈,我说得太多了吧?太深了?……这些问题你都必须思考,不然的话,拥有再强大的力量也不能给世界造福。每当想起这些事情,我的心免不了要激动起来,免不了有一种做大事的冲动,免不了有一股热血在体内窜来窜去,使我感觉力量在不断地提高,或许,人类发展到一定阶段,脑力劳动会占据极大部分的优势,提升力量的方法也会从身体锻练到脑力磨练吧?到那时候啊,洞悉万物,感悟人生真谛,超越凡世俗念,才能将力量提升到另一个境界……”莫白全神贯注地听玄武烈说话,时而点头,时而质疑。两人相互交流这些玄妙的事情,时间也过得飞快。玄武烈的酒量还是比不上莫白,很快就沉沉地睡去。“玄武烈啊玄武烈,你说的都对吗?你凭什么说出这一大堆废话,你真以为你是谁了?”莫白自言自语。他站在太空窗前,望着那绚烂的星光。突然,一阵扑鼻的芳香勾去了他所有的思绪,他知道是雪儿来了,也不回头,只是浅浅地笑说:“你迟到了,你的烈哥哥醉得很块烂泥。”雪儿虽然纯真,也明白他的意思,涨红脸说:“雪儿以后都属于您了,雪儿不再照顾烈哥哥了。”莫白一听她这句话,心里就来气,却压制心中怒火,慢腾腾地说:“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会得到你的,现在我真的很想抱一抱你,很想在你的唇上留下我的温柔,无奈还是那个人在作祟,你等我,请你务必等我,我会把你迎娶过门,给你最大的幸福……”玄武烈等人往常都不理会彷云豪。毕竟这个人性格怪诞,面容冷若铁板,沉默寡言,动辄暴怒,整座太空舰里没人敢和他搭讪。至于后来,玄武烈等人和彷云豪是怎么混在一起的,没有人知道,于是有魔人把这奇怪的事件列入“世界之謎”。其实,这事并不复杂。天纲月的剑术虽然高超,却依旧逊色于解乙袖的“界乙林森剑诀”。为了弥补天纲剑法的缺陷,天纲月常常向解乙袖请教。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到会客室找她,却发现会客室里空空如也。几经打听,才知道她去找彷云豪了。天纲月原想在彷云豪门前等她,却感到室内杀气冲天,只得破门而入。那时,解乙袖手中利剑已出鞘,剑气纵横,划过四壁像一捆麻绳一样抽打向彷云豪。彷云豪不躲不闪,竟然等待对方鱼肉!天纲月出于条件反射,拔剑拨开了解乙袖的剑,长剑轰然鸣叫,插上茶几,摇晃着银光。“解大人,有话好说嘛,何必动怒呢?”天纲月一手按住解乙袖肩头,劝阻她。解乙袖并不答话,以杀手酷冷的眼光怒视彷云豪,转身走出房间。随后,大家猜测解乙袖杀彷云豪之因,各有说法。尹云飞纯粹来捣乱,他说是“婚外恋”。这话一出口就被大家骂得狗血淋头。倒是玄武烈目光犀利,他醉醺醺地说:“解淼将军与解大人一定有莫大的关系,他们从事类似向皇族效力的职务,这里头一定有渊源。”这件事惊动了影儿。当天晚上,她把玄武烈和彷云豪等人叫到会客厅,一方面代替解乙袖向彷云豪道歉,另一方面希望玄武烈等人能看护彷云豪,以免他和解乙袖再次发生冲突。大家听着大公主的话,眼睛却情不自禁地瞄她和玄武烈。影儿开始说话时也看了玄武烈几眼,后来就没有再看了。玄武烈一直低着头,脑袋里灌满了酒,嘴里也是酒气。烈酒的气味十分浓郁,弥漫了整个会客厅。很快,大家就看见影儿皱起眉头,瞪了他一眼,然后不失风雅地说:“好了,打扰大家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大家于是出来了,都埋怨玄武烈这酒鬼。为了看护彷云豪,玄武烈等人以喝酒聊天的名义纠缠他。他对此毫无异议,只不过不喜欢迎合众人,喜欢望着星空发呆,或看着众人笑着闹着。有一次,玄武烈晕头转向,走到他面前,拿着酒瓶比划着,嘴里咬字不清地胡诌着什么,彷云豪往他胸口处打了一拳,玄武烈就像风筝一样飘了起来,摔在床上。“酒鬼。”大家听到他嘀嘀咕咕地说,于是都大笑起来。彷云豪从来不喝酒的,这下大家才知道。这几天,天纲月的剑术精进了不少。他对剑法的痴迷已到了癫狂的地步,解乙袖也痴痴地陪着他,和他畅谈剑中奥秘。两大高手交流经验,心心相印,各自取长补短,填漏补缺,酝酿了一套较为成熟的剑诀,解乙袖将它命名为“天纲总诀”。“这样不好,这套剑诀是我们两人合力编纂的,应该叫做‘袖月总诀’。”天纲月说得颇为执着。解乙袖听了,心里甜滋滋的,低首不语。“就这么定了,‘袖月总诀’吧。”天纲月见她不说话,高兴地嚷嚷着。突然,一个人影从他背后闪出,压着浓密的睫毛,对着天纲月,笑意吟吟地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天纲月一看是小公主,大好心情立即化为乌有。无奈他们在餐厅里,他不敢拒绝这刁蛮公主,只得屁颠屁颠地跟着她走。两人又进了上次的会客厅。天纲月记性不好,只是对这间小屋记得犹为深刻。就在上个礼拜,面前这个婉娩女子用柔弱的手臂叫他两度“喋血”。如此“深仇大恨”,虽说可以不报,但也不能不对她有所防范。天纲月听玄武烈说过影儿要刺死他,现在想来,这姐妹俩都有这个癖好,那就是虐待男士。不同的是,眼前这个可人的“小甜甜”,或许比她姐姐出手更快更狠,搞不好会把你这个自称为“剑客”的小混混给结果了。天纲月提心吊胆,意识地往后挪开步伐,和她保持一段距离。腾云沨轻巧地走到一张鹿绒沙发前,姿态优雅地坐下,双腿紧并,双掌撑着膝盖,抬起头来,有些局促地说:“你也坐下吧。”天纲月左思右想,猜想她在座具上放了一些毒粉,坐上去以后屁股会像发霉的桔子一样烂成干瘪瘪的一坨;也或许座具下埋藏了暗器,不是榴莲就是铁藜蒺,总之能叫他的屁股开花就对了。天纲月暗暗夸奖自己聪明,对小公主说:“下臣卑微,不敢入座。”“天纲月,这里又没有别人,你装什么蒜?”腾云沨呶起嘴唇,说道。天纲月并不答话,假装踌踌躇躇,犹犹豫豫的模样。“呵呵,连陪我坐一下也不愿意么?”腾云沨歪着头端详天纲月,突然瞪着他说,“你还想着解乙袖吧?我早知道你和她有私情,我要告诉父王,把她处死!”“她是无辜的,请公主留情。”天纲月见这公主威胁自己,脸色稍稍一沉。“那你就陪我玩,我高兴了自然会饶恕她。”腾云沨得意洋洋地说。“神经病!”天纲月狠狠地掷出这么一句话,扭头要走。“天纲月!你站住!”腾云沨箭步冲上去,扯住他衣角,倨傲地说,“我不允许你去找她,你是我的玩偶,她算什么?她只是一个破侍卫!”天纲月听了这番话,怒火中烧,大骂道:“你他妈你以为你老子是谁我就怕了么?若不看在大公主和二公主份上,我还懒得理你呢!”原想给她一巴掌,又恐把她打坏了,便往她右肩上轻轻推了一下,岂料她轻若纸片,一推便摔倒在地,把脚给崴伤了。于是,这小公主嘤嘤哭泣,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天纲月见此,恨不能把她干掉,而后弃尸荒野。可是见她楚楚可怜,回头一想,又觉得自己是过分了一些,何必与一个长不大的女子计较呢?他妈说过“吃亏是福”,他妈的咋不听呢?天纲月把小公主扶起来,由于她脚受伤了,所以身体的重量都卸在他的身上。这可给他捡了个大便宜,他觉得手里怀里像揣着一团温软的棉絮一样,心头无比舒畅,不自觉想到:“真要命啊。”“我的脚好痛,都怪你……我不过逗逗你而已嘛。”小公主撒娇似的说。天纲月不是一个笨蛋,上次就是这小家伙假装和他亲热,制造了第二次“喋血”的机会,现在“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他绷紧神经,准备应付腾云沨各种“暗算”,回头却想:“怀里揣着的可是一个美人啊,现在不吃她‘豆腐’,还算男人吗?”“你背我去看医生。”小公主眨着眼睛对他说,又是一副可怜楚楚的模样。天纲月见她这样,吃“豆腐”的兴致大为下降,倒是提防她暗算自己的心态又调整回来。他猜想这小姑娘上了他的后背,从手中扣出一口铁棘钉,在他脑袋上扦一个窟窿。他背上她以后,心里忐忐忑忑的,走了两步,她把头靠上他右肩膀。那种温暖像春风一样拂过他的心涧,使他想入非非。“糟了,中计!”他猛然回神,但是一股冰冷已从颈部传入他的五脏六腑。呵,那是一个清凉沁心的吻。四十九、帝都皇帝人魔纪四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三日,玄武烈、彷云豪等人所乘的直达帝都的豪华太空舰在冥王星附属卫星迪通登陆。适时,彷云豪等高级将领在大公主腾云影的带领下登上路毕达护卫舰,与一帮浑浑噩噩的贵族拥挤着驶向冥王星本土。翌日晌午,阳光像一面白纱从天幕上轻拂着机舱,大公主腾云影携着小公主腾云沨穿过机舱出口处,从铺满红花金絮的楼道上走下来,两列长得不见尾巴的仪仗队的号子手吹起嘹亮的号角,紧接着臂膀粗大的大号手三人分成一小组,托起一张福寿螺状的巨型号子,在鼓足气劲以后,发出雄浑的低音,音波激荡,震得威严的黄金重甲擎旗骑士手上的大旐颤抖不已。他铁实地握紧大旐,挥动有力的臂膀将它举上天穹,在风中不停地挥动。大公主从狭长的楼道口出来时,一彪重型乌铁骑士头戴甲胄,身系橘黄色披风,骑着一头头铁甲战马,陈列于楼道口外,恭候公主。三十二发礼炮依次响过。彷云豪、玄武烈等人走在最后,所以只听到一发礼炮。炮声极其浩大,发出“嘣”的巨响,在天空里炸开,幻化成无数古流樱状的花絮,蔚为壮丽。尹云飞见这炮礼壮观,便惋惜方才没看见的,埋怨道:“我们都是英雄耶,怎么说我们也救了这个国家,凭什么要我们走到最后?你看你看,这烟火多好看啊,真浪费!”天纲月听了这话,啧啧地摇头说道:“你真无知啊,难道你不知道英雄都是最后出场的么?”说着,他特意理了理头发,作一副不屑状。“我就只知道我们只有一声礼炮,一点也不公平!我们是英雄!放一炮当我们是什么?”尹云飞叨叨不休。“云飞,你这头驴!难道不能安静一天么?你以为这三十二发礼炮是给我们的么?这是大公主的!我们只是小小的地方贵族,能够享受这种待遇已经是陛下的恩惠了,你还在这里抱怨什么?”杨湦头一次称尹云飞为“驴”。大家都笑了起来,跟着人流向皇宫进发。此次前来帝都拜见帝王的人,身分尊贵或战功显赫,所以道旁护卫森严,仅两侧的银甲卫士已有上万人。玄武烈踮起脚跟才依稀看见远处有斑斓的色彩,他相信那是老百姓。“为什么在这里,我和人们的距离就这么远呢?难道,就因为这里是皇都?”玄武烈怪想。皇宫踞于帝都之上,翼然矗立,气势磅礴,更甚于火国。当然,其繁荣和奢靡亦更甚然。进入皇宫正门,沿北直走,四处玉竹林立,每走一程路,道旁都有铁碑,碑上文字龙飞凤舞,写得极不得体,却是用鎏金烙写,碑顶还镶有两枚西红柿大小的猫睛石,可谓至宝。尹云飞听贵族们说这碑文写得好,猫睛石也用得够大够醒目的。他们走了以后,他就扳下这两枚宝石,揣在口袋里,若无其事地跟上玄武烈等人。玄武烈原想家乡的房子已经够豪华了,没想到比起这皇宫却要逊色得多。皇宫建筑宏伟,从南至北沿着山脊攀缘而上,每到一处地方,风景有所不同,建筑风格也有所迥异,看得尹云飞等乡巴佬应接不暇。一名贵族见尹云飞对这些事物这么好奇,便问道:“这皇宫怎么样?”尹云飞摇头说道:“也不怎么样。不过,我家里的房子只有它茅房那么大。”众人听了,哈哈大笑。“这么大的地方,影儿住在这里,一定很寂寞了。”玄武烈忽而怜悯影儿了。众人穿过楼阁,走过铁索桥,从光滑如镜的天坛上走过以后,所有的富丽堂皇全被森然的霸气所压抑。前面就是金銮大殿。玄武烈抬头张望,果然看见远远地有一处黑漆漆的楼阁。走近时,这楼阁变得恢弘雄大,站在它面前,竟不能看清它的首尾。楼阁像一条沉睡的黑暗亢龙一样栖息于此,也将霸气定格于此,叫人不觉肃然。殿宇内气氛凝重,黑暗包裹着昏沉的蓝鳞灯,抖抖索索的。黑暗的更深处,在两名水晶大剑士中间,那个帝王坐在水晶七彩座上,沉吟不语。全场气氛肃穆,晋见者躬身下跪,喊道:“陛下安康,盛世太平!”动作整齐划一,声音嘹亮高亢。玄武烈在此之前也接受了这种训练,无奈此时紧张,一时间没有说话,只随着众人木然地跪下。皇帝一直没有发言,只由一名近身文官代为传令。至于那文官说了些什么,玄武烈一个字也没有听见,一则声音较小,二则他听不太懂帝都人的口音。他正纳闷着,就听到那文官喊他的名字,他便和彷云豪等人走向大殿更深处,跪在皇帝面前。“陛下有令,尔等报上姓名。”文官在侧旁高喊。玄武烈等人半句也听不懂,只有彷云豪从容不迫地说:“罪臣乃火国彷云豪。”皇帝“嗯”地应了声,沉稳地说:“你抬头给朕看看。”彷云豪于是抬头。皇帝从阴暗里挑起一丝笑意,不知是嘲讽,还是讥诮,缓缓地说道:“你胆敢来见朕?”这话一出口,蓝鳞灯上的烛火摇曳不定,不是风吹动的,却是杀气使然。全场噤若寒蝉,而彷云豪从容自如,答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罪臣无以逃脱,只等由陛下发落。”“好一句‘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由先帝至朕祚践,帝国亦有数十年历史,朕问你,当前国势,最缺乏的是什么?”“法度。”彷云豪直话直说。“既然法度已定,不斩你,何以服众?”皇帝身子稍稍往前一探,以豹子一样锐利的目光盯着彷云豪。彷云豪坦然说道:“请赐死。”这话一出口,玄武烈等人攥紧拳头,心里十分紧张。大家在太空船上就盘算好怎样替彷云豪求情,可是现在的局势紧张得连根针也插不进去,叫大家怎么求情?彷云豪死了也罢,但是虞渼怎么办?圣母怎么办?大伙儿又如何向死去的盘古交待?这一桩桩心事压在大家心头,叫他们忐忑不安。玄武烈刚才还为这个陌生的环境感到别扭,现在反倒轻松了许多,想到:“这不是过桥抽板么?早该想到这是一个阴谋,彷云豪建立这么大的功勋,功高盖主,我们就应该提防‘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个结局!唉,我必须站出来!”玄武烈正要抬头说话,一把中年人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也许是殿堂内过于宽敞,这声音极其渺小,晦晦涩涩的,有点底气不足的模样。“请陛下息怒,微臣主管法度,发觉当前律例极不完备。关于‘圣衣’的法规也不健全,在不健全的法规下定度一个人的生死。微臣以为,那过于轻率,恐怕不是‘法’的本旨,况且彷云豪屡立战功,杀之唯恐有负天下人所望。”皇帝冷冷一笑,把玩右手手套,一副慢条斯理的模样,撒手说道:“也罢,不过一件破披风而已,不足为奇。彷云豪竟然立下头等战功,在‘八八战争’中以寡敌众,朕也满是佩服呀,当今帝国,人才奇缺,你们竭忠尽职,朕也不会亏待你们。”说着,皇帝正襟危坐,庄严下令:“封彷云豪为南部神侯兼大元帅,官拜二等侯。”于是,文官便高喊道:“封彷云豪为南部神侯兼大元帅,官拜二等侯。”随后,皇帝也封赏了杨湦、天纲月、尹云飞为南部上将。等到他问及玄武烈时,玄武烈就犯傻了。这几年,玄武烈在战场上混得很好,官场上却没有这种福气,他一开头就犯错误。皇帝点到他的名字时,他愣头愣脑地抬头看皇帝。这宫中规矩,皇帝没有叫你抬头,当然是不能抬头的。无奈他家乡没有这一套,他也就“肆无忌惮”了。“大胆!”文官疾言厉色。由于他说得太快,加上玄武烈对这帝都口音不熟悉,所以听成了“太太”。他心里暗想:“都这个环境了,怎么还有心思找老婆呢?”幸亏他头脑还算机灵,回头一想:“他该是说我‘大胆’了,为什么?”其实,玄武烈抬头看皇帝的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影儿的父亲,虽说影儿已不是他的女友,但是瞻仰她的父亲,也该能满足他对影儿的一点点思念吧?掐指一算,也有半个多月没见到这个可人儿了。玄武烈在这个紧张时刻,脑子里竟还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确实叫人佩服。皇帝扬起手来阻住文官的话,认认真真地看着玄武烈,淡然笑说:“奶油小生。”若是以前,玄武烈一定会觉得这话刺耳,叫他难堪,现在倒没有这种感觉。他干净利落地回答:“是。”这句话一出口,殿堂里原本冷酷的气氛像遇上了暖水一样融化了,几名掌灯的宫女捂着嘴巴不敢笑,官员们则面容扭曲,都因为憋着这笑话,憋得发慌。“哈哈哈,爽快!”皇帝见玄武烈憨直,忍俊不禁,探身问道,“就凭你,也能在‘八八’一役上打胜仗?”“微臣愚昧,凭微臣自当难以敌魔国虎狼之师,若非诸位将军计谋及军士们奋勇杀敌,微臣恐怕有负圣恩。”“嗯,”皇帝见他不邀功,点头赞许,又问道,“据说,你用蔓藤和歌声取胜,有这回事吗?”“有,以蔓藤阻滞敌人的快攻,用歌声振奋士气,再加上适当地指挥,可以取得相当的胜利。”玄武烈肯定地说。“你还真有办法呀。”“这些办法都不是微臣想出来的。”“嗯,那个教你使用蔓藤的人呢?”皇帝笑得清朗,玄武烈却觉得他笑里藏刀。他一直担心皇帝会发现莫白的身分,所以劝说莫白不要来帝都。可是这个乖张的弟弟坚持要来,玄武烈便只能捎上他。“在宫外。”玄武烈答道。皇帝向文官打了个眼神,文官就扯起嗓子喊道:“宣莫白晋见。”玄武烈一听他这句话,冷汗涔涔,心想:“这皇族的帝刹团真是无孔不入啊,恐怕解大人是陛下安排在我们身边的吧?难怪上回圣骑士殿下的消息会漏风,原来有她内应。”正想着,莫白已碎步从门口走向皇帝。“你大可不必下跪。”皇帝竟然这么说。莫白也不打算跪下,抬头正视这个人国皇帝。两人目光对接,就像经历了一场风暴一样,各自心有所悸。“好酷冷的眼神,这里头究竟埋藏了多少哀伤啊?”皇帝像入了迷似的,说道。“那是战争的眼神,自然饱经风霜。”莫白从容淡定地回答,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如果是玄武烈挂着这种笑意,想必不知给文官“太太”了多少次。可是这话由莫白出口,气氛却显得诡秘。无人吱声,无人动作,无人回应。静,一种可怕的静。“《和平协议》已经签订了,不会远了。”皇帝狡黠地说。“是的,陛下说不会远,就不会远了。”莫白的回答也很狡黠。此后,玄武烈被封为“人国北部神侯兼大元帅,官拜二等侯”,莫白亦被赐封为北部上将。走出皇宫大门时,玄武烈等人才舒了口气。玄武烈真想狠狠地训斥莫白。这个乖戾的青年总是做出让他难以预料的事情,在进宫的前一天,玄武烈已经叮嘱他必须按照人国的规矩行事,岂料他竟敢以倨傲的态度与皇帝对峙。碍于领路使者在玄武烈身旁,玄武烈只得咽着这口气,漫不经心地走着。杨湦等人也不吱声,各有心事。这次入宫晋见,虽说有惊无险,却也把这些未曾见过如此宏大场面的青年们给吓呆了。大家奔波了这段时日,也确实累了,一路上各走各的路,并不搭讪。帝都的日光石又圆又大,这时候便沉浸在暮霭里,仿佛一轮倒映在水中的红月。黄昏总叫人惆怅,大道虽然啴缓,两侧的楼阁却也高大,夹着这轮昏日,对着这群年轻人哭诉着什么,担心着什么。“他妈的!没有战争了!真他妈的!”猩红的晚霞傍在帝宫时,尹云飞突然大叫起来,蹦跳着像个野孩子,“没有战争了!终于没有战争了!他妈的!我终于可以去唱歌了!真他妈的爽!”“唱歌?不当官了?”天纲月脸色郁悒,全无调侃的成分,反是几分诧异,几分惋惜。“当个屁!我要唱歌,唱到死也要唱!”尹云飞跳着喊着。“陛下允许么?”“我不管,我说走就走!”天纲月见他去意已决,便沉声不语。“我要走……”尹云飞忽而想起尹炎。那时候,他还小,尹炎以一次次不朽的战功粉碎了魔军的进攻。他仰慕尹炎在战场上的威风,立志要成为一名将军。尹炎知道了以后,用结实的手臂捧起瘦小的他,意味深长地说:“一名战功赫赫的将军,追根溯源,也不过是一个饕餮的嗜血魔鬼罢了。这个世界很快就会抛弃我们的,即使现在还需要我们这类生灵,也总有一天,我们会被历史的流冲去。我伟大的老师教过我,在这个乱世,更需要的是一帮可以通过使用脑力、运用智慧带给世界永久和平的生灵,你必须记住,如果你办不到这种事情,就要早早抽身,回到你的梦想,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及思至此,尹云飞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潸然而下,随着低低地呜咽声,蜿蜿蜒蜒,湿润了他的腮帮。众人见他哭泣,心情更为阴沉。玄武烈呷了一口酒,不去看他,望着红彤彤的天穹,浊重地叹了口气。领路使者把玄武烈等人带到临时住处时,夜幕已悄悄降临。这个所谓的“临时住处”,其实是旧时皇帝的一座偏宫,以前是皇帝出巡游玩时的一个栖息点,后来腾云政闭关十余载,也就荒废了一段时期。贵族们征得皇帝同意,把它作为一个游玩淫乐的地方,也作为假正经的贵族们骄纵奢侈、发泄兽性的场所,命名为“凡德赛宫”。等到玄武烈等人真正休息下来的时候,已是夤夜。宫外的守卫极为森严,不允许任何人随便进出,即使是皇帝派遣的领路使者所带领的人,也必须经过许多繁琐的检查,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大家刚进入房室,就冲进来一帮贵族官员,和他们扯长拉短。大家这时已无调侃的兴致,敷衍着这些人,并无盛情招待之意,倒是彷云豪在应酬上是个铁腕儿,以极为绅士的姿态和这帮阿谀者周旋。大家这才佩服彷云豪,都不觉惊叹:“这彷云豪平时惜字千金,我们还以为他是个不懂得交往的人,没想到他圆滑得像个琉璃球,抓也抓不住,真是一个典型而出色的政治家。”客人走了以后,彷云豪又沉默下来,坐在大厅的一处偏角,望着夜色,一副倨傲的模样。这是一套豪华别墅,名叫“竹湟阁”,有六间卧室,恰好满足六人休息的愿望。玄武烈却没有休息的兴致,他在大厅里就压着声音责备莫白。莫白唯唯诺诺地应着玄武烈,向他承认错误,又嘻嘻哈哈地说:“大哥你太敏感了,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玄武烈怕隔墙有耳,也不敢深究莫白的过错,责备了两三句,端起酒壶又喝,嘴里含含糊糊地说:“都怪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教好你,都怪我。”天纲月见此,一手夺过他的酒壶,不耐烦地说:“莫白都成人了,你还能‘手把手’教他么?你这样自责也不是办法,莫白也有自己的思想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应该有分寸。”天纲月瞥了莫白一眼,目光中充满了不信任的色彩。莫白机灵地避开他的目光,挂着一脸若无其事的笑容,转看别处。杨湦见大厅里气氛古怪,便转换话题,问天纲月:“真奇怪,今天……那位替阿豪说话的人是谁?”“是一名法官吧。”天纲月答道,“我偷偷瞥过他,大概是一身素衣长袍,质地不错,全身有络金缕丝,大概绣着一头獬豸。”“那是大法官的服饰。”杨湦用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额头,斩钉截铁地说。“据说,獬豸象征着法理与公正,它头上有一枚尖角,好人和坏人在起时,它就会用尖角去顶坏人,以此辨正邪。”玄武烈插话。“嗯,我也听过这种传说。这大法官是谁呢?”杨湦以征询的目光扫视众人。“哎呀,你们不知道么?他就是凌镞的弟弟凌申,很早就退役了,也不知道皇帝是怎么搞的,像他这类莽夫也当法官,真不可思议!”尹云飞像颗冒头的钉子一样,也来插话。“这是帝国的通病,往往将退下来的军官往法律部门里塞,塞得圆圆满满的就以为是好事,孰不知这些平素只会拼杀的军官,执笔从文,能够有多大能耐?”天纲月嘲笑道。“哈哈,或许吧。他怎么会平白无故帮助阿豪呢?”杨湦疑惑不解。“听说盘古叔叔曾经在东部战役中救过凌镞,是不是因为这样,他才救‘古板豪’?”尹云飞一向都这么称呼彷云豪。“不可能,他们应该不知道盘古大叔是他的舅舅。”天纲月反驳尹云飞。“难道他们想收买阿豪,扩大他们的势力?”杨湦嘀咕着,又说,“如果他们真要这样做,有什么图谋吗?”“别庸人自扰了,难得我们六兄弟能聚在一起,喝两杯吧!”尹云飞端起玄武烈的酒壶,要大家凑过来喝酒。“就是就是,《和约》也签了,那个魔国皇帝也来这里搞‘和谈’了,盛世太平嘛,不醉无归!”天纲月乐呵呵地说。于是,这几名年轻人都闹哄哄凑到酒壶周围,彷云豪却站了起来,返回卧室。觥筹交错,玄武烈喝得微醺。他似乎听到那个孤独而自傲的人在说:“逆璇正裘黑琉璃。”“战争,还没有结束吗?”玄武烈心中问道。五十、魔国皇帝随着和平步伐的靠近,许多人都打算解甲归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几天,尹云飞像个疯子一样,在凡德赛宫的歌舞厅里吹拉弹唱,扯着嗓子一天到晚鬼哭狼嚎,成为男男女女万人瞩目的流行歌手,唱着一首首蹩脚的歌,听得杨湦脊背发凉。奇怪的是,宫里的少女们都为之疯狂,狂热的追捧者竟然闯入竹湟阁,在玄武烈面前和他们的歌星拉拉扯扯,占尹云飞便宜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豆腐”给这小子吃了。这种场面不堪入目,看得玄武烈心惊肉跳,却使他滋生了一个古怪的念头:“正所谓‘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当初影儿不爱我,是不是因为我还不够坏呢?”这种场面在彷云豪出现以后才得以制止,由于这些少女多数是皇室里的人,彷云豪也不便责罚,便都把她们遣了回去。少女们闹哄哄地走出门口时,一名长得极为标致的女孩向尹云飞抛了个媚眼,小声地对他说:“我以后还来找你。”玄武烈就猜想这小子也要恋爱了。果然,一天后,两人相拥着进入卧室。那时其他人都外出,只有玄武烈在喝闷酒。他见两人进了卧室,扳手指一算:“这小子才十九岁,相当年我和影儿也没有他们这么亲热,唉,这时代变了。”他看房门被合上,心里着急,想道:“这小子贞洁不保喽!都说凡德赛宫是座淫宫,叫人们往地狱里走,这小子要完蛋啦。”正想着,尹云飞突然把那名女孩领出卧室,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好身上凌乱的衣裳,把她送出门口。回来时,玄武烈就疑惑地看着他,笑问:“这么快就了事了?”尹云飞瞪着玄武烈,竟然一本正经地说:“本人卖艺不卖身。”玄武烈被他一刺激,笑得肚子里的肠都快溃烂了,瘫坐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他隐约感到:“这小子不再是当初那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孩了,他长大了。”在凡德赛宫的日子并不有趣,这座被老百姓称作“淫宫”的宫殿,沉浸于犬马声色之中,以玩乐享受的方式收买手握重权的臣子,以此巩固皇权。这是许多聪明的皇帝喜欢把玩的手段。因为宫里的设施一应俱全,所以守卫们总以各种理由劝阻宫里的人外出,杨湦不愿意和这些人纠缠,便在宫里溜达,后来长期呆在图书馆里。他迷上了航海书,决心退役以后航海旅行。天纲月则一心练剑,想在退役后能开一间剑馆,将天纲剑法发扬光大,彷云豪则像一名守望者,站在高台上,任由披风在风中翻滚,俯瞰大地苍生,心中浩气长存。莫白有时也会到凡德赛宫的东部找雪儿,但是在那里逗留的时间很短。雪儿常常和同龄少女玩在一块。即使有时她孤孤独独,一人呆在房间里,莫白也还只是寒碜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他到哪里去呢?他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剪着手思索着,看着日光石从屋顶上坠下,他才从黑暗中摸回卧室,以致于后来他背手望着龙翔凤翥时,不免想起当初在冥都凡德赛宫的日子,想起当初玄武烈极为不准确的预言——他该成为一名吟游诗人。他不得不对他的后人说道:“我的那位伟大的兄长,那位不能预知的智者,他告诉我去追寻我应该拥有的东西,幼稚无知的我却选择了错误的道路,我放弃去拥抱爱人的时间,我把时光都耗费在‘十十战役’上,我不得不承认我的愚昧造铸了我一生的痛苦,而在历史的风帆驶过这么多年以后,我唯一企羡的不是那个创造了不死传说的人,却是那名自甘平凡的吟游诗人。”莫白所提及的那名吟游诗人,就是魔国新上任的皇帝奎戥。依照多魔帝国有关的法律条文及前任皇帝奎黾的遗嘱,奎戥名正言顺地登上了皇帝宝座。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皇帝在登基大典上,文武百官前的第一句话是:“老实说,这个皇帝我不想当。”吓得百官惊恐万状,一些年老目瞽的老臣当即气得昏厥过去,大典也就草草了事。这位怪诞的皇帝做事极少听从别人的意见,是一位典型的“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听者”。他喜欢用自己的直觉判断事情的好坏,而后越过臣子们的阻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后来,魔人们议论起他时,总不免要称他为世界上最有魄力的皇帝。事实确乎如此,他五月初上任,立即下令结束人魔战争,并与人国签订和约。有几十名老臣当场骂他“大逆不道”,说他这样做有悖天理。他表面上以一副唯唯诺诺恭恭顺顺的样子来平息臣子们的怒火,私底下却命令薛子旷(当时已是他的近身侍)与人国签约。结果不少臣子为此切腹自杀,朝廷上下也认为这是“丧权辱国”的条约,魔国人民却拍手称快。人国人们把这皇帝称作“国际友人”,人魔大殿堂的校长更为了他跨出殿堂,为他颁布“圣人”的荣誉勋章。事实上,处于劣势的人国皇帝并不希望结束战争,腾云帝国在人魔战争中所失去的东西并未全部取回,譬如人国的尊严、皇帝的威望等。腾云政不是那一类让别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人,他要重建人国辉煌历史,所以战争不可以这么快就走到尽头。他向魔国发出照会,希望奎戥能够亲自来到人国,就和约上的一些协议进行商讨。其实他想试探奎戥的胆量,没想到奎戥一接到这个消息,二话不说,收拾好东西,带着侍从就赶向人国。臣子们别说力谏了,连他人影也没有见着,他就已经取道冥都了。“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有魔人随口诌出这么一句话,他们预言世界上最有魄力的皇帝不会再回来了。而现在,这位不知祸福的皇帝正兴致勃勃和他的近身侍薛子旷对弈。“哈哈哈,薛护卫的棋艺真高,我输得心服口服。”奎戥拊掌笑道。薛子旷面有难色,毕竟这皇帝时常忘记自己的身分,应该称自己为“朕”,他却常常说成“我”。“下臣实话实说,下臣下棋,也有十余载,从来没有见过陛下这种下棋的方式,弃将保卒,弃兵保民,打乱了整个局势,使下臣一时难以应对。”薛子旷说道。“这盘战棋就像这个世界,乱得我找不着一点儿头绪。薛护卫聪慧过人,必然殚精竭虑,寻根溯源,寻找根治的方法,摆正局势。可是,你难道不怕治丝益棼吗?世事又岂是我这类凡夫俗子所能预料?我能够做的,只是出于一颗善心去化解人魔之间多年以来的纠葛,我尽我所能去做我能做的事情,其他的事情,我情愿交给命运。”奎戥自嘲似的微笑。“陛下所言有理,只是陛下不是凡夫俗子。据说人类有‘仙人’一说,不食人间烟火,浮游于尘埃之外,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下臣看陛下能算上‘半仙’,在这乱世之中,一半心情寄于忧国忧民之中,一半心情与琴棋诗画作伴,何其快活。”薛子旷直话直说。奎戥听了,哈哈大笑,说道:“如果没有薛护卫,我可不能活得这么快活。”奎戥见四下无人,便用诚挚的目光注视着薛子旷,衷心地说道:“真的非常感谢您,魔神大人!”“陛下……”“我知道,这是您与我之间的秘密,只是你知道吗?没有您的保佑,我真的不敢来人国啊,我的性命是您的了,魔神大人,请接受我的祝福……”这就是魔国皇帝奎戥,一名多才多艺的吟游诗人,一位至情至圣的文弱书生。背负着沉重的历史包袱的他,依然能够怡然自乐,在激流中浮浮沉沉。无奈在那个时代,磐石亦被巨浪击碎,何况一名文人?人魔纪四十六年十二月三十日。冥都晌午,烈日炎炎。帝宫深处,密林中蝉声聒噪,一座幽暗的宫殿屹立于此,有一种说不出的静谧与庄严。古往今来,多少巨头为了自身利益在这种地方展开激烈地争辩,最终拟下一份各自认为差强人意的协约,而百姓的利益总被妄顾。今天,在这里,议事的是两位皇帝,却出现了破天荒的事情。这座以玄色为基本色调的宫殿,是腾云政特意为魔国皇帝建造的,耗时一个月,动用了三万劳力,夜以继日地赶工,累死者不计其数。奎戥听说了这件事,对这座宫殿不怀有好感,所以常常到别处游荡。这次议事,是他首次跨入这座宫殿的密议室。这间密议室据说也动用了上万的劳力,建筑自然恢弘。从正门处可俯瞰室内一切,那是一片反拱状的遮天型广场,广场两端各立一座扇形高台,高台与广场连同一体,全由一块巨型天然琅玕石雕饰而成,石料玄黑若漆,就连广场上摆设的唯一一张方形石桌也为玄色,几乎分不清什物。两个皇帝并不从正门走入,而从偏门登上高台,会议也就开始了。密议室内幽暗得很,几擎残烛在若有实无的风中摇曳,空气里散着淡淡的麝香。奎戥却隐隐约约嗅到腐尸的味道,他把眼皮拉下,借着一点为灯光,看见人国皇帝的面目在玄色帝服的烘托下显得尤为阴沉。他觉得这个皇帝并不友善。片刻,一名黑袍法师捧着一卷书文从正门处碎步走向石桌。石桌窄小,却有十余丈长。只见法师走到石桌心头,双手屈握书文轴卷往前一摊,冗长的书纸便翻滚出密密麻麻的魔国文字,一直延伸到石桌的另一端。腾云政大手往空气中一摊,对着奎戥,似笑非笑地说:“请。”奎戥也还礼说:“请。”两个皇帝便俯身看那长长的书纸。这就是人魔两国最新签订的《人魔和平协约》。这次会议,主要是针对和约里的一些问题进行商讨。事实上,值得这两个皇帝当面商讨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两国的国界的划分。腾云政粗略地浏览了和约,抬头对奎戥说道:“人魔战争,危害浩大,生灵涂炭,百姓受苦,实乃朕之过错,今日阁下能够不计前嫌,为人魔世界谋福求利,实乃百姓之福。两国和好,本应本着‘和谐共处,共管世界’的原则,无分国界、无分种族,相互扶持才是正道。怎奈人魔两族,虽说同源,亦有过往历史与文明,要实现民族大融合并非一朝一夕之事,为了方便管治,朕认为国界不可废除,不知阁下如何审视?“奎戥见他魔语说得极好,每一字每一句在语法语音上都堪称完美,却听不到一点实质性的东西。到头来,明白的是,这个皇帝要和他划分势力范围,分割天下。“嗯。”奎戥像答应人家什么事情似的应道。“嗯?”腾云政对这种回答极不满意,右手食指神经质地敲打着椅子上的扶手。在死寂的会场上发出清越的敲击声。“啊,嗯……”奎戥用目光微微瞥向站在身旁的薛子旷。薛子旷昨天把话都教他说了,以为他没有勇气,就对他微笑,以示鼓励。奎戥见薛子旷鼓励自己,便含含糊糊地说:“其实,国界一划分,对人魔两国的交往还是不利的。不如朕把国家都归于你治下,那不就盛世太平了吗?”薛子旷一听他这番话,一时也不知是怒是笑,倒是几名跟随奎戥的大臣“啊”的惊叫一声,接连跪下,敲击声戛然而止。此后,室内一片阒然。腾云政不经意间露出一丝蔑笑,却故作谦逊地说:“纵观环宇,世界广阔,朕何德何能统御世界?即便有此才能,也不敢有此毛胆,阁下盛意,朕难以承受啊!只是指望阁下能审时度势,深思熟虑,为两国事情多多谋划,为百姓多多设想。今日看来,阁下似乎只想试探一番朕对和平的期待,现在,朕很明确地告诉阁下,朕甘愿做为和平牺牲的第一人!好了,罢了,阁下还是年少轻狂啊,回去再思量思量,国界一事,只能推迟了。”奎戥听他这么一说,就乐呵呵地走了。“尖嘴猴腮,愣头愣脑,根本没有一点皇者的风范!”掌清风暗暗批评奎戥。“掌护卫,你应该知道,这个魔人不是王者,而是圣人。相反,他身旁那个魔人,毕竟是皇家后裔,多少也像点模样。”腾云政说着,撩起宽大的帝服,走向偏门。奎戥回到寝宫后,没有向薛子旷提起“划分国界”一事,倒在床上呼呼大睡。薛子旷见这皇帝天真至此,这才明白,他是一个真正做到不覊不绊的魔人,给他再多的建议,他也会忘词,而唯一能做的,是让他用一颗诚挚的心去对待周围的事物。或许,奎戥是个仙人,不狃于礼俗,浮游于尘埃之外。他相信这个皇帝会有那么一天。奎戥一觉睡到天黑。醒来后,匆匆忙忙领着薛子旷到皇宫里参加舞会。舞会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王公贵族们拥着自己的舞伴在舞场上一个个像浮萍一样游荡,时而相碰,那些绅士与淑女们便躬身对揖,以示歉意,而后各自与伙伴牵手搭肩,继续欢跃。奎戥在人群中穿过来走过去,像在寻找着什么。薛子旷刚想问他来这里干什么,一名高级侍官就走到奎戥面前,躬身问道:“请问陛下,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吗?”奎戥喜滋滋地说:“听说大公主今晚来此助兴,朕能请她跳一支舞吗?”侍官一听,面有难色,支支吾吾地说:“公主殿下确实驾临,不过殿下身体欠佳,已拒绝了十余名侯爵,陛下乃我国贵宾,怕被推却了,有失国君的待客之道。”“哈哈哈,你不要瞒朕了,大公主是位娴淑女子,怎么会拒朕于千里之外呢?”奎戥自信地说。侍官只得把他领到腾云影面前。腾云影坐在舞场旁的一张雪绒沙发上,愁容满面,乌黑发亮的睫毛沉下,却遮不住那明亮眸子里淡淡的失落。这副愁容无法掩盖她绝世的美貌,只是形成了一张天然屏障,使别人觉得这美人如海市蜃楼,无法捉摸。长长的沙发上只有她一人坐着,其余人不敢和她在一起,解乙袖右手握着插在鞘中的剑,提防着一些不知死活的人接近公主。奎戥来了,他根本没有留意解乙袖,走到腾云影面前,啧啧地称赞道:“公主殿下长得真好看。”腾云影见是魔国皇帝,便站了起来,欠身说:“不知道陛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奎戥见她丹唇皓齿,面若桃花,心中欢喜至极,连连点头说:“好好好。”腾云影见他样貌平凡,眼睛又直勾勾地打量自己,心生厌恶,只是碍于两国情谊,不宜表态,低首不语。小公主腾云沨恰好赶到,见奎戥这般模样,便指着她的鼻子,咄咄逼人,问道:“她哪里好?她哪里好?你说,你说!”奎戥一见这个小公主,哈哈大笑,拍手说道:“你一定是小沨公主,你也长得很漂亮。”“哼,我漂亮不漂亮,关你什么事?”腾云沨狠狠往奎戥瘦削的鼻子上捏了一下,痛得他呱呱大叫。“沨,不得胡闹!”腾云影责备道。小公主只得把手缩回来,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奎戥。“哈哈哈,影公主,沨公主真是好可爱啊!”奎戥不但不生气,反而笑得开怀。腾云影不接话茬儿,只是微笑点头。“朕说的话句句属实,两位公主确实貌若天仙。”奎戥补充道。腾云影听这些赞美的话听得太多了,也麻木了,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对于她来说,美貌根本不重要,因为他从来没有夸过她有多美多俏,而即便她再美,那个“木头人”也不能明白她的心思。整整几个星期了,她没有见到他。“什么属实不属实?我才不管呢!你不是诗人吗?作一首诗来赞美我姐呀!”腾云沨像个孩子一样叫嚷着。“现在?”“当然!”“好。”奎戥自信满怀,腾云影反而为他担心,毕竟小公主刁蛮得很,即使奎戥真有此“急才”,小公主也要耍赖,说他作的诗不好。这可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啊。“美,美,美。”奎戥把头往上一仰,如痴如醉般,诌出这么几个字眼。“什么?这也叫诗?你别笑掉人家的大牙!”腾云沨见他的诗简单至此,大失所望。奎戥见周围的人听了他的诗后,一头雾水,就竖起食指,轻轻地摆动,以示“否定”,啧啧地说道:“‘歌才需要美,美却不需要歌’。写一首诗去歌颂完美的事物,那岂不徒劳?真正的美潜藏于事物的内部,散发于外,真实的存在,不以意识为转移,岂是我们这类凡人所能道得尽说得完?真可谓‘美可美,非常美;道可道,非常道’,我怎么能用低俗的诗去赞美完美的公主呢?”周围人听他这么一说,都鼓掌表示欣赏。腾云影见此,也会心地笑了。腾云沨见大家都赞许奎戥的“诗”,便没辙了。后来,大公主和这个魔国皇帝在舞场上跳舞,成为万众瞩目的一对。 夜里,腾云影喝得酩酊大醉。她抱着解乙袖像个婴儿抱着妈妈一样,念道:“烈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到那些热闹的地方吗?因为我想忘记你,忘记和你在天堂里的一切一切……这几天来,每当寂寞空虚了我,我就会想起你、想起天堂、想起我们在那里的生活……你怎么像块木头呢?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呢?你有别的女人吗?……呜呜,妈妈,妈妈……烈哥哥好坏,妈妈,你在哪里呀?……”话说回玄武烈。玄武烈打算进皇宫。可是由于皇宫里戒备森严,出入所需的证明繁多,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终日惶惶,借酒浇愁,希望能赶快办理了冥都事务,早日返回北部。杨湦、天纲月两人听说东部时光传送设施已经完善,向彷云豪请示,打算请个长假回家看看。这勾起了彷云豪对妹妹虞渼的思念,但是冥都和约一事尚未明朗,魔国皇帝的懦弱无能可能导致战争的爆发,帝国内部势力暗中争斗,这些因素他都必须考虑,所以两人的请假书一直被他搁在一旁,他考虑着在饭桌上怎么向他们陈明情况。这六个年轻人正起筷开饭,便听见门外响起“笃笃”的敲门声。杨湦开门一看,那是一名长得极为俏丽的女子,两颗澄澈的眸子宛若星辰,望着他羞涩地笑着。“小渼?”杨湦不禁惊呼。“杨哥哥。”虞渼脸儿微微发红,似乎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使她惊魂未定。她把身后一名女子拉了出来,杨湦更为惊讶:“妹妹,你们……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小渼她来探望圣母娘娘,我呢……父王说怕您归家心切,要我嘱咐您好好尽忠,在这个至要关头不可以松懈。”杨敏儿从门缝里看见彷云豪,心头一悸,说话也磕磕巴巴了。“对啊,父王说得有理,在这个关头,我还想家,真是枉费父王的栽培啊……”杨湦惭愧道。他没有察觉杨敏儿的神情,把两人领进了大厅。大家见了这两个女孩,又惊又喜,马上添加筷子让她们饱食一顿。这两个女孩五天前就赶到帝都,由于没有通行证,在凡德赛宫门外徘徊了五天,出来时没有多带钱,帝都的旅馆又贵,一天就把钱花得一干二净。她们只好到一个富贵人家那里打工,洗菜舀米,端盘送菜,后来那富贵人家的公子见杨敏儿和虞渼生得漂亮,强迫两人嫁给他,两人不愿服从,夜里逃脱了出来。那纨绔子弟发现了她们的行踪,派人追捕这两个女孩。几经波折,虞渼用解咒魔法洞穿了凡德赛宫的魔法屏障,两人才悄悄地溜到这里来。“可恶!”杨湦听了虞渼的诉说,拍案道,“谁敢动你们?真不知死活!他叫什么名字?”尹云飞以前听天纲月说过,杨湦喜欢虞渼,所以含着两颗牛肉丸在嘴巴里咀嚼,让这个平时冷静的杨湦去冲动一次。“好像姓凌,听说他的亲戚是朝廷重臣。”虞渼睁着眼睛看着杨湦,似乎想让他替自己出这口恶气,又似乎规劝他不要和别人争斗。“是凌镞的外甥吧?那家伙的名声够坏的了!我们应该好好地把他修理一顿!”杨湦咬牙道。全体男生黯然无声。天纲月有种噀水的冲动,心里偷偷笑道:“爱情的魔力真强大,可以让一个理智的人变得极不理智。这个杨湦为爱情而疯狂,看来也不过三分钟热度而已。过了一会儿,他一定会对自己说过的话后悔,所以,我们还是别和他一起去闹事,否则,等他清醒了,会责怪我们没有劝阻他。”两人女孩你一言我一语,许久才劝阻了杨湦。男士们见此光景,都笑了起来。翌日,全体男士出动,带着杨敏儿、雪儿和虞渼到公园散步。出凡德赛宫时,门卫要核实大伙儿的身分,态度十分恶劣。彷云豪大怒,对着门卫长大吼一声,正门都抖抖索索,门卫们四肢发软,半天爬不起来。等到他们走远了,门上挂着“凡德赛”这几个醒目大字也轰然坠地。这是冥都最大的公园,名叫“天心公园”。取名为此,真叫人摸不着头脑。玄武烈就说:“天心有‘命运的中心’之意,谁能到达这里?”大家以为他在胡诌,只是讪笑而已。天心公园里一花一草,亭台楼榭都布置得很有特色,给人一种原始的风韵,经得起文人墨客的观摩与欣赏。只不过在繁华的帝都,一切有韵味、值得品尝或咀嚼的东西都显得多余,为攀附权势而生存的人们,更需要的是物质所直接带给他们的感觉上的冲击,而不是这类净化心灵、陶冶性情的生活“奢侈品”。故然,公园里很安静。游客稀少,和煦的微风拂过河堤上色彩深浅的柳条,翻滚碰撞着一些美妙的沙沙声,叫人思绪万千。玄武烈不愿意跟着大伙盲目地游行,他往河堤一处石堆里坐下,借着微风,潇潇洒洒地拧开酒壶,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酒。虞渼见他喝酒,就走了过来,坐在他身旁,柔声问道:“烈哥哥,什么事情让您烦恼了?”“哈哈,没有。”玄武烈撒谎。他不认为任何人有能力解决他与公主之间的事情。“可是,烈哥哥为什么要喝酒?”“打仗的时候,喝酒能够壮胆,现在就改不了了。”玄武烈转身看虞渼,才发现这名女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长得瘦瘦小小的女孩了,十七八岁的懵懂与羞赧已经和她告别了,长得娉娉婷婷,活脱脱一个大美人。他似乎看到她和圣母所共有的成熟与坚忍。“能让我喝一口吗?”虞渼问道。玄武烈惊奇地看着她,却把酒壶递了过去。“在出来找你们的时候,好害怕喔,这是我第一次走这么远的路,现在想起来还有点后怕呢,而且,现在……现在又对着烈哥哥,所以……要压点惊。”虞渼涨红脸说,“咕噜噜”猛喝了好几口酒。“哈哈,我又不会吃人,你怕我干什么?”玄武烈果然是块木头,半点味道也没有闻出来,感慨道,“你们女生也真奇怪,不知道是怎么想事情的,两个女孩就结伴来这里,安全么?下次一定要找个熟门路的人带着你们才行。”虞渼低声应“嗯”,撩起长发,瑟瑟地问道:“如果那帮坏人要捉我回去,你会救我吗?”“救,一定救。”玄武烈正说着,虞渼已经醉醺醺了,娇吟一声,倒在他怀里。“小渼、小渼,你怎么了?”玄武烈赶紧扶着她,这才想到:“我这酒酒力强得很,她一下子喝了这么多,不醉才怪呢。”正想着,突然看见河对岸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人竟是腾云影。她携着奎戥的手有说有笑,似乎和他有说不尽的情话。玄武烈见此,气得差点没吐血!他哪有心情看他们寻欢作乐?抱起虞渼,阔步走向密林。腾云影见他“色胆包天”,也横下心来,特意双手抱着奎戥的手臂,在他面前撒娇,奎戥虽说缺心眼,却也不是颗笨蛋,早就看出这大公主和玄武烈有某种瓜葛,现在不过是拿自己来刺激对方罢了。于是,他苦起脸来,沮丧地配合这个公主“演戏”。密林里有一个亭子,年久失修,颇为破旧,显得逾古典雅。玄武烈把虞渼放在长椅上,自己坐在椅子的一端,作为一个超人类,他竟然大气喘喘,仰靠在椅背上,大汗淋漓。刚才的画面给他太大的震撼了,他想不到影儿会把他忘记得这么快,更想不到她竟敢公然在他面前和别人搂搂抱抱,最最想不到的是,他竟然还没有把她忘掉。他咬紧牙关,有一种嗔怨的情愫像发酵的面团一样在他内心迅速膨胀,他恨不能将奎戥千刀万剐,而怨恨之中,他又渐渐明白“由爱生恨”这个道理。愤懑与无奈在他心底纠葛不清,隐隐约约地,阵阵晕眩如急剧的脉冲传遍他头部,而剧痛蓦然腾起,针棘般刺激他衰弱的神经。他端起酒要喝,眼前突然一团漆黑,栽倒在虞渼的身上。帝都的雨是多情的雨,缠缠绵绵展展转转在空中翻来滚去以后才淅淅沥沥时缓时急地打将下来。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幅线条粗犷的油画,变幻莫测。彷云豪等人找了一间酒馆避雨,等待天晴以后寻找玄武烈和虞渼。彷云豪并不担心妹妹的安危,他相信玄武烈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眼前最重要的是和杨敏儿在一起。他把大家都叫到饭桌上,吃饭时偷偷在桌底下用手抓住杨敏儿的手。杨敏儿怕她哥哥发现,起初还试图挣扎,后来就顺从了。杨湦讨厌这场雨,他生怕一场雨就足以让他和虞渼的心永远分开。他恼恨玄武烈的“小人”行径,搞不明白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他刚才看着他抱起虞渼往密林里狂奔。“他要干什么?难道他要对小渼……”杨湦想到这里,急得攥紧拳头,要冲到外面去。“你不用急成这样子吧?他们没事的。”天纲月拉住杨湦。“你懂什么?他们……”杨湦见莫白、雪儿都在场,有话也只能憋下来。雪儿见杨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就柔声说道:“杨哥哥,雪儿会使用屏障魔法,让雪儿和您一起找哥哥吧。”杨湦犹豫不决。他陷入了对爱情的自私和对友情的依赖的选择的两难境地,如果这么急于寻找玄武烈和虞渼,不正表明他对好友的怀疑么?如果要等到雨停了再找他们,他又害怕虞渼会爱上玄武烈,这种狭小而短窄的思想使他痛苦不堪,踯踯躅躅。“有了屏障魔法,就不怕淋湿身体,也确实方便寻找他们。”天纲月特意煽动杨湦。在他看来,杨湦喜欢虞渼,玄武烈和大公主是情侣,无论如何,虞渼都不能插在他们之间,否则,局势将一片混乱。杨湦沉默不语。“听说这里秋雨连绵,看来一时半刻也不会停啊,可能我们要在这里过夜呢。”尹云飞这句话一出口,点醒了杨湦。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很快便消失在雨幕里。“杨哥哥,请等一等!”雪儿追了出去,莫白、天纲月、尹云飞也追了出去。彷云豪突然把杨敏儿揽入怀中,杨敏儿吓得轻唤了一声“嗯”,彷云豪早用温厚的嘴唇抵住她樱桃般的小嘴。那天,窗外的雨下得好缠绵……玄武烈从寒冷中渐渐感到温暖,尤其头部,它似乎枕在柔软的棉絮上,耳窝里有一阵阵剧烈的心跳,透析着脉脉的情意。他感到一双如母亲秀纤柔的手掌在他的头上面上摩挲,于是相信前面便是温暖的所在,双手往前一扣,扣住的却是一片冰凉而柔嫩的肌肤。玄武烈惊醒过来,没想到自己环抱着虞渼,枕在她高高的胸脯上,虽然像孩子一样依偎着她,他却感到几分舒适与温暖,终于露出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虞渼的眼睛里浸满了所有柔情与羞涩。她想告诉他,他之所以抱着他,是因为他说“冷”;她想告诉他,她之所以也湿淋淋,是因为她才刚刚醒来;她想告诉他,她的修行还不够,魔法屏障挡却雨水,却不能使他感到暖和,所以她才迫不得已抱住他;她更想告诉他,哪怕他什么也不愿意告诉她,她依然能从他幽蓝泛紫的忧郁眼神里看到他的苍老与无助;她甚至想告诉他,,无论他在外面经受多大的苦难,无论他怎样变化,她依然希望能成为他一个小小的避风港湾……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两片丹唇瑟瑟地抖动,刚才的酒气并未降下,腼腆的脸上挂着薄若轻纱的红晕,几分妖娆,几分妩媚。“冷吗?”“嗯。”虞渼满脸羞涩。醒来时全身几乎湿透,衣服又穿得单薄,那洁白如瑜的胴体透过纱绸散发出一股女人特有的香气,弥漫在四周。玄武烈与她挨得近,自然闻到这股香味,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局促不安,笨手笨脚地脱去外衣,披在她身上。他见她的衣服都湿透了,自己的外衣也是湿淋淋的,怕她还是不暖和,便把酒壶端给她让她喝酒暖身。虞渼对着自己心爱的人,本来就紧张兮兮的,见了酒便大口大口地喝,身子暖和了,人却更醉了,身体斜倚在玄武烈身上。玄武烈怕别人看见了产生误会,双手按住虞渼的肩头,轻轻地将她推开,却见她已经泪流满面,半醉半醒地说:“烈哥哥,你可知道在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你了……可是……你怎么……会喜欢别的女生?我……知道……在你的身边有无数……漂亮的女孩儿……可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地……爱我……一次……我知道……我很幼稚……可是……我的要求并不高啊……我只希望……你能抱一抱……我……吻一吻……我……我……”“小渼,小渼,你……你在说什么呀?小渼……”玄武烈惶惑不已,他没想到送走了雪儿,又来了虞渼,这两个人竟都爱上了他。天作孽啊,莫白喜欢的女人爱上玄武烈,杨湦喜欢的女人也爱上玄武烈,而玄武烈充其量也不过一个酒鬼、疯子!魔法屏障的效力随着虞渼的熟睡而消弱,秋雨涮涮,几分缠绵,几分销魂,几分神伤,几分惆怅……玄武烈任由雨水洗涮,稠密的雨帘下蒸起一袭灰白的雾岚。他蓦然回首,看见杨湦等人立于风雨中,杨湦刚毅的脸容的深处,埋藏了被伤痛麻木了的沮丧的韵色……“我们必须坐下来好好地谈一谈。”平时嘻嘻哈哈的天纲月这一次颇为严肃。从公园里回来后,整支旅队像吃了哑药,连尹云飞这个捣蛋鬼也沉吟不语,故作深沉了。虞渼还睡在床上,由雪儿和杨敏儿照料着,大厅里只有男士们。玄武烈思索了片刻,开口欲言,杨湦把手推出来,像审判官拒绝犯人的辩词一样,严正地说:“你什么都不用说了,这件事已经很明白。我要你应承我,好好地待小渼。”“不,我不能这样做。”玄武烈一口回绝了他。“你必须这样做!”杨湦几乎是咆哮着说。大厅沉寂。彷云豪默默地注视窗外景色,雨后的枝丫上挂着零丁的几片枯叶,枝干像被锅油煎炸了一样,粗大肥胖,疙疙瘩瘩。大厅里寂然无声,屋檐角尖的水珠从丈高的屋脊上滚落,珠珠落玉盘,“叮咚”脆响。“我不能……”玄武烈沉声说道。“不!算我求你了!”杨湦不让他说下去,半是哀求半是命令地说。“你……”玄武烈哑口无言。“你应该明白你跟那个公主已经没有可能了!你应该……应该好好地待她……”杨湦扶着额头,颓然瘫倒在沙发上,双唇不断地颤抖。大家哪有想到杨湦会把心爱的人让给玄武烈?这种意外的结果没有人考虑过,也便没有人能够劝慰他。又一阵死寂。门突然“笃笃”地被敲响了。尹云飞极不耐烦地拉开大门。门外十几名皇家卫士一拥而入,为首的人板直脸,冷冷地说道:“莫白将军留下,其余将军请跟我走。”尹云飞觉得这些人也太莫名其妙了,正要问他们的来意,彷云豪却从沙发上跃起,跟着那人走,好像早有预料。玄武烈等人也只好跟上去,出了凡德赛宫北门,往帝宫方向进发。“阴谋,要开始了吗?嘿嘿……”莫白望着敞开的空荡荡的大门,嗤鼻冷笑。紫绡宫中,紫气烟煴。人国皇帝坐在一张枕有熊皮的漆黑樛木椅上,两侧奉有镂空雕花的棕色香炉,缭绕的烟雾从炉嘴缓缓地吐出,很快便消融在空气里。皇帝的样貌保持固有的沉稳,时而露出和霭的笑意,慢慢地化去玄武烈等人初来乍到时的紧张。大家原本以为硬闯出凡德赛宫得罪了皇帝,才被召进皇宫,现在看这环境和这皇帝的笑容,似乎并未有为难大家的意思,大家的心也宽裕了许多。玄武烈在进宫前呷了几口酒,酒壶没有揣好,这会儿从衣兜里掉下来,寂然地卧在羽绒制成的地毯上,发出微弱的一声“卟”。皇帝听觉极为灵敏,看着玄武烈把酒壶揣回衣兜,半笑不笑地问道:“原来你也喝酒呀?”皇帝身旁特务众多,早已对玄武烈的生活习性料如指掌。这一问话,也不过为了客套而已。“启禀陛下,微臣因为经常头痛,所以喝点酒提提神。”玄武烈的回答干净利落。“喝酒提神固然好,只是不能误事,误了事免不免要遭罪,而且,你这样不爱惜自己,难道影儿就不管制管制你么?”皇帝一提及玄武烈和影儿之间的事情,大家不觉都心惊胆战,不知这皇帝有何用意。“陛下,公主殿下与微臣……”玄武烈心头慌乱,不是紧张与恐惧,却是无奈与惘然。影儿有管制他么?没有。那是因为两人相聚的时间太短太短了,一浪浪波折使两人只顾着抓住对方的手,又何来管制?“怎么了?和她闹别扭了?朕实在是窝囊,当初征战南北,以寡兵取胜魔国雄狮,纵横捭阖,运筹帷幄,何其风光?只是这三个女儿都难倒朕了,三个指头数来,最疼爱的也就是影儿。她长得最像她死去的妈妈,所以我老是娇纵她,这样才养成她那坏脾气。”皇帝摇头叹道。“请陛下勿需担忧,公主殿下年纪尚小……”玄武烈才说了半句话,皇帝摆手笑道:“她这个年龄,也该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还能说小吗?朕这个皇族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叫做‘比武招亲’,无非招些力量强大的人来拱卫皇族,实际上人魔殊途,稂莠异器,战争能够避免么?……”皇帝看着玄武烈,目光深邃,“所以这些力量强大的人,不过为了起到振奋士气,在外威慑魔人的作用,他们本人和他们的妻子都是政治上的可怜人……我并不希望我的女儿成为这种牺牲品……可是,就你来说,位低权微,年少轻狂,恐难以服众啊……”玄武烈从皇帝口中听出一点味道,皇帝允许他和影儿交往甚至默许他们结婚。可天底下哪有这么大的“馅饼”?玄武烈猜测皇帝要他做什么,所以直肠直肚地说:“请陛下明示,微臣定当竭忠报国,死而后已。”皇帝见玄武烈明白自己的意思,大叫“好”,两手各自往椅上扶手一搁,两眼微微眯起,凛视众人,问道:“你们想知道盘古是怎么死的吗?”众人急忙看着他,等待回答。“精灵一族已从东部崛起,滋扰东部多时,盘古率军前往,不幸殉国。这次任务都只能倚靠你们这帮年青人,这是你们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给朕放手去干!”皇帝终于道出此次召见的意图。玄武烈打了个寒噤,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朗声说道:“陛下,精灵族滋扰一事并无确凿证据,或许是一些魔国残余制造的假象而已。况且,精灵族不是已经……”“大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帝脸色一沉,脸容蒙上一层阴影,极为可怕。“陛下,帝国经人魔一战,民不聊生,国力空虚,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如今两国局势尚未稳定,贸然攻击精灵族,魔国若毁约,帝国将噬脐莫及!”杨湦偷偷去扯玄武烈的衣袖,玄武烈却不理会,有甚说甚,说得痛快淋漓,“百姓要的是安居乐业,国家发展也需要稳定的环境,穷兵黩武,一味开拓疆土,也将被疆土埋没了理智!用血腥去建造所谓的光辉的帝国,这对人民对国家都毫无益处,请陛下三思!”“玄——武——烈,你难道忘记了朕刚才跟你说的话吗?”皇帝老羞成怒,说出这句话时,力量从身上不自觉地倾泻出来,化成一股烈风,迫人心扉。玄武烈在对方强大气息的压制下,不屈不挠,咬紧牙关,说道:“陛下恩情,微臣难以领受,若能以此换天下太平,臣愿引颈!”“不知好歹……”皇帝瞳孔张得大大的,透射出满满的愤懑,恨恨地说道,“朕恨不得把你杀了!”他右手一拍,木扶手被成粉碎。“有违令者,如同此木!”木屑溅在玄武烈身上,沾上了一些,滑落了一些,纷飞、飘散,如同美丽的花瓣……从紫绡宫出来后,大家的心情都沉重了许多,玄武烈更是心事重重。“陛下真是老谋深算,恐怕莫白的身分他早已知道了吧?解姐姐一定告诉他了。我该怎么办呢?人魔之间的战争才刚刚拉下帷幕,人类和精灵又要残杀了吗?陛下怕早已得知天堂的位置,只是一直关注着魔国,不能分身罢了。这该如何是好?难道世界就没有和平的时候吗?……”玄武烈正苦恼着,解乙袖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保持惯有的简洁,说:“走”。就把他带到影儿的寝宫。大公主的寝宫自然是气派非凡。亭台楼榭,琼楼玉宇,繁花似锦,烟雾缥缈,弄得别致花巧。只是旖旎的风光里,还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稚气。玄武烈的心情一团糟,对这些景物毫不关注,步伐蹽得很快,走得脚底生风。影儿刚才一直在大厅里等着玄武烈,见他来了,反而转身看别处。“微臣拜见公主殿下。”玄武烈木然行礼。影儿让他跪着,不说“免礼”,也算惩罚他和虞渼在河边所做的“越轨”行为吧。“那个女孩是谁?”影儿回转身,瞪着他,杏眼圆睁。“朋友。”玄武烈干脆这样说。“你骗人!”“我不需要骗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请允许我退下。”玄武烈把客套话都省了,说得直截了当。“走了一个影儿,又来一个虞渼,玄武烈,你真是一个花花公子!”影儿冷笑道,眼眶泛红。“哼,皇族的特务真是无孔不入啊!来到这里一点自由也没有,倒不如回天星算了!”“回到那里,你和她才能快活吧?”“你别用这种激将法!我告诉你,我只喜欢你一个。”“骗人,你以为我真的那么好欺骗么?”玄武烈缄口不语。影儿见他不说话,洋洋自得地说:“我说中了吧?别以为你玄武烈是一个供不应求的商品,我从来、从来就没有把你当过一回事。”说到这里,她有点后悔了,不明白自己对着这个男人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尖酸刻薄。玄武烈的心像被尖锥猛戳了一下,有一种鲜血淋漓的痛楚。“我知道我在你心目中已经不算什么了,你和那个皇帝才是一对。”玄武烈站了起来,转身要走。“就这样走了?就这么急于找你的情人么?”影儿半软半硬地问玄武烈。玄武烈只得止步。“胡说。”“你难道就一点也不在乎我么?为什么要这么意态坚决地拒绝父王?你知道我在他面前求了多少次吗?你知道我在他面前哭过多少次吗?为什么你要拒绝他?父王生气了,他不允许我以后和你见面!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要拒绝他?为什么要抛下我?为什么……”影儿扑在玄武烈肩头,用拳头不停地捶打他,眼泪从圆尖的脸儿上交叉纵横地滑下,湿透了他的衣袖。玄武烈把她搂入怀中,吻她的额头,吻她的鼻翼,吻她的脸颊,像推土机一样在她的脸部扫荡了一遍,将她所有的眼泪都吮吸下来,当中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他不能告诉她,皇帝要他进攻天堂,以此换取这段姻缘,他只能在这次热吻后结束对她的所有思念,将这段缠绵的爱情埋葬,只身一人去走他应该走的路。他轻轻地把她推开,情真意切地说:“忘了我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走了,他走了……当爱情没有了结果,那么这样的爱情,也不过耗费光阴而已……影儿感到自己确实要失去玄武烈了,她不能随意出宫找玄武烈,只能由一些特务做这些“鸡鸣狗盗”之事,窃取些许关于他的生活情报,而他和虞渼究竟还会发生什么,她一直惊疑不定。当一个女人沉浸在爱情的海洋里,她会变得极为敏感,对伴侣的一举一动总要以放大镜的方式去观察。影儿觉得今天的哭闹终究没有效果。她猜测玄武烈是喜欢了虞渼,不然他怎么会拒绝皇帝的“盛意”?为了防止这些怪念头破坏了她对她的烈哥哥的信任,她一早就躺上床,希望早点儿睡着,明天或后天找个机会混出皇宫。正想着,宫女就来报,说奎戥来了。她只好穿上衣服,不情不愿地迎接这个魔国皇帝。奎戥保持惯有的憨傻,对着影儿痴笑了半天,才说:“你今晚真美。”“有什么事情吗?”影儿嘟起嘴巴说。“呵呵,陛下英明,今天他说我们的婚事可以考虑了。”“什么?”影儿一听这句话,如五雷轰顶,半晌反应不过来,待她反应过来时,就哭喊着骂奎戥:“你、你怎么可以趁人之危?”“嗯?什么趁人之危?”奎戥不知道皇帝和玄武烈的谈判,一时傻了眼,说道,“你别哭了,我喜欢你,我爱你,美人,我能为你付出一切。”“你爱我?你爱我有用吗?你问过我我爱你没有?”影儿咄咄逼问。“你别激动,你别激动,冷、冷静一下,冷静一下,”奎戥见影儿歇斯底里,吓得连连后退,“你不爱我不要紧,可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呀!我爱你是我的权利啊!爱情是一种无法理喻的东西,爱就是……”“你不要再说了!无赖!”影儿掩面痛哭。“公、公主殿下,你必须冷静下来,你听我说,你把事理都说给我听,如果你有理由不爱我,我也不勉强……唉,何必大动肝火呢?”奎戥手忙脚乱地安慰影儿,给她递上一块手帕,让她一把辛酸一把泪地诉说她和玄武烈之间的故事。故事讲完后,影儿趴在桌子上,哭得昏天黑地。“悲情啊,可怜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奎戥摇头叹息,如诗一般念道,“我完全可以不理睬你的过去,因为我爱你;但是,也正因为我爱你,我才愿意把你放逐在天涯,让你和你爱的人生生世世永永远远在一起;爱一个人,不是要把她牢牢控制在手里,而是让她在自由的海洋里遨游,让自己做她避风的港湾;爱一个人,不是要把她的躯体禁锢在何方,只要,只要她的心,就在你的心房;爱一个人,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藉口,仅仅因为爱,就足以把自己交付给她,仅仅因为爱,纵使被离弃,也无怨无悔……”影儿从秀美的发堆里抬起头,凄然凝神奎戥,目光中几丝忧哀,几丝诧异。“你,你什么意思?”“公主聪明伶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奎戥天真地说。“你要帮我?……为什么?”“因为我爱你,爱一个人并不是要占有她,只要她能够幸福,那我也该满足了。”影儿觉得这简直难以置信,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傻瓜?但她也很快明白,这个懦弱的皇帝根本不能帮她什么,这些卖乖的话也不过为博她的好感而已。“就凭你?”影儿轻蔑地笑了,“你不要笑掉人家的大牙。”奎戥在她周围踱了几步,胸有成竹地说:“比武招亲。”影儿心头一悸,也明白他的意思,说道:“这是我家族的传统,你想……”“让玄武烈上台比赛。”“你以为他很能打吗?要打败所有参赛者才能算赢,你以为他可以吗?呜呜……”影儿见奎戥异想天开,埋头又哭。“不怕不怕,我叫我的侍卫把那些参赛的人都打倒了,再给他打败,那总可以了吧?”“你、你以为你的手下就这么能打么?你……你真笨!”“你相信我吧。”奎戥自信满满地说,心里默念道:“为了真爱,请魔神大人见谅。”影儿闷着头哭了一会儿,便从斑斓的泪光中看见奎戥瘦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她突然有种感觉,觉得这尖嘴猴腮的魔国皇帝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就如同一杯香茗,初呷时淡而无味,细细品来,那味道越来越浓郁,使人难以忘怀……
三十一、迟来的春天人魔纪四十四年六月三十日,东部人军主力进驻木星,与木星残余魔军展开激烈的陆地战。五日后,人军基本歼灭魔军残余部队。木星的成功收复,奠定了东部人军胜利的基础,也扭转了东部战局。自此以后,魔军无力在东部发动大规模战争,渐渐退出东部战场,把更多兵力投注于人国西部。与此同时,魔国对人国北部也虎视眈眈。北部天星出现异象,这颗被称为“嗜血魔星”的北门锁钥连年雹灾,从四十二年初下至四十三年末,将一个鲜活的血海汹涌的星球冰冻起来,成了与冰星极为相似的另类的“冰之国”,封印了所有的邪恶生灵。即便如此,北部守军依旧不敢进驻本土。据他们说,最初的时候,上级派了一支上万的军队进去驻扎,结果音信全无。此后就不敢再进去了,也有人传言在大气层外就能听到有鬼哭泣的声音,哭声悲凉,甚为感人,似乎是一把女声。可是谁也不敢进去,有进去里面探险的,但去了就永远也不再回来。北部人军深知魔国狡诈,对天星觊觎已久,所以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他们在北部大气层外设下不少太空站,以此拱卫天星,也顺道探测天星的地面情况。在谷神星捷报传来的那一天,一名侦察兵偶然发现天星表面有异动,透过高透射的精密观测器,他看到一对男女的背影,而后观测器失灵了,他以为是眼花了,也没在意。其实,这对男女有这么一段对话。“你来了么?”一名老叟披着一件褐色长袍,衣帽遮去他的脸庞,唯见嘴角两旁挂着两道比尖刀刻得还深的皱纹,像两格长长的黑獠牙。“是的。”老巫婆的声音变得甜润,像蛟龙吐出的水一样清洌。她向老叟婉娩地走来,身体竟然慢慢地变化。来到他面前时,她已经是一名俏丽的妇人。“人、魔、精灵,走到了今天,也该了结多年的恩怨了,你说是吗?”“是的。”“结果如何?”“大人未卜先知,贱妾不敢班门弄斧。”“哈哈哈,你应该知道,这是我设下的局。这茫茫雪原,就算作我送给他们的礼物……”“大人只是顺应命运,大人也不想生灵涂炭……”“你呀,永远都那么乖巧。”老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女儿还好吧?”“嗯,我儿呢?”“哼,这小子……”这段对话就那么神秘,隐匿在天星,等待着人们去揭开它的谜底。盘古的伤势非常严重,杨湦把他抬进军舰时,大家都以为他搬来了一颗大血球。盘古身上至少中了上百口炮弹,通体千疮百孔,送进军医部时,各大军医都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然后才紧张筹备救人的道具,顺便把一具“防腐”的特大号水晶棺木也订上了。医生们面对这具被轰炸得体无完肤的尸体,不知道如何下手。不幸的是,盘古的脑袋竟然没有被轰烂(那是甲胄起了作用)。不然的话,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地拒绝救助这类人;也庆幸的是,盘古还算保住了脑袋,毕竟大家心里有数,如果一名大将在战争中丢失了头颅,那可以说是他戎马生涯中最耻辱的一件事情。几个大牌医生昂首挺胸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大步流星。玄武烈和杨湦马上围过去。“怎么样?医生!”两人齐声问道。“清创手术非常成功。”一名长得方脸的中年医生宣布,转身对他身旁的助手说,“水晶棺木准备上。”两人一听到他前面那句话,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结果医生后面那句话,又一下子让他们跌入了万丈深渊。这时候,彷云豪也赶到了。“怎么样?”彷云豪喘着粗气问道。很显然,他刚才还在外面拼搏。两人不回答,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可恶!”彷云豪见两人不吱声,便已猜想到结果,一怒之下,一拳砸在墙上,铁壁被打得沉陷下去,吓得其他军士不敢在身旁走动,自觉地散开。尹云飞和天纲月也赶来了,也问“怎么样”,也依旧没人回答。“你们都吃屎啊!就等这些垃圾来收拾他吗?”尹云飞吼道。一双瞳仁红得要滴血,眼泪渐渐溢出眼眶。他沙哑地喊道:“没有办法了吗?”“叫魔法师来帮忙。”玄武烈提议。于是,大家慌慌乱乱地找来了几名巫女和法师。他们尝试了上百种办法,盘古的体温仍然在下降,四肢也僵直了。“你们这群废物!如果他好不起来,我吸干你们的血!”尹云飞这回急了,狂躁起来,两腿乱蹬,张开口,露出两枚锐利的犬牙,恐吓魔法师们。“你冷静点!”杨湦拉住他。但是他大哭大闹,谁也没他办法。“我们不要慌张。我看过一本书,说运用力量灌输于他人身上,只要那人没死,那么尚可延续他一口气息。现在情况紧急,我们不妨试一试。”玄武烈显得极为从容与冷静。他自己没有发觉,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与大大小小的打击,他已经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好!大家一起来吧!”为了避免闲杂人等的打扰,他们把盘古搬到密室,一起发动力量灌输到盘古体内。几种不同层次、不同属性的力量掺和在一起,彼此感应对方的气息,玄武烈竟不知不觉地吸取了众人的力量,博采众长,吐故纳新。众人的力量汇聚在一块,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最后,大家都负荷不了这种力量,被其弹射开来,而盘古也算有了一丝生机。大家体力透支,累得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这时候,那些愣头愣脑的医生们竟然不知道是他们把盘古抬走了,在外头一直喊着:“不好啦,不好啦!元帅的尸体被偷了!”大家休息片刻,力气恢复了一些,刚想站起来,听到他们的喊声,笑得再也没有力气了。这样的治疗持续了十天,盘古的身体慢慢复元。大家都有军务,各自料理一些事情,尹云飞却一如既往,有事没事找盘古玩。这时,莫白率领“天翼团”在木星东部成功着陆,尹天开也以优势兵力占据了木星中一些重要的城池。以后几天,后防部队才有序进入木星,女娲就在后防部队里。她心急如焚,听说盘古病危,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展转反侧,想着怎么和盘古作最后的告别。盘古这个时候也有心事,肚子里装了不少坏水,他想:“这女娲的占术实在糟糕,我现在不还活着么?既然她说我死定了,我不妨装死,看她有什么反应?嘿嘿……”他唤来尹云飞,吩咐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女娲是第一个冲下太空船的。她看见尹云飞向她招手。“元、元帅,他、他快不行了!”尹云飞假装哭泣。女娲吓得魂都没了,夺路奔向盘古的住处。一进门,果然见盘古横卧在一张檀木制成的大床上,呻吟不止,双目呆滞,面容蜡黄,憔悴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公公。“啊!你来了……”盘古一声长叹,拼命地咳嗽,那声音像金属器材相互磨擦产生的一样。他死命地喘气,似乎两只肺同时抽动还不足以表现他喘气时的辛苦劲儿,于是,比砂锅大得多的啤酒肚玩命地起伏。如果当时有聪明人拍摄下这个肚子的活动过程来做流产广告的话,一定可以大发奇财。它很直观地告诉流产者——你们不必担心,流产就像这位女士那样,肚皮伸缩自如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坑蒙拐骗之语。“嗯。”女娲坐上他床头,眼泪浸满双眸,显得既让人怜悯,又让人痛心。“我还算等到你来,这样我去得也无怨悔。”盘古浊重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每说一句话,他都往鬼门关走了一回。“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不要死啊!……”女娲哭喊着,紧紧地抱着盘古的手臂。“唉,我命不久矣,我知道你讨厌我,我死了以后,你就称心了。”“呜呜……你不要这么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真的,你不要走啊……你以后叫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女娲语不成句。“你喜欢我吗?咳咳,不要哄我啊,我真想找一个像你这样娴淑的女孩做伴……但是,造物弄人啊,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爸爸了,况且上天把我生得这么粗糙,莫白呢,白白净净,女人见到他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我知道你和他有一腿的。”盘古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面部表情也从死灰转向不正不经了,女娲只顾着哭泣,并没有发现。这时,盘古心想:“说喜欢我又对我那么凶,一定是看我要死了才欺骗我。”盘古大概过了青春时段,也不懂得什么叫做“打情骂俏”,女人往往口是心非,越爱异性,越喜欢挑对方的毛病,越喜欢和对方斗嘴,这或许是女人固有的羞涩心理作怪,不敢正常交往,就制造些事端,以斗嘴等非正常方式取得与异性接触的机会。所以有人说,两性的交往就像一锅汤,打是味精,骂是盐。没有这两种调味剂,这锅汤就不会鲜美。“不是的,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女娲大哭起来。“真的吗?我听不见啊,你再说一遍,可以吗?”盘古竭力忍住笑意,声音也变得怪怪的,原来走音了!“我喜欢你,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女娲抱着盘古的头,呜呜地哭着。盘古伺机用手揽住她,也顺便占些便宜,心里暗暗称道:“女人的皮肤真他妈的比猪油还滑手,颜色比牛奶还雪白,待物弄人啊,把男人生得这么粗糙,女人呢,白白净净,难怪男人见到女人,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也难怪男人和女人总有一腿!哇塞,爽死了……”盘古“吃豆腐”正吃得香,女娲突然感到他的手臂特别有力,像条蟒蛇一样摩挲着自己的身体,使她的脸都像火烧了一样,于是条件反射似的弹起身,咬字不清地说:“你你你……没事?”盘古正吃得上瘾,脸部表情没有了死灰的颜色,倒像“死灰复燃”了,满脸陶醉的笑容。“你没事?”女娲恍然大悟,抓起他的枕头对盘古抡了几下,气冲冲地走了。“哈哈哈……玩一下而已嘛,别走啦!”盘古大笑。三天后,盘古召开庆功宴,各大小将领得到相应的封赏。因为劳特中将被“流星”杀死了,其职位由玄武烈暂时担当,莫白则补替玄武烈的初职。庆功宴上,唯独没有女娲。大家不以为然,以为女娲因为自己的占术惭愧而不敢来了。庆功宴过后,盘古将玄武烈等六人召到自己的住处喝酒。酒过三巡,盘古就开始发酒疯,讲起捉弄女娲的事情。尹云飞少不更事,自然也帮腔,以为能让其他人开怀大笑。谁知道大家听完后都不吱声,或摇头叹息,或面无表情,或惊恐万状,反正表情之丰富,让人难以言表。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回盘古是玩出火了。“元帅,这样做不好,你玩过火了。”杨湦很直接地说。“不会吧,我开个玩笑而已嘛。”盘古并不在意。“对对对,小事而已啦,哈哈哈!”尹云飞笑着。“云飞,你这个笨蛋!大人说话,你小子不要乱插嘴。”杨湦严肃地说。翌日,大家一打听,才知道女娲已经三天三夜滴水不沾,饭菜不吃,要活生生饿死自己。这样一来,把大家急得团团转。盘古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波涛翻滚,像给什么揪着似的,难受得很。大家就劝说盘古向女娲道歉。“什么?要我道歉?你说我该怎么说?”盘古挺着大肚子,心里发毛了,围着大伙儿转了好几十圈。“请求她原谅,人家一个女孩了向你表白,你也应该接受人家。现在,你应该对她说,你喜欢她。”杨湦认真地说。“哈哈哈!肉麻死了,哈哈哈!”尹云飞笑着。“如果叫我去说这种话,那么,我自杀算了。”天纲月小声对玄武烈说。玄武烈吃吃地笑了,又想起当初也是这样和影儿表白的。现在想起那时候做的事情,他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过那些事情,也是不是和影儿说过那些可以让天纲月“自杀”的话。世事总难预料,愚蠢的人总是告诉伙伴“我不会做某某事”,而往往是这类人最先做了某某事。口是心非,不是女人的专利,恐怕是全人类的专利。“别别开玩笑了……真、真笑死人了,我、我一把年纪了,还喜欢她?……”盘古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杨湦见这老男人一副云里雾里的憨态,就“循循善诱”:“如果阁下不喜欢她,那么请阁下不要理睬她的死活,反正阁下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何必勉强自己或是毁掉自己的幸福,跟她和好呢?况且她死了也不会对阁下造成多大的影响,她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占术师,阁下跟她开一个玩笑而致命她饿死,那是她活该,谁叫她以低下的身份来夤缘阁下呢?别人只会说她犯贱,而阁下可以高枕无忧。我们还有一个不管她死活的理由,那就是她的占术不灵验,阁下不还活着么?这样看来,这位占术师,这种女人,这个婆娘,只是军队里的寄生虫,只是掏军队的米缸,挖军队的墙角,我们有足够的资格足够的理由在她未饿死渴死之前把她赶出军队,以后她的生死,就更加与我们无关了。”说完这番话,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请元帅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大事要办呢,我们也不打搅了,告辞。”就这样,杨湦和其他人撇下盘古,拍拍屁股走了。“你你们……”盘古见大家都走了,心里更乱,索性回去睡觉。“哇塞,杨大哥,你真是一个天才啊!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路上,尹云飞对杨湦赞不绝口。“我们只能帮元帅帮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他没有想明白,那么他们之间就很难走到一起了。”杨湦颇为担忧。“元帅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天纲月自信地说。“我怕他今晚睡不好觉。”玄武烈软蔫蔫地说。大家听了,捧腹大笑。当然,要除去那个孤独的彷云豪。盘古这次真是遇上天底下最最烦心的事情了。虽然喝了大半缸酒,人还是精神得很,还是在床上展转反侧。他真想用神斧将自己的脑袋开瓢,好看一下自己究竟是哪条神经出了问题,竟然脑子里满是女娲的倩影、脸庞、那双纤细的手掌,还有她那为他哭得红肿得像颗核桃的眼睛。他又忆起和她发生过的事情,那天夜里把她从坏人手里抢过来,那天对着她大吼把她吓哭,那晚醉酒爬上她窗户闹事,那天她不允许他出征,那天她在门口等他,那天她和他大吵大闹,那天她说她喜欢他……这些零星的东西像影片一样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重复再重复,折磨得他翻来覆去,坐立不安。他又想她肯定饿坏了,她看着一大堆食物,却不能吃,这滋味多难受啊!他忽而想到她,那双眼睛睁得很大很大,澄澈澄澈的,却没有一丝光彩——她死了!盘古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一个鲤鱼翻身,檀木床就此被震坍了。他快步向她的住处走去。木星的檀木宫建筑宏伟,丝毫不逊色于火星的银岚宫。它规模的宏大是银岚宫无法比拟的,为了更耗一些木材以显示木国的国力强大,建筑者把直桥修筑成蜿蜒得像迷宫一样让人痛心的弯桥,把直道给它如上的性质,弄得盘古更心烦气躁。星光洒下回廊,偶而偶而落在盘古身上,为他加油打气。盘古突然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向年青时代靠近了一步。当他走到女娲的门前,他又忆起年青时路过某一户人家的门口,也有这种感受。那时候他穷酸得很,那家人见他站在门口怕带来晦气,带着几兄弟抽起一根根粗大的乌木条往他身上打,他看见那个梦中女孩站在门口对他指手画脚,喜笑颜开。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女人彻底地绝望了。当初在火国,盘古不愿搭救女娲,也或许就因为那种“阴影”吧。而现在,这种对异性的冲动又回来了。门虚掩着,他悄悄地推开门。屋里没有开灯,很暗也很静,星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和女娲的床上。盘古依稀可以看见她侧着睡觉时美丽的背影。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放上桌案,而后轻轻地唤女娲。女娲没有反应,他就轻轻地推她,她也不理睬。其实,女娲哪里睡得着,堵气饿了三天,一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里就响起擂鼓声。可是她决心和盘古斗争到底——就是不理睬他。盘古聪明得很,将整张饭桌搬到她床前,将她悄悄地抱在怀里,要一口一口喂她吃饭。女娲被他吓得连忙爬起身,星光下依稀可见她脸上的潮红。“你……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女娲满腹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叭叭叭地流下。“我……我来向你道歉。”盘古紧张了,虽然私底下“排练”过,但依旧显得不自然。“我不稀罕,你滚!”女娲歇斯底里地吼道。局面有些出乎盘古的意料,他以为一个女孩子饿了三天,一定是晕头晕脑,对他的特意来访一定感恩戴德。没想到女娲对他仍然有强烈的抵抗意思,这使他有点儿束手无策了。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也从未遇见如此棘手的事情。他索性“磨洋工”,赖在那里像坨屎一样,这让女娲非常生气。她要骂他,可“滚”字还没有出口,盘古就用他厚厚的嘴唇堵住她的嘴巴。唯有如此,才能消融她对他的恨意。她想推开他,可是他捧住她的脸,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两人慢慢地放松,温柔与缠绵将在这片宁静的夜空下展开,谱写一段永恒的恋歌。他顺带将窗帘拉上,让那满天的星星没法偷窥……翌日,玄武烈发现盘古变得年青了。他把胡须剃得一干二净,眼睛变得炯炯有神,而且似乎碰上了什么开心事,眉毛连同眼睛也充满了笑意。更奇怪的是,他更加不正不经了,平时开会他多半板起面孔,现在呢,一天到晚笑得别人叫担心,担心他的脸部以后都僵死成这样。到了晚上,玄武烈等人陪他聊天。大家聊得高兴,莫白就提议说:“喝酒吧。”大伙儿都赞同,唯有盘古摇头笑说:“戒了戒了。”大家一听,就知道他“成功”了,要他介绍“经验”。他缄口不言,大家就哄他说。他只好笑着说出七个字“狭路相逢勇者胜”,搞得大家似懂非懂,又不敢追问下去。玄武烈和彷云豪对这七字有共同的体会,那又名“霸王硬上弓”,他们以前就是这样和他们的另一半走到一起的。爱情的威力确实很强大,玄武烈不相信神能够创天立地,却相信爱情能够开天辟地。他又想起影儿,这个让他头痛不已的可人儿,现在她在做什么呢?他有一种醉意,两年之期快到了,她会出现么?她一定会出现的,她现在比以前更成熟更可爱了吧?他突然看到盘古甜蜜蜜的样子,这才渐渐想到:每一个人都有爱啊,爱情、亲情、友情,无论为哪一种爱而活,那都活得有意义,那都应该活下去,没有谁有权力剥夺他们生命和自由,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们去觅爱。他这才知道他为什么必须上战场,那不是以一个国家的威势去压制另一个国家,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至高荣誉而奋斗下去,唯有以守护弱小者爱与被爱的权利,他才会继续走下去。他也明白了当初圣衣的那句话——“在爱中复活”。他确实振作了,感到全身前所未有的舒畅。尹云飞对这句话的理解非常深刻,以致于大家听了都吓了一跳。他说:“我明白的,元帅和占术师狭路相逢,各不让道。那时正月黑风高,双方杀意正浓,趁着一朵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占术师的视线,元帅是勇者嘛,就扑上去和她扭打作一团,他们在地上像滚雪球那样滚啊滚,滚啊滚,滚啊滚……滚到天亮了,双方仍分不出胜负,各自收兵。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结果他们就和好了。”大家听完这段精彩的描述后,有听懂装听不懂的,有听不懂觉得无聊的,也有似懂非懂的,反正大家谁也不哼声。尹云飞见大家傻了眼,想再重复一遍。盘古就阻止他,并且很无奈地说:“好了好了……我能滚这么久吗?”大家一听,哈哈大笑。人魔纪四十四年七月,人国东部魔军开始撤退,西部局势动荡,人国超级战士腾云鲜以一人之力杀魔军将领于万军之中,威震西部。魔国并无撤退之意,却是按兵不动,又以极为庞大的军团驶向天星,兵力达五千万。天星告急。适时,盘古坐镇东部,命令彷云豪领二千万兵火速支援天星,玄武烈领五百万兵为先头部队,以轻型的装备优先进驻天星。任务下达以后,盘古就后悔了,毕竟派的大将都是些有为的年轻人,如果不巧碰上他上次进入天星所遇到的情况,万一有个闪失,人国就要损失一批优秀的人才。他越想越后怕,玄武烈等人启程以后,他更是担惊受怕的,总觉得那里太邪门了。自从那位人国最伟大的圣骑士死了,一切都变得那么邪气。他还老感觉到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催驶他们去做某些事情,天星里有什么在等待他们呢?盘古找来了女娲。女娲占卜多次,魔法卡上一个图案也没有。“吉凶未卜。”女娲无奈地说。“不对不对,我越想越不对劲!”盘古在女娲面前又开始踱步了。“刚刚解决了最最烦心的事情,现在又出现了最最最烦心的事,真苦命啊……”盘古抱头慨叹。三十二、插曲关于天星的防御事务,人国皇帝并不在意,他更关注西部的战局。魔国在西部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攻取冰之国(即“冰星”),而后取“狭道”(人国的天然碎石圈,乃一大天险)直上,再攻取“卡戎”(冥王星的邻近星球)。这样的话,冥都岌岌可危。人国皇帝把大国相江子烨唤来,要他为此事出谋划策。江子烨就说:“西部或许不如陛下想像得那样危险。臣下听说,王爷在西部又立新功,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敌军闻风丧胆,见之惵惧,士气也每况愈下。如此看来,西部平定,也指日可待了。”“哼,没有谁比朕更了解这个弟弟,他这样恣意肆行,总有一天要出事的。”皇帝把弄铁手套又说,“别老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这个世界无奇不有,他总有一天要栽跟斗的。”这把声音在黑森森的殿宇上回荡,让人觳觫。江子烨见皇帝变得如此诡秘,甚为吃惊。回家的路上,双腿仍不停地发抖,他索性坐在丹墀上,像个害了疟疾的人一样蜷缩起来。许久,身体才微微恢复正常。他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心里想到:“陛下自出山以来,征战欲变得尤其强烈。那是受了銮兵力量的影响吗?还是由于它的副作用?他的眼神不再像从前我所看到的那样温暖,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催发他,使他作出某些异常的举动。以往他喜欢夸耀王爷力量高强,现在却总对我说‘他不是天下无敌’,难道力量到达某个层次以后,人就会变得疯狂吗?我的王,老百姓还苦着呐,他们等着天下太平啊!”回到国相府,上百名密探接踵而至。“禀报相爷,天星告急,敌军五千万逼近天星,叫嚣‘灭天星,诛盘古’。”“一群猪猡!”江子烨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吓得跳了起来,召集了上百名顶级的大魔法师向冥都西郊赶去。西郊是皇族人的灵墓,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江子烨是皇帝祭祖时的祭师,所以可以出入自如。西郊的北部就是一片白森森的墓冢,除了白色的琉璃石制成的墓碑和各种米黄色的建筑雕饰,那里没有一根杂草和一丝杂物,与皇帝的关系疏远的王亲国戚就被拉到这里来做这类工作,说是“多年不见,联络感情”,实则让这些人做苦力,有办事不力使坟墓肮脏的都被拖去杀头,真是“君主犯法,与庶民同罪”。实则是这样吗?被杀者的属地如何分配?最终还不是归属国家,归属皇帝所有?集权,就是这样,就必须这样。人类从君主社会走到民主社会,而后又走到君主社会,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螺旋式前进吧!西郊的东部和西部是一些郁郁葱葱的树林,个头都长得高大,身粗叶阔,果实也一颗颗饱饱满满的,挂在树上等人来摘。它们左盼盼,右盼盼,最后一声唉叹,“啪”的一声,从高处摔下,露出薄薄皮膜里厚嫩的鲜肉,被江子烨等人踩得鲜汁四溅,也没有人理睬它们。从南部大正门直走向北部,在西郊的中部,他们终于看到那座用玄铁锻钢合金制成的人国最高级别的魔法塔。往常来这里多半是为人国祈福,现在他们来到这里,反为了借助这座本身具有的强大魔力的宝塔来巩固北部乃至整个人国所有的防御结界,工程之浩大,由此可见。故然,江子烨召集的这帮大魔法师绝对是魔法界里的专家,对“禁咒”(强大的魔法,因为大规模传播会造成不良影响,所以人国魔国在教科书上没有提及,只有国中德高望重的魔法师才能保法使用的魔法)非常熟悉,这样才能打开魔法塔上的封印,从而借助塔内的力量加固结界。百名法师围坐在塔的四周,开始了为期一天的解咒仪式。咒文从他们的口中飘出,变成一道道闪着金光的古文字,绕着塔一直旋转而上,幽深而冗长的咒文比超渡亡灵的祭文还来得可怕。塔上正睡着一个人,那人一听见咒文,就觉得有只苍蝇在他头上飞来转去,搞得他很不自在。他睡眼惺忪,挥手去拍那只“苍蝇”,一个不小心从塔上摔了下来。法师们见天上掉下一个“草包”,都吓了一跳,解咒文也随之消散。法师们并不生气,反倒吃惊,对方一直卧在塔上,他们竟然毫无察觉,可见那人屏息的功夫非同一般。“请问阁下是何方神圣?”江子烨客气地问道。同时右手食指与拇指已在长长的袖袍中紧扣,以防对方偷袭,其他法师也如此这般。那人不答话,醒来以后,轻唤了声“哎哟”,用披风蒙住脸要走人。法师们哪肯让他走?只听得江子烨一声“叱”,百名法师将那人围了起来,足足围了四层。那人见被包围了,又急又怕,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你是来偷塔内宝物的吗?”江子烨见他慌张,就厉声问道。“没什么,随便走走。”那人压着声音,说得极其猥琐。“大胆!”江子烨左手一扬,内层法师们伸出早已扣动的指头,各自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白茫茫的圆弧,念道:“寒冰旋风,开!”那人脚下便出现一个白六芒星,星光闪烁之际,带着锥心刺骨的寒流从他脚下往上窜,直冲上天穹,幽蓝的冰泛起薄薄的一层白雾。而那人却像一点事也没有,寒冰无法迟滞他的行动,他竟然无视坚冰的存在,在其中自由地游动!这下大家才知道这人是冰属性的战士,所以任何与寒冷有关的魔法在他身上都将无法奏效。当时,传说中的不溶神冰——玄冰或许能对付他,可是使用玄冰类魔法是件伤神费思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江子烨亲自出手,念道:“连珠火焰球,开!”几十枚火焰球从他右手掌中的红色图腾里射出,速度迅猛,火侯至盛,灼热的光芒几乎叫法师们睁不开眼睛!那人刚从法师们为他“雕琢”的“冰堡”里走出来,一看见那串火球烧得连天都变成了血红,便发出一声怪叫“妈呀”。法师们以为这下算是把他治住了,谁知定睛一看,他竟然玩起“抛火球”这项杂技,而这人手法之快也叫人汗颜——他趁火球到来之际,从腰间摸出一块布遮起面目。大家这回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江子烨紫着脸,觉得今天的脸面实在丢得太大了。“请阁下留步。”他沉声说道,杀气隐隐发作。那人见势头不对,扔去手中火焰,脚轻轻一蹬,已跃上半空。江子烨并不慌忙,口中又念道:“流星火雨,开!”一颗硕大的太空石像受了召唤似的,冲入冥王星的大气层,撞向那人!那人又一声怪叫“不要啦”,而后从容地挥出右拳,拳头与陨石向碰撞,发出一声钝响。在那一瞬间,陨石分崩离析,轰然之声漫溢开来,响彻云霄。带着火焰的陨石碎片四下散落在西郊树林里,大火熊熊燃起,烧得整个天空通红通红。那人受了陨石的冲击力,也被迫退回地面。法师们几乎被吓呆了,谁都没有见过这种身手,一颗小小的拳头竟然击溃了一颗流星!片刻,大家才想起救火的事,那人似乎比他们更关心这火势,抢在他们面前出手,这一次出手快如闪电。只见他右手发出一团森然的蓝光,那蓝光冲涮了周围的大火,比任何一种灭火器都管用。蓝光过后,所有树木花草全都结满冰晶,那冰的色彩幽蓝之中带有一些黯淡。江子烨知道,这就是“玄冰”。“王爷。”江子烨躬身行礼。法师们也跟着下跪。那人一听他这句话,吓得手足无措,却又装出一副王爷的姿态说:“荒唐!王、王爷是这样的吗?”大家一听,都想笑不敢笑。“王爷,此次回都,是否有要事需办?”江子烨给他铺台阶。“哦,是啊,你都知道我为国事操劳得在塔上就……就寝了,你看我……我多么为国尽心啊!”腾云鲜支支吾吾地说。“是的,王爷为国为民,这个天下人皆知,只是阁下现在不应该在西部戍守,而来帝都,难道敌军已退?”江子烨想逼他回守西部。他早猜想这个混混儿一定好逸恶劳,只是没想到他偷懒成这样,从大老远的西部总军区跑回帝都睡觉。这日程大概有两个月,这样推算,他逃后役也有两个多月了。“你……你真以为敌军就像……就像萝卜……那么好吃的啊?我告诉你,难啃死了,一时半会也别想赶跑他们。”腾云鲜作了一个“生动”的比喻。“那么,阁下在这里是为了与陛下商量对策?”江子烨笑着看他,笑里藏刀。腾云鲜见江子烨那眼神温柔之中又充满了狡猾,吓了一跳,说道:“你别告诉皇帝说我来过啊,我现在就回西部看看那个叫做‘局势’的东西。记住啦,不要告密!”说完,他窜上天际,很快就不见踪影了。深夜,人国皇帝从恶梦中醒来。近来,隐隐发作的头痛让他痛苦不已。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上朝了,整天窝在床上,谁也不见,谁也不理,头痛病却越发严重,太医鉴定不出有什么病症,结诊时初步认定为“用脑过度以致脑神经敏感综合症”。皇帝就大怒说“庸医”,一巴掌把上百号人一下子都扇了出去,结果大半人撞在墙壁和石柱上,死伤不少。他这才后悔,也才发现自己的力量确实强大得可怕,强大到自己也不能掌控这种力量。其实,力量是一种可以控制的生命体强大的意志力所产生的能量,皇帝不能控制自身力量,已经表明他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之所以头痛,也因此罢了。宫里的人都为皇帝的病日夜担忧,不少人想趁此机会讨好这个国君,结果反遭大祸。国君国为头痛心烦,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动辄杀人,一个月来杀了好几十人。杀到没有人再敢向他进贡药品了,他才又后悔了。这时,来了一个不怕死的魔人,他是凌镞的弟弟凌申,当时担任人国大法院的副院长。他给皇帝送来一颗“邪龙魔眼”,名字很吓人,皇帝吃了以后,头痛病就好了,心情也好起来,就封他为人国大法院正院长兼人国最高法官。头痛病不是一颗邪龙魔眼就能根治的。皇帝要求凌申每月进贡一颗,他也就靠着这玩意度日。恶梦中的情景,他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女人是他一生中的最爱,纯纯的,没有一丝杂色,金黄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洒下来,她在起舞,舞步蹁跹,身段曼妙,他太想拥抱她,可是梦中的他,只是无奈地站在原处,她呢?在那髑髅堆起的高台上起舞,她在微笑。我们不理会那些烦琐俗事,你和我一起走,好吗?他惊醒了。他忆起当初把她迎娶过门的时候,那个洞房花烛夜,周围一切静得如同虚设时,他揭开她所有的秘密,她问他那句话,当时他年少轻狂,一心建功立业啊!他毅然拒绝她的请求。以后只留下永久的遗憾。“你等朕,朕一定让你重生,一定……”他披上大衣,只身走向黑暗处。“朕的儿啊,朕的儿啊……”这是一把浑浊的声音,呐喊者是个魔人,这句话也是魔语。“阁下,还好吧。”人国皇帝的脸在寒风中皲裂,更显得憔悴。“把他还给朕!把他还给朕!”魔人大喊。“不必担忧,他活得很好。”人国皇帝阴冷一笑。“朕要见他!朕要见他!”魔人近乎哀求地说。“见他?可以,作为父亲,想见儿子,理所当然。”皇帝的笑容更诡秘,“你应该知道,朕要的是什么?”“你带他来,朕和你合作。”魔人很机灵。“不过,他还在西部和自己的国家打仗。嘿嘿……”皇帝面前是一块巨石,声音就是从巨石里传出来的。他面对着巨石说话。“造孽,真是造孽!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魔人喃喃自语。“嘿嘿,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他也不会认你为父。朕想,他再傻再愣,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恶魔之子吧!”“你不叫他过来,别想朕跟你合作!”魔人吼道。“你现在只是个阶下囚,朕原本可以把你处死,留你到了今天,你不懂得知恩图报,还敢与朕较劲?”“哼!你这个蠢皇帝,你还真以为有重生之术吗?你是想女人都想疯了!为了一个女人也足以损生黩武?哼,我可以预想有一天你会疯掉的,‘銮兵诀’本来就是‘神诀’,只有神才可以修炼,你躐级而上,脑袋再怎么好使也会疯掉……”“闭嘴!”皇帝被他这一说,脑袋又发胀了,不禁用手扶着额头。“哼哼,头又痛了吧?现在才修练到銮兵一重力量的精进水平,还有銮兵二重、三重等着你呢!这样看来,在二重的初级阶段,我一定能听到你暴毙的消息!”“喝。”皇帝气上心头,往巨石狠狠地拍去一掌,巨石只撼动了一下,并无损伤。“哈哈哈,你真的疯了,连祖宗基石也想碎?来呀,打碎它,放我出来!哈哈哈……”或许,这笑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魔之间鲜为人知的秘密和不光彩的交易。三十三、天星之战玄武烈这次进军并不顺利。虽说不上是披荆斩棘,但也困难重重。宇宙是一个立体的空间,所以要将魔军残余部队尽数歼灭,那确实不容易。北部地区还残留着小股的魔军势力,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要阻止这支先头部队的步伐,玄武烈知道他们的阴谋,往往击溃了敌军就不再追杀。这样一来,赶到天星附近时,盘古所预测的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北部守军将领加伦特中将与玄武烈在天星附近的艾文星会晤。“得到阁下的帮助,我军真是如虎添翼啊。”加伦特中将微微一笑。在他看来,玄武烈的脸蛋和修长的手指都是牛奶制品,他的功勋章也是藉着玄武堔的威望而获得的,也是“镀金”的。至于莫白,奶油小生,一看就是乳臭未干的那一种类。“阁下褒奖了。”玄武烈谦逊地说。“阁下的防御计划如何?能否让小将过过目?”加伦特中将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心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凡是他说的都说不好。”“我的防御……”玄武烈还没有说完。“不行不行……这样不好。”加伦特马上置予否定。“哈哈哈,我还没说完呢,阁下就认为不好,恐怕阁下也有同感吧?”玄武烈笑得像个孩子。“什么,‘同感’?”加伦特不明白他的意思。“想必阁下的想法和小将的相似吧?小将正计划以我军加上阁下的兵力,以奇兵突袭魔军,挫其锋芒!”玄武烈说这话时,目光炯炯,竟让加伦特觉得有些熟悉——那是玄武堔的眼神!加伦特一听他这样说,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阁……阁下,想进攻魔军?”“是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以挫他们锐气,立我军声威。”玄武烈兴致正高,近来事事顺心,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给了他很多希望和向往,使他有了些许的乐观与自信。“现在的孩子真富有幻想……”加伦特惨白着脸,喃喃自语。“阁下说现在干什么?”玄武烈见他嗫嚅,便问道。“没、没什么,这个需要从长计议。”加伦特并不打算加入玄武烈这个行列。“将军,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变则乱,乱则败,败则……”“可以可以,我现在也筹备不开,先借你五百万人马,你自己看着办,我负责支援你。”“好,阁下快人快语,真让小将佩服。”玄武烈笑道。“嗯,阁下也要保重,不可轻敌,一旦局势不好,宜速速撤兵。”回军营的路上,莫白就说:“大哥的口才实在好,莫白佩服。”“嘿嘿,只不过向天纲月他们学学罢了。”玄武烈天真地笑着。他忽而又想,征战生活有苦有乐,有大家陪着我,我不再孤单寂寞,我要努力面对现实!穿上玄武战衣后,玄武烈率先进入天星,随军一千万也陆陆续续进驻地表。天出奇地冷,也出奇地蓝,阴云不再,冰雹也没有了,这是一个好天气。玄武烈的军队安置在冰雪较多的地区。据说,冰雪薄弱的地方会出现一些血妖魔,他们跟丧尸一样,喜欢将人啃食,把人吃干净以后就拿他们的股骨来当武器,他们的口里还会喷出“污七抹黑”的毒血,被喷中者全身会慢慢腐烂,血肉里钻出一些毛茸茸的蛆虫,啃食人的脑髓,让人也变成血妖魔。这些故事都是这里的守军说的,听得军士们心惊胆颤,有时候借个机会跟着玄武烈,毕竟,大家认为他很强大,可以适时地保护自己。玄武烈对这些话不以为然,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妖魔,以为都是些魔人罢了。晚上的时候,大家聚在篝火四周,说一些话,也谈到这里的血妖魔。那些大男人也有害怕的时候,他们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听守军绘声绘色地描述,玄武烈往往没被守军阴森的叙述声吓倒,倒是给军士们突然的惊恐吓得满头大汗。许多军士开始时不敢在陆地上露宿,往往被派遣下来布置防御设施的军士总要必要或不必要地为一些奇怪或一点也不奇怪的事情吓得大吼大叫,在军队里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玄武烈就命令所有的军士都睡上军舰,只身一人跑到野外露宿。此后,莫白也跟着去了,将领们也跟着去,最后士兵们也浩浩荡荡地跟去了。玄武烈知道大家怕妖魔,所以常常到各军部视察,做些抚慰的工作,也顺道与大家联络感情。在这千万大军中,能见到玄武烈的人并不多,然而知道他的人却多如牛毛。军士们都传颂他是一位年轻而又英明的将帅。众心所向,这为以后“天翼团”的成长奠定了厚实的群众基础。“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士兵们谈及的血妖魔终于露面了。他的身体出奇的肥大,肚子被人剖开了,变种的大肠和小肠纠结在一起,像一坨屎那样晃悠晃悠地,欲坠未坠。他的手腕比任何一名士兵的大腿都要粗,手上拎的是一根骨头,却不是人类的股骨,倒可能是巨龙的股骨。他的左脚是瘸的,所以在玄武烈赶来之前,士兵们还没有受伤。“情况怎么样?”玄武烈到场时,一大群剑士围着这头血妖魔斩杀,对方反应迟缓,被长剑刺得伤痕累累,污黑发臭的血流得遍地都是,可他依然勇往直前。“那头怪物一点也不怕魔法攻击,物理攻击效果也不大。”一名队长回答。“勇士们,撤回来!炮兵部队列阵!”玄武烈发出铁一般的指令。“炮兵准备就绪!”队长答话。一声令下,十多口小型火炮一齐轰向血妖魔,血妖魔一声长啸,倒在地上。片刻过后,却又爬起来。虽然他的身体已溃烂不堪,依旧前行。玄武烈向炮兵要了一口炮,对准血妖魔的头部就一炮,血妖魔应声而全倒,再也没有起来了。此后,军士们也遇到零星的几头血妖魔,斩了头颅便死。大家这才稍稍放心。玄武烈见莫白的剑术高明,就请他教大家的剑法,并定下一个训练的宗旨,以斩下敌方头颅为目标,培养士兵们于万军之中临危不乱的“斩头”思想。可是哪里找尸体让他们练习呢?玄武烈认为大家应该劳逸结合,让他们堆雪人,一边玩一边训练。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玄武烈的“幼稚病”发作了,无论这种说法是对是错,反正就是在这时候,天翼团的实力增长得最快。愉快的日子很快告终。魔军杀到门前——五千万之众逼近天星大气层,却逡巡不敢前进。这时候,魔军对天星驻军的情报掌握甚少,而且玄武烈在天星上架了不少炮台,这就致使他们不敢贸然进攻了。玄武烈早有预料对方这种犹豫的心态。他把军队分成许多大队。一大队为一万人,精灵军分为三大队。一大队由玄武烈前亲自率领,其余两队由莫白带领。魔军杀至天星外围时,莫白早拥兵二百万守护在附近的碎石圈里等候了几天。战士们一看见魔军进犯,恨不得马上出击。玄武烈却不着急,站在高高的山峰上静静地等待。此时,由魔第三十三到第三十六团合编的征北军团下为天星一事秘密筹划着。很显然,他们没有想到人军敢在天星上扎根,更没有想到人军的防御阵势严密得不可穿透,人国大国相的结界使他们的机器出现间歇性失灵,这些都为魔军进攻带来不便。虽然这些不便困扰着魔军,但是大元帅波拓思来想去,一锤定音:“先头部队直取天星,后续部队跟上!”于是,魔军的先锋——一千万精兵黑鸦鸦地扑向天星。还未进入大气层,一抹火光就摧毁了一艘小型军舰,魔军正惊疑对方为何有如此强劲的火炮,又听见一声摧肝裂胆的长唳,又一抹火光刺穿了一艘中型军舰!魔军前锋顿时恐慌,向总军部报告:“敌军炮火甚为强大,突破大气层,无视我军所有防御设施,击溃我军中小型军舰各一艘!”波拓一听,拍案大怒:“可恶!怪不得坚守不战,原来研制了新型武器!猪猡!撤!”玄武烈见魔军已有退意,领十万轻翼骑兵冲杀出去,莫白也领二百万兵截杀魔军。魔军见对方杀气正盛,列阵井然,又以为对方大军在后,就不敢回击,且战且退,被人军杀伤了好几十万魔人。加伦特中将这才佩服玄武烈,也不再对天星有太多顾虑,又拨了一百万兵来协助他。军士们见打了胜战,欢呼雀跃,玄武烈表面高兴,内心却忧虑。这次击败魔军仅仅因为他们对天星驻军的情况不太熟悉,他猜想对方在发动下一轮进攻之前一定会派密探来这里搜刮情报。因此,玄武烈下令,在地面大力探索可疑人物,防止奸细。不久,一名大校给他带来了一个嫌疑犯。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衣衫蓝缕,形容憔悴,两颗荔枝那么大的眼睛里有一双芝麻那么小的瞳仁,鼻子像做了整容手术失败后的杰作,严重攲斜,嘴唇向左撇,似乎要同牙齿分家。玄武烈那时正在临时搭建的冰堡饭堂里和士兵们分吃雪牦牛,见了她差点没倒胃,第一印象是——这个老婆婆该不会是血妖魔吧?他很快摆正心态,恭恭敬敬地扶她上座,老婆婆刚上座就把屁股往板凳上蹭了几蹭,这才坐稳。“哎哟,好孩子,真懂得礼貌。”老婆婆眼睛在玄武烈身上扫了一遍,眯着嘴笑了。“呵……谢谢婆婆夸奖。”玄武烈被人家盯着,觉得身体极不舒服,有种痛痒难耐的感觉。“哎哟,上过健身房没?咋会有这么健康的身体?哎哟,胸脯那两块咋只有‘柿饼’那么大?哎哟,这里……”老婆婆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用两只粗老得像老树藤的手往玄武烈身上摸索。玄武烈初时还憋得住,后来把脸都憋红了,就忍不住发笑。军士们在他们周围坐着,看见主帅笑了,也都跟着笑起来。老婆婆那丁点的黑瞳仁里突然荡出一波妩媚的涟漪,吓得玄武烈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哎哟,你长得真好看,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老婆婆对他眨了眨眼睛。玄武烈被她吓得大汗淋漓,心想:“如果让她见到莫白,她一定会要疯掉的。”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令他难堪的事情,他切入正题,问道:“婆婆,您怎么会在这里呢?这里是军事重地,不可以随便进入这里。”“哎哟,你知道吗?孩子啊,你还没来这里以前,这里下过好大好大的冰雹哦,结果这里成了冰海,多好看啊,我老太婆那个小星球没有这种东西哦,我就好奇啦,别人也好奇啦,他们说军队不来这里的,还说这里有宝贝呀,大伙就租了一艘船(太空船)来这里哦。大家找呀找,找呀找,你猜找到什么?”阿婆说到这里就吊大家的胃口,军士们也都放下手中食物,把头都往她周围拱,听她揭谜底。玄武烈见大家都这样兴冲冲的,便吩咐几名法师把她的声音扩大,这老婆婆的声音当即充满了整个食堂:“他们找到了……”颤巍巍的声音像从胸腔里发出来似的,刮刷刷的,叫人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他们找到了……一柄、两柄、三柄……许许多多的剑,那简直是战士的坟墓……大伙觉得这样挖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有人就放了一大捆炸药……‘轰’的一声,你们猜炸出个什么?”“死尸。”有人说。“刀剑。”又有人说。“钱。”老婆婆连连摇头,惊讶地说:“哎哟,炸出一个洞……”“切!不炸出一个洞,难道还炸出一个人?”有人不屑地说。“哎哟,这孩子聪明啊,我们确实炸出一个人,你猜她是谁?”“难道是圣骑士殿下?”“哎哟,这孩子蠢啊,殿下早升天了,还留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做什么呀?我们啊,炸出一具女尸,那女孩儿啊,漂亮得不行。这时候……传来女孩的呼喊声,我们都猜想就是她喊的,那些男人都色迷心窍,一个个冲进大坑要救人,我就劝他们不要嘛,说那一定是个妖魔,你说天寒地冻的,咋有个不穿衣服的女孩躺在这坑里?那一定是妖魔嘛,大家就是不听,我留在那处雪地上,看见大坑里突然冒出一大泡一大泡的东西,凑近了一看,妈哟!全是脏兮兮的血……”阿婆说到这里,怪笑起来,问道:“还想听下去吗?”大家都不敢扒饴饭,眼睛出神似的盯紧她,似乎一不留心,眼前这老婆婆就要变成一具食人的妖魔。“哎哟,我的妈呀,我跑呀跑,跑呀跑……我的妈呀,我跑着跑着,就被你们抓住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又都有些紧张兮兮了,生怕那个杀人妖魔晚上赶来了,把他们全干掉。“事情果真如此?”玄武烈想得到更明确的答案。“哎哟,婆婆咋骗人啦?”老婆婆把恐惧都传染了大家,看着大家害怕的样子,自己反是轻松了。玄武烈千辛万苦才把军士们从恐惧的阴影中拉出来,自然不愿意让婆婆的话影响了大家的情绪。“阿婆,请带我去那里,我想看看这妖魔。”老婆婆嗫嚅着说:“哎哟,你自己去吧,死了别怨人哦,那地方去不得哩,孩子啊。听婆婆的话,别为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孩丢了性命,生命诚可贵嘛。”玄武烈也不想连累老婆婆,就把她安置在军舰里,只身一人,按着她指的方向,去寻找那妖魔。军士们哪敢让主帅一人独行?上千名勇士荷枪实弹也跟了过去。走了一程路,隐约可见那白雪皑皑的山峦下有一个巨坑,可容纳一个师的军队。玄武烈和大家又走了几里路,离坑越近,杀气越重。那股杀气不隐秘,反是张狂,一直扩张开来,形成一股似有若无的旋风。除去玄武烈,军士们都走不动了,他们像被千钧鼎压住了肩膀,身体沉重得很,前排部队的士兵纷纷倒地,口吐白沫。玄武烈见此,马上命令全军后撤十里,摆设炮台以备不时之需。他猜想这杀气是从大坑被炸开以后才慢慢散发出来的,不然老婆婆早被这样强的气息压死了。这种气息似乎带有一股腐尸的味道,闻起来叫人恶心。他不知不觉已使出了宇宙中级力量,这样才抵挡了对方的杀气。“呜呜……救命啊,呜呜……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呜呜……”那声音凄恻动人,飘浮在天空犹如水面上一面湜湜的縠,那细细的渼纹轻轻漾开,十里外的士兵们也听得一清二楚。玄武烈不敢造次,一步一步挪向巨坑,鞋与光滑的的冰面摩擦,发出咝咝的声响,犹如毒蛇在伸缩那条骇人的蛇信子。血妖魔举起那阔大的魔剑下要刺入女孩的胸脯时便住手了,苍苍白发披散在额前,眼光透过发帘,他发现了立在坑旁的玄武烈。玄武烈与他目光一接触,几乎睁不开眼睛,眼前一团血光!他意识地往右跳闪,血腥的剑气已将他方才站立的那块冰棱削去,对方出手之快,玄武烈始料未及!脚跟未站稳,血妖魔那柄剑又抽来几抹红光,玄武烈毫无还手之力,一味跳跃躲闪,竟然没有受伤,只是冷汗湿透了军服,力气也行将耗尽。他不敢恋战,急忙往回撤退,跑开两里路,大喘了几口气。正想赶回军营再想办法时,大地突然张裂,强横的剑气从他身后紧紧逼来!他急忙侧身,军服被劲风撕开一道口子,血也随之缓缓渗出。玄武烈这下可学聪明了,也不看对方在哪里,一味地左奔右跑,身后冰块的爆破声震耳欲聋,可见对方攻势迅猛!这样一拖,片刻以后,他已经累得快崩溃,对方也住手了,似乎在喘息。玄武烈这才看清那血妖魔的模样,穿着一身魔帅服装,身材极其高大,两肩圆阔,脸容方正,嘴唇朱红若血,双目充满戾气,泛着红光,头发披散凌乱,出奇的雪白,映在雪地上像个和尚。玄武烈看他手中魔剑不断地流出污黑的血液,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点缀了一滩血色,颇为刺目。他猜想这妖魔就是前征北魔军大元帅犹狚。这时,他的手不住地颤抖,面对这个疯狂的嗜血魔帅,他毫无胜算!对方休息片刻,可能在下一轮攻击就能取他性命!玄武烈知道进退无路,如果再往后撤,对方可能不会追杀他,反而要杀害他的士兵,而他绝不希望他们死在这名暴戾恣睢的魔人手上。他微微往后挪开步伐,右掌紧紧贴在腰间,等待以退为进的机会。只要时机把握准确,这招“黄金断云”的绝技他是吃定了。他心想。来了,魔帅出击,强大的剑气营造起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地上的冰雪像雪崩了一样压向玄武烈,玄武烈哪想到对方的剑气竟强大到如此地步?他右掌一急,急中生乱,从右至左平挥而出,完成了一道亮丽的银弧,掌风刚猛,锋利若刃,划向魔帅。那魔帅用剑一格挡,掌风威力尽失,若无所存。玄武烈未来得及将惊讶表情尽现于脸上,魔帅已双手挥剑平扫他肋部。玄武烈急中生智,向前扑倒,恰好错开与魔帅之间的距离,对方只有手臂扫断了他两根肋骨,性命还算保住。此时,玄武烈力不从心,左手捂住右肋,步伐也凌乱了,在雪地上乱踏,极不协调地挪移。风呼呼地吹过,魔帅转身盯着玄武烈,咧开那满嘴尖牙,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污黑的血在洁白的雪地上交叉纵横,连贯起来像几只蝌蚪文。而无论是什么文字,对于玄武烈来说,那都是死亡的判语!“呜呜……救我……我好辛苦啊,谁来救救我呀……呜呜……”声音锥心刺骨,叫人恻然。玄武烈明白,自己死了,那个女孩也难逃一劫,他的军队也难逃一劫,只有奋战到底,希望才会迎来!他从心底呼唤玄武战衣,战衣化作一团白光包围了他的身体。一阵烟煴的光芒过后,他已经穿上圣衣,戴上面具。所以紧张与恐惧渐渐平伏下来,他站直身,挺拔的身躯像一株立在悬崖上的苍松,从容、沉稳、坚定与刚毅全部融合在他身上。这次,玄武烈主动出击!他跳上半空,居高临下,使出货真价实的“黄金断云斩”!一道金光拓开空气,连他头上的云朵也被霸道的掌风撕裂,掌风未及地面,大地也已给震坍。这一招式非同小可,魔帅纵使再疯狂,也哪敢去接这绝技?他急忙侧身闪开那道光,无奈掌风又快又狠,即便没迎上锋芒,左臂也自然而然被撕开一道一寸长的口子,魔剑末端触及掌风口,被削去的那段剑身晾在雪地上,泛出乌黑的血液。魔剑短了好几寸,被削断外镀有一层薄薄的银粉。玄武烈见此,心想:“我平素练习这绝招,多半劈出一些乌黑的痕迹,现在竟劈出一些白银,看来勤加修练,也能像老伯那样劈出黄金。到时候,影儿要聘礼,我劈几道黄金去卖,可省下不少钱。”在这紧张关头,玄武烈还能心生这一段无厘头的台词。由此可见,这玄武烈还是没成熟。魔帅这下对玄武烈另眼相看了,既愠怒,又不敢进攻,怕他手中“利剑”。玄武烈见他不敢进攻,战意更是强烈了,冲向魔帅。魔帅见此,嘶哑着声音也冲向他。玄武烈见魔帅动作迅速,这才悔恨自己冲动,回身闪开他那扑势。那魔帅咄咄逼人,根本不让他有出手的机会,径直扑向玄武烈。两人就这样在雪地上厮斗了半天。玄武烈肋骨断了两根,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磨?脚一软,滑倒在雪地上,魔帅见机会来了,举剑当空劈向玄武烈的脑袋!现在,玄武烈只能懊悔自己轻敌了……三十四、雪儿开瓢的声音简洁明快,“叭”地一声,里面的东西喷得老高老高。玄武烈现在可以尝试给别人在脑袋上开瓢的感觉了,里面的液浆粘粘糊糊的,也能喷得老高老高……一把洁净的声音传来,只是一个字“嗨”,魔帅的头颅已被莫白的藤木剑削下。魔帅的身体在玄武烈面前晃了两下,笨重地压在他身上。周围的雪被扬起得很高很高,飘飘然洒落在莫白的头上肩上,他并不掸去它们,粉白的脸上挂着故有的笑意。他推开魔帅的尸体,伸出温暖的手拉起玄武烈。玄武烈也笑了,拍拍身上的雪粉。“大哥,你好狼狈啊。”莫白笑着说,也帮他掸去头上的雪粉。“哈哈哈,莫白啊,如果不是你来得及时,我早就死在这魔人的手上了,我欠你一条性命啊。”玄武烈说完,大笑起来。这时,鹅毛大雪纷扬而下。玄武烈领着莫白来到大坑,坑里有许许多多死尸,魔人的尸体交横在一起,多数尸体都是残肢断臂,唯有那具女屍,身上一点儿伤痕也没有。莹洁的冰晶薄薄的封裹她周身,下身被一件羽绒衣掩盖住,上身赤祼。玄武烈扯下披风包起她。因为受了伤,所以交付莫白抱着。回去的路上,玄武烈一直庆幸自己还活着,也怪自己太大意、太好强了,差点丢了性命。这样想着,他不知不觉地就笑了。这时候,莫白突然对玄武烈说:“她很美。”玄武烈看了看那女孩的面貌,又看了看莫白,胡思乱想:“假如有一天,我们两兄弟能和各自心仪的人一起步入大礼堂,那该多美好啊!”回到军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很深。不少军士都来看望玄武烈,说是关心玄武烈的伤势,但也顺带窥视那个女孩。军队里也有女军医和巫女,长相都不错,可是比起那女孩,却要逊色得多。她幽蓝的缦发像海草一样柔顺,深黑的黛眉细长细长的,鼻子尖挺,双唇被冻得纯白,却闪烁润泽。军士们见了她,嗓子就像着了火一样,喝好几杯冷水也不能把那火浇灭。莫白把女孩送到女军区那里治疗,玄武烈也顺道把肋骨接好。一夜无事。翌日,一名巫女大清早就跑来找玄武烈,说道:“将军,那位女孩哭得很厉害,我们听不懂她的话,想麻烦将军过去看看她。”玄武烈就赶到医务室,看见一名穿着白色病服的女孩坐在床头,挨着墙角在哭。她的哭声不大,眼泪簌簌地流下,样子长得甜美,医生看了都为她心疼。玄武烈往床边靠,她就害怕了,更往墙角挨,头也不敢抬起来。“你叫什么名字?”玄武烈关切地问。她似乎听懂他的话,抬起头,两颗眸子清澈得容不下半点污垢,愣愣而又惊恐地看着他,半晌吐出一句话:“呀架呜?”玄武烈突然眉头一皱,心想:“这是魔语,她问我她是谁,难道她丧失了记忆?对啊,昨天她喊‘救命’也用的是魔语。”她又问:“这里是哪里?”又是一句魔语。玄武烈勉强听得懂,操起半生不熟的魔语回答:“军营。”她就又哭了说:“我的家呢?”玄武烈哪经得这女孩哭?就骗她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她就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医生们对玄武烈行礼致敬,就问:“你是谁?”玄武烈心想:“这女孩丧失了记忆,以后孤苦伶仃,多可怜啊。我先冒充她哥哥吧,以后的事再打算了。”于是,玄武烈操起极为难听的魔语说:“我是你哥哥。”她看了看玄武烈,先是一副惊疑的表情,待看到玄武烈满脸真诚的模样,才相信了这个事实,两块脸蛋绯红,低着头再也不哭了。玄武烈见她不哭泣,就说:“这里的人都说人语,你也要跟他们学习,不然很难和他们沟通。”晚上,玄武烈和莫白聊天。“你说,你是她哥哥?”莫白惊奇地问道。玄武烈觉得莫白这表情也太夸张了吧?多一个妹妹不好吗?他就说:“是啊,你觉得这样不好?”莫白笑得欢畅起来,直笑到玄武烈觉得莫明其妙了,他才问道:“难道你忘了和你的另一半的约定了?”玄武烈耿直地说:“当然没有,这个跟另一半有关系吗?”“嘿嘿……”莫白笑靥如花,说道,“大哥,你可能不知道吧。魔国有些民族的语言习惯是,把哥哥称为‘兄’,把未婚夫、夫君称为‘哥哥’,我看啊,八九不离十,她就属于那类民族。”玄武烈原本兴致正高,给莫白这样一说,就害怕了,扫兴了。“不会吧?”玄武烈想起那女孩今天的表情也确实怪异,心想:“真是好心做坏事啊,想我这么专情的人也会碰上这种倒霉事……”正慨叹之际,女军医又跑来说:“将军,那位女孩请将军过去一趟。”莫白听了,摇头笑说:“大哥,委屈你了,哈哈!”玄武烈听了这话,只好也无奈地笑了。女孩的房间是一座冰雕的巫屋,天气冷得很,巫屋上压着一层厚厚的冰雪,更加坚固。女孩坐在凳子上,身上裹了几件绒衣,依然冷得发抖。军舰是用于作战的,玄武烈害怕有紧急战事时会给她带了危险,所以就宁愿把她安置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冰原上。“哥哥,麻烦您亲自过来,真是非常抱歉。我想出去,可是医生们怕我生病……我想把披风还给您呀,我怕您冻坏了。”她说着,从床上取出玄武披风,亲自给玄武烈披上。“不、不用,我自己来……”玄武烈想自己穿上披风,可她手脚麻利,一会儿就把披风裹在他身上。“这里真的是我家吗?我怎么感觉那么陌生呢?”“你失忆了,大概就会这样吧,或许……以后会习惯的。”“那……我的名字叫什么?您呢?”她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纯洁得比琉璃还洁净。玄武烈看见她那双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这样的骗局是好是坏,更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儿应该给她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他忽而记起那天的场景。天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她的身上,他觉得她很美,真的很美,美得不带半点儿的瑕疵。他就说:“雪儿,你叫玄武雪儿,我是你哥哥,我叫玄武烈。我们是两兄妹。”“嗯,雪儿是雪儿,雪儿明白。”她向玄武烈欠了欠身说。玄武烈就笑了。另一方面,在人魔大殿堂里,魔法学院最高荣誉院长屠比拉正与四位老师商议一些事情。“关于这件事,雪芒国已经多次邀请四位老师协助处理,老师你们也推却多次。虽说在这里可以不管俗事,但是,杜云月老师的死,校长正催促我去处理,你们也该替老院长我管一管吧?”老院长捋了捋白苍苍的胡髯,充满智慧的眼睛深邃地注视着面前四位老师。“是。这件事雪芒国一直没有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次要我们亲自解决这件事,那也是应该的。只是要我们四人合力捉那劣徒,不免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吧?如果国王在穷兵黩武之余,还要我们做出对人魔两国和平无益之事的话,那么,我们坚决反对。”一个身体极为强壮的老师说道。“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跟你们明说了,这次雪芒国准备恢复你们的爵位,重现魔国四大圣骑士之梦。如果你们不能满足国王的要求,这个殿堂将不得安宁。”老院长极为平淡地说。四位老师眉头微微一皱,以眼神会意,齐声说道:“今日跨出殿堂,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回到老师的身边,请老师接受孩子们最真挚的祝福!愿您幸福安康!”玄武烈驻守天星也有一个多月了。西部的战况激烈得很,玄武烈在这里却闷得发慌。他恨不能率军赶到西部,杀得魔军寻爹找娘、哭天叫地。征北魔军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自从上次那场短战以后,至今没有动静。玄武烈只好等着让身体发霉发烂。天气再暖些的时候,他开始教军士们排练自创的军阵,每天早晨列队练习。那时候,天还没亮,趁着皑皑白雪,还隐约能看见人的影子。玄武烈就站在高高的悬崖边上,仅穿一件单薄的纻麻衣,在寒风凛冽的冬季里威严地吼道:“一列长剑士准备,刺!三列魔法兵往后十步,撤!全炮兵前五步,进!……”雪儿见他穿得单薄,就给他披上一件裘衣,而后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听他一直吼到夜晚。终于有一天,一斛天光从乌云的网兜里悄悄地漏出来,打天玄武烈颀长的身上,雪儿看到玄武烈俊洁的脸庞在圣光中熠熠生辉,那缕光芒照得他通体金灿灿的,他单薄的衣服上扣着的衣袂飞扬开来。他沐浴在风中,也慢慢沐浴在雪儿的心中。雪儿被他那种独特的气质与罕见的魄力深深地吸引了,以致于后来,即便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雪儿始终不能释怀。因为,雪儿很无辜地喜欢了这个人类。雪儿再次以轻巧的脚声悄悄来到他身后,替他披上披风,他无意间触摸到她的手,披风在慌忙的少女的砰砰心跳中悄然伏下。玄武烈捡起披风,看见她羞答答的模样,内心有所触动。他想起了少年时期的那个梦——他像一株苍松立在悬崖上,指引一拨拨勇士东征西伐,建立一个个不朽的功勋,而那个娴淑端庄的女子默默地站在他旁。那画面实在太美太美了。只是他这时候才看见她,是不是有一些遗憾?是的,玄武烈遗憾在少年时期没有遇上她,而遗憾只落在少年。当他发现自己已经二十一岁,发现眼前的世界已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简单的时候,这个梦也就自然而然地破裂了。他爱她,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妹妹。雪儿的确是一个可人儿,天星上的人无不喜欢她。她非常勤劳,总是和侍从抢着干活。玄武烈哪里愿意让她操劳?就叫她学医、学魔法,结果她三两天就将这两样东西学得精通,医生、魔法师们大为咋舌,而人类语言,她也顺带学会许多,基本上可以和人类正常交谈。这样一个魔人,可以说是天才中的天才,超魔人中的超魔人了。别以为天才就难伺侯,她一点儿也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的生活自己料理,还常常给玄武烈收拾床褥被单。她非常客气,玄武烈就说,这个女孩的客气本领比起莫白,有过之而无不及。她对任何人都称“雪儿……”,称呼别人叫“您”。有一次,她向一名士兵问路。她说:“士兵大哥,您可以告诉雪儿,莫白大哥在哪里吗?”那声音娇滴滴的,不是装乖扮嗲,却是一个原汁原味的雪儿,让人爱怜的雪儿。她的好品性反而使玄武烈担惊受怕。他担心雪儿的未来,一味保持温和的禀性固然好,但是这种性格的人脆弱至极,遇到坏人也不懂得反抗。玄武烈在紧张的军训之余,决心对她进行改造。他对她说:“以后你不许以雪儿为开头说话。”她温顺地点头应“哦”,然后又犯了老毛病,她接着说:“雪儿知道哥哥对雪儿好,雪儿以后不会这样的,雪儿现在就去练习。”玄武烈见此,只好摇头苦笑。雪儿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一个让人怜爱的女孩儿。玄武烈很少接管精灵军的事务,他把精灵军托付给莫白。在玄武烈看来,这个莫白在军事上似乎没有流露出多大的本事,倒是在个人魅力方面,可数一流。精灵军之所以听他指挥,那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小伙子也是精灵,而是他特有的气质与硬派的作风。有时候,玄武烈会怀疑这个年轻人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无奈玄武烈还单纯,老猜不透这精灵的思想。为了在精灵军中树立威望,玄武烈还是努力尝试和这些“怪兽”沟通。精灵军因为成份复杂,动物的体态过于庞大,所以被安置在一个幽静的山谷里。玄武烈进入山谷时没有通知莫白,和雪儿穿上平常服装,高高兴兴就出发了。山谷里全是茫茫白雪。大雪刚过,松林中挂着的雪棱不住地往下滑,两人走过这里时心惊胆颤,雪儿抱着玄武烈的大手,跟着他左摇右晃,勉勉强强穿过树林。眼前是一片雪海,渐渐地,从地平线上出现黑压压的一层“浪”,英勇的精灵骑士们左手攥着一把三丈长的银枪,右手握着一柄一丈长的藤木剑,各自骑一头獬豸,威风凛凛,英姿飒爽。他们走到一座木制高台前,齐声呐喊“嗨”,声音薄发浑生之际,左手银枪同时砸地,发出“铮”的一声脆响,冰碴溅上裤腿。高台上站着莫白,他敛起笑意,用精灵语说了一连串的话,语气中夹杂一些轻狂与自信,却不带有任何威严的成份,像在拉家常。说完那话后,骑士们分成两队,各自向对方喊口号,像在辱骂对方。片刻,双方怒气上升,短兵相接。玄武烈也向莫白讨教了一些精灵语,而对这种“专业术语”,他半句也听不懂。雪儿倒是问道:“哥哥,他们刚才是不是在吵架啊?”这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玄武烈悄然大悟,想道:“原来精灵军的训练方法与众不同,通过相互辱骂来激发彼此的斗志,进而增强各自的战斗力和提高各自的作战经验。难怪我很难控制这支军队,原来他们的经验比我丰富。”玄武烈正想着,双方的战斗已经结束。大雪飞扬成雾,迷蒙了两人的视线。待大雾过了以后,战士们已经坐在雪地上,各自用一些青藤汁涂没受伤的部位。有一名战士的手臂被长剑剖开一条三寸长的口子,他一边用一根细长而坚韧的藤须穿过皮肉缝合伤口,一边和另一名战士聊天,神情自若。雪儿看见他青色的血液像黏糊一样哗哗地泻在雪地上,吓得藏在玄武烈身后,不敢四处张望了。视察了精灵军团后,玄武烈大为感慨,男人嘛,不对自己狠一点,别人也会对你狠。此后,他从五百万军士中挑选了十万精壮士兵,模仿精灵军的训练模式。五天后,训练步入正轨。杨湦等人也赶到天星。适时,驻守天星有三千万的兵力,彷云豪没有赶来,率兵一千五百万救援西部。这样一来,北部没有上将,只有零星几位中将来主持战局。这时候,征北魔军没有丝毫进军的迹象。这更令玄武烈等人担忧,天星的防御系统很不完善,人军偶而抓到几名来这里淘宝的盗贼。几经审讯,才知道他们发现了灷堡,准备进入内部寻找宝物。这座灷堡,就是当年人国圣骑士驻守天星的居住地。灷堡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了,看不见全貌。人军常从这里经过,总以为是座冰山。灷堡的解冻工程持续了七天。第八天,玄武烈等人带着军队在那里驻扎。城堡内的一切都保存完好,没有受到寒冰过多的影响。只是冰雪融化了以后,这里冱寒,雪儿感冒了好几天。玄武烈上午跑去议事厅,下午跑去雪儿那里,忙得不可开交。杨湦等人私底下就说他和雪儿很般配。莫白只在一旁迎和大家说笑,并不向他们谈起影儿。“咱们的雪儿还不好啊?等病好了,哥哥带你去堆雪人。”玄武烈来看雪儿,往往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雪儿蜷缩在床角,盖着厚厚的棉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哥哥,好冷,雪儿怕死。”玄武烈觉得奇怪了,这个女孩怎么会想到死了呢?他就问她:“你知道什么是死吗?”她摇了摇头,像个小孩子一样。“既然不知道什么是死,你又怎么会死呢?这样子想问题,你还怕死吗?”“嗯,雪儿还怕,怕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哥哥了。”玄武烈听她这样说,微微叹气,说道:“有哥哥在,雪儿绝对不会死,哥哥不允许雪儿死。”“那么,雪儿能让哥哥一直陪着么?昨晚,雪儿作梦,梦见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满身是血,好吓人……”说到这里,她突然“啊”地一声尖叫,捂着脸一直哭。玄武烈只好抱着她,哄她睡觉。从房门走出来,暮色已趴在屋顶恹恹欲睡。玄武烈的心情就像这个暮色一样颓然。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是刚才抱着她的时候给渲染上的。他嗅了嗅这种香味,觉得魂像被勾去了似的,全身火烫烫的,嗓子也似乎要冒火了。他赶紧调息运气,使心情渐渐平伏下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雪儿不是一个平凡的魔人。她得天独厚的美貌和智慧是一个很好的佐证。但是,这只能证明她不平凡,又能证明她什么呢?玄武烈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是大魔女,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不可能,她那么纯品,绝不是那个受万人唾骂的魔女……”玄武烈想。三天后,尹云飞突然向杨湦等人提议在灷堡搞一次大型的文艺活动,说要活跃一下气氛,提高士气。彷云豪不在场,谁也不敢枉自定夺。事实上,杨湦等人不太赞同这种做法,却又想到军士们确实紧张好久,也该轻松轻松。大家就都缄口不语,以示默许。尹云飞明白大家的意思,就调动上千人布置舞台和灯饰等设施。舞台定在灷堡内的中央广场,这广场平时用来操练数万精兵,这回可别有用图。尹云飞对舞台的设计非常讲究,一天到晚站在台上指挥大家工作,像个演奏进行曲的指挥家。天纲月就劝他下台说:“如果你不懂的话,就别上台丢面!”尹云飞“啧啧”的笑说:“想当年我做童星的时候,你没有来捧场吧,笨蛋!”舞台设计得十分美观,台身有两丈高,台基则用十块巨大的冰块砌成,人工地砌了八道阶梯,方便演员从台上台下走动。至于灯光,则是台上安置了一些发光类的咒文和悬在半空中的十余盏强光灯与追踪灯,这些都是施有魔法的工具。会场上的魔法师经过尹云飞悉心教导后,能够很准确地掌握灯光照射的窍门。尹云飞把这次文艺汇演当作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所以拒绝一切不相关人员偷看他们的排练。杨湦等人看他那股认真劲儿,谁都不敢打扰他,只等文艺汇演那一天。日子说到就到。傍晚时分,迟暮的阳光落下最后一丝温柔,无力地抚摸着军士们的脸容。大家都盯着那座空旷的舞台,等着演出的开幕辞。玄武烈和杨湦、天纲月、莫白围坐在一张小木桌帝旁,一边喝酒,一边往舞台张望。天渐渐暗了,五数万人聚在舞台四周吹风,冷得牙齿打架,舞台却与黑暗一同埋葬。大家意兴阑珊,舞台上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轰”地一声,台上四周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之中,一名少年大吼起来“呀……”音调奇绝奇高,在魔法扩音的作用下,那声音像从天上传来,震耳欲聋。众人心头紧缩,全神贯注盯着那少年,少年穿一件长大褂,怪诞得很,“呀呀”之音拉了半天,突然若抚琴断弦,“啪”的一声,四周火焰渐渐熄灭,他也缓缓沉下舞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这个尹云飞,嗓子不错啊。如果我也像他那样吼,早就成哑巴了。”天纲月正说着。尹云飞就穿着那件黑得在夜里可以拍“降头戏”的长大褂来喝酒了。“怎么样?”尹云飞从天纲月手中夺过一瓶酒,大口大口地喝。“根本不知道你在吼什么。”天纲月实话实说。“没情调,这首歌叫做《呼唤》,一直这样‘呀’下去就可以了。这个很流行耶,你怎么这么没见识?”尹云飞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哈哈哈,你们那里还流行这个?我看是没开化吧?”天纲月讥笑说。“唉,你们俩能保持一天不吵架吗?表演精彩得很,不看多浪费。”杨湦打圆场。于是,大家一边喝酒,一边看表演。玄武烈突然想起雪儿,就问莫白:“雪儿怎么还没有来?”莫白笑说:“这个嘛,大哥应该问云飞。”尹云飞就卖关子,说道:“别急别急,女孩子嘛,要打扮打扮嘛。”深夜时分,表演进入尾声。大家兴致勃勃,没有丝毫的倦意。尹云飞饮了三斤烈酒,肚皮胀得鼓鼓的,趁着酒意大喊起来:“兄弟姐妹们,压轴戏出场!”喊声一毕,舞台灯光俱熄,全场人哗然。这时,那黕黕的夜空突然传来雷霆惊乍之声,乌云翻滚中又听见千军万马的喊杀声,龙的咆哮声,狮鹫的吼声,觜凤凰的长唳声,千万种声音夹杂在一起,犹如滚滚洪水冲击巨石发出淙淙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压迫众人的心扉,好像真有千军万马向他们杀奔而来。及至眼前,声音戛然而止。舞台上幽微的蓝光从八方打来,照在台中央凹下去的部分,一名身段婀娜的少女从里面冉冉升起。灯光微微暗下,舞台融化在黑夜中,四周又是可怕的寂静。大家静静地等待,回味着方才那少女的倩影。焦灼之时,一把轻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袅袅飘散,犹若春雪融化成潺潺的流水与清澈河底石块相拥而发出的清脆的硠硠的冲击声,细水长流,湜湜的水面在那融雪的季节被冲开寂静化作汨汨的流水泛满鳞光静静地流淌,载着几片不合时节的落叶无情地驶向远方,那一波波清粼粼的河水将有一天也会缓缓地静静地等待,等待春节洗涮寒冷的冬季,冱寒的河道也终有一天要畅通,载着偶有的几片落叶驶向远方……歌声隽永,撼人心扉。玄武烈在霁风爟时就听过这曲子,那时由一名老人吟唱,歌声悲凉而雄壮,在悲伤之中掺杂了强烈的爱国情感,使曲调始终如一、从头到尾灌输着仇恨的情愫,以调动前线作战的勇士们的积极性。今夜由那少女唱来,却不带任何情感,平淡而真实。“她不是在唱歌,而是向我们讲述历史。”杨湦说道,语气似贬若褒。舞台中央升起一座高台,灯一盏也没有开,星星一颗也没有亮。灰色的夜空中,少女在高台上翩翩起舞,舞步轻盈,体态婀娜,素白的长袖在她那双玉臂的挥使下像着了魔似的飘然张缩,在她身体四周不断裹紧,夜空中便有了一个苗条的身影。大家都佝偻起身体,痴迷地看着她边唱边跳。乐阙曲终。高台上少女的身姿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定格,久久伫立,直至舞台上的彩灯一盏一盏陆续打开,她才在梦幻般的色彩中向大家躬身行礼,为晚会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好美的舞姿啊,我看这雪儿无所不能、无所不晓啊。”杨湦说着,双目看着玄武烈,似乎对雪儿的身世已有所察觉。“这样的女子世间还有几个?”天纲月笑说,“阿烈,你捡到宝了。”“就是就是。”尹云飞这回和天纲月站在同一条战线了。“我,其实……”玄武烈想说出自己和影儿之间的事情,心里又矛盾得很,想到自己已经把雪儿认作妹妹了,大家不应该这样“苦苦相逼”才对。“我看她来头不小,如果把她留在这里,未必是一件好事,还是及早做出决定的好。”杨湦突然这么说。玄武烈吃了一惊,心头暗想:“阿湦说得有理,我们并不知道她的底细,她又是魔人,留在这里也不方便,只是怎么开口呢?我当时怎么会认为她可怜,无端端去做人家的哥哥了呢?真苦恼!”玄武烈正自怨自艾,两名士兵就把喝得醉醺醺的雪儿扶到玄武烈等人面前,局促不安地说:“各位将军饶命啊!弟兄们向雪儿姑娘敬酒,谁知她喝了一点点就醉了。”“也罢,你们先退下吧。”玄武烈拂手说,“莫白,麻烦你送雪儿回去休息。”雪儿突然睁开迷乱的眼睛看着玄武烈,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玄武烈并没有察觉,她就这样给莫白带出人群,只剩下孤单与寂寞。那天夜里,雪很大,飘飘然打在他和她的身上。今夜,又是他和她。即便没有雪,她依然很美……莫白相信,在他今后的岁月里,他不会忘记曾经和她亲密接触的那段美好的时光。即便以后的岁月磨去所有的记忆,他依然相信,这份美好是抹不掉的。她在他的怀里甜甜地睡着,朱红的嘴唇在烈酒的滋润下更显得润泽,薄若蝉翼的白纱衣下丰腴的胴体洁净如瑳,无比诱人,美妙的身段在他怀里像条蟒蛇一样黏糊人的神智,他有点儿把持不住了。走出喧嚣的广场,四下无人,唯有皑皑白雪,才不致于陷入黑暗。而黑暗并不可怕,黑暗或许能给他黑暗的勇气。他抱着她缓缓地走向她的房间,他希望他突然丧失了记忆,忘记了她的房间,这样他和她才有更多的时间独处。而在平时,他却又最最记得她的住处。酒是个烧心的东西,她在他怀里翻身,两处湿润的嘴唇像爆跳的火焰——他真想把这火焰一口吞下。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他轻手轻脚把她放在床上。刚迈开步伐,他就听见她含糊不清地说:“哥……哥,不要……走……”他驻足,而后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心都像被火烧了一样炙痛,终于,在迈开三步以后,他像幽灵一样飘到她面前,心头火辣辣的,俊美的脸庞没有以往的从容,反是因为紧张而泛起了少有的潮红。他觉得唇干喉渴,恨不能用她的身心来滋润自己可怕的占有欲。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候他摆布!他的嘴唇将要贴近她的朱唇时,一种难以言语的羞耻感使他怔住了。要放弃吗?撩人的馝馞的体香又使他困惑。困惑之余,这场无稽荒诞的戏终于在他被一双柔弱的手掌推开后结束了。雪儿被他鼻翼所散发的气息惊醒,慌慌张张地推开他,缩到墙角,捂起被子偷偷地哭泣。他觉得全身几乎散架,即便俊洁、帅气及无与伦比的气质让许许多多女子为他疯狂,又有什么用呢?除却她,还有谁能扣动他的心弦?走出房门,他想起她惊醒时那双茫然与恐惧的大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喜欢他。换作是玄武烈,她一定不会这样。他想。“总有一天,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东西……”此后几天,天星一直相安无事。玄武烈等人却越来越紧张。魔国征北军的行踪如此诡秘,叫人军无法安心。大家一面打听魔军动向,一面加紧练兵。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几名年轻将军害怕文艺汇演后,士兵们会身心懈怠,所以这几天把练兵一事抓得更紧。玄武烈把建设一支新型的强大军团的构想告诉了大家,大家都非常感兴趣。于是,从三千万军士中裁出三百万优秀的军人,对他们进行超高强度训练,并对当中不懂得使用“力量”的人类进行更为特殊的辅导与教育,试图在短时间内使三百万精兵变成三百万死士。在特训期间,大家做了以下分工:玄武烈负责将“力量”理论化授予学员,同时将一些基本掌法教授给大家;天纲月负责教大家使用一些高深的剑法;杨湦负责教拳术;尹云飞负责教飞天遁地的本领;莫白负责教更深层的医疗术。可以说,玄武烈是一个不称职的老师。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以前所看过的关于“力量”的书籍尽数背下来,写了上千卷缦纸,将那厚厚的纸张装订成一本书,让学生们自学。这或许也有他的道理。他和许多人一样,小时候也是一名普通的人类。五岁时开始接触书本,从此,那个藏满经卷的霍依大学堂图书馆便是他的家。十岁时在众多“力量”书卷中翻开了属于自己的“超人类”历史,此后,力量始终滞留于宇宙初级水平,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放弃了那个进入人魔大学堂进修的机会,毅然选择梦寐以求的霍依大学堂。对于他来说,书就是力量源泉,他并不希望用任何方法去指引学生们读书,却希望通过他们自身领悟,来阐释书中蕴意。这样才不会箝制人的思想,才能发散思维,才能创新,才能进步。从这个角度上说,他又是一名好老师。学生们对这位老师言听计从,在厚厚的书卷中各取所需,循序渐进,也慢慢地摸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玄武烈有更多的时间去“打扰”其他老师,他喜欢鱼目混珠,和学生们一起猫着腰听莫白讲一些养生疗伤的秘术,或躲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谛听杨湦的谆谆教诲,有时也混杂在学生中,学习天纲月长篇大论的剑术奥秘。天纲月的眼睛比鹰眼还锐利,看见他就把他唤出来,笑着说道:“你小子装蒜啊,好好的课不上,跑来这里捣蛋。”玄武烈也笑了说:“我的学生天资聪颖,无师自通,反而是我愚笨,想向天纲老师学点东西。”天纲月听了,便乐呵呵地笑起来,对着学生们说:“这位玄武同学要向你们老师我请教,那么我就使这一招给他瞧瞧。”言罢,只见他以右手缓缓摸上腰间宝剑,把剑柄握稳,却迟迟不拔,只是目视前方,任由额前几绺头发在风中撩拨他如铁一般的脸颊。片刻,天纲月才把右手垂下,吁了口气,恢复常态。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发出喁喁的声音。玄武烈倒有所触动,眉宇一凝,一字一顿地说:“不动神功。”天纲月这下被他那严肃的表情给逗笑了,说道:“不动神功?哪里是这么简单?听说那是个失传的绝技,我这个叫做‘拔剑诀’,是家族里一直流传下来的绝技。听说‘不动神动’就从这里衍生出来的,后来家族倾颓,在我曾祖父那一辈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明白这剑诀的要义,‘拔剑诀’也渐渐被‘不动神动’压倒了声势……”玄武烈就安慰他说:“不必难过,万事都有兴衰,我相信剑诀在你手上,一定能够发扬光大!”天纲月又笑了,说:“我哪有难过。”说着,他转视众人,笑道:“刚才那招式是我们祖宗传下的‘秘笈’,现在国难当前,我无条件向大家公开,想听的话,把你们的驴耳朵竖高一点!哈哈哈!”学生们一听,兴高采烈,都安静下来,听天纲月讲解“拔剑诀”。傍晚时分,玄武烈独自一人走上山崖,思索着“不动神功”与“拔剑诀”之间的关系,发现它们有共同的地方,那就是特有的使自身处于死物状态的能力。在这种状态下,发功者属于静物,使进攻者看透发功者的动向,而此时进攻者无论发动任何招式,只要发功者经过一定的训练,达到“心神合一”,就能发现对方的破绽,予以对方致命一击。这样一来,以静制动,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处于劣势的发功者或许能够扭转战局。一阵温黁的芳香传来,玄武烈敏感的鼻翼微微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哥哥,天冷……”雪儿想替他披上大衣。“不,我不冷……”玄武烈转身接过大衣,却披在她身上,关切地问:“你不要常出来……噫,你的眼睛怎么肿得这么厉害?”“雪儿……”雪儿泪水滂沱。她幽然觉得,那双阴森的眼睛在某处瞧着自己。三十五、天使时光荏苒,每一天时光的流逝,对于影儿来说,无不是一个很好的鼓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把一些人带入死亡的深渊,也把另一些人带入美妙的天堂。影儿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乘风破浪的帆船在幸福的海洋里行驶,领着她驶向那个属于她的梦想的岛屿。两年之约快到了,她的师父像是不知道她的心事,布置的任务也越来越艰巨。上回的任务是收服天堂西部的亢麚圣兽,花了她近两个月的时间,而且还弄得满身伤痕,休养了近一个星期。现在的任务则更为艰巨,那是收服大圣龙阿加特凯。师父说明任务以后,很专注地看着影儿。影儿呆若木鸡地站在他面前,许久才就应声“哦”。“如果觉得没有这个能力,那么,在这里修炼十来年,或许能做到这一点。”师父咂了咂嘴巴说。“先知伯伯……我、我可以的。”影儿不敢向师父说起和玄武烈的约定,将苦水泪水都往肚子里吞。“你呀,近来心慌慌的,难道有什么事情隐瞒我?”师父盯着她,好像是生气了。“没、没有,影儿马上去修炼。”影儿唯唯诺诺地退下。回到石屋,她抱着床褥大哭起来。要收服大圣龙,谈何容易?即便她设下千万重结界来封锁圣龙,那也徙劳无功。这头龙已经存活了三万多年,在世界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固有的威名足以叫人闻风丧胆,固有的霸气足以叫人摧肝裂肺,要杀死这头龙,动用上万超人也无济于事,何况要她一名弱女子去降服它?成功率几乎等于零!一想到这里,她就想到自己将白白耗了这一生,玄武烈永远也见不着了。想着想着,又她放声大哭。解乙袖悠然出现在她身旁,木然地抚摸她的后背,上次收服亢麚圣兽。她也这样哭,她也这样安慰她。“姐姐,我不要修炼,我不要修炼,我要烈哥哥,我要烈哥哥……”她扑在解乙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待臣下把那个老头杀掉,还主人自由。”解乙袖说。“不,不,他是我的师父,他对我严厉那是为我好,否则我出去了也对不起我的人民。”影儿说得既无奈又无助。对大圣龙展开攻击是事后的一天。影儿来到圣龙最喜欢的栖息地——沉静的树林。那里的树木有上万年的历史,年轮一层一层扩散开,圆桶套圆桶地,终于套出一棵棵粗大的树干和参天的高度。这里是流风獬豸出没的地方,影儿并不害怕,前不久她将一头巨大的流风獬豸引入魔法泥淖,使之动弹不得,而后待它又困又饿时收服了它,现在只要念动“獬豸咒”,这头庞然大物足以震慑它的同伴。即便遇上比它还强悍的圣兽,她还是不会担心,毕竟手中还有一个“亢麚咒”,足以使她遭遇大圣龙之前安全无虞。至于遭遇了大圣龙后,她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活下来了。树木里窜出几头獬豸,像丧家之犬往东一直跑,并不留意影儿。影儿觉得奇怪,又往深处去,发现蛇虫鼠蚁也仓皇逃窜。她知道圣龙已经出现了,全身不由自主,都起鸡皮疙瘩。她还是硬着头皮往深处走。森林里一块大空地上,一头圣龙拍着钢铁般的翅膀,稳稳地着陆。它昂起头高声嗥叫,天穹也为它响起回声,每一次嗥叫,这些大树都簌簌地下起“叶雨”,阔叶充满劲道飞来,打得影儿差点掉眼泪,赶紧往大树背面躲藏。圣龙的嗥叫是一种威严,一种警告,表示它现在要来这块空地上休息,有谁觉得不服气的可以出来与它较量。当然,没有谁敢对这头圣龙动武,从惊天的嗥叫声中,他们都知道这条龙的身份——存活了三万年的最古老的圣龙,迄今为止最强悍的圣兽阿加特凯,被冠以“大圣龙”的美誉,曾经叱咤风云的飞龙。圣龙长嗥了许久,俯身伸出长长的瓶颈到河里饮水,河水汹涌,打在它的脸上。它把头晃了晃,丝毫不受阻碍,头往河水更深处探去。影儿见那龙把龙都探进河里,想是时机成熟了,从树林里“蹦”地跳了出来。刚想施放“迟滞”魔法以减缓龙的速度,那龙却已察觉,强壮有力如钢筋般的尾巴狠狠地扫影儿。影儿凌空跳跃,不想那尾巴劲道十足,刮起了风暴,将她和那些砂石一同卷扫得一干二净。解乙袖一直紧跟着影儿,见她被风刮走了,伸手一探,将她从风暴中拉出,细细察看,她已经遍体鳞伤,不省人事。翌日,影儿醒来,发现自己全身都是伤痕,偷偷哭了一阵子。等解乙袖来看她时,她早已把眼泪抹干了,挂上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主人今天不可出去。”解乙袖看穿她的心思,板着脸说。“姐姐,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事啦。真的!”她从床上跃起,要拿法杖。解乙袖一把将法杖夺过来,竟忿忿不满地说:“难道他就值得主人为他付出这么多么?”影儿咬了咬嘴唇,用向往的眼神望着窗外,幸福地说:“姐姐,你在这两年来变了好多哦,你不再是那个木头侍卫,你也懂得关心他人,但是,你知道爱情么?你不知道,因为你还没有对象吧。如果有一天你有了爱情,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傻了。爱情呀,就是两人矢志不渝,甘愿为对方牺牲一切,甚至生命。爱情就是一种美妙的黏合剂,它让……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开开心心,让两个人像……蜜糖一样黏合在一起……”“难道臣下不能给主人爱情么?”解乙袖问得莫名其妙。影儿被她这一问,吓得局促不安,忸怩地说:“爱情……这是男女之间两个人的事情……同性间……哪能这样子呢?唉,爱情只在于两个人……多一个也不行。”影儿发现自己语无伦次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解乙袖这种爱情白痴,她显得无所适从。圣龙一直没有露面。几天后,影儿才在沉静的树林里发现了它,它在喝水。这是一个好机会。影儿上次领教了它尾巴的厉害,这回学乖了,采用“声东击西”的策略,将早已埋伏好的炸药通过导火索点燃,自己藏到另一处灌木丛里。只待那炸药爆炸,龙便用尾巴扫过去,她趁势跳出来,举起魔法杖。圣龙却也反应过来,转身看她,庞大的身躯和娇小的身躯对峙,差距判若云泥!她的手微微发抖,在圣龙庞然的躯体下,她的嘴唇怯怯地抖动,念不出一句完整的咒文。圣龙没有攻击她,只把巨大的脑袋凑到她面前。鼻翼间吹出的气息湿润而热烫,也吹得她衣服更贴紧身体,凸出她完美的体态。圣龙正诧异这小女孩的举动,如果不趁机出招,怎能出奇制胜?影儿不再犹豫,大声念道:“冰火双星,开!”一个白色的光图腾从她面前出现,随即从中窜出两道胶着的冰柱和火柱,它们剖开劲风像两发刚出枪膛的子弹,带着满腔热情射向圣龙的头颅,圣龙迅速摇头躲开那两抹光束,那光束打在它厚实的大腿上,泥牛入海。这“冰火双星”可是高级别的魔法,竟然在它面前无法奏效?影儿见圣龙强大至此,不觉心寒。圣龙似乎被惹怒了,双目紧盯着影儿,那粗壮的尾巴已然扬起。影儿上回领教了它的尾巴,惊魂未定,这回又见它作状要攻击自己,脑海一片空白,竟不住地召唤道:“獬豸咒,开!大翼冰尾龙咒,开!神甲屭屃咒,开!擎天独魈咒,开!钢甲胄狮咒,开!天翾火凤咒,开!狂蚺蛟龙咒,开!精灵鬼方貍咒,开!……”直到她精疲力竭了,这块空地上已经堆满了上百头灵兽。她没有力气,半跪在圣龙面前。圣龙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它大概在猜想:这个小女孩怎么这么有心啊,派这么多小虫给我开派对,难得难得。那些灵兽一见了圣龙,有的仓皇逃窜,有的则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攻击它,唯有大翼冰尾龙具有和圣龙几乎一致的身体,才敢和它叫嚣。但是两者一交手,冰尾龙就被圣龙的尾巴打倒,再也站不起来。影儿这才想起两个月前收服的亢麚圣兽,就把它也召唤了出来,那亢麚圣兽非常好斗,从巨大的光图腾里一出现,便咆哮着要和圣龙搏斗。两头圣兽的决斗场面理应十分骇人,只是各自有所顾忌,战斗不是激烈,却像在跳“恰恰舞”,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圣龙顾忌的是对方头上长长的尖棘钻角,亢麚兽则顾忌圣龙的利齿和强劲的尾巴。这样一来,耗到傍晚,两头灵兽的“恰恰舞”还没跳完,影儿生怕亢麚兽受伤,带着它撤离“沉静的树林”。影儿为此苦闷了一个月,却没能想出任何办法来对付圣龙。圣龙难以对付有三个原因:一则它地位崇高,其他灵兽往往被它的魄力所震慑;二则它攻击力极强,防御力极高,许多高级魔法在它面前微不足道,伤不到它一丝一毫;三则影儿与灵兽的们的交流不多,不能和它们打成一片,也自然而然不能使它们完全听命于主人。这三个原因并非影儿道出,却是解乙袖提醒她的。她这才有所醒悟,召唤灵兽并不是单单要它们为你效劳,召唤者也应该有责任对这些被收养起来的宝贝进行悉心的照顾,为它们洗洗澡,陪它们一起玩耍。于是,她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将这些宝贝伺侯得肥肥白白,也驯服得服服帖帖。第三次收服圣龙的行动也就展开了。影儿在“沉静的树林”中的五块大空地上布上了细小的蔓藤,这些蔓藤的作用在于捕捉圣龙。圣龙的警觉性特别高,如果布上了结界,那么抓住圣龙的机率几乎等于零。圣龙对结界特别敏感,即便强大的灵力使它赋有抵御多种魔法的能力,它还是不愿靠近这些地方。由于圣龙在树林里几次三番被骚扰,所以在这里出现的机会也减少了许多。影儿每天在空地上逗留,为蔓藤浇水,看着蔓藤一点一点地长大。这样一等就又过了两个月。有一天,她提着木制的浇花壶忙碌着,地面突然被一朵大云遮住,她兴高采烈地躲起来,等待机会。可是圣龙在天空徘徊许久,还是没有停下来,它发出惊天骇地的鸣啸,砉地飞向远空。影儿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激动,蹦跳上空地上的青苔石,跳着喊着:“你回来,你回来……”最后瘫倒在那块脏兮兮的石头上,放声大哭。如果还要等待,那么也应该有个期限。这样苦守下去,何时是个尽头?既然选择让他离去,现在又为何留下白白地等待?或许,他已不在那遥远的天涯,静静地,落在你心间……影儿默默地念颂这首诗,泪水忍不住划过发烫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凉。“你不是很英勇打怪兽吗?坚强一点……你这个疯婆娘,我喜欢的是你,怎么会想别人呢?……我要走了……“玄武烈的话像一捆纠结在一起的乱麻,她怎么也解不开箇中愁苦,掩面又哭。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圣龙终于放松警惕,带着风暴着陆在一块空地上。影儿的心在圣龙降落的那一刻就绷得紧紧的,死死地攥着法杖。她既兴奋,又紧张,等待圣龙落入圈套。龙的智商比人类还高,它把脚下的蔓藤一根一根地拨开,小心翼翼地走向河边。影儿这次准备充分,在河道两岸甚至水中也放置了许多蔓藤,这些蔓藤韧性好,又识水性,比普通的蔓藤优秀许多,是捕捉猎物的好工具。圣龙的战斗力很强,利用头部和尾部进行攻击是它们的强项,它们的头部拥有利齿和觺角,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对手啃杀或刺死。影儿不担心这些,她最害怕的是这头圣龙的吐息。普通圣龙的吐息最多能产生十二级台风一样的威力,但是这头赫赫有名的圣龙在这方面要惊煞旁人。根据古书上的记载,它在一次战争中发飙,吐出一束彩色的火炮,毁灭了一个和月球一样大小的星球,这就是大圣龙的吐息——圣光冲击波。一想到它那张大嘴,影儿就冷汗涔涔。在她分神之际,那龙从河里咬到一大串蔓藤!机会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影儿从大树背面跳出来,口里念道:“哞耶鲁,开!缠住它!”蚯蚓一样瘦小的蔓藤在魔法的催动下狂飙疯长,被龙咬在嘴角的蔓藤有力的缠绕着龙的前腭,使之不得开口。地上的蔓藤也瞬时发膘,长得跟龙的尾巴一样粗大,结结实实地捆住它的身体。当蔓藤接触到龙尾时,那强劲的尾巴像条粗实的麻绳一样抽打着那些蔓藤,绿色的液汁溅得圣龙的屁股一处青黑,好不狼狈!影儿看准时机,一口气唤出三头灵兽:大翼冰尾龙、流风獬豸、亢麚兽。这三头重量级的怪兽一出场便对圣龙展开轮番攻击。大翼冰尾龙的寒冰魔法能够冰冻圣龙的身体,它负责将那强有力的尾巴冻结;流风獬豸利用得天独厚的鎏金觓角引天雷轰炸圣龙,使之全身麻痹;亢麚兽则用双爪拍打圣龙的头部,使之屈服。影儿丝毫不敢放松,不停地挥动手上的法杖,催使蔓藤奋勇向前。这场恶战从清晨持续到深夜,影儿和灵兽们都人困马乏了,圣龙依然不肯屈服。大翼冰尾龙已经无法从口中吐出寒冰了,一口白沫涌上它的嘴角,它在空中摇头晃脑,不愿让影儿看见自己的模样。可是影儿还是看见了它,心中悲切,忍不住纵声哭泣。原本因为口唇干涸而咬字不清的咒文,在此时只化作呜呜的哭泣声。尔后大翼冰尾龙沉沉地瘫软在地上,口吐白沫,与淌着的绿液混合起来,流进哗哗地河水里。随之,流风獬豸也无精打采了,索性跪伏在圣龙的面前。亢麚兽见大伙都累了,一脚踢向圣龙的头部,“嘣”的两声,被缠绕的、麻痹的、冰冻的、圣龙像一桩木头一样倒下。亢麚兽疲惫不堪,相继倒地。夜很深很深了。影儿拍了拍沉重的脑袋,抹干泪眼,看见朦胧的月色,心中一片空寂。也不知道何时,一种悽冷的寒意压迫她的心扉。等她再瞧那月色时,月亮突然被一个身影遮住了,她看到圣龙张开无朋的双翼,一步一步向自己逼来。它每一步都足以撼天震地,每一步都足以叫人心摧胆裂。“不要,不要……”影儿本能地呼叫,面对如此强大的灵兽,她是多么渺小啊!她只能呼喊,无助地呼喊。而这头圣龙的体力又是何其惊人,在三头灵兽的夹击下,依然能够如此从容地出现!更可怕的是,它那双幽绿的眼睛已变成嗜血的火红——它被激怒了!灵兽们听到影儿的呼喊声,都从疲惫中醒来。大翼冰尾龙试图从空中越过圣龙去守护主人,然而圣龙眼疾手快,右爪一伸,擒住它的左腿,像背沙包一样将它抡倒在地,地面给震得四分五裂,似乎这样就造铸了“东非大裂谷”。大翼冰尾龙火焰般的眼睛瞬时黯淡无光,躺在地上抽搐。流风獬豸挺起尖角要刺圣龙,圣龙后发制人,双手捧住它的头颅,使劲一扔,就把它扔到河里,河水一下了被堵塞了,溢散开来,继续往下游流动。这时,只剩下气喘如牛的亢麚兽了,它顶着尖棘钻角向圣龙奔去,圣龙看准了时机,一巴掌把疲惫的它扫开。亢麚兽在空中完成七百二十度大旋转,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圣龙无意与灵兽们厮斗,反是紧追影儿。影儿只得拔腿就跑。精灵族里有句谚语说,“世界上最惹不得的动物,除了人,就是龙。“龙一旦发怒,就如同嗜血的恶魔,对触犯者毫不留情地杀害。当然,与人类不同的是,人类会怒上心头,做出冲动莽撞之事,而龙则在发怒的时候,思维变得更为敏捷,杀害对方的手段也将更残酷。影儿刚才对它的欺辱,很可能导致它动用圣光冲击波。现在,影儿的心情非常复杂。死亡的距离离她太近了,近得使她怀疑自己还是否活着。她呼喊着救命,在死命地奔逃中渐渐明白,这是徒劳的。她却又呼喊玄武烈:“烈哥哥,烈哥哥……”呼喊他的名字,或许是她最后的心愿。她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能够活下来。呼声像幽灵一样萦绕在沉静的树林,空荡荡的,偶而传来诡秘的回音,她也终于明白,这样也是徒劳的。她的思绪仍在飞扬,那时候,为了追回那名男子,放下所有尊严在泥泞小路上奔跑,跪倒在他面前磕求……那时候,那名男子和她相吻,他的男人特有的味道像火焰要把她融掉……那时候,那月光……斑驳陆离的树影在月光下躲闪,从她身后快速地掠过,风儿哀怜她憔悴的脸容,为她撩起那金黄得如瀑布般秀美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看到月光凄迷地洒下,她看到斑驳的树影,她看到一个个小小的泥潭在她脚下飞闪而过,而也终于看到一个黑影。“烈哥哥!”她一声娇呼,黑影悠然变大,遮去她的月光,这才让她明白,那是死亡!圣龙用厚大的手掌拍向影儿。此时,一个魅影“嗖”地从那手掌下闪过。掌落地坼,却没有血淋淋的画面。原来是解乙袖救了影儿。“姐姐!”影儿又惊又喜,不禁唤道。“我去杀它!”解乙袖轻轻放下影儿,回身便与圣龙搏斗。她凭借矫健的身姿跃上龙的头部,拔剑就刺它眼睛。圣龙双目凝神,竟放出两道强光,解乙袖哪有防备?被强光一闪,只觉得头重脚轻,身体疲乏。圣龙趁势用手爪一撩,把她拨倒在地,顺手将一座小山推倒,将她压住。影儿见解乙袖被打败了,大声哭喊:“姐姐!”声音传到圣龙耳朵里,它马上转身,逼向影儿。影儿无奈,只得又跑开了。“烈哥哥!烈哥哥……救命啊……”影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疯狂地逃窜,逃出沉静的树林,逃到杉木林,逃过杉木林,逃入灌木丛……圣龙的手爪还是来了,她只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飞上天空,躲开这致命一击。森林多么阴暗呀,朽木永远不知道日出时分的美妙。她冲向天际,金光从地平线上散开,像麦芒一样温柔地抚摸她。她娇弱的疲倦的纤细的身体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飘渺烟煴,与那金光相融,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她多么渴望有一天能真真正正展翅飞翔,飞过那处蓝天、那个太空,飞到那名男子的身旁,静静地依偎着他,看他幽蓝泛紫的充满忧哀的眸子,看他灿烂的笑容在日光下那么圣洁,看他伟岸的身躯屹立在风中,那紧裹的战衣在风中翻滚如浪,看他厚润的嘴唇,看他……这只是奢侈的无知的渴望,她感到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透支的了。那种金黄的辉光也将与她告别,龙的气息像飓风一样要展翅而抟扶摇上九万里高空!她终于无力地下坠,拥抱死神!她在一块石头上轻轻地着陆,那是大河中一块礁岩,河水并不湍急,只是下面就是天堂最壮观的瀑布!她极为端庄地坐下,小腿被树丫叉开一道两寸多长的口子,血不断从伤口流出来,弄湿了素白的裙子,淌在岩石上,火辣辣地往下滚,注入河流里,渐渐淡化。她抹去脸上泪痕,斜跪在石头上,端庄而柔弱。圣龙来了,从天空直下,两腿踩在河中央,河水淹没了它的小腿。它呲牙咧嘴,不停地嗥叫,每一次嗥叫,口里总要冒出隐隐若现的火光。它准备着,准备以最霸道的方式结束这名女子的生命。来了,准备着!影儿的心情不再慌乱。面对死亡,她竟然从容镇静。她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清水洗净脸上的污迹,端正身上的衣着,而后,她想着玄武烈。想着那名男子,她苦苦守候的人,即便不能有结果,即便结果就是死,他的好,他的坏,他的爱也足以让她活到现在,活到现在还能感觉活着是幸福的。兵荒马乱,让她不幸地来到这里;战争岁月,让她对俗世又爱又恨,而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还必须在这仅有的时间内为她的爱人谱写一曲,这一曲将是悲情的,而不带任何怨恨的恋曲……河水从远处流过来,冲击着河上礁岩,发出清脆的浪花声。清晨的太阳挂得更高,那金色也更浓郁,洒在河面上像一卷卷黄金缎帛。影儿与金光相融,宛若一尊金身塑造的菩萨,她仰起修长的脖颈,望着那红彤彤的天空,吟唱道:“多少次你牵着我手我充满感激多少次你靠着我肩我在哭泣多少次你要离去我看着你的背影多少次在睡梦里我想你多少次我展转徘徊你在哪里?多少次我苦苦追寻你的踪迹多少次俗事纷飞我和你不愿分离多少次迷迷茫茫我失去了你多少次我失声痛哭你在哪里?多少次我听着雨在悲泣多少次我踏遍天涯 寻找你的足迹多少次在失落里我放不下你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多少次……”唱完以后,她泪流满面,从岩石上站了起来,一斛金光打在她的身上,强烈的光芒便在那里漾开一圈圈美丽的七彩涟漪,她的黄金一样的婀娜身姿在风中微微颤抖。她背对着圣龙,望着落差数千丈的下游河流,瀑布激起的浪花上挂着一轮美丽的虹彩。她多么渴望展翅高飞,甚至借助那美丽的虹彩像弹弓一样弹射出去,穿越太空来到她的烈哥哥的身旁,静静地靠上他伟岸的胸膛。“烈哥哥……”她对着山川河流大呼。她的圣光笼罩了所有所有的光辉。她似乎生出了翅膀,变成了完美的天使。她张开羽翼,金黄的羽毛抖落了几片,在河流中旋转。她跳向那虹彩,却纵身下坠。在朦胧的瀑布的雨雾下,与饕餮的河流相拥……龙在怒吼……“沉浮各异路,会当意何谐;愿作东北风,吹我入君怀……”我要飞翔,飞翔…… 三十六、不屈烈哥哥,烈哥哥……影儿,影儿……你等我,我来救你,我来救你……两人在河中相拥……玄武烈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抓着雪儿的手,于是触电似的松开她,迷迷糊糊地说:“怎么是你?”雪儿红着脸蛋说:“哥哥抓着雪儿的手,叫雪儿不要走,雪儿就不走了……”玄武烈叹了一口气,见天色已暗,觉得奇怪,就问道:“刚才我们不是在山崖上吗?”“哥哥刚才唤了一声‘影儿’,就晕过去了,雪儿和几位兵大哥把您抬回来了。”“啊……影儿,已经两年多了,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玄武烈发觉有一种悲哀像针棘一样刺进他的心脏,他想哭,却没有泪,头脑像要爆炸了似的。他想着想着,竟发疯似地捶打脑袋。雪儿吓坏了,她从未见玄武烈会这么失意,于是揽着他的手,哭喊着请求他停下来。床上的用具被弄得乱七八糟,雪儿偎依在他胸膛上,像一团冰雪一样沁冷他发烫的心坎,使他渐渐平静下来。“哥哥……没有影儿,还有雪儿呀,您不要这样伤心,您难过,雪儿也难过呀……哥哥……”“啊……雪儿……”玄武烈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像个病态老人。此后,玄武烈便患上了不知名的头痛症。病征奇特,军医们半点摸不出头绪。止痛药开了很多,吃了也没有效果。唯有雪儿那双灵巧的手在他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揉捏,他才能提起一点儿精神。而那时候,他会变得很机灵,对任何问题都很敏感,说话却老气横秋,老是慨叹,或无声地叹息。军医们私下和杨湦等人说:“玄武将军恐怕时日不多了,请节哀吧!”尹云飞就怒气冲冲,揪起一名老军医的衣领说:“你老不死的,在这里胡说八道,看我把你的头割下来喂狗!”大家竭力拦住他,这才保住了老军医的性命。此后,大家给玄武烈请了一个长假,特意嘱咐雪儿伺侯他。一天,雪儿给玄武烈揉太阳穴,见他兴致正高,就唐突地问:“哥哥,影儿是谁呢?”玄武烈一下了把脸孔冷起来,她就害怕了,低头不敢说话。“她是你的姐姐。”玄武烈这么说。雪儿就记住了,哦,原来她还有一个姐姐。雪儿睡在隔壁房间,一则为了照料玄武烈,二则也可以躲避莫白。她非常害怕莫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一夜的事情么?那一夜他想对她做什么呢?她太纯太纯了,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所以不懂得那些事情。那些事情也不是随随便便看书就能够明白的,这需要一定经验积累,需要一些成长经历,可是,是谁剜去了她的记忆呢?她又是谁呢?这些事情无不困绕着她,加上玄武烈近来的病情,她真有点儿喘不过气了。她很想找一个人来安慰自己。可是,他怎么老板着脸呢?是影儿吗?姐姐足以让他这么伤心?姐姐一定比她长得漂亮的,所以更讨人喜欢。她卧在床上,头脑全是这团纠结不清的麻绳。后来,她蜷曲着身子,睡着了……玄武烈自从病了以后,每天几乎没有睡觉,一睡着了马上醒来,警觉似的往四周张望,似乎总有图谋不轨者要暗杀他。没有睡觉的他极为清醒,有时候清醒得吓死人,半夜到军营各处巡逻,好几次把夜尿的士兵吓坏了。为了能睡一个好觉,也为了治疗头痛,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酒量比以前好得太多了,一喝就是十来斤烈酒,可人还是精神得很,却越来越消瘦。雪儿劝他戒酒,却没有办法,只好请来莫白。这天,莫白和玄武烈单独交谈。“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子?”玄武烈沉默不语,继续喝酒。莫白一手把他的酒壶打翻,揪着他的衣领说:“你给我清醒点,不许你再喝酒!国事呢?你把国家放到哪里去了?”“国事?嘿,总会有结果的,很快会有的……”玄武烈一副醉醺醺的模样。“你不可以这样沉迷下去!你还必须建功立业!”“狗屁!如果没有影儿,这些功业又有什么用?”“什么?什么影儿?你给我说清楚!……”莫白不停地摇晃他,他被摇得头昏脑胀,想推开莫白,却一点劲也使不上。雪儿听到莫白的喊声,推开门冲了进来,护着玄武烈。“莫哥哥,您不要这样对待哥哥,您不要这样激动啊!”莫白不看他们俩,冷冷地说:“他就这么值得你去维护?难道他是你哥,我就不是吗?”雪儿不说话。“如果你还这样窝囊下去,天翼团早晚也得散!”这一夜,玄武烈真的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他把自己内心的事情坦坦然在醉酒的状态下表白无遗,他把雪儿当成影儿,用最贴心的话向雪儿倾诉,倾诉他对影儿所有的爱。他把她揽在怀里,借着酒狂肆意地抚摸她身上每一寸嫩滑的肌肤,他要在她身上重现当初对影儿未尽的温柔。而雪儿在那一刹,却又深深地明白,她眼前这个人,喜欢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所以,她在这个醉眼迷离的汉子未铸成大错之前,用羸弱的双手推开了他,躲在墙角偷偷地哭泣。玄武烈醉酒后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雪儿依旧在他身旁服侍着,只是有点儿不自然了。他迷迷糊糊想起自己昨晚对雪儿做的事,心里后悔至极。此后,玄武烈算是清醒了,他苦苦等待的人是生是死,已经不能由他定夺。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将心比心。相爱的人之所分隔异地,那也是这个特殊年代的结果。如果他不能改变这个大环境,就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如果他有能力改变这个大环境,他就会给世界带来福音。玄武烈向莫白道了歉,说自己沉溺于酒精,差点误了大事。但是,对于雪儿,他也能这么说么?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关注雪儿的举动。雪儿依然那么听他的话,这使他害怕了。至于害怕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事后几天,玄武烈恢复了工作,做事比以前更加干练,更加勤奋。忙于公事之余,他多了一个嗜好,那就是喝酒,把影儿送的筼笳用木塞堵住气孔,只留一个吹嘴,这样可以装半斤酒。头痛病发作时,他就呷一口火国进口的冰焰烈酒,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这时候,他往往咧开洁白的牙齿笑着,士兵们见他笑,也跟着笑起来。人魔纪四十五年七月,西部防线几尽崩溃,彷云豪在西部试图打开一线生机,利用霸王军强有力的快攻探入魔军内部,由于西部将领与彷云豪意见不合,不予以支持,致使霸王军弹尽粮绝,溃败而回。届时,冰之国危在旦夕,盘古以五百万精兵速援西部,这才保住了冰国,但是面对魔军将近八千万的兵力,人军仅有寥寥三千万人,兵力相距巨大甚远,胜算渺茫。次月二十九日,北部人军收到这个消息,马上召开了军事扩大会议。会议上,许多人认为,北部至少调出三千万兵力火速援救冰国,全部大将应该马上投入西部战场。玄武烈却说:“带领庞然的在千万军士,从天星赶至冰国,诸位认为耗时多少?”大家一听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了。“时空传送器还没有竣工,恐怕至少也得四个月。”一名少将躬身说。“这很对,我们现在没有时空传送器,只好依靠这些准光速飞行器。”玄武烈点头认同,从宽大的军袍里掏出一壶酒,呷了一口,又问道,“从这里到熲星,需要耗时多少?”大家被这一问都问傻了。杨湦等人都领会他的意思,等着他阐述高见。“据我推算,只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玄武烈自问自答。“阁下想进攻熲星?”有人开始局促不安了。“那简直是以卵击石!我们向来与魔国交往不多,对那里的地形也不熟悉,况且魔国内部定然防守森严,我们贸然进攻,那不等于自投罗网?现在冰国危难,关乎于冥都安危,阁下要三思而行!”加伦特坚决反对这种冒险的做法,说得颇为激动,唾沫四溅。“请阁下息怒,小将是这样认为的。魔国与人国交战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了,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双方都耗尽了人力物力,我军和敌军发动大规模战争的机会也不比以前多了,魔国这次出动了八千万的兵力,要攻克冰国,打通狭道,再取卡戎,而后冥都唾手可得。他们很狡猾,以五千万的兵力压向北部,使我们分开兵力,那么这样才能给他们制造进攻的机会。敌方调动这么大的军团必然不能久战,战争一拖延,供给不上的话,军队可能就此溃散。所以,魔国必然打快攻,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恐怕救的不是冰国,而是冥都了。情况再糟糕一些的话,我们就成了亡国军,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唯有全力一搏,以最精锐的部队直插入敌国心脏,围困熲星,则敌军不可不退。”玄武烈娓娓而谈,大家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有夸奖他的人,也有质疑的,或批评的。“请大家安静下来,”杨湦站了起来说,“玄武将军的提议非常好,我认同他的看法。”天纲月等人也表示支持玄武烈。于是,这几名年轻人收拾行装,点兵三千万,即日准备进攻魔都熲星。加伦特反对这种做法,却无可奈何,只得坐守天星。出发之前,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说:“不好了,魔兵来了!”玄武烈等人大惊,都随那士兵往灷堡的中央广场走去。在那里,士兵们围着四名衣着古怪的男子。他们身上的衣服与战斗服相似,颜色分别为金黄、深蓝、幽绿和灰白。他们的头发特别长,来到腰间,白发苍苍,却一点儿也不显老,脸容都很俊洁,透射着一种莫名的沉稳与镇定。士兵们的刀剑不停地抖动,像被某种气息所慑服了一样。没有人敢动他们一根毫毛,嘴巴颤抖着挤出几个字:“不……许……动。”好像都给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玄武烈等人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甚为强大,不敢轻举妄动。“诸位来这里,有何贵干?”杨湦问那四人。他们并不回答,甚至连正眼也不看他。身穿幽绿战衣的男子见杨湦看着他问话,特意别过脸去,不理睬他。与此同时,一股劲道凌空弹向杨湦,杨湦双手一挡,大喊一声“嗬”,这才勉强接下那劲道,可是整个人都被弹开了一丈多远。天纲月见他这样狼狈,就特意调笑说:“你不会被他一个眼神就吓得连连后退吧?”“你自己试一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杨湦摇头苦笑,答道。“哈哈,我偏不信这邪。”天纲月说着,右手要拔剑。身穿灰白战衣的男子手脚麻利,早把右手探上他剑柄。天纲月见这人身手如此之快,大为吃惊,右手在腰间与他的手切磋。双掌只一合,天纲月就被他掌内那股力量震得右臂麻痹,只好退下来。尹云飞见对方败下自己两名兄弟,心中愤怒,使出一招“血魔神爪”袭向灰白战士。谁知,长得高大结实的金黄战士一手抓住他的脸,像提葫芦一样轻易地把他提了起来。玄武烈怕他伤害了尹云飞,纵身一跳,一脚踢他腋窝。金黄战士这才松了手,放开尹云飞。尹云飞被那大手捏得头颅都要炸开了,身子站直了,脑袋却晃悠晃悠的。“哼,好狡猾的小子。”穿金黄战衣的男子微微笑说,神色之中有赞许欣赏之意。“诸位力量超群,想必超凡脱俗,何必来到这等庸俗之地?”玄武烈揖身行礼,语气中有逐客之意。“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不值得我等前来,交出魔女阿琪诺,这件事就此罢休。如果你们不识抬举,到时候玉石俱焚,别怪我等无情。”穿幽绿战衣的人机械地说。他的话像下通缉令一样,叫人听了刺耳。“很抱歉,这里确实没有这个人,看诸位打扮,一定是魔国位高权重者,如果在天星这等旮旯地方逗留,未免有失身份了吧?请诸位三思。”玄武烈以极其官方的口吻回话,委婉而不失体统。“哼,你的嘴好硬呀!”幽绿战士唇齿间挤出“呀“字,快速的身影如光似电,只在瞬息,已来到玄武烈面前,右手手掌要拍他腹部。玄武烈意识地与他右掌向抵,一股灼热的气息马上从他手掌传至内脏。他不敢与那战士硬碰,直往后弹开,这才化去了对方右掌之力。“不可思议,人国里竟也有这么好的身手。”幽绿战士冷冷一笑。“怙,不可造次,留一点武德,别让人类看扁了。”金黄战士低声呵斥。那名叫“怙”的幽绿战士俅俅然,不敢再与玄武烈争斗。“我们要找的魔人一定在这里,如果你们不相信,请允许我们找她出来。”金黄战士的话带有一种威严,有压倒性的威势,语速缓慢,却更显得沉稳。玄武烈向杨湦等人递了个眼色,希望他们能出一个主意。大家心照不宣,暗地里相信这魔女阿琪诺一定是雪儿了,这次魔国要人是志在必得的,不然怎么会出动这样强大的超魔人?大家心慌慌了,把雪儿给他们么?谁也不愿意,毕竟雪儿对大家都这么好……“怎么办?”玄武烈忍不住小声地问杨湦。“让我再想想。”杨湦冷静地说。“这样吧,我们拖延时间,让雪儿先走。”天纲月小心翼翼地说。“好。”玄武烈回答。“你们不必在这里耍阴谋诡计,我都看穿你们的心思了。”穿深蓝战衣的男子终于发话。大伙儿听他这么一说,吓了一跳。“难道他听力惊人?”杨湦思忖道。“哎呀,别疑神疑鬼了,我们这么小声讨论,他那双驴耳朵能听见么?他要跟我们玩心理战术。”尹云飞咂了咂嘴巴,打了个哈欠,一脸恝然。“不对,”天纲月目光锐利,说道,“他耳部不发达,听力必不可怕。我听说有一类幻术,叫做‘心眸术’。修炼了以后,就能打开‘心眸’,可以洞穿对方的心理特征,从而估算对方的谈话。在战斗中更为可怕,据说,可以预测对手的招式变化,从而后发制人。”大家听了,将信将疑。“不错,我确实有这种能力。”深蓝战士竟然对着天纲月点头,露出傲然的笑容。大家这下都傻了眼,一时不敢说话。正值大家进退两难之际,雪儿穿着素白的连衣裙跑来广场。她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就把平时都舍不得穿的衣服拿出来穿。就在昨晚,玄武烈要她到艾文星避难,不许她跟大伙儿去冒险,结果她哭得眼泪七零八落,玄武烈便没辙,只好同意她随军前行。“哥哥,雪儿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起程呢?”雪儿太高兴了,竟然蹦蹦跳跳,闯入人群中。“好了,雪儿先上船,我随后就来。”玄武烈扬手要她走,心里紧张得很,生怕那四个魔人看到她。“哦,”雪儿看了看四周,发觉自己失礼了,向大家欠了欠身说,“对不起,雪儿不该打扰大家,雪儿告退。”幽绿战士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像猛兽发现了猎物一样,透射了出匕首一样的寒光。他说:“慢,阿琪诺。”这声音似乎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嘶哑而充满怒火。“嗯,阿琪诺。”灰白战士肯定地说。玄武烈置若罔闻,拉起雪儿的手就走。他手心里沁出一层油腻的汗液,潮湿了雪儿的手。雪儿睁着清澈的眸子,茫然地看着玄武烈,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杨湦等人一并握紧了拳头,全身肌肉绷得快要断裂,力量也提升到了极限。四名魔人并不在意,谈笑自若。“嗯?阿琪诺?”深蓝战士有所迟疑地问雪儿,仿佛要雪儿给他一个确凿的答案。雪儿见这四名魔人都看着自己,就问玄武烈:“怎么了,哥哥……他们……”玄武烈脚步蹜蹜,忙不迭地对雪儿说:“这里危险,到船上等我们。”“小孩,你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吗?”幽绿战士话间刚落。四名魔人身法快若电光,已包围了玄武烈。雪儿被他们吓了一跳,抱着玄武烈的大手藏起半张脸,目光像泉水一样洁净。“阿琪诺,杜老师难道没有教你光明正大地做魔人吗?躲躲闪闪,把学院的脸都丢光了!”幽绿战士大声说。雪儿被他那嗓音吓得眼眶红润,弄得幽绿战士把想骂她的话都情不自禁地吞了回去,一脸愤然。“哥哥,他们好凶啊,他们在唤雪儿吗?”雪儿望着玄武烈,依旧茫然。玄武烈不回答她的话,对着那四名魔人说:“请诸位快快离去,别吓坏了我妹妹,她叫玄武雪儿,并不是诸位口中的阿琪诺。”玄武烈说到话尾,也隐约地怀疑自己的话了。直觉告诉他,身旁这个柔弱可人的女子就是阿琪诺。阿琪诺是魔国大魔女,被称为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女子,也是世界上最歹毒最歹毒的泼妇,然而雪儿呢?她那么纯净,比琉璃还透明晶莹,她的心啊,多么善良、多么单纯!她决不可能是阿琪诺!玄武烈认为这其中一定有莫大的误会,在事情未完全明朗之前,他决不允许这帮魔人伤害她。“执迷不悟的家伙,被她的美色给迷惑了吧?”幽绿战士哼了哼鼻子,说道。“我只重复一遍,她不是什么阿琪诺,她是雪儿!”玄武烈义正辞严地说。“你别给我冲横!”幽绿战士正要出手教训玄武烈。金黄战士劝阻他,冷静地说道:“她不是阿琪诺。”其余三名魔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金黄战士缓缓地舒开双臂,结实的肌肉拉紧了战衣,人们几乎看清了他身上所有的肌肉。他一板一眼地说:“阿琪诺的瞳仁很深,里面藏满了心机。这个小姑娘眼睛浅薄,看似鸥鹭忘机,与阿琪诺判若两人。你们净看她的样貌,这不能说明问题。”玄武烈听了他这番话,心头稍稍安稳。“皝,还是你了解她,我也赞同你的看法。不过,阿琪诺狡猾得跟鳗鱼一样滑手,她的这双眼睛是真的如此,还是假的,我也看不出个门道来,最好是交给老师。那样的话,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深蓝战士微微颔首。“不错,我也有这种想法。”叫“皝”的金黄战士用大手掌搓着额头,打量着雪儿。玄武烈见他“诡秘”地盯着雪儿,心头一紧,压着怒气说:“我妹妹不是你们要找的魔人,在你们没有十足把握之前,请诸位手下留情。”“怎么?你这个做哥哥的想出风头?”幽绿战士咧开一口皭白的牙齿,狞笑之中带有蔑视之意。玄武烈见对方特意挑衅,心头愤怒,无奈他力量微薄,即便拥有了宇宙中级力量,在声势上依然大大逊色于对方。“你别欺人太甚!你以为我们真不是你们的对手吗?”尹云飞被杨湦等人拦住,躺在这些人的手臂上大喊大叫,“你们逼急了我,我变身!……”他挥舞着手臂,火红的眼神冒出强烈的杀意,咧开的嘴巴里两枚长长的犬牙若隐若现。“哼,血魔族人也投靠了人国啊。不过百余年,世道就变成这样了。”灰白战士轻轻地摇头慨叹。幽绿战士就说:“我把这类叛徒杀了吧。”金黄战士用大手掌拦住他说:“算了吧,这是他们的自由,魔、人两族本系同根,不分彼此,我们不应该管这些事,把这小姑娘带回去算了。”“不可以。”玄武烈倔强地说。四名魔人用余光扫视玄武烈,并无杀意。杨湦等人却是紧张,双唇紧闭,缓缓向他们靠近。“我必须重申一点,我们来这里并非为了寻隙闹事,诸位这种行径,恐怕是自寻死路吧。”金黄战士淡淡地说。目光在杨湦等人身上睃过来扫过去,最后落到了玄武烈身上,说道:“既然你执意不让小姑娘跟我们走,我们又不想大开杀戒……不如这样吧,你跟我们当中的一人决斗。如果你赢了,我们必然不会难为这位小姑娘。”“怎么样才算赢?”玄武烈明白,如果和他们混战的话,必定死伤惨重。只有“单挑”,才能把伤害值降到最低。“一刻钟,一刻钟之内你不倒地,算我输。”幽绿战士像一阵风一样忽悠到玄武烈面前,而后“伏”的轻轻一跃,已跳到广场的空地处。玄武烈见此,只好撇下雪儿,也跟了过去。又是一番恶战。从当初大战薜子旷到现在与魔国传说中的圣骑士决斗,玄武烈的心智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每一次决斗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只要是为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他都必须挺身而出,全力以赴。所以,一上决斗场,他的心情并不晦涩,反而充满了激情。战意随着激情燃烧,像团火焰一样包围着他。幽绿战士非常高兴,他从未见过别人能在他面前保持如此强烈的战意,这不禁使他的神经像触电似的,兴奋地跳动起来。“好家伙,我还从未见过拥有这么强烈战意的人类啊。”幽绿战士青白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像一对跳动的音符。他身体不动不弹,突然脚下像装了滑轮似的,一溜烟就来到了玄武烈的面前。玄武烈双掌上下打出,幽绿战士早已溜到他身后,使劲用右掌拍他右肩,“啪啪”的两声,手法快若疾风。玄武烈只觉得一股炙痛钻上心头,右肩被一连两掌拍碎了骨头,垂下来像一根挂在垄上晾晒的蔓草。“糟了,他的身手太快,右手已被拍断,这一刻钟怎么熬?”玄武烈心中纳闷。两人交手还不到喝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被打成这样子。如果对方再过来,他该怎么办?“小子,这就是力量的差距,像你们这种低等人,充其量也不过宇宙中级水平。我看呐,你比他们更差,现在也只停留在‘中级’的初悟阶段。如果我真要和你打,别说一刻钟,就算是半刻钟,你也熬不过去。小子啊,不要因为美色而丢了小命。力量这种东西,只有在时间的流里磨练,不断地修为,那么才能强大起来。”幽绿战士轻盈地走向玄武烈,又说,“现在,胜负已分,我看你资质不错,放你一条生路。阿琪诺就跟我们走吧。”“且慢,诚然,‘色字头上一把刀’,淫逸于美色无异于玩物丧志。但是,请阁下明确一点,她是我妹妹,并不是阿琪诺,我与她的关系,不是阁下所说的那样。无论怎么样,我也必须保护她,这是我作为哥哥所应尽的责任!”此时,玄武烈的战意更为浓烈。这使得幽绿战士心头吃惊,想到:“这小子方才受挫,战意理应有所减弱,现在反倒更为强烈,真是怪事!”天空纯净得不带一点瑕疵,日光灯的光辉洒下广场,在被扫开的白雪上散射出迷人的韵色。冰雪在日光下融化,汇成一道道小溪,顺地势流散开,像一条条活灵活现的动脉。微风带来一丝清凉,玄武战衣在白色的光芒中披在玄武烈身上,那衣袂被熏风吹得翻腾起来,像旐旗上银闪闪的旒带。“哼,”幽绿战士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愚昧无知啊,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只好叫你后悔!”他身体突然往前俯冲,像一颗子弹一样射向玄武烈。玄武烈不敢与他交手,回身跳开。幽绿战士早看出他意图,右手从下至上倾撩,一拨劲风袭向玄武烈,玄武战衣被劲风剖开,紧接着鲜血一直往下渗出,宛若河水决堤。玄武烈双膝跪倒在地,差点没被打倒!围观的人都为他吸了一口冷气,雪儿就哭喊起来:“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她一面说着,一面跑向玄武烈,莫白见此,用手把她拦了下来。“雪儿……”玄武烈心中恻然。想到自己窝囊至此,连自己仅有的亲人都快要保不住了,他怒气冲天,霍然站直身子,目光如炬。日光下,人们看到他身后的血凌凌厉厉从狭长的伤口处渗出,那白色的玄武战衣的下摆被染成了暗红的血色,那血液渲染开来,像一朵盛开的红莲,又从小腿流下,浸湿了脚跟,最后在地上漫延开来。“好了,即便你的战意再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也根本不可能与我为敌,我也不想再和你折腾,你认输吧!否则,我下一招便取你性命!”幽绿战士恶狠狠地说。他不屑与玄武烈交手,别过脸,甚至慢慢地走出决斗场。大家也都清楚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都等着让雪儿给他们“掳去”。“你怕输吗?”幽绿战士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把声音。这把声音他再也熟悉不过了,因为那个人刚刚与他交手。然而,世界竟有这样狂妄的人,使他的听觉一时间都无法接受这个声音。众人哗然。“玄武烈……”众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呼喊他的名字。不错,那把声音便是玄武烈的。幽绿战士回头看玄武烈。只见他像个佝偻的老头,腰背弓得像只虾米,双手自然下垂,似乎两只手臂都被打断了一样,双膝相并,两个脚板却叉开,他的头埋在胯骨里,犹若死人被一些无形的支架支撑起来了一样。“不动神功……”天纲月心头大惊,想到:“这玄武烈的悟性也太高了吧?我跟他说了一遍‘拔剑诀’,那也是三两个月前的事情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学会了这门功夫!真是怪事,真是怪人!”“竟然是‘不动神功’?真的出人意料啊!”金黄战士摇头叹说。又转身问那名深蓝战士:“你能看出他现在的心理状况么?”“能。”深蓝战士双目凝神,盯着玄武烈,仿佛一不留神,玄武烈便要消失似的。“那就奇怪了,如果是不动神功,‘心眸术’也未必能看出他的内心世界。因为他属于一个‘静物’,按理说应该没有任何内心世界。”灰白战士剖析道。“这事我也觉得奇怪,想必是不动神功的别一种形态吧!反正我看到,在他心里,有一种复杂的力量在慢慢地滋长,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在催发这种力量,情感与力量纠葛在一起,使我不能看到他任何的攻击心理和防御心理,但是,我能够感到深潜在内心的那种爆发力。”现在,幽绿战士陷入一种困境。时间分秒流逝,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究竟是进是退?面对死物一样的玄武烈,他拿捏不准,揣来摩去,犹豫再三。玄武烈僵直在决斗场上,像只断线的傀儡,他已经不再担心对方的进攻了,任何的攻势,都不可能动摇他解救雪儿的决心,更不能使他死去。因为他还想着影儿,想着那个夜晚,那个月光,那个她,所以,他必须活下来,对方实力再强大也不能摧垮他!这是另一种不动神功,在传统的“不动功”中,认为“风动心静”是练功的必要境界。玄武烈非但心动,而且心大动,他试图用一人微薄的力量去挽救两个女人,两个或许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女人。这种“不动功”后来被魔国“力量”方面的研究者命名为“爱之不动功,”用不可动摇的爱情力量扭转整个战斗格局,从而改变颓势,后发制人。但是,玄武烈对雪儿的爱能算爱情么?如果算爱情,那么影儿怎么办?这是后话。幽绿战士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玄武烈称为“旮旯”的地方,竟然碰到了这么棘手的事情。以玄武烈目前的力量和战意,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无奈不动神功确实神乎其技,即便他能杀死玄武烈,他也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不动神功”一旦破除,玄武烈的力量会在瞬间翻腾两倍以上,而且幽绿战士杀机先动,必有破绽,如果这时候,玄武烈以绝技攻其破绽,那么,他不死也得重伤。这就是不动神功的神奇之处。“不动神功,不动则已,一动必杀。这场战斗胜负已分了吧?”天纲月说道。幽绿战士听此一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甚为难堪。突然,一道光从天上降下,一块七彩琥珀降落在金黄战士面前。金黄战士把它取过来,仔细一看,脸色骤变,“啪”地把那琥珀捏碎,对其他魔人说道:“我们不与他们纠缠,这场战斗不分胜负吧。这个女孩交给你们好好保护,我们下回一定请她上殿堂。”幽绿战士见有台阶可下,就淡淡地对玄武烈说:“你这个小子,深藏不露啊,下回再和你讨教!”于是,这四名魔人倏然降临,又倏然消失了。“唉,终于走了……”玄武烈跪倒在地。大家急忙把他扶到医务室。三十七、苦斗 人魔纪四十五年八月五日,冰之国。高级官员们坐在冰宫的会议桌旁,为对付魔军之事吵得不可开交。无论是人类还是魔人,在军事会议上总要大吵大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表明自己是满脸赤诚来研究局势的,至于是否满心赤诚,那很值得考究。彷云豪被冷落在会议桌的边角上,那些议事者军阶比他高,即便没有军阶,和皇族拉一拉关系,也足以在其中趾高气扬了。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冰国的国王冰顗,连国王也靠边站了,可见他们多么忧国忧民。国王是个大酒缸,这时已端了第十杯粗大的冰苔酒,这种酒据说一杯醉人,所以国王有点儿迷迷糊糊地,双手摊在桌上,死命地摸索着,口里呜呜咿咿,说一些冰国的粗话,与“X你妈”的意思差不离。他并不特指骂谁,因为自从这些将帅们接管了西部以后,这里的局势就从来没有好过,他的兵权被这些忠心于国者架空了,王位形同虚设,原想找到那个“王爷”(腾云鲜)作靠山就能重掌政权,或许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谁知这个腾云鲜在西部像个幽魂一样游移,谁也别想找到他,执权之事只能一拖再拖。这句粗话可以骂很多魔人和人类,唯独不能骂面前这个严肃的小伙子。“你……有种,你……厉害!”国王向彷云豪竖起大拇指,晃悠着手中的大酒杯要递给彷云豪。彷云豪从来不饮酒,他端过酒杯,而后像浇花一样把酒浇在国王的头上,从容地把酒杯递还他。那些将领们惊奇地看着彷云豪,直至他甩头离去。“幸亏我们没有和他一同去,不然早死在那些猪猡的手上了,都说火国的彷云豪有多能干,我看啊,他就是一坨屎!”一名皇族摇晃手中的夜光杯,呷了一口美酒,颇为享受地议论彷云豪。“听说,他只是火国一个流氓地痞,他的父亲也不过是一名少校而已……”“什么?少校?哈哈哈……这么低等的军衔,难怪他的智商不高啊……”盘古见这些人谈论彷云豪的是非,心中不爽,也离席而去。将领们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聊了起来。“我们出去打仗吧。”彷云豪第一次用商量的语气和盘古说话。那时,星光洒在扇形的冰雕阳台上,冱冷的寒冰蒸腾起一阵薄薄的白雾,他就背着双手,看着那星光,对盘古说。“孩子,在这里,我们必须听朱焰元帅的命令。”盘古不敢让彷云豪再次出征。上次的战役实在惊心动魄,眼前这个年青人用一千万霸王军直插魔军内部,大大缓解了对方在西部给人军的压力,但是霸王军被折去双翼,只剩下寥寥的三百万人,想发动大规模的反攻,那根本不可能。盘古了解彷云豪的脾性,就这样劝说他。“目前,敌军一定会想方设法包围冰国,冰国的唯一缺口在帝兽星,其他领地根本不能容纳这么庞然的军队,我敢保证,敌人会围歼帝兽星的军队。如果我们不能在那里取得任何成绩,空守冰国,无异于坐以待毙。”彷云豪第一次将这么详尽的分析告诉盘古。盘古这才明白,他去意已决。“你要以鸡蛋碰石头?”盘古试探着问,彷云豪并不回答,反而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骤然巨大了许多。“如果你决定了,那么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盘古也背起手,和他肩并肩。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个不同辈分的人在月光下,竟显得如此和谐。“圣母呢?”“据说还在审讯,有点儿阻力。”彷云豪闭上眼睛,星光映照他俊洁的脸庞,使之更为苍白。三天后,盘古和彷云豪领兵千万从冰之国北极出发后,驶向帝兽星。在这千万兵力中,有一百余万是盘古向一位叫蒙特的上将借来的。借兵的时候,蒙特要盘古写借条,盘古就觉得奇怪了:“元帅向将军借兵,那还要借条?”蒙特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说:“元帅有所不知,现在什么世道啦,国家没有什么正规军可言了,这里(西部)的雇佣军特别多,打起仗来跑了一半人,小将哪敢用这些兵力来孝敬元帅?所以把自家的精龙钝甲军借给元帅,这可是小将的正规军队耶。当然,元帅最好立张字据,以后好归还嘛。”盘古一听,哭笑不得,心想:“原来这里用雇佣军去打仗,而你们用正规军来保命,难怪西部乱得比我的脚毛还乱!好啊,字据我写,军队呢,别指望我还给你,反正这世道啊,欠债的比讨债的更霸道!”这次出兵,盘古没有向北部大元帅朱焰提及。因为朱焰一直主张“以逸待劳”,并且多次阻碍盘古的进攻计划。盘古军离开了一天,朱焰才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摔碗摔杯,气得暴起如雷,脸若猪肝,竟然就此一命呜呼。西部的皇族人和军队里的将军们相互勾结,搞得冰国乌烟瘴气。在朱焰死后,这帮饕餮者更为疯狂了,他们渐渐从冰国撤出,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却信口雌黄说“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在这种为已为利的思想之下,人国在没有了玄武堔、圣骑士等一批优秀将领后,已经日暮西山,日薄崦嵫了。人类为私为欲,在人类帝国的梦想中沉沦,这不可谓不可悲啊!人军走了以后,留给冰国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如果有不知情者看到冰国的情况,他们肯定会认为是魔军来扫荡了。冰顗欲哭无泪,每天对着那一汪水酒度日。他把国家都托付给冰国大将军晋生。晋生是一个有才华的军人,样子又长得英俊,国人都称他“晋郞”。国王唯一的女儿冰姬亚也偷偷叫他“晋郞”。其实,晋生是姬亚的表哥。姬亚原本要嫁给晋生的,可是出于政治目的,国王不得不把宝贝女儿送给腾云鲜。腾云鲜一直忙于“国事”,没空接受这份大礼,姬亚就背着父王偷偷跟晋生来往。这冰姬亚平时老板着脸,一副傲然的模样,加上身材高挑,容貌俏丽。在冰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此,从小就养成公主脾气,对别人非常苛刻。唯独对晋生,她是倾注了毕生的温柔。这是她第一次恋爱,所以她把它看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当中,尽其所能地满足晋生的要求。有一次,晋生问起帝兽星宝藏的事。这是冰国国王才知道的秘密。姬亚为了让爱人开心,就绞尽脑汁地乞求国王,套出那个秘密后,傻呼呼地告诉了晋生。此后,晋生对冰国就不太在乎了,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寻找宝藏上。据说,宝藏里藏有一本关于“力量”修为的秘笈,是神遗留在凡间的宝物。晋生力量也有宇宙中级水平,力量无限,人的贪欲也无限,他希望得到神的力量。姬亚听他张嘴闭嘴都是“神的力量”,就生气了说,难道除了力量,你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吗?晋生就亲她的脸,笑说,傻丫头,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你呀!姬亚这才吃吃地笑了。冰国就这样颓废下去。国王终于在孤独穷困潦倒中饮鸩而亡。送葬的那一天,冰雪山山顶发出一道强烈的蓝色光芒,国王竟然在透明的水晶棺木里呻吟,冰姬亚跑到父亲的跟前,听到他吱吱呀呀地说:“啊……啊……如果……不能保……住……冰国,就……让……她……沉……睡。”国王这才断气,姬亚相信那时冰雪圣山的圣灵们的旨意。她跪伏在山前,久跪不起。晋生反对姬亚的做法。他说他要带她走,离开那个唯有冰雪的地方。姬亚第一次放开他温厚的大手,认认真真地说,我们也应该为这个国家做一点事情了。晋生勃然大怒说,将整个冰国用玄冰封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姬亚像个大姐姐一样对他说,不会的,我们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更久,总有一天,我们会醒过来,那时候,我们还能相爱,还能一起生活,那时候,战争已经没有了,我们和我们的人民一起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晋生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太浪漫了,浪漫得颠狂!他要在她用那个浪漫的咒法带走冰国所有的繁华、权势、利益之前夹带所有细软,登上太空船一走了之!他走得极为仓促,根本没有告诉她。当他跨上太空船时,魔军已经如蝗雨般从明净的天空上直压而下。他吓得魂不附体,提着所有宝贝钱财混在难民流里奔窜。突然,他止步。他看到她站在高高的魔法塔上,举起银白色的魔法杖在挥舞。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看到“冰之女神”慈爱的笑容倒映在天空中,而后风雪从天空不停地往下灌注,如同滔天之水!冰国里,再也没有好人和坏人,穷人和富人,等级、阶级、权、名、利……一切一切化为乌有……等到有一天,一名男子扣开这座冰国之门,那么,属于他们的故事,才会继续……在冰国受冰封之前,盘古军正试图打开西部战局。然而面对魔军强有力的进攻,盘古军处处受挫。适时,彷云豪打前锋,领三百万霸王军急进帝兽星,没想到魔军已经包围了帝兽星。彷云豪以“化整为零”的战术在救援战中取得小小战果,歼灭魔军近二百万。彷云豪正计划救援帝兽星一事,在帝兽星附近突然出现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魔军,对方兵力近一千万。霸王军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击,且战且退,在一小处碎石群里落脚,负隅顽抗。面对霸王军强大的防御系统,魔军并没有退缩。他们深知,这就是令东部魔军闻风丧胆的霸王军,他们的首领是继圣骑士之后,民间流传最可怕的将军——彷云豪。为了歼灭这支军队,魔军一方面阻挡盘古的军队,以求孤立霸王军;另一方面运用“推土式”进攻战术,将碎石群里的巨石炸成粉碎,缩小霸王军的活动范围。彷云豪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想依靠盘古军的救援来解围。他相信,现在盘古军与魔军正拼得火红。因为魔军的攻势超乎他们的想像,冰国防守之空虚也超乎他们的想像,彷云豪猜测,盘古见局势如此,必定堵在狭道上,迟滞魔军攻势。事实确实如此,冰国一沦陷,盘古就率军直奔狭道,刚好在魔军赶到之前塞住了瓶颈。这样一来,魔军一时半刻也不能取下卡戎。但是,霸王军与盘古军失去联系,随时面临覆灭的危险。彷云豪不打算一个人潜逃,霸王军也绝对不相信他会潜逃。纵然魔军把“活捉彷云豪”的口号喊得震天动地,霸王军在士气上也没有逊色半分。彷云豪非但不潜逃,他还想深入虎穴。在这种紧要关头,在魔军内部制造一些事端,似乎能够很好地打击对方的士气。彷云豪就成立了一个暗杀组织,从仅有的五百名擒王队里挑选了五十名死士。每天派十名死士进入魔军内部制造一连串恐怖事件,炸毁敌军基地、军舰等。五天后,这五十名死士尽数殉国。在一桩桩恐怖事件面前,魔军毫不畏惧,进攻的日程丝毫不受阻挠。他们认为,这个彷云豪是“黔驴技穷”,捉拿他也指日可待了。他们将会重演人国第一圣骑士悲情殉国的那一幕,将人国仅存的良将消灭殆尽。彷云豪也决定演绎圣骑士的故事,只是在剧情上将更悽烈悲情……“上将失踪了。”中将齐毅郑重其事地对军士们说道。军士们也终于知道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战争中死亡。于是,大家都冲上前线,与魔军展开激战,弹尽粮绝,能源殆尽,士兵们咆哮着用战舰撞击魔军战舰,同归于尽,用鲜血去印证人国的历史……彷云豪偷偷潜入魔军内部,几经折腾,才找到魔军元帅。帝兽星已被攻占,他看见魔兵一排排从都城门口涌入,一会儿功夫,这座古都就成了火海。魔国推行“种族灭绝”政策,他们要湔洗人类的历史,踏碎他们的文明。每到一处地方必定让那里血流成河。他走进城中,那里如期的血腥,血气像一层薄雾一样笼罩在尸体之上,越积越厚。他并不伤心,只是漠然地猜想,总有一天,这里的血气要漫过高高的城隍,蒸腾而上,化作朵朵彤云。杀气最重的地方就是他要寻觅的去处。这几天来,他的死士们在付出生命以后,终于为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只要抓住魔军元帅,魔军必然大乱。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魔军元帅奎福是食人魔族族长。为了练就更为可怕的力量,他用人类的鲜血来沐浴,一日三餐缺少了人肉,他就食不知味。他用椿木一样大的手指肢解人类,生吃他们的臀部,抠挖他们的肝脏来煎炸,啜饮混有血液的琼浆。这种恐怖的生活习性,使他的力量在短短两年内得到飞越,从中级走向高级,从平平无奇的超魔人变成魔国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诚然,彷云豪要杀死他,那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甚至生命。力量强大的奎福总是自信满满的,他不喜欢率领一大批魔军左冲右突,往往单身冲入人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那天,他遇上了人军残余部队,约有一百多人。他用巨型的蒺藜棒杀死了好几十号人,取出他们的脑髓来吃,吓得其他人仓皇逃窜。他见他们都要逃走,大喝一声,这些人便心碎胆裂,吐血而亡。日光从阴霾的缝隙里洒下,照在湉湉的血泊上,叫它慢慢风化。突然,在它上面出现一个脚印,脚印带着鲜血一直靠近那名吃脑者。吃脑者挑起一道笑容,诡谲至极。在那血印及至其身旁之时,他抓起蒺藜一百八十度转身,往后平扫!一道光从半空中闪下,彷云豪出现在他面前。“嘿嘿,茅厕里点灯笼,找屎(死)!”奎福话音一毕,蒺藜也到彷云豪面前!彷云豪轻跃开来,脚跟刚着地,奎福紧追而至,他丢下沉重的武器,身体虽然肥胖,身法却快若奔雷。彷云豪原想在速度上取胜,形势却迫使他一退再退。纵然对方身体横向发展,像一只混球,却是一只狂躁的混球!而且他的力量远远高于彷云豪,两人拳头正面相撞,彷云豪就像夏天的风筝一样被刮上天空。待他着陆时,奎福已经不见踪影。彷云豪平生还未见如此强悍的对手,脸色阴沉,凝重如铁。对方可怕的戾气把这里渲染成一个地狱,周围像燃起了无形业火,烧烫彷云豪全身每一根神经,使之爆发了更为强烈的征服欲,那霸王的气息犹如一层浓雾一样包裹在他身上。风静止了,浓烈的杀意遏制了所有动物的动作,他定格在原地,等待,等待……雷声惊乍,从天而降,彷云豪深知这不是一个霹雳——而是混球!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影子,他抬头往上一看,一颗“大肉球”擎光掣电直冲下来!彷云豪来不及跳闪,双拳齐出打在“肉球”上。“肉球”发出“吃吃”的声音,似乎在漏气。彷云豪身受重压,动弹不得。正寻思制敌之法,一条粗大的手臂突然从“肉球”里头伸出,像鞭子一样往他头部抽了一拳。他登时像一个圆滚球一样,在地上滚开了一条“血路”。这颗拳头的力量实在太大了,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摆开准备作战的姿势,眼前却一片血淋淋的,像在洗胶卷的房子里一样。这一拳重创他的头部,使之七孔流血。“嘿嘿,竟然没有死?”奎福阴笑起来,褐色的眸珠子翻上眼皮,用布满血丝的眼白看着彷云豪。彷云豪不惊不乍,从容地抹去脸部的鲜血,发现粘稠的血液里有一种粘糊的悬浮物,他相信这就是脑浆了。他在战士们的头上常看到,不过那是死尸。“呀!”彷云豪一声低喝,右手往空气中一送,拳风挟裹着地上的泥土送向那魔帅!拳速似乎比光电还快,时间也似乎倒流了,倒流回奎福自信满满吐出“死”字的时候,一抹光束从他身旁掠过,可怕的力量的旋流顺手牵羊,捎上他那只左耳一齐冲出天际。在这瞬间,奎福的神情僵止,惊愕与无措像不可滞留的洪流一样吞噬了他。“这么……快?根本……看不到……”他将这句话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吐出来,显得千辛万苦。可怕的“光速拳”没能打中他,却让他的心情从高亢一下子跌入低谷。他抹去额头上淋漓的汗水,脸部肌肉不停地抽搐。“可怕……太可怕了!“他机械地、一步一步地挪向彷云豪。他必须杀死这种可怕的人类,必须!彷云豪没有丝毫反击之力,方才那一招“暴戾天伤拳”,已经使出了他所有的力气了。现在,等待死亡,或许,这是他最后一刻所能做的事情了。他的脑袋上破了个窟窿,血液好像井喷了一样,起初射得蛮高,现在只汨汨地溢出,微微地传出“潽潽”的声音,仿佛是在为他超渡。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将死之人,他的霸气却越发凝重,奎福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气也不敢粗喘,抡起沙包大小的拳头,准备把他的脑袋敲下来。彷云豪意识地晃悠身体,似乎想躲开这致命一击。“啪”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感觉系统传来最后一道信息,似乎有冰碴打在他身上,寒冷如冬。三十八、异域风情正当西部战局颓势已定时,玄武烈等人率领的三千万大军突入魔国边界。由于不熟悉魔国太空领域的地形,人军始终无法打开魔国南部战局,在征伐雪芒国的路上屡遭伏击,可谓“屡颠屡踬,坎坷不已”。将领们开始打退堂鼓了,多次和玄武烈等人提议退兵之事,尹云飞一怒之下,斩杀了几名退缩的少将,并且下令说:“谁敢言退,我吸干他的血!”这次会议后,玄武烈喝酒喝得更厉害了。雪儿就急了,夺过他的酒说:“不许您再这样喝了。”玄武烈就笑了说道:“现在的局势啊,太乱了。如果不给我酒喝,我是想不到办法啊。”“您不是常说,只要戮力同心,没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大家的么?”“你不懂,这些魔人啊真倔强,宁死也不愿告诉我们上普卡塔星的路,如果能从那里切入,那么离熲星也就不远了……”玄武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把酒给我。”玄武烈想到这里,酒瘾又上来了。他不敢和雪儿硬抢,伸长手臂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样。“不给,您不可以再喝了,万一头痛发作,又没有酒了。”“来吧,你给我呷一口,一口就够了。”玄武烈咧开灿烂的笑容,想把酒壶骗过来。“不要,您真不可以再喝了,那个普卡塔星,雪儿知道在哪里,您不喝,雪儿就告诉您。”雪儿捧着酒壶,嘟起嘴巴说。玄武烈这才醒悟过来,想到:“我差点忘了,她是魔国人!”“您在想什么?如果还想什么坏点子来抢酒喝,雪儿就真的不告诉您了。”雪儿睁大眼睛,胆怯的样子非常可人。征伐魔国的人军在雪儿的指引下振作起来,躲开了魔军大部队的堵截。行军二十日,悄然来到被称为“魔国南部明珠”的普卡塔星附近。魔军并不希望把战争捲入普卡塔星本土,所以在大气层以外用重兵把守,以求在太空战中打退人军。玄武烈等人明白,如果在太空上作战,人军将没有根据地作能源补充,所以,必须速战速决。于是,人军以精锐的三百万“死士军”和三万“精灵军”为前锋,直将战火燃烧到普卡塔星本士,魔军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生力军,防线很快被突溃。于人魔纪四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玄武烈等人成功进驻普卡塔星。为了安定民心,人军驻扎在王都业城周围,把捉来的国王软禁起来,以礼相待。人军准备在普卡塔星驻扎七天,养精蓄锐,而后北上,直捣帝都熲星。这一天恰好是魔国的“迎魔节”,玄武烈等人一则想体察民情,二则好奇这节日里魔人们的举动,所以上业城视察。业城的规模远不及燮都宏伟,却有另一番气度。如果非要把燮都比喻成展翅高飞的雄鹰的话,那么业城只能算一只秃鹫。“秃鹫”也有秃鹫的特色。这里的街道狭窄而细长,少有能称为“衢”的大道。街道偏狭也没关系,关系在于魔人多,玄武烈等人被挤得你死我活,累得可呛人。走出街道,这些年轻人都大汗淋漓了,各自看对方的狼狈相,哈哈大笑起来。他们走到一个广场附近。广场上挤满了魔人,坐的站的蹲的飞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玄武烈等人就挤过去看热闹,看见一个魔族歌手在木制的高台上哼哼哈哈地唱歌,歌声极为难听。尹云飞便把他推下台,开始唱那首只有“呀”字的歌,听众们一哄而散,最后连玄武烈等人也走了,他只好无趣地走下台。这里的商店特别多。大家一边看,一边走,行程特别缓慢。走到一家服装店时,雪儿突然驻足。她看见橱窗里晾着一件漂亮的衣服,觉得眼熟。“这件衣服……好熟悉哦……”雪儿自语。莫白以为她喜欢这套衣服,拉起她走进服装店。大家也只好跟着进去了。“这是红繻缦衣,你们看你们看,这件衣服披在这位姑娘身上多好看啊。”服装店的老板娘拿着一条长长的缦布在雪儿身上比划来比划去。玄武烈觉得用一块布来包裹身体太可笑了,就问道:“一条缦布也能称为衣裳?这是谁发明的?”“帅哥,你呀,一看就是人类吧?你还不知道啊,我们国家的大魔女就常常这么穿的,这款式就是她设计的,多好啊!那时候啊,她就是穿这身衣衫,也不知道迷死了多少人?……你们看过她的美貌吗?绝对迷人!她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女子……唉呀,可惜红颜薄命啊!听说三年前给帝王捉去砍头了。”老板娘将浓重得能把死人薰得活过来的口气哈到玄武烈挺拔的鼻子前,偷偷地说,“听说呀,她呀,根本没有死,是帝王金屋藏娇呢!”玄武烈被她浓重的口气薰得差点昏倒,条件性地移开脑袋,老板娘却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更把嘴往他凑过来说:“你不信?我的侄子就在帝都做侍卫,那里都这么传言的。”玄武烈只得憋住气,赶紧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从服装店出来后,杨湦就笑说:“依我看,魔国确实没有捉到魔女,前几天还派人来找她,暗中却蒙蔽群众,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糊弄百姓。”“是啊,这就是愚民政策,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地位不对等,信息也自然不会对等。我们国家也是这样,从传说中的民主社会到现在的君王社会,超人类为人类社会的大进步提供了契机,却也为少数人集权提供可能。”天纲月喟叹。玄武烈听了天纲月这番话,就笑说:“你的语气好像是一位历史学家在评述历史,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干那种行当?”“嘿,阿烈呀,你真天真。如果能结束战争,我就去干那个。”天纲月大笑着说。“我去当流行歌手。”尹云飞大喊起来,又唱那首“呀呀”歌。“我呢,去航海吧。”杨湦也有兴致参与其中。唯独莫白和雪儿沉吟不语。“你们两个呢?”玄武烈问莫白和雪儿。“雪儿不知道,嗯……雪儿能跟着哥哥就行了。”雪儿怯怯地说。大家都哈哈大笑,又都转看莫白,等着他的回答。“我啊,还没想过呢?”莫白朗声笑说。玄武烈就说:“我看呐,莫白应该去做一名吟游诗人,这才符合你的性格。”“那么,大哥你呢?”莫白反问玄武烈。“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躺下来睡个觉。”玄武烈呷了一口酒,浅浅地笑了。午饭过后,尹云飞独自一人出外闲逛。天气燠热得很,玄武烈宁愿在旅馆里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杨湦和天纲月坐在阳台处喝酒聊天,毒辣的阳光晒得他们的皮肤又红又黑,他们全不在意。雪儿则在玄武烈的房间外踱来踱去,终于把他吵醒了。“雪儿,有什么事吗?”玄武烈半眯着眼睛,门半开着,而声音就绕过障碍物传了出来。待他睁开眼睛细看雪儿,吓得连退几步。雪儿脚穿一双金帛丝缎筒靴,身裹一条红缦布,耳朵上各戴一串翡翠环,两鬓头发用金线扎了两绺流苏。这种装束使她变得更为嫽妙,更为可人,只是气质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朴素纯洁变得富贵妩媚。“哥哥,雪儿……这样穿好看不好看?”雪儿问他,眼睛里润湿润湿的,颇为迷人。玄武烈仔细一瞧,才发现她打了眼影,莺黄色的。他突然忆起腾云沨那双大眼睛,继而想起影儿,有一种错觉使他认为,腾云沨与影儿有某种关系。“啊,头痛了……影儿……”玄武烈一想到影儿,头痛欲裂,只得随口敷衍雪儿说:“好看好看。”“近来,雪儿老梦见自己成了另一个人,她很喜欢照镜子,她穿的就是这个模样。”雪儿自语道。“是吗?”玄武烈这么应答着,却没有精神去揣摩雪儿的话。他怕雪儿担心自己的病,就强笑着对雪儿说:“雪儿乖,找莫哥哥去玩吧,我要休息了。”雪儿只好一个人走回房间,恰好在走廊碰上莫白。“莫哥哥。”雪儿低声唤了一声。莫白见她穿得这么漂亮,露出迷人的笑容,拉起她走出旅馆。两在街上逛了一阵子,就找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坐下。那是大礼堂外一处角落,可以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流从礼堂门口进进出出。雪儿害怕人多的地方,如果现在身旁坐的是玄武烈,她早就抱着他的大手躲起来了,无奈是莫白,她只好弓着背,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你今天穿得真漂亮。”莫白真诚地说。“谢谢莫哥哥对雪儿的夸奖。”“雪儿,你怎么对我这么见外呢?我又不是外人,和大哥一样,我也是你哥哥。”“雪儿怕,雪儿怕您。”“什么?”莫白吸了口气,“我承认,上次我对你的冒犯。可是,这么久的事情,你还不原谅我么?”雪儿无语。她不敢抬头看莫白,她一向喜欢低着头,低着头吃饭,低着头走路,永永远远一副羞羞怯怯的样子。她不知道她一抬头,自己的美貌足以让普天之下所有女人都抬不起头来,却只知道看着眼下这双洁白的高筒靴,似乎这双靴子有什么令她着迷的地方。莫白见她不答话,扭头就走了。雪儿想挽留他,抬起头时,已经不见他的踪影。她撩开被风吹散的秀发,茫然地看着湛蓝的天空,又低下了头。她忘记了回旅馆的路,只好这么坐着,等着玄武烈出现。风声里挟杂几名痞子的谑笑声:“哇塞!怎么一个美女坐在那里?”雪儿看见一双脚走到她面前,以为是玄武烈,抬头一看,却是一个流氓。在他身后,还有好几个流氓。他们把雪儿围住。“小妹妹,怎么啦?迷路啦?”一个类似流氓首领的人物咧开满口黑牙,问道。她倒是没被他的样子吓倒,心想:这位大哥哥一定是吃太多糖,才会变成这样子。只是一见陌生人,她就不自觉地紧张。于是,她小声地哭了起来。流氓首领见此,非常高兴,哄着她唱道:“小妹妹,你别哭,哥哥买糖给你吃,什么糖?牛奶糖,什么牛?水牛,什么水?清水,什么清?青蛙,呱呱呱,呱你的脑袋当西瓜!”流氓们为了加强声势,一起齐声“喊唱”这首古怪的歌。雪儿见此,破涕为笑。流氓们原本以为能把这小姑娘吓得大哭起来,谁知她竟笑了,笑得极其可人,弄得流氓们一头雾水。这时,一名女子持剑赶跑了他们,另一名女子步态款款地走向雪儿,关切地问道:“妹妹,没有吓坏吧?”雪儿哑口无言,在她面前的这名女子长得极为俏丽,虽然只穿一件普普通通的巫服,却有挡不住的高贵气质。“好温柔的姐姐……”雪儿心里有一种陶然若醉的感觉。“妹妹,妹妹……”那女子一连唤了她好几声,雪儿才醒觉过来,羞赧地说:“谢谢姐姐搭救雪儿,雪儿没事……”“你叫雪儿?”“嗯。”“很好听的名字,这个名字和你很般配。嗯,你长得真清纯。”那女子夸奖她。她就红着脸说“谢谢”。“你在这里等人吗?”“嗯。”“等男朋友?”那女子见她害羞的模样,就瞎猜。“嗯。”那女子见她只会应“嗯”,摇着头微笑,叮嘱道:“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啊。”说着,那女子和持剑女子一起消失在人流中。雪儿这才发觉自己失礼了,要跟那女子道别。一抬头,却见莫白出现在她面前。莫白大汗淋漓,坐在雪儿身旁,明亮的眼眸里有一种激动的色彩,使他的眼神变得极其灼热。“莫哥哥,您刚才上哪儿去了?”雪儿有点儿失望,毕竟来的人不是玄武烈。莫白粲然一笑,这一笑足以让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为他倾倒(除去雪儿)。雪儿见他兴冲冲地,不知他是怎么了,就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他从身后取出一束茉莉花,递到她面前。“好香的花!”雪儿颇为感动,用尖尖的鼻子嗅着那花香。香气沁人心脾,与雪儿固有的体香混合在一起,使莫白心醉神迷。他看着雪儿粉嫩的脸儿,半晌没说上一句话。直到雪儿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有所惊觉,就说:“我刚才跑了不少花店,才买到这束花,希望你能喜欢。”雪儿见他累得满头大汗,感动得眼眶都红润了。许久才说:“雪儿很喜欢,这种花在这里很难买吧?”莫白浅浅一笑说:“可以这么说吧。”他刚才跑去花店的时候,真是虚惊一场。花店里的少妇甚至阿婆见了他,眼珠就都定格了,有些甚至昏厥过去。为了避免发生类似于火国圣堂的事件,他几乎跑遍了整座城市,才找到一间男人开的花店。雪儿咬着嘴唇看着他,掏出手帕替他擦汗。他笑了,想把她抱住,却没有这么做。这时,圣堂的钟声响起。他便拉起她的手,飞快地跑进礼堂。礼堂里的魔人都看着他们奔进礼堂。“怎么了?怎么了?”雪儿像被一阵风托起来了一样,她没有感觉到被他扯着奔跑的痛苦,反是如沐春风,心中澎湃激昂。人流原本在红地毯上蠕动,现在好像被某种力量温柔地弹开了一样,稳稳妥妥地被挪移到空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个世上最英俊的男子和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兴高采烈地来到这里。礼堂深处,红毯尽头,岿然而立的英武的真·魔神塑像矗立在镂空的百叶窗前。他们在塑像面前驻足,阳光透过百叶窗斑斑驳驳打在他们的脸上。她静静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感受这份难得的安详与宁静。微风透过窗棂吹起她飘然的幽蓝的发丝,宛若绚烂的蓝光在她头上趻踔。莫白张开双臂,半握拳头,任风吹拂他俊洁的脸容。此时,他愿意化作一颗尘埃,游离于尘世,回到那个青山绿水的地方,那个世外桃源,那个无忧无愁的仙境……雪儿睁开眼睛看着他,他陶醉在仙境中,露出世上最美的笑容。雪儿突然觉得他是神,世界上最伟大的神,他的温煦的圣光让她无比的温暖,让她心荡神驰……傍晚时分,雪儿和莫白回到旅馆,大家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他们。原来大家坐在饭桌上,就等着他们开饭。两人于是向大家道歉,莫白笑口吟吟地坐下,雪儿却忐忑不安,睁着大眼睛,一面扒饭,一面偷看玄武烈,像个犯事的孩子关注长辈的举动一样。杨湦等人的目光变得怪怪的,他们瞥了瞥玄武烈,见他无言,谁也不敢说话。事实上,玄武烈整个下午都没睡好觉,就因为头痛。直到现在,那头注满了酒精,还是隐隐作痛,使他毫无精神。杨湦等人却以为玄武烈是生雪儿的气了。他们老喜欢给玄武烈牵红线,对象自然是雪儿。在他们眼中,玄武烈和雪儿虽说是兄妹关系,那关系却暧昧得很。他们给这“两小口”想好了结婚计划,在霍依是不行的,那里太传统了,根本不允许近亲结婚(虽说他俩不是兄妹,但是雪儿并不知道这件事);在燮都也是不行的,据说当地贵族为了保全血统的纯正,才可以这样做。这样看来,他们俩只好到巨人国去吧,那里的传统就是近亲结婚,听说盘古的父母就是姐弟关系。当然,大家不敢和玄武烈商量这些事情,他们想等时机成熟了才说。谁知,这时候杀出一个“程咬金”,也难免他们的眼神变得怪怪的了。这间旅馆是一座残旧的木屋,业城以狭小拥挤著名,建筑风格在于把古朴的茹毛饮血的群居生活突现出来,有一种原汁原味的原始风光的美感,可以理解为普卡塔星国王追求复古的信念和崇尚古文化的精神的体现。故然,越靠近市中心,这种古朴的风格越淳厚,越真实,而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商品经济汹涌的浪涛侵袭了魔人,使他们屈就于此,在权名利欲的海洋上千帆相竞。木屋不偏不倚,就在这里。木屋的大厅也算宽敞,只是餐桌并排伸展开来,占去了绝大多数空间,魔人们摩肩接踵,热情地踩到对方的脚趾或用其肘部给了人家后脑勺一个包,然后双方客气地说声“对不起”,各走各的路。大厅里传来广播,这把大家都吸引了。一段美妙的音乐过后,一把甜美的女声从墙角处几个牛鼻孔大小的圆洞里钻出来:“……今天晚上,我们有幸请来著名的脑部疾病治疗专家陈主任和脑部界权威张教授来到这里为所有被这类疾病折磨的朋友讲解一下关于脑部疾病治疗的方法……”女声甜美而且专业,几乎没有断句地将这话一口念完。大家对魔语的理解力还可以,都竖起耳朵,要听候专家的话。“……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业城魔法健康医院脑部疾病治疗中心主任,我姓陈。关于这方面的问题……”陈主任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对这方面的探究与发现。其间也有张教授极为肯定的应答“嗯”“啊”“对”。说了一大通脑部疾病的危害后,陈主任渐渐地转入正题:“……各位受疾病折磨的朋友们,不要疑虑,不要担心,我们向你们保证,在我们业城魔法健康医院脑部疾病治疗中心进行治疗,一个疗程不能得到痊愈,我们将对你们进行下一个疗程的治疗,而且完全免费……在‘迎魔节’这个令人欢欣鼓舞的时刻,我们医院推出‘三大免费,一大保障’的计划。在此期间,凡在明天和后天来我们医院就诊的朋友,免收挂号费、检查费、专家会诊费,药品收费价格降低至一成,请广大朋友们抓紧时间,别错过这个‘花少钱,治好病’的机会!……”后面则是联系方式、医院地址之类的话。雪儿把这些东西都记到脑子里了,而后对玄武烈说:“哥哥,明天去看病吧?”“哦。”玄武烈答道。“明天有好戏看了,嘻嘻。”天纲月暗地里对杨湦说。“这两兄妹都太单纯了,明天让他们吃一吃苦头,好让他们清醒清醒。”杨湦小声笑着。莫白听见两人的谈话,也不吱声,露出淡淡的笑意。“笑什么笑,看病很好笑吗?”尹云飞觉得这三个人太莫名其妙了。翌日,玄武烈等人来到了所谓的“业城魔法健康医院”。这所医院外观堂皇富丽,矗立在拥挤的小楼群里,显得特别醒目。奇怪的是,来看病的人少得很,可谓“门前冷落车马稀”。“难道这些魔人都甘愿错过这个‘花少钱,治好病’的机会吗?”玄武烈觉得这真是太奇怪了,心里暗想。大家进了医院大厅,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几名漂亮的护士站在咨询台一旁,笑意盈盈。一看见他们,就都一起过来给他们带路,似乎这医院比迷宫还难走,非要这五六个魔人齐心协力,才能把他们带到医生面前。就这样,她们簇拥着玄武烈等人,像挟持人质一样,一直把他们护送到就诊室。在问及玄武烈的病情以后,老医生扶了扶眼镜,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小伙子,现在才来这里看病,严重啊,先做个全身检查吧。到下面交钱。”雪儿听了就说:“医生,你们不是说不用检查费吗?”老医生脸色大变,凝重地说:“你们这些小伙子呀,就这么不懂事?这可是‘花少钱,治大病’的机会呐!这种全身检查是引进人国水星最先进的设备来探测身体的疾病,怎么能跟一般的检查相比呢?这种设备多昂贵啊?你们知道吗?”雪儿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了。大家于是陪着玄武烈去交钱。原本两兄妹就没带多少钱来,一次检查就把所有钱都花光了。大家只好凑钱给玄武烈做“激光治疗”。下午时分,大家困乏至极。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连买面包的钱也没有。尹云飞觉得大伙儿都受骗了,喊着要烧了这医院。在医院里就差点跟护士发现“流血冲突”,幸亏杨湦和天纲月这两人把他按下,不然的话,这小子定要闹出事端。玄武烈现在算是领教了这种医院的高招了,就苦笑说:“这回我明白了,这些医院可都是吸血的魔鬼。”大家听了,哈哈大笑。杨湦就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们以后学聪明了吧?”雪儿嘟起嘴巴说:“雪儿知错了,雪儿好饿。”她这一说,大家都觉得饥肠辘辘。只是身上被“搜刮”得一文不剩,哪里有钱买吃的?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雪儿灵光一现,兴奋地说:“雪儿记起了,那里有一片荭芒树!”大家顺着雪儿指的方向行走,出了城门,走了一程路,果然看见路旁有一片大大的荭芒园。荭芒树上结满了硕大的果实,红通通的荭芒又大又圆,鲜艳的色彩吸引了雪儿。她咬着小巧的嘴唇,望着那些果实,捧着手像在祷告似的,可就是不敢跨过那矮矮的篱笆。玄武烈在篱笆面前踱来踱去,心中踯躅。人军进驻普卡塔星时已经下了公告,人军不残杀魔人,不践踏魔人物资,违者必斩。玄武烈作为一名将军,理应身先士卒,怎么能违反军纪?杨湦等人明白这个道理,也只好望梅止渴罢。莫白看见雪儿渴望的眼神,也顾不得军纪了,凌空翻上树梢,摘下几颗大荭芒,让雪儿捧在胸前。“莫哥哥,雪儿不要,雪儿不要……”雪儿一面推开那些果实,一面偷看玄武烈。莫白却硬把果实塞到她手上,笑着说:“没关系的,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人吧。”“莫白!”玄武烈有点生气了,皱着眉头,压着声音说道,“你这样……”杨湦和天纲月聪明得很,两人一同搭着玄武烈的肩膀,胡扯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哗,那里的景色不错耶。”玄武烈被这两人拉着,只好跟他们走。尹云飞见三人走开了,也知道不该做“电灯泡”,屁颠屁颠地跟着三人。莫白见大伙都走远了,就对雪儿说:“快点吃吧,不要饿坏了。”“雪儿不吃,雪儿不吃……莫哥哥,您不要待雪儿这么好,您不要……”雪儿把果实往莫白手里塞,眼睛红润。“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莫白神情严肃。“因为……您会死的……”“不!为了你,我不怕死!”“可是……如果……您发现雪儿不是一个好女孩呢?”雪儿垂首,一滴晶莹的泪打在荭芒鲜红的皮肉上,弹溅开来。“不,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莫白一字一句地说。“雪儿不是,雪儿不是,雪儿的内心一定很丑陋,很丑陋!雪儿一定做了许多坏事,只是你们都不告诉雪儿,可是雪儿很清楚,往这条路走下去,有一个村庄,那是比亚村,雪儿梦见自己在那里残杀魔人,雪儿罪孽深重……”她放声痛哭,荭芒一颗一颗滚落在地,砸在地上像个水球一样,鲜汁四溅。莫白噤声,他把她拥入怀里,让她恣情地哭泣。“你必须相信自己,那都不是你做的。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玄武烈对杨湦等人的包庇行为表示鄙视,鄙视之余,又觉得确实对莫白没有办法,精灵军只听从莫白的指挥。如果莫白死了,人军难免要损失一批精兵,况且,莫白是他的兄弟,怎么说,他也难以痛下杀手。穿过荭芒林,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淌过这方土地。四个大男人就商量要捕些鱼虾来吃。四人分头行事。玄武烈顺着小河往下走了一程路,在河汊的地方听到蓖麻林里传来女子的笑声。那声音爽朗而甜净,隐约还有点儿熟悉。他就悄悄走向蓖麻林,看见两名女子正在河里戏水,两人恰好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到模样,却看见她们赤祼的身段。玄武烈觉得全身像被火烧了一样烫,急忙转过身子,脸蛋红得发紫,哆哆嗦嗦地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姐姐,你过来啊,嘻嘻……”他隐约听到一名女子嘻哈的笑声。可是他已经走远了,等到走了数十步,心头咯噔地一沉,他才想到:“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影儿吗?是影儿!”他飞奔回河汊,在蓖麻林的间隙里看见他心中的天使!她穿上衣服,牵着另一名女子的手,高高兴兴地跑开了。“影……”话音未落,头脑一阵剧痛,天旋地转。他就此昏了过去。影儿,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三十九、超级战士之封印彷云豪相信自己是死了。在火国的传说里,死神是坐在头颅上的。他眼前这位背对着他的人,就是用瘦尖的臀部坐在一颗被玄冰冷冻的头颅上的。“醒了?”死神阴阳怪气地问道。彷云豪不答话,全身乏力,容不得他再费口舌。他睁开空洞的眼睛,看着眼前这颗头颅,觉得有点儿熟悉,却一时想不起这东西的主人。不过很快,就轮到他被割下头,被这瘦尖的臀部坐上三百年。周围全是无边的黑暗,星星活跃得很,闪亮的星光照得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他努力地活动眼珠,觉得头痛欲裂,又昏厥了。再度醒来时,死神的脸容和他贴得很近。他看清死神的模样,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尖嘴猴腮。他讨厌这种模样,通常这种样貌的人,往往与腐朽和懦弱扯上关系——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死神连退两步,端详着他,突然大叫起来:“哗!你的眼屎好多,我帮你抠掉。”彷云豪想对他说“不”,却没有丝毫力气。死神就抓起一块脏兮兮的抹布,使劲地戳他的眼睛。“完了,这回瞎了。”彷云豪心想。半晌,死神像完成了一件浩大工程一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他说:“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的。你呀,水平这么差就不应该去招惹他。”死神把那颗冰封的头颅托在手上,彷云豪这才看见那人的模样——奎福。“好在我也是来找他麻烦的,就顺便救了你。”死神一边说,一边凑向彷云豪,“看你的眼神好像充满感激耶。唉,问我什么名字?唉,无名英雄嘛,不留名的。什么?一定要知道,好好好,不用激动,我叫腾云鲜,都说无名英雄嘛,当我没说过吧。什么?一定要感谢我?怎么好意思呢?做我的‘粉丝’?不要嘛,什么?要我的签名,哎呀,我大名星,我很忙!……好好好,就签在屁股上吧,什么?签个起眼一点的地方?好好好,签在头上。什么?多签几个?……”腾云鲜一面自导自演,一面在彷云豪的额头上写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功夫,就把他画成一只大花猫。“传闻皇族中的腾云鲜是一个变态狂,现经本人查证,此事确凿无误。”彷云豪正经地想着。人魔纪四十五年九月五日,人国超级战士腾云鲜以惊人的力量猎杀魔帅奎福于万军之中,救出身陷重围的人军上将彷云豪。适时,魔军士气骤然大跌,其内部乱成一锅粥,霎时间难以组织有效的进攻,加上在狭道屡遭阻截,局势混乱,不可以一言蔽之。十日后,腾云鲜携带彷云豪至狭道,与盘古共谋大事。彷云豪由于受伤严重,无法参与军事会议。在会议上,盘古与腾云鲜的看法出现分歧。盘古认为,应该坚守狭道,因为冰国已被冰封,帝兽星资源匮乏,远远不能供养八千万的军队,待魔军人困马乏,供给不足,必然溃败。腾云鲜却说:“你们太窝囊了,我打头阵,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你们再冲锋,到时候以少胜多,好在人囯历史上留一个不朽的名号。”盘古一听这话,摇头叹说:“王爷力量超群,自然能在人国历史上画上精彩的一笔,只是这种战略的危险系数过大。如果我军贸然进攻帝兽星,则狭道兵力匮乏,敌军那时来犯,恐怕狭道要被攻破,卡戎也就灭亡在即,这样做太危险了。”“唉呀,胖骨,你放心,你王爷我还从未输过呢,听我的话准没有错。”腾云鲜特意把盘古叫做“胖骨”。“王爷,请务必叫小将一言,北部守军是几名年轻人,他们都很聪明,想必会从普卡塔星直取熲星。这样一来,魔军必然撤退,到那时候,不伤我军一兵一卒便能退兵,这是上策。”“哼,不听不听……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腾云鲜化作一道旋风,窜出会议厅。“唉,这个桀骜的王爷……”盘古无奈地叹息。腾云鲜决定再杀几个魔将解解气,上回的奎福据说是魔国皇帝的弟弟。腾云鲜觉得这是在这么多场战斗中,力量让他较满意的对手,可惜这个魔帅受了他暗算。他一个玄冰拳砸在那魔人头上,整颗头颅混合着玄冰一同滚到地上。那时候他才后悔,高手对决,往往一招就能定胜负、生死、成败。他开始埋怨自己不应该救彷云豪,让他吃了魔人那一拳,然后他才从另一个角度去救人。可是,作为一名超级战士,这样救人是不是缺德一点了呢?他思来想去,觉得就不爽,又想:“人魔两国何必搞战争呢?派个战士决斗决斗,那不好么?现在,我的手很痒啊,必须找一些魔人来解解痒……那帮家伙都呆在帝兽星了吗?嗯,很好!哈哈哈!”在腾云鲜赶来之前,魔军确实密集在帝兽星。他们竭力挖掘那里的资源,试图补充战争的消耗和作后续能源储备,预计在一周内对狭道反动猛攻。这时候,一份快报传来。这份电报让全军将领震惊——人军以少量代价攻克普卡塔星,直逼帝都,请求急援。将领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率领魔军一批批撤退。首发救援熲星的是魔军强悍的“黑龙军”,兵力达一千万,彷云豪的霸王军上回就是给这支军团挫败的。这次撤退对魔国的生死存亡有着重大的意义。以至于后来,魔国历史学家谈起魔军退出帝兽星后发生的事情,无不引用当时皇帝说的那段话:“如果没有敌军进攻帝都,那么我们的损失将是空前绝后。谁也不能预料,在那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可怕的魔鬼!”等腾云鲜赶到帝兽星时,这里只剩下一堆堆废弃的机械,全都被火油烧过,发出刺鼻的焦臭味。附近的森林被大火夷为平地,逃难的生物在乌黑圹埌的土地上觅食,找不到食物的梅花鹿一头头倒下,蛆虫从它们的身上钻来钻去,粘糊糊的身体散发着火一样的温度;小河里的水也有毒,鱼儿都翻白肚皮,嘴巴张得很大,吐出一些难闻的墨水和泡沫,等待这个星球为它们再造一些新生命;村庄、城市横尸遍野,被屠戮者有挂着微笑的,它与这里的工切形成强烈的反差,像一把锥子一样戳穿了腾云鲜的心脏,血一点一滴地洒下,漫散而无休止地扩张……腾云鲜第一次有难受的感觉,他觉得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死了,唯有他活着;而又仿佛所有东西都活着,唯有他死了。对于这样一个不羁的人来说,或许不应该为这种残酷的现实感到难受,况且,这种场面,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然而,他又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也许是这种场面看得太多了,唤起了他的知觉,这种知觉表现为一种“良知”。而让他感慨的是,这种良知却在许许多多生灵的心头上消失,所以,他们看到战争,只会麻木,只会仇恨,而不懂得寻求和平。腾云鲜始终是个不羁的狂人,血腥带给他些许的负罪感,很快又给不羁的笑容消融。“这里没有魔人吗?那么,我也应该走了。”腾云鲜笑着说。正说着,风突然静止,杀气取代了狂风,托起他的衣摆。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坍塌的建筑物平平直直地铺开,为这里营造了一片广辽的平地,而地平线那处,有一层黑暗笼罩在那里。来了,传说中魔国四大圣骑士“怙、胧、皝、风”从四方向他缓缓走来。“人国超级战士腾云鲜。”金黄圣骑士皝对着腾云鲜,一字一词地说,仿佛是阎王爷下的判语。腾云鲜别过脸不看他们,假装糊涂,心里想到:“对方杀气如此之重,压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还是装装孙子,溜了再说。”那四大圣骑士并不急于和他对决,反而是自报名号。看来,他们想和腾云鲜决斗,而不是战争。腾云鲜见他们是魔国史前最强大的圣骑士,心里局促不安,想到:“这可是两百年前叱咤风云的魔国圣骑士,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两百多年的修炼中,他们的力量究竟到达了怎样的境界?……听他们的口气,是要四人群殴我,我即使再张狂,也不可能有胜算,还是寻机逃跑吧!”“诸位大爷,你们认错人了,小人只是路过的。”腾云鲜赔笑脸,说假话。刚抬腿要溜人,圣骑士们一同增强体内的力量,四人的气息像海水一样涌向腾云鲜。腾云鲜无路可退,只能用气息与那四股劲道格挡。这样一来,马脚毕露。“我听说阁下是第一位被封为超级战士的人类,难得啊。据说,阁下的力量已经超越了高级水平,从宇宙初级躐级而上,变成超高级。今日看来,却是半真半假。”皝不紧不慢地说。“唉,那个,都是我的‘粉丝’追捧的,你看我们人国,净搞一些泡沫文化、泡沫经济、泡沫人之类的……你看你看,我骨瘦如柴,面无四两肉,怎么是你们的对手呢?”腾云鲜一面说,一面用眼睛的余光扫视四周,寻隙制敌。可是对方防守严密,根本无逃窜的可能。事实上,腾云鲜并不如皝所说的那么可怕。他的力量从十五岁到现在,一直停留在高级水平的初悟阶段,要与四位力量水平在高级的精进阶段的对手交战,他感觉力不从心。四人的力量不停地压迫他,使他热血沸腾,那右手的玄冰封印因为血管喷张的缘故,发出一种森然的光芒。圣骑士们一看到那光芒,稍稍分神。腾云鲜抓住时机,抡起拳头就砸皝的胸口。皝刚被一拳打飞开来,其余圣骑士的拳头已如暴雨梨花般嵌入腾云鲜的肌肤。腾云鲜大喊一声:“冰雪风暴!”那三名圣骑士还未定神,从腾云鲜身上爆发的冰雪已像倾泻在他们身上,致使他们一时动弹不得。腾云鲜从虎口中逃脱,惊魂未定。方才一战,只在瞬间,却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体力,而对方的攻击也使他身受重创,他猜想他身上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脊梁恐怕也被打歪了,隐约能感觉到痛。而疼痛很快又被所恐惧带走,圣骑士们像幽魂一样缠绕着他。“阁下实在太可怕了,对付阁下,恐怕我们要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而无论这一代价有多大,我们也务必完成我们的任务,请阁下安息!”皝喘着粗气吼着,却没有出手。大家在方才那一战中都憋足了力气,毕其功于一役,因此力量耗损颇大,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恢复过来。“我不打了……我不打了……我、我认输了……”腾云鲜摆摆手,呼噜噜地说,“我求你们了!”“不!”皝话音一毕,四魔人从四方挟击而来!腾云鲜眉头一皱,又痛苦又无奈,只得提起拳头与他们决斗。此时,深蓝圣骑士胧打个“心眸”,口里不停地读出腾云鲜的招式路数。这样一来,只在短短几回合里,腾云鲜已被其它三位圣骑士打得遍体鳞伤。正当圣骑士们以为胜利在即的时候,腾云鲜手上的玄冰封印的光芒比方才更为强烈,它把所有人都笼罩在那片黑暗之中。圣骑士们大喊“糟了”,果然,糟糕的事情随之而至!腾云鲜从慌乱中喘过一口气,大喊道:“雪影迷踪!”寒冷的冰雪从他脚下喷射出来,弥漫了周围,同时也喷射器一样带着他脱离险境。腾云鲜再度逃脱时,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甚至怀疑,刚才极为耗费力气的“雪影迷踪”是不是自己使出的。现在,他没有别的要求了,只想找块地方躺下来好好地休息,即便这种休息会让他长眠不醒,他也甘愿。这片空地很静,没有血腥。温煦的风吹拂着他的身体,仿佛要推搡他,让他站起来。他就这么瘫软在地,补折磨的身心在这一片狼藉的空地上得到慰藉,使他感到幸福是那么地可取。然而,炙痛慢慢地、隐约地传来,像一条沾满辣油的鞭子一样鞭笞他的身心。他知道,又是那只可恶的右手,那可恶的印记,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痛苦,使他时而寒冷如冬,时而炙热难耐。印记的光芒在痛苦中更为森然,它犹如洪水要冲垮墙壁一样,使印记出现似有若无的裂璺。光芒从裂璺中透射出来,像一柄柄倒竖的利剑。很快,那光芒压制了一切的光彩,在腾云鲜的眼中,这里成了黑暗的魔窟。“啊!好辛苦啊!这究竟是怎么了?我觉得全身都好难受!”腾云鲜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许久,他才想起父王腾云骘的话:“你天生恶疾,不宜从政,不宜练武。万事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否则封印被冲开的话,你就要死。”“我不要死,我要活着!这个大千世界我还没有看够,我还没玩够,我必须活着!……”他的求生欲望越强,玄冰印记上的裂璺却越多。最后,他的眼睛喷火了!熛炎之下,他隐约看见魔国四大圣骑士。“你的力量已经让我们自惭形秽,我们实在不应该与你为敌,那只会自取其辱。但是,无论如何,你杀死了我们的王爷,这个仇我们必须报!即便在你面前粉身碎骨,我们也绝不退缩!”皝一板一眼地说。他不再称腾云鲜为“阁下”,仅因为气力不足,只能惜字千金。“这班魔国的敢死队,看来不把他们打败,我就别想活着出去。只是这右手炙痛难耐,可恨!……”腾云鲜毫无头绪。“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把握能够打败你了,但是,即使往后背负‘屠戮生灵,启用神咒’的罪名,我们也必须将你打败!”圣骑士们相互对视,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神咒?”腾云鲜想了一会儿,才问道,“该不会是真·魔神的绝技吧?”“不错,传说中真·魔神的绝技——艾丽文莎之光辉。”“什么?你们都疯了吗?这可是‘神招’,根本不是凡人所能用的!况且,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摧毁,所有生灵都难逃一劫!难道‘屠戮’与‘残杀’就是你们魔国的专利吗?难道你们圣骑士就这么虚伪,这么道貌岸然吗?你们发动战争,把所有生灵推向死亡的深渊,这还不够吗?几百年的战争难道没有尽头吗?你们口口声声说‘仁义’与‘信仰’,到头来却要拿整个星球的生灵来延续你们的胜利!这一切,你们都问过魔神了吗?”腾云鲜言语訄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说这种正二八经的话,全身的热血却因为对方的话而沸腾起来。“请你原谅我们,在这个最后的时刻。当我们踏出殿堂,步入尘世,我们唯有跟着命运之辙行走,在人魔战争的激流中去印证应有的历史,除此以外,我们别无选择。活了两百多年,尘世的奢华与庸俗,我们已经看够了,看腻了。如果不能超然脱俗,摒弃凡尘,那么我们只能随波逐流,在战争中悄然消逝。”圣骑士们竟然心灵相通,异口同声地说道。看来,他们已经决意使出“神招”。“哼,命运齿轮下的可鄙人物!”腾云鲜狠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心里想到:“他们心灵相通,想必那神招要四人合力吧!他们的力量与我的相差甚微,四人合力,我怎么抵挡?况且,那‘艾丽文莎之光辉’据说可以毁灭整个星球,这该怎么办?……如果我使出‘狂岚’,最多也只能瞬杀对方一人,而且,这样做太危险了……我该怎么办?难道,也要我使出‘神招’?”腾云鲜思索了一会儿,脸上挂起少有的严肃,说道:“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会保存这里。”“哦?依靠什么?”圣骑士们反问。“冰神绝技。”“冰神密里密斯的原始冰荒之封印?”圣骑士们齐皱眉头,显现出置疑的神情,“就凭你?不可能!”话至尾部,斩钉截铁。腾云鲜不想与他们再争辩了,他低首不语,右手缓缓举起,举过头顶,举到最高点,在空中划出一道暗淡的透明弧线,脚下随之出现一个黑暗的图腾,森然的光辉带着旋风从图腾里冲射出来,托起他的披风,在广辽的土地上宛若一团黑暗的火焰。此时,周围的气温急骤下降,空气中一块块通透晶莹的玄冰如暴雨倾盆而下,地表不断地冒出大大小小的冰棱,在冱冷的寒风的催使下,如浪似涛迎向四大圣骑士。这种可怕的冷气顷刻间瓦解了所有浓郁的战斗气息。四大圣骑士这时才知道事态严重,如果再不动作,恐怕连热血也要被冷却!他们一起跳上空中,在腾云鲜头上方围成一圈,双掌拱围,两两相对,使出全部力量与意念灌注于双掌。只在一刹,那絳紫的光芒便从他们围成的掌圈里出现,带着无比炽盛的力量不断地膨胀,最后化成一道强光,直射向腾云鲜。“给我停!”腾云鲜歇斯底里地吼道。冰雪来得更深厚……翌日,帝兽星侥幸得以保存。当艾丽文莎之光辉初露于帝兽星时,腾云鲜用自己力量加上生命保全了它。这里成为冰块棱棱的世界。腾云鲜铸造了自己的冰城堡,却也禁锢了自己……为了他人的生命而放弃自我的自由。只能说,那是自我的悲哀,他人的幸福。无论如何,这名超级战士将冰封于帝兽星,不知几千万、甚至几亿年。或许,还会更久……四十、邂逅 人魔纪四十五年十月中旬,魔军从人国撤离,扑救帝都。征伐南部的人军从普普卡塔星出发,预计在一个月内可以抵达熲星战场。熲星附近有颗魔造星球,叫“璐隆”。人军的任务就是攻克璐隆,以此为根据地,与熲星内部守军展开持久的战争。玄武烈等人设想在两个月内占领熲星,否则魔国大军回援,则局势对人军不利。在征伐璐隆的路途上,军事会议常常不见玄武烈的身影。开会的时候,很容易冷场。平时在大家困惑的时候,玄武烈总能冒出几个点子,像指南针一样告诉大家“航行”的方向。现在没有他,大家也就觉得开会缺了点调味剂,都神情蔫蔫的,目光呆滞。玄武烈病情恶化是在出巡后的第二天。就在那天,杨湦发现他昏倒在蓖麻林里,抬回去的时候,听他口里一直念着“不要走,影儿”之类的话。玄武烈一睡就睡了三天。别人说他之所以会醒来,那是因为雪儿伏在他身上哭了三天。他醒来以后,两只眼睛像沾上鲜血,红得可怖。大家都说不可以接近他,说他身上有戾气。可是他恓惶地说:“好饿,好饿……”雪儿怎么忍心看他这样呢?给他端来稀粥,他很温顺地喝下一口粥。雪儿再去喂他时,他狂躁起来,咬着她的手不放,淋漓的鲜血从雪儿雪白的手臂淌过,湿润他干枯的嘴唇,流入他的口腔。大家看见他的喉结上下跳动,将鲜血毫无保留地纳入口中。雪儿竟不反抗,注视着玄武烈,目光眭然。后来,莫白在玄武烈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他才昏了过去。从那以后,莫白不再允许雪儿单独见玄武烈。大家也都规定,医生护士在没有他们的陪同下,决不可以进入玄武烈的房间。此后,玄武烈的房间变得异常恐怖,传出怪笑和凄烈的声音,“影儿……”大家听习惯了这种声音,也渐渐明白了,在他心目中,有那么一个女人,她的地位远远高于雪儿。她就是影儿。影儿带着解乙袖来到军队已经有两个月了。为了方便行动,她加入了巫师团,在里面当一名小小的女巫。解乙袖也是女巫,只是带着剑,走起路来沉得很,杀气很重。影儿怕人非议解乙袖,就教她女巫的基本礼仪,她总学不会。有一次,他们见到组长,影儿低头躬身,她却作出战士才有的参拜姿势。组长瞪了她一眼,阴沉着脸说:“你不用参加阅兵了。”对于影儿来说,一个月一次的阅兵仪式非常重要。到那时候,一些高级将领会来到巫师训练场上看望这些女同胞。影儿常常在这关头出差错,她老是张望四周,看看那些将军们的样貌,总是希望能找到那副丑陋的脸庞,却一无所获。组长就说:“如果你再走神,以后就别想‘参阅’。”可是她依旧忍不住要东瞧瞧西看看。在她身旁的女巫就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不用抛媚眼了,虽然你长得俏,又什么用呢?反正大家都得穿制服,蒙着面纱,将军们看不到你的。即便看到了,他们也要装得一派正气。其实呀,男人是世界上最虚伪的动物。这不,我的那位师姐啊,也曾经像你这样做呢!她喜欢某位将军,喜欢得不得了呢!你猜那将军怎么着?他说她分神,而后一巴掌打得她昏天黑地,当场昏厥,还要她写一份报告。到了夜晚,我师姐给他送报告,他就把她‘那个’了,哎呀,那些男人把‘那个’等同于爱情,多可恶啊!后来,我师姐就自杀了。”影儿被她吓得掩起脸,不敢乱张望了。但是她相信玄武烈不会这样子的,她也相信玄武烈一定在这支军队里面,这不单单是她高明的占卜术告诉了她,也因为她和他有着强烈的心灵感应,只不过她认为自己可能把他想得太富有才能了。或许,他现在只是一名队长。她想。影儿向组长问过“玄武烈”这个名字,组长摇头直说:“没听说没听说,现在人国乱得一团糟,不要说队长了,那些大将军我们也不认得几个,好像有一个是水星领主的儿子,名字也不知道。”影儿却知道那是杨湦,她知道有这个人的。两个月以来,影儿几乎每晚都要梦见玄武烈。这使她既高兴又害怕。醒来以后总要左顾右盼,希望能梦想成真,而往往是看见寝室里黑乎乎的,听着巫女们在狭小的房屋里发出微微的鼾声。人们熟睡了,而黑暗和冷寂唯独包围了她,夜里难免掉下几滴清冷的泪,就像当时瀑布打在青石上飞溅开来的水珠,给予她的,只是绝望……“你这个傻丫头,看来老头我留住你,也不可能改变命运了。你去吧,千万记住,和他远走高飞,不要再卷入战争之中,去吧,孩子……”师父的话在夜里是那么的清晰。对了,和他远走高飞。她想。即便莫白三令五声不允许雪儿单独去看望玄武烈,雪儿还是在半夜里偷偷摸进他的房间。由于他发病时变得很狂躁,往往把房间里的东西弄得一片狼藉,她就悄悄地替他收拾房间,而后坐在他的床头,轻轻地替他揉太阳穴。就这样过了十天,玄武烈竟然开口正常说话。他向雪儿要了一壶酒,高高兴兴地赶到会议厅,开始发表宏篇大论。大家都惊奇地看着他。他就笑着说:“你们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我是怎么了?”大家摇头叹道:“这家伙忘了。”遗忘是治疗心上伤口的良药,谁也猜不透他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在装蒜。反正战争已在面前,大家都不敢分神,收拾好心情,准备拼搏。璐隆的防守极为森严,要将其攻克,似乎比进攻熲星更具有挑战性。玄武烈等人认为,人军在异国作战,从普卡塔星到熲星的运输线过长,而且在魔国没有打开大好的局面,只是单枪匹马冲杀进来;魔国知道人军要进攻熲星,前线必然以重兵防守,同时也将切断人军运输线,达到困死人军的目的,所以人军不必在运输线上耗费兵力,而是集中有限力量,冲击魔军防线,以求速胜。据此方针,人军分为两拨,一拨兵力为五百万,留守普卡塔星,挟持国王;另一拨兵力为一千万,从普卡塔星进攻璐隆。在璐隆的军事基地里,一名温文尔雅的贵族青年端正地坐在乌黑发亮的楠木制成的椅子上,眼神空泛,厚厚的嘴唇呷了一口美酒,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于是,他放下酒杯,用富有磁性的口音念道:“高贵的神哪,您指引我们到何处?那里的蓂荚是否纯洁,那里的雪鹿是否白净,那里的美人是否如玉如瑳?啊……高贵的神哪,您指引我们到何方?那里是否没有儇佻,那里是否没有葭莩,那里是否没有弇薄与跲绊?啊……高贵的神哪,高贵的魔神,您看看这世道,黑不似黑,白不似白,您看看这世道,魔不似魔,鬼不似鬼……啊……高贵的神哪,势态戛戛,世途艰险,魔心不古,人心不古,安稳的日子要待何期?啊,高贵的神哪,高贵的魔神,请指引我们这群肮脏的罪人,通向一条涤罪的大道,真·魔神保佑。”贵族青年吟诗的时候,用手轻轻拍打着桌面,右脚神经质地戛击地板,发出“阔阔”的声音,在优美的诗文下变得极为规律工整,宛若一首悼亡众生的殇曲。和他共处一室的将领们被他的声音吸引了,也开始合着拍子跟他念诵。突然,门被“哐啷”地打开,一名老耋耄的将军气冲冲向他走来。大伙儿不敢看那老将军的脸色,急忙做工作状。“殿下,陛下之所以要殿下苙临此处,是希望殿下能在这里树立威望,成就霸业,并不是让殿下来这里吟诗作对的。”老将军的头发一团白一团黄,像顶着一坨双色蛋糕,脸色毅然,冷若铁板。贵族青年不开口,低首不语,一副谨遵教诲的乖乖孩的模样。“请殿下自省,作为储君的殿下不可以惶惶终日,也不可能成为吟游诗人,请恕老臣直言,殿下应该把名声建立在功勋上,只有不朽的功勋,才能让众魔都臣服于雪芒!”贵族青年依然沉首不语,直至老将军离开了,他才探起头,黯然自语:“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和平吗?魔神大人啊,请您告诉我。”这名贵族青年就是魔国皇帝奎黾的长子奎戥,也是魔国的储君。这个魔人有恢廓的胸襟和慈软的心肠,常在国内巡游,体察民间疾苦,为民众谋福求利,因此,在魔民的心目中,这名贵族青年比当朝皇帝更值得他们顶礼膜拜。除非是巡游访查,魔民们才得以看见这位储君。在平时,奎戥极少出门。他终日迷恋诗歌,立志成为一名吟游诗人。他性情温和,一生中几乎没有和别人吵架。如果算有,那么唯有那一次。“父王,儿臣认为人魔大战也有数百年了,连绵战火使两国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再战也无益处。如今人军迫近,不如求和,共管世界,那天下百姓……”“住嘴!人魔两国势不两立,人类贪婪嗜血,杀我多少无辜臣民?你皇叔也死于恶人之手,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吗?”“儿臣看来,皇叔并非死于人类之手,而是他饕餮成性,死于奢靡淫乱之中。”“逆子!滚! ……”就因为这件事,奎戥被派到璐隆,也算发配“边疆”吧。在璐隆,这名贵族青年踏上高高的瞭望台,看着绚烂的云霞在迈着猫步的夜色里渐渐被抹成一团阴霾。夜来了,又是一个无边的黑夜。战争又开始了,在这个无法宁静的黑夜,他看着纵横飞闪的光束为乌穹编织起一张张彩色的渔网。他无声地摇头叹息,想到:“人魔在堂而皇之的藉口下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将人魔两国的百姓生葬活埋,而后相互指责对方不‘人道’,这和‘易子而食’有什么区别?”天空中传来虺虺的雷声,瞭望台惊悚撼然,他意识地望着天空,看见一个个慓勇的精英龙骑士从阴霾里鱼贯而出,像一张天网一样向他罩来。他急忙从瞭望台上爬下来,在军士们的掩护下逃离前线……征南人军此次作战方略如下:玄武烈、莫白率领五百万最精悍的部队直接切入战场,尹云飞、天纲月各领五百万军士为左右翼,包围璐隆,杨湦领兵五百万切断璐隆与熲星的交通运输线。在正面战场上,玄武烈指挥的一百万天翼团、三百万死士和三万精灵军,以昂扬奋发的斗志击溃了璐隆外围防御圈,莫白和玄武烈先后进入璐隆本地作战。适时,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个月。正当人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荡涤璐隆魔军的时候,魔军主力已到国内边境。如果人军不能在魔方主力赶来之前夺取璐隆,那么更大的麻烦就在后头。人军在璐隆已经完全把握了太空战的主动权,把战火延绵至璐隆本土。但是,璐隆的地形十分复杂,魔军易于隐藏,难于发现,这为人军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制造了麻烦。玄武烈果断下令,对璐隆进行“卷地毯式”的大扫荡,运用一切先进设备探测魔军位置,以求准确全面地歼灭魔军。这样一来,战事整整拖延了一个月,魔军在璐隆的藏匿点几乎被扫清。玄武烈喜上眉梢,搓着手正准备和杨湦等人汇合,而后在熲星战场上大干一番。这时,有探子来报:“莫少将发现敌军残余部队,其中有一名敌人,据说是魔国太子。”玄武烈心想:“天助我也,如果能活捉魔国太子,何愁大事不成?”于是,他亲自从军部出发,赶去探个虚实。莫白的确找到魔军的窠穴。魔军有三万人,而他身旁只有三百名精英骑士。“请你们交出魔国太子,不然的话,在下就不客气了。”莫白缓缓地说道。魔军见他人少,哪里理会他的话?举起武器,一涌而上。莫白两侧的精英骑士举起长枪,与魔军厮杀。结果,最后一名魔兵倒在奎戥的面前。奎戥不会打架,被莫白咄咄的目光逼得连连后退,踩到身后的尸体,被绊倒在地。“嘿,魔帝长子,我把你的头颅割下来吧。”莫白拖着长剑,缓缓走向奎戥,步伐轻盈。“我……我不怕……你。”奎戥颤颤巍巍地说。“是吗?”莫白的剑突然挑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银亮的扇弧,宛若洸洸的流水。“咣”的一声,一个魔将用手中两把大斧格挡了莫白的攻击。这正是当初训斥奎戥的老将军。“哼,请老人家识趣一点,我不想杀你这类忠臣。”莫白冷冷地一笑,俊美的脸庞使他分外酷冷。“好……可怕……的力……量。”老将军咬牙说,额头渗出黄豆一样大小的汗水,两只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跳,可是两把斧头还是往他的左肩压下,莫白那柄轻巧的藤木剑像变了戏法似的,宛若千斤重,压得他大气不敢喘,脸色变成猪肝那样红润。“不,只不过老人家你老了,力气不接罢了。这个战场是属于年轻人的,老人家半生戎马,也累了,歇一歇吧!”莫白手中的剑像拨蔓草一样轻轻从他颈上抹过,老将军的头颅就在空中完成转体三周半,将热血洒在这片圹埌的土地上,洒在奎戥的脸上,黑乎乎的,却像一朵朵梅花,在空中、地上盛开。“呀,可恶!你这个坏人!”奎戥像一头疯牛一样撞向莫白,却被他强劲的气息弹射开来,一个趔趄,坐在那滩乌黑的血泊中,睁着空洞的眼睛,等待在绝望中死去……“来吧,我把你也解放了。身为帝国储君,有诸多不愉快的事情等着你,我现在把你结果了,也好还你自由。当然,我也知道你倡导和平。不过,我有我必须做的事情。在这之前,我不希望和平的呼声中断了我的计划。”“你这个魔鬼,魔神大人一定会惩罚你的,一定会!一定会……”年轻的太子歇斯底里地吼着,富有磁性的嗓子被充满怨怼的吼声撕裂,发出嘶哑而空洞的声音,最后余下一丝疲软的颤音,徒劳而颓废下来。这个充满信仰的魔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怀疑了魔神的存在,如果他真的存在,那么在魔国多年以来的战争中,他又在何方?和平与自由,爱与永恒,魔神畀以魔人的这些东西,现在又在何方?他绝望了。人类有句谚语“一个人没有了信仰,生命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当他想到自己一死不足以谢天下,不足以让人魔放下武器握手言好,不足以使仁爱化身的魔神动容时,他绝望了,张开干裂的嘴唇,望着阴沉的天空。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雨很大很大,他终于看到那绛紫色的光辉搠破混沌的苍穹,朝他直射过来,他露出幸福的笑容,在神圣的光辉中昏厥……莫白已经离开奎戥十余丈,依然能够感觉到迫人心扉的气息在那里窜动。罡风劲吹,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尸横遍野的平原上,在奎戥的身旁,犹佳斯魔神薛子旷身段颀长,解咒型太古魔神战衣那绛紫色的光芒照亮了黑沉沉的天,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更显现了他俣俣伟岸的形象。除了风雨声,莫白等人噤若寒蝉。薛子旷用威严的目光扫射他们,目光中似乎有一抹紫电,叫人不寒而栗。“我带走他。”他红棕色的眉毛一挺,直直地说。莫白无说可,无说不可。“请阁下留步。”薛子旷转身要抱起奎戥,却听到这一把声音,熟悉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那人是玄武烈。“是你?”薛子旷有些意外,毕竟玄武烈在大回轮炮的轰炸之下竟没有死去,这不可不说是个奇迹。“太久没有见面了,想不到阁下已是一位魔神,真让在下恐惧啊。”玄武烈想拖延时间,争取杨湦等人的援助,于是特意和他客套。“既然你知道我是神,那么你应该知道,和神作对是没有好结果的。”薛子旷知道玄武烈的用意,特意提醒他。“非常抱歉,即使阁下是真神,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将这位魔国太子交付于阁下。人魔战争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有结束的时候。如果放虎归山,以后世界的和平被无法保障。”玄武烈一字一字地说。“冠冕堂皇。”薛子旷等他说完了,一言否定。“无论如何,我必须把他带走。因为,他才是使人魔两国走向和平的使者。”“不可以。”玄武烈见薛子旷抱起奎戥要走,扬掌就打向他。手掌未至薛子旷体表,已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射开来。玄武烈觉得手像触电似的,不断地颤抖,似乎被某种恐惧震慑了一样。“你不是我的对手。”薛子旷伸出手掌,示意玄武烈不要再过来。玄武烈哪肯放弃活捉奎戥的机会?他左手一连掷出三团“火焰球”,炸开薛子旷身上的天然屏障,右手从空中赫然斩劈,劈出一扇美化美奂的银泓,照亮了四周暗处,地面乍然破裂,划过一道银色的光电。薛子旷恰好回身躲过那霸道的掌风,红棕色的长发被削去一绺,飘飖着垂落下来,掉在污黑的血水里。雨不再受到任何阻隔,失去屏障的魔神屹立于风雨中,雨水淋淋漓漓浇透他的身体,托起他无限的战意。“剑。”薛子旷蓦然自语,又补充道,“圣剑。”他放下奎戥,向玄武烈走来。玄武烈往后挪移了几步,把右手藏于腰间。一步,两步,三步……他突然箭步冲向薛子旷,凌空举起手掌劈向他右肩。薛子旷身后是魔国太子,如果他闪开,那么掌风足以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魔人撕成两断;如果他以身体格挡,那么这招“黄金断云斩”足以致使他重伤!玄武烈心思缜密,怎奈薛子旷更有奇招,他竟也跃上空中,双手像夹刀片一样夹住他的右掌,这“黄金断云斩”的力道当即尽失!“同样的招式,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薛子旷右掌轻轻一扭,玄武烈手臂当即脱臼,像一株枯草一样垂下。薛子旷右掌刚举起来,要打玄武烈头脑,莫白突然出剑,这才救了玄武烈。“我来和你打。”莫白放下玄武烈,举起剑向薛子旷冲来。薛子旷眉头一皱,心想:“这又不是菜刀,举过头顶干什么?”于是不敢与他近身接触,只用一个“旋风魔法球”就把莫白打倒在地。莫白挣扎着站起来,擦干身上的血迹,还要和薛子旷较量。玄武烈就制止他,说道:“你不他的对手,让我来吧!”说着,他咬紧牙根,将错位的骨骼扶正,只听得“卡啦”一声,原本像枯草一样耷拉着脑袋的手臂,又可以自由活动了。薛子旷见玄武烈倔强至此,摇着头,无奈地说:“你这个人太好强了,看来今天,我不打败你,也别想离开这里。但是,如果你把我逼急了,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送入地狱!”薛子旷言毕,跳上半空,绛紫色的袍翼张开,在空中犹如雄鹰猎食一样急骤滑过地面,向玄武烈展开突击。玄武烈翻身伏在地面,恰好躲开他的攻击。这样一来,玄武烈倒是危险了。薛子旷取得了空中作战的主动权,俯冲而下,用火焰球对他进行狂轰乱炸,而他在对方势如破竹的攻势面前,根本无法站立,只能在地上翻滚。火焰球越掷越多,在死尸上燃烧,像河水一样淌过血泊,蔓延开来,包围了玄武烈。那炽盛的熛火欢快地跳跃,似乎对结束一名中将的生命感到无比喜悦。薛子旷无意折磨玄武烈,但是,要他放过这名英勇的战士,他又找不到任何理由。他也相信,玄武烈并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他打算用最强的绝招轰杀玄武烈,以此表示对这名人军将领的尊重。只见他双手举过头顶,吟诵那优美的咒文,手掌相向,此间便出现一个紫电游移的黑暗光球。“来吧,黑暗冲击波!”“不要啊,不要!”薛子旷刚要出招,雪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跑进火堆里,护着已受重伤的玄武烈,大哭不止。“求求您,不要伤害哥哥,求求您,不要伤害哥哥……”雪儿竟用魔语对薛子旷说。薛子旷在那一刹怔住了。他终于看到那个曾经用发卡在他腹部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的女子,终于听到她娇柔的声音向他苦苦哀求!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了,比亚村村民们的性命,老队长和队友们的性命,无辜死于她美色之下的所有生灵的性命……现在,敢该由他为他们报仇了!现在,也该是她死亡的时候了!他隐隐觉得腹部疼痛不已,隐隐又觉得只要她向他哀求,那么他总会放过她的,更隐隐地觉得,自己像欠了她什么似的。而至于欠了什么,他在那一刻又是糊涂的。所以,他在糊涂之中,竟没有投掷那道冲击波。紫色的光辉渐渐黯淡,留给他的,只是无限的空虚与惆怅。不可泯灭的记忆,到底没有给他任何投掷的勇气,踌躇的时间越长,这种勇气越流散。他索性垂下手,抱起奎戥,冲上天去。后来,他看到她搂着玄武烈的脖子,泪雨滂沱。他的心一阵绞痛。那个魔女,或许已经死了;那个女孩,眼睛里没有妖娆与戾气,满满的,全是晶莹晶莹的纯净……唉,神也罢,魔也罢,终究在美人面前却步……那团紫光在诉说。
十一、圣女的祈祷虞渼一步一步地登上嵬嵬的祭坛。她哩溜歪斜、摇摇晃晃地跑到顶端,而后捧拳在胸口,虔诚地跪下,闭上那双贼亮的眼睛,带着稚气的口吻祈祷:“伟大的真神,请您告诉我玄武哥哥在哪里,好吗?这里的人都说他死了,可是他那么神明,那么可爱,那么……”她自己也不好意思说了,红着两块润滑脸蛋又说:“谁忍心把他杀死呢?杨殿下说那是风骧叔叔害死他的,可是风骧叔叔跟我也要好,有什么来由要杀死他呢?天啊,真是罪孽,我们人类还要干多少坏事呢?神啊,您能告诉我么?是您创造我们的呀,您不能不挂念我们呀,我每天晚上都是想着您睡觉的,您不要不理我们啊!至于玄武大哥的事情,您就饶恕他吧,他也不想杀戮的呀,只要您把他还给我……我们,我宁愿折寿来陪您……那些魔人又来了,他们烧毁了美丽的琉耶星,现在又把战火延绵到这里,我昨天看见天空红得要滴血,知道是一个不祥的朕兆,果然今天我哥就回来了。他呀,依旧黑着脸,像谁欠了他债似的,我就知道这里又有难了。城里的老贵族说,我们家族拥有不凡的力量,如果我和我哥成婚,那么就能挡去这里的灾难。他们叫我睡在我哥的床上等他回来,又把家里布置得喜气洋洋,虽然我知道只有和喜欢的人结婚才会高兴,可是为了这里的人民,我愿意牺牲我的爱情。我哥的床被布置后十分柔软,我舒适地在上面打滚,心里充满高兴,但是我哥的脸孔冷得让我讨厌,他把我从床上扯起来,像吼我家的吞日兽一样吼我说,妹妹,我爱你,但是这样的牺牲是无谓的!然后,我看见他带着血红的眼睛踏着铁履气势汹汹地走出门外。我知道他又想教训那些贵族了,他的教训无外乎打和杀。他极少说话呀,跟我算说了最多话。可惜我还是追不上他,赶到广场时,贵族们已经一垒一垒麇集在一块儿,而且个个都鼻青脸肿。我想我哥这么暴戾,他的统治能持续多久呢?神啊,我哥说爱我,我何尝不爱我哥?愿神您能保佑他,那么我宁愿折寿,也请您保佑这里的人们,我宁愿折寿……”虞渼跪在坛顶,一次又一次地叩首,直至黄昏的矄光和她作别,坛上的祭灯亮起了,她才裹紧身上单薄的素衣,小心翼翼地走下来,而后又对祭坛跪拜了三次。刚转身想离开,大地就有一丝微颤。她知道是吞日兽来了,就一脸不高兴地说:“你出来吧,别躲躲闪闪了。”那吞日兽挠了挠头,从祭坛的一角里钻出头来,望了望四周,看见虞渼黑着脸看自己,才笨拙而迅速地向她跑去。它的额头有块榆钱大小的白六芒星,身体硕大无比,身材却不算高,只比她高出三四个头,原因是身体横向发展,像颗横置的鹅卵石。这就是古猞猁,又被称“吞日兽”,性格刚猛。奇怪的是它在虞渼面前不敢呲牙咧嘴,只腆着大肚子憨笑。虞渼假装生气地说:“你又跑来找我了,我不会回去的,你也不用劝我。我哥他太过分了,我不会理睬他的,你回去吧,以后不许来圣堂。”那吞日兽听了,嘟着嘴“呼噜”了几声,悻悻地转过身子,挺着圆滚腽肭的大肚皮,一步一颠地往回走。虞渼突然叫住它,它目光一闪,笑痴痴地转身要向她走去,她却依旧噘着嘴说:“我劳烦你减减肥,吃得这么胖又走得这么快,生怕不把祭坛震坍了么?”它听罢,沮丧地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离开。虞渼转身又拜了拜祭坛,无奈又愁伤地说:“神啊,请您不要让吞日兽再发膘了,它那么胖,如果战争真的来了,您叫他怎么逃跑呢?”十二、玄武自述我已经死了吗?我想是的。人们说杀戮者死后要如烂泥一样坠入地狱,经过那扇死亡的门,走过苍紫的死焰和千刀万刃的洗涮,而后再度轮回……我在梦魇中醒来。这里没有死焰和刀刃,只有葱茏的矮树林。我喘过一口气,努力地睁开眼睛,柔美的天光从弧形的穹顶泻下,如一斛清冽的泉水。我想,我确实死了,不然在这个年代,岂有如此唯美的景象?我便从湿凉的草地上爬起身,深一步浅一步往矮树林里面走。这片树林没有道路,我只是盲目地行走。树林的景象玮奇,有一袭薄雾笼罩着这里,我想那是紫岚,可是岚雾须臾又变了颜色,使我捉摸不透。树林里的树木长得不高,最高的来到我头顶,却一棵棵粗壮稳健,似乎有千万年的历史。我又往里面走了一程,树林的风景更为瑰丽。传说中的七彩蓂荚竟然散散落落分布在四周,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绕过它们。雾突然浓厚了,我看不清前方,想躺下来休息。这时,脸却像火烧了一样,我用魔法进行治疗,脸愈发炙痛。后来,我昏了过去。十三、天堂雨霫霫地下着,浓雾渐渐消散,翠绿的草在黯淡的天气下变得墨绿;风猎猎地吹拂,把草儿吹得像六月收割的麦子一样一片倒,而草的甜香混杂着散发薰香的花瓣一同在树林里翻腾……几束电光撕开了黑幕郁闷的心情,氧气的兄弟带着那股腥臭味儿大口大口地喘息;光明与黑暗在天空、湖泽、陆地里相互辱骂、戕害,把这个小小世界搞得诡秘与阴险;枝叶交接的矮树林在黑白里冷笑与狂欢,甚至用它们的枝干打架,产生一阵阵“沙沙”的声音……这只是一个小小的世界……一头黑豹从风雨中走来,它的身体几乎融化在黑暗里,两颗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嵌入这片黕墨,竟然有说不出道不尽的杀机与恨意。它在玄武烈的周围徘徊良久,一抹闪电铮然直下,像利刃一样插入大地,黑豹怒吼一声,霍然跃起,跃过矮树丛,消失在黑暗中……天空晴朗,万里无云。玄武烈再次醒来的时候,明媚的阳光又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站了起来,继续盲目地行走,渐渐地进入高大的树林。林子里的树木一棵棵盘根错节,形态怪异,有长成水壶状的,有座椅形的,也有的几棵树像一堵墙一样展开,伸长了臂膀连成一片。玄武烈走了半天就迷路了,加上又饥又渴,心里就想:“这些树木长得这么肥壮,上面又硕果累累,我不如先饱食一顿再找出口吧!”于是,他摘下一颗西瓜大小的果实,正想剖开来吃,一阵飙风挟裹着愤懑的杀意向他袭来。他扔下果实,侧身避开那风势,定晴一看,原来是一头比成年非洲大象巨大两三倍的怪兽。玄武烈见那怪兽头上有一杵鎏金一样光彩熠熠的尖角,又见它双目无瞳而且喷着熛火,银白的鬃毛尨茸而充满野性,四蹄和臀部长有七八尺长的黑棘尖,心想:“这恐怕就是传说中的流风獬豸,听说人类遇到它则必死无疑。”这么一想,他已经汗颜。那獬豸张开鼻孔哼了两口气,向玄武烈奔驰而来。玄武烈以为它是野兽并不精明,没想到那獬豸已有心计。只见它前蹄往地上一蹭一翘,掀起一阵沙尘暴,玄武烈看不清视线,慌忙之际,獬豸的尖角已到心窝!玄武烈马上用手捧住尖角,借力跳弹开来。獬豸一下子撞到树墙上,那看似牢不可破的墙壁,被它一撞便坍塌了一段。玄武烈抹了抹鼻尖的冷汗想趁机逃跑,那獬豸身体虽笨重,却也敏捷,只一翻身就站稳脚根,一步一步向玄武烈逼来。玄武烈一面后退,一面想:“难怪没有人能够逃离它的魔掌,原来这家伙不笨啊!”正想着,他的脚根已靠在树墙一端。突然,树墙里伸出几根粗壮的树藤,将他的身体缠住。幸亏他反应灵敏,双手没有被束缚,不然就要任人鱼肉。虽说不是任人鱼肉,可也是刀上之俎。那獬豸见已稳操胜券,慢吞吞地靠近他,亮出那杵悍人的尖角向他刺来!在那一瞬,玄武烈脑海一片空白,条件反射性地用双手捧住那粗大的尖角。“我不能死!”他的思想在那一刻变得坚强,似乎冥冥中有一股意念支撑着他,使他歇斯底里吼道。奇迹在这时候出现,小山一样的獬豸竟然颤颤巍巍地撼动,四蹄离地,被玄武烈举起!此时的玄武烈如同受创的猛兽,杀意冲天,致使天穹怒云翻滚,暴风骤现!他的长发在风中咆哮,如同风暴中的蔓草;他的战衣在布满蔓藤的包围里鼓动,又如沸腾的岩浆。他“呀”地一声怒吼,炸开蔓藤的缧绁,将那獬豸向天空掷去。那庞然巨物便消失在天际……玄武烈倒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由于使用了力量,他的脸又发烫发热。他捂住脸,却发现一个钢铁面具套在脸上,心里疑惑重重,又怕獬豸来袭,就从那已坍塌的树墙逃窜。约摸走了一刻钟,玄武烈来到一个湖。那湖面波光粼粼,水底湜湜,奇异的是湖上挂着一条幻隐幻现的螮蝀。这只是湖的一角,在更幽远的地方,水越来越深,颜色也由冰蓝变得墨蓝,隐藏着一些恐怖。湖的四周都是树,高大粗壮,笔直坚挺,没有刚才所见的怪树。玄武烈望着如镜的天穹,心里有了一丝舒畅与坦然,便张开双手,大口大口地呼吸。饥渴这时才翻味,他摘下面具,凑到湖边,捧着清凉的水呷了几口,却看到一副布满疮疤、五官移位、獕猥恐怖的脸孔,他端详了好一阵子,才猛然醒悟,这就是他自己的容貌!他捧着水,望着天空,心想:“我还是活下来了,活了总比死的好。”正想着,一把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在别人的爱中复活,凄烈啊凄烈。”他心中一怔,回顾四周,却不见有人的踪影,心想,难道是幻听?他意识地端起身旁的面具,心里疑惑不解:“这面具,在战斗的时候,似乎已经丢失,是谁替我捡回来的呢?方才和獬豸兽战斗,我也没带面具,为何后来又戴上了呢?我的力量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怕的呢?是战衣的庇佑么?这远古的战衣是什么来历呢?为何也叫‘玄武’?难道这一切都是命运么?甚至这个面具也会改变我的一生?或是说这个面具是我人性的另一面,抑或是遮挡我性格的脆弱,致使我坚强的道具么?”他戴上面具,心里疑惑重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怪异的问题,又想:“‘亢之诅咒’是什么?玄武兽伯伯说的‘精灵族’是什么?真是那个早已失落的神秘种族吗?“他突然有一种直觉,犀利而明确地使他相信目前的一切和那个神秘种族的所向。他霍然起身,转望四周。灿烂的阳光与万物相拥,馝馞的香气翻过绿茵茵的草丛慵懒地呼吸,孜孜不倦的翠莹鵁鶄衔着橄榄叶在天空自由颉颃……在这一片薿薿的树丛,在这一面濯洁的湖面,在这一方蔚蓝的天空,这里的一切无不春意盎然,生机勃勃,这里的一切无不完美如瑜,无不诉说着人们久违的幸福与不敢幻想的希望……“啊,天堂!”玄武烈展开双臂,闭上双目,任由和煦的春风翻起他的衣袂,心里呐喊道。十四、人国皇帝人魔纪四十二年十一月十日,人国南部局势错综复杂,人军与魔军多次交战,胜负未果。鉴于魔军征伐多时而无法取胜,魔国征南大元帅承诺与人国议和。两国使者于南部已被魔军占领的卡塔乐星会晤。为表诚意,人国使者仅带一名随从前往。“我军鉴于征伐疲惫,我魔帝王准许我等撤军,乃是两国幸事。”魔国使者傲然说道。他把手中的高脚酒杯放下,神经质地用食指搓杯壁,而后瞟着眼前这个身体魁梧的人国大使,摊开一张地图用手指划着说:“这里,这里,这里都应该归属我帝国,不然我军无功而返,魔帝一旦震怒,人国恐怕又有一劫!”那个魁梧的人国大使只是清了清喉咙,却没有发言。魔国使者以为他不敢吭声,又见他的随从是个长得俏丽的妙龄少女,更为得意了,把头凑到他面前,低声说:“阁下非常有诚意啊,带着这位美丽的小姐来到这里,不过阁下在这节骨眼上把握不好,再美的小姐也要成炮灰。”说着,他靠上椅背,身旁那八名彪汉一齐往前跨了一步,杀气骤然弥漫在小小的会议厅里。那名人国大使依旧沉默,只是从原来缩在长袖的手掌里从容不迫地挪出一只钢铁手套包裹着的右手,手套上镌满了猩红的古文字。那魔使者见他亮出杀机,“嗯”了一声,八名彪汉一起向人国大使扑来。突然,一道金光从他们身上那厚重的铠甲划过,厚数寸的钢锻龙甲恰好被剖开,只是不伤肌肤。大汉们大吃一惊,转身侧看,那金光竟是从少女的长剑中发出!那少女什么时候拔剑?无人知晓。就在这惊愕的一瞬,金光再现,八名大汉仰天倒地,鲜血从破裂的铠甲罅隙里渗出,汩汩如泉。一切发展得如此突然,以致于那魔使者半晌才从惊诧中醒悟过来,他张开口要叫“救命”,那个戴着钢铁手套的人右手只是轻轻扇了他一巴掌,那魔使者的头颅就在地上滚动。人国使者把右手缩回长长的袖子里,看了看倒在血泊里的魔人,冷冷地问那个少女:“这就是皇族精心培育的帝刹第一御剑师么?江子烨真是越老越糊涂了!”“对不起。”少女欠了欠身,一脸冷漠。“好了,你先撤退吧。”他扬了扬手示意她离开,而后脱下大使服装,摇身一变,成了个英武的勇士。他的模样大约三四十岁,须发有几丝银白,脸部出奇的白净,两块颧骨拉起了整张脸皮,却不难看,还平添了几分俊朗与霸气。“是。”小女木然应答,转身就消失了。他理了理身上的服装,一袭夹纻着密麻银条的缁衣像连衣裙一样从肩上到小腿一直披铺下来,显得格外的诡秘;他的长筒靴是玄色的,没有任何花巧的做作,穿在他脚上竟有几分神气,像被他的气质所滋染。他像少女一样温柔地理了理头上的金发,突然大吼一声,强大的力量在那一刹从他体内泛滥开来,如同洪水猛兽。整座会议厅被他的气息撕成粉末,甚至整个卡塔乐星都震撼了起来。那些驻守在此的魔军慌了阵脚,以为地震要来了。就在他们熙熙攘攘为逃离这里挤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前线魔军溃败而回,在他们身后的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类军队……人魔纪四十二年十一月十日,人国皇帝腾云政亲赴战场,以奇兵取胜,至此,人国南部之围缓解。此后,腾云政要重施此计,以解西部之围,与众人臣发生龃龉。“陛下,这种事情不可以再发生了。”江子烨严肃地说。“怎么了?我亲自出手,也不为的就是振奋我军士气,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腾云政坐在水晶王座上,玩弄自己右手的铁手套,漫不经心地说。“陛下!”江子烨“扑通”地跪下,一板一眼地说,“请陛下保重龙体,若然陛下决意在西部独行,万一有疏虞,国家如何是好?请陛下为帝国谋思!”“混帐!江子烨,你真是混帐!“腾云政也一板一眼地说,“现在是国难,搞不好我帝业就要殇亡,况且‘与魔对抗,人人有责’,我皇族也不例外,先皇在世时曾多次出入死地,这种优良传统也应该由我们这些后代传承下去,这是值得恪守的精神。我们皇族,乃至于每一个人都应该将其发扬光大!”他扫视四周神情威严,大义凛然,又说:“现在,我们国人已经逐渐丧失这种精神,我们的战士临阵逃亡,这是可鄙的;我们的将军骄横奢纵,这是可耻的;我们的国人兄弟阋墙,这是可悲的!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令人痛心的事情,就因为我们忘记了这种精神……”他用威严的目光再次扫视众大臣,义正辞严地说,“朕曾醉心武术而荒废朝纲,现在朕已经醒悟,也应该振作奋发,给那些可恶的魔人一些教训!”众臣听了腾云政这一席话,欣喜不已,都跪伏在地喊“陛下英明”。江子烨虽然为腾云政这话所感动,心里却想到:“我看西部有一股幽隐的杀机,恐怕陛下出行会有危难啊。”就说:“陛下此话真是金石良言,只是陛下一旦离开了帝都,东部魔军来犯,我们如何御敌?帝都是人国根基,一旦丢失,犹如国亡,不如陛下另派一名大将去西部,那样反倒是良策。”腾云政一听,心里就纳闷。望眼大殿,满朝官吏几乎全是文官,那些武将战的战,死的死,没有几个人还能站上朝廷。他看着看着,眼皮不觉沉了下来,就扬手说:“容朕想想,你们退下。”腾云政离开大殿,走进一条逶迤的回廊。回廊两旁是春意盎然的柳树,平素他喜欢陪小女儿在这里玩耍,现在却没有一丝兴致。他想起尹炎的死,认为如果当初尹炎没有战死在天星的话,那么自己也不必那么烦心,或许现在还在后山练功。毕竟尹炎还是死得早,他的死就像天塌了一样,人国东部一夜之间沦丧大半疆土,西部也危在旦夕,南部又受滋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腾云政所始料未及的。他缓缓地叹了口气,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停下了脚步,刚迈开步伐,一个人影突然从他眼前晃过。他回手去扯那人衣裳,那人身体一侧,避开他的手爪,回身用拳头摋他,腾云政避开了这一拳。两人一时难分胜负。几招过后,那人咧嘴笑说:“大哥你高明,力量又强大了很多,小弟甘拜下风。”腾云政不和他客套,揉着太阳穴生气地说:“鲜,你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还整天浑浑噩噩,过些风花雪月的日子!现在国家已经这样了,你混天聊日,多不像样!”腾云鲜一听这话,心想:“大哥又要训人了。”就做了个鬼脸说:“大哥,我不妨碍你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办。”说着就要溜人。腾云政见此,灵光一现,一把按住他的肩膀说:“又陪那小丫头去疯了,是吗?跟我来,我有要事和你商量。”腾云鲜只得耷拉着脑袋跟他进入紫绡宫。紫绡宫,顾名思义,宫殿里挂满紫色的绫纱,这种绫纱是从精灵圣兽戬矞身上的茸毛抽剥并进行加工制造出来的,有一种天然的魔法防御力和结界能力。它能使在绫纱阵内的人看到阵外人的举动,而阵外人却无法察觉阵内人的存在。这种绫纱在精灵族灭亡的时候随着戬矞的灭种而销声匿迹,人国也就只有这么几匹,所以显得尤为珍贵。皇帝接见大臣时很少选择这里,除非事态严峻,又恐泄漏了出去,才选择在这里会面。紫绡宫更多时候是用于皇帝和特务进行某种计划,尤其是帝都的皇族特务团帝刹。这支特务团以效忠皇族人员为宗旨,团队人员共计三千,力量和智商都高得可怕,他们算是“超人类”军团中最精英的部队。当然,不是任何一个帝刹人员都能进入皇宫,更别说进入紫绡宫。能进入这里的,唯有帝刹组织的头领。在腾云政兄弟眼前的就有这么一个人,一个女人,年彷二十的女人,而且她的脸容皎美,身段婀娜,只是样子冷酷,似乎不善于言辞。“主人,请进行下一步指示。”她说话了,嘴唇一翕一合,目光并没有因为两人的到来而移动。腾云政见她木讷,眉头一皱,说道:“这都是江子烨干出来的蠢事!”尔后转身对弟弟说:“你等我,我拿点东西给你看。”说着,就进了卧室。腾云鲜见他大哥走远了,就大大咧咧地笑起来。他突然把脸凑到那女子的脸上,用鼻子嗅了嗅,惊奇地说:“好香啊,我还以为杀手是不上香水的。”那女子眉头微微一蹙,却没有发脾气。腾云鲜眨着那双乌黑明亮的眸子问:“是人偶吗?叫什么名字?”那女子冷冷地说:“不是,解乙袖。”“嘿嘿。”腾云鲜好像没听懂她的话,抿着嘴笑了几声,说道,“小人偶,你来这里干什么?不是大哥要你做他小老婆吧?你万万不可答应,有谁不知道他家里那头母兽比狂暴的邪獍还凶狠,你呀,还是安分一些,我看你挺可爱的,不如陪我周游世界,也好开开眼界。”说着,他伸手就要拉解乙袖的手。那解乙袖原本已经一肚子愠火,见他这么轻薄,拔剑就刺。只见电光石火,一道金光在宽敞的厅室趻踔跳跃。四处铺挂的绫绡被削成几段,奇怪的是,这些布段在落地前化作紫烟,烟雾弥漫以后,竟然又恢复原状,没有一丝被割裂的痕迹。绫绡不断,那么腾云鲜又怎么样呢?只见他缩在墙角,装作害怕的样子,哆哆嗦嗦地说:“女大王,饶命啊,饶命啊!”“你们在干什么?”腾云政气冲冲地从卧室里出来。他看解乙袖手中提着长剑,又见腾云鲜瑟缩在墙角,便晓得弟弟“调戏”良家妇女了,于是恶狠狠地训斥他:“你又做这种事了?你知道不知道羞耻?上次在市集公然调戏妇女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你还不收手?现在竟然连我的侍卫都……”他一生气,竟然语塞。腾云鲜则睁开大大的眸子,像是受了极大委屈那样,带着稚气地口吻说:“上次不像你想的那样,我只想和她玩玩……”腾云政一听,眼睛都差点没翻白,碍于“受害者”解乙袖小姐在场,他不想和腾云鲜争吵,就把解乙袖唤来,递给她一串精致的嵌金水磨石项链说:“戴上它,把大公主找回来。”解乙袖收起剑,向他欠了欠身,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去。“哗,好潇洒!”腾云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说。“你这个臭小子,要搞出多少乱子才罢休?国家都成了这样了,你还有心思玩?”腾云政见解乙袖走远了,暴跳如雷,对着他大吼。腾云鲜马上用手指塞上耳朵,等到那暴喝声结束了,他又惊又喜地说:“噫?大哥你的‘兽吼功’又有进步了?这样一来,皇后的‘唠叨经’或许就不是你对手了。”腾云政气没往一处打。他对妻子和和顺顺,自然不会“吼”妻子,而且爱妻已经死了十多年,他没有续娶,时间一晃就过去了,不知不觉已经做了十二年光棍皇帝。腾云鲜这么一说,有点儿讽刺他怕老婆的意思,可是这个游手好闲的人不知道皇后已死,人魔纪三十年,人国举国悲恸,世界最美的女子逝世,他却只身一人去探险,五年后才回皇宫。现在,腾云鲜这么一说,勾起了皇帝的心酸。“别再闹了,今天我叫你来,是要你看看这个。”腾云政不愿和弟弟再纠缠下去,递给他一张水晶卡片。腾云鲜打开卡片一看,心里就发毛。上面写着:承蒙陛下圣恩,屈赘王爷于冰原小国,实难报答……下面署名:下臣──冰姬覬腾云鲜只看了这么一句,就抬头看他哥哥,一脸迷惘。腾云政却笑了,拍着弟弟的肩膀说:“你年纪已经很大了,再不成婚就等着做老头子。”“大……大哥。”腾云鲜连说话的语调都发颤,“别……别开玩笑了。”“这是为你好。”腾云政顿了顿首说。“别闹了吧,这是政治婚烟,你答应过给我自由的啊,而且……我十几年前和他们打过一架,谁晓得他们不会暗算我?”“无稽之谈!不要胡闹,这事也确实为你好,你要知道这手套并不能保全你多久的性命,我听说冰国的‘玄冰之心’可以治癒你的病,也才做出这种决定。”“是吗?……那我去吧,可是……那里有人和我玩么?”腾云鲜算是问到点子上了。腾云政一听,把脸绷得比生胶底还硬直,说道:“你给我记住,这次去冰国你是有任务的!冰国已经被困多时,西部战乱不断,你必须以你的名义召集大众抵御外敌!我看魔国刻意攻击冰国,图的就是那枚‘玄冰之心’。所以你必须马上行动,助冰国退敌,此后和那个公主结婚,做了国主,那‘玄冰之心’就是你的了。”腾云鲜神情蔫蔫地应了一声“哦”,无精打采地走出紫绡宫。……酷冷的天气下,一座天然的冰晶圣坛在茫茫地冰原上盛开。圣坛周围站满了人,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坛上那十名杀气腾腾的战士。这十名战士虽说高矮不一,肥瘦迥异,却有一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高傲的脸容和自信的目光。战士们坚信,世界上没有谁能够一口气将他们打败,然而,这种自傲只是满足他们一时的欢娱,很快,他们的态度因一个人的出现而逆转。风扬起,雪雾被凛冽的风暴刮上天穹,就像云霾那样叆叇。风雪过后,一名带着微笑的少年出现在众人眼前。他才十五岁,崭新的苍雪披风宣告他刚好成年。他大步向天坛走去,众人都拭目以待,以为一场大战即将开始。谁知道他从天坛中央走过,来到贵族们坐席的观战台上,闪着明亮的眼睛,盯着一个约九、十岁的小女孩,许久,哈哈大笑说:“你真可爱,将来讨你做老婆。”而后用手使劲地捏那女孩圆润的脸蛋,直弄得人家嚎啕大哭,他才往圣坛走去。那女孩就是冰国的公主——冰姬亚。战士们对这名轻佻的男子感到愤怒。一个战士突然攻击他,他背起那刻有幽蓝印记的右手,左手轻轻拨开那战士的拳头,战士就像喝醉酒了一样,栽倒在地。其余的战士惊愕不已,想出手攻击他,却迟疑不决。那男子狂笑不迭,朗声说道:“我今天心情特别好,你们一起来吧,省我一些时间。”他举起右臂,手臂上那印记突然发出森然的光芒。他说:“既然你们要我归还手套,现在手套在这里,有本事的来拿!”战士们一听,气上心头,一齐向他扑来。这时,他手中的光芒骤然扩大,无数坚冰从那光芒中刺出,而后那一棱棱的冰雪突然炸破,强大的气流洗卷了整个冰原,雪雾许久渐渐散去。哈哈哈…………这个人国的皇帝从噩梦中醒来,他原本想打个盹,不晓得一睡就已经是入夜时分。刚才他所发的梦并不是梦,那是发生在十八年前的事情。如果要追溯此事,那应该牵涉更早些年了。那时候腾云鲜还是婴儿,腾云骘也还健在。这老皇帝平素待人厚道,那一次却做了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他藉着十年一度 “太古遗物观览会”的机会,以“借太古玄冰手套来观摩”的藉口独占了这件冰国圣物,并把它强行戴在腾云鲜的手上,说是用圣物来延续小儿子的生命。这箇中秘密无人知晓。冰国为了夺回圣物,费尽口舌,甚至要起兵造反。为了平息冰国人民的愤怒,老皇帝答应十五年后归还手套。可是十五年过去了,帝都依旧无明确的答复去回应冰国。冰国国主就提出“如果帝都里有人能胜冰国十大高手,那么手套愿意奉送”的请求,腾云政当时满口答应。后来又怕腾云鲜会给打败,就亲自去冰国观战。谁知,那天腾云鲜超常发挥,几招之内打倒了十大高手。那十大高手力量都已经达到宇宙中级水平的最高境界了,就算是腾云政,也未必有胜算。然而,这腾云鲜在十八年前就轻易的瓦解了对方的攻势,这不禁使腾云政汗颜。“弟弟的战意已远不及从前了,尤其那次战役。”他想。腾云政又想,如果他能够一直安份下去,那么父王在天之灵,也应该有所安慰,但是,万一……他缓缓地站起身子,在房间里踱了几步,步伐匆匆,向黑暗里走去。他穿过水晶灯光下的皇族花园,步伐越来越急,走到一座荒废的宫室,便隐匿在黑暗中……十五、在天堂玄武烈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已经生活了五天。要算上他昏昏沉沉的那段日子,就远远不止这个数目了。如果真要给这个地方起名字,那么把它叫做“天堂”一点也不为过。似乎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地方,玄武烈曾经尝试在天空里飞行,想寻觅这里的人烟,却徒劳无功,由于使用了力量,他还几次受到一大批唤不上名字的灵兽的攻击。玄武烈想自己确实来到了天堂,所以没有人,如果有,那一定是仙女,或说是精灵。他对精灵族的理解很肤浅,以为精灵都是女的,或是精灵都是无性或两性的,就譬如树精灵吧,他们开花结果就在一棵树上完成。玄武烈每天都闲着,这里没有书,大部分时间只能拿来发呆,想一些幼稚的问题。有时候确实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他就戴上铁面具,这时候才觉得自己严肃了一些,成熟了一些。他也抽时间练功,就是在戴面具的时候。往后的日子,他戴面具的时间越来越长,非但为了满足心理的需要,也因为脸上的伤越来越重,那些葡萄一样大的疖疮流出腥臭的黄脓,原本仅剩的几块白净脸皮也发黑并且溃烂,烂到似乎要见到白森森的颧骨。他也不紧张,心想终究还是要死的,只是不愿自暴自弃罢了,毕竟这条命是父母赐予的,战友们换来的。他每天戴着面具,发现伤口没有以前溃疡得快。玄武烈吃的一些果实,是从巨型的树木上摘下的。一颗果实就有他的头那么大,却很不耐吃,刚进了肚子里就被消化了。他不得不多吃一点。其实这种果实是有害的,据说是含有某些奇异的毒性,吃多了人就要昏沉,毒性的潜伏期较长,大约十天左右。这天,玄武烈决定换换口味。他拿着一支干枯的树杈到湖边的浅滩上打渔,走了几步,眼前一黑,就一头栽下湖里。红日杲杲,灼热的阳光照醒了玄武烈,在湖的另一岸,他被搁浅了。他扶了扶头脑,思忖道:我命不久矣,也不知道这块脸庞腐化到什么程度。于是摘下面具,对着湖面看,那原本白净的俊脸比魔鬼还要丑陋,那些疮疖把黄色的脓液都放光了,留下干瘪的肉皮;两颊像掉了肉块一样,又瘦又削,不像被刀剑削过的痕迹,倒像给呲牙咧嘴的鬼怪啃啮过一样,锯齿明晰,可怖狰狞。他看了自己的模样,差点没呕吐,强忍下悲哀,渐渐地竟有一丝得意,至少没有人能说他白面书生,没有人能因为他的模样而断定他是懦夫!他戴上面具,自嘲说:“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不知道杨湦他们还认得不认得我呢,恐怕父亲大人也不认得我吧。”正想着,一股强大的杀气从湖底冉冉上升,一名身段曼妙的女子跃出湖面,直上青天!玄武烈正惊异地看着那女子的身影,湖底那股杀气的拥有者这时候才脱水而出──那是一头成年的大翼冰尾龙!它发出低沉的啸声,死死地追击眼前的少女。玄武烈哪能袖手旁观?蓦然腾空去追那大翼冰尾龙。等到赶上了它,他才发现对付这家伙根本无人下手,因为从身形上说,他只有它的指甲那么大,又怎么可能降服这只巨兽?玄武烈赶上那名少女。少女面容苍白,看似受了伤。玄武烈就说:“姑娘,我来协助你吧!”那少女点头说了声“谢谢”,身体已透支,再也飞不动了。玄武烈只得携着她逃跑。这样一来,大翼冰尾龙步步逼近。玄武烈也不慌忙,看见不远处有茂密的森林,心生一计,带着少女一同飞入丛树密林中。那大翼冰尾龙因为身体庞大,没有办法进去,只得在空中徘徊。玄武烈见已安全,要挟着那少女到树下歇息,少女却说:“小心它的魔法!”正说着,一股寒气从两人身旁掠过,玄武烈回望四周,所有树木已成冰雕,好厉害的水系魔法!玄武烈跟着那少女一同跳上树干,少女睁大那双清澈的眸子,有一丝惊讶,她说:“大哥哥,您下去吧,这里由我来应付吧!”玄武烈毫不谦让说:“你现在受了伤,我来帮你吧!”那少女也不再说话,见大翼冰尾龙呼啸而过,马上挥舞手上的法杖,正要念动魔法咒语,突然身体一抖,就跪倒在树干上。玄武烈赶紧扶起她说:“你别勉强,我来对付它!”说着,冲上天空和巨龙搏斗。那龙并不敏捷,只是皮革过厚,玄武烈的普通攻击根本无法奏效,倒是耗了不少体力。玄武烈心想:“看来对付这家伙要用魔法才行。”于是,他双手一合,郑重地念道:“暴焰火球,开!”随着双掌反向而开,一个火球从他双掌间炽热地燃烧。那龙没有发动攻击,像在等待他的魔法。玄武烈以为时机成熟,举起双手,掷出“暴焰火球”。火球打在巨龙头上,化成一缕青烟,竟然对它毫无损伤!玄武烈回头一想:“糟了,这是水属性的灵兽,我用‘火攻’怎么可能成功?”正想着,那龙已经向他探出一只冰爪。玄武烈转身避开其攻势,另一只冰爪又朝他探来。他大为吃惊,想到:这龙敏捷度不高,攻击速度却很快!这种快让他昏了头,一时间竟难以进退,只一味地回避。少女见此,便焦急地说:“逼进它!”玄武烈一听,觉得有道理,冲向那龙的胸脯,那龙怕伤了自己,果然放慢攻击的速度。玄武烈趁此机会,绕着巨龙的身体转了几圈,直转得那龙头昏眼花,也就拉开玄武弓往它的嘴巴送上一箭。那大翼冰尾龙吃了这么一箭,有苦难言,夹着尾巴就逃跑了。玄武烈回到少女的身旁,见她蜷缩在树角边,皎洁的姱容上没有一丝颜色,却美丽纯洁,蝉翼一样单薄的白纱衣披在她雪白的身体上,有说不出的和谐。玄武烈看着她,竟有一丝痴迷,觉得这少女的病容已胜乎世上所有女子的美貌。他谨谨慎慎地将她抱起,如同抱起一只睡熟了的羔羊。少女被惊醒了,她睁开幽暗睫毛下那双黑眼睛,双瞳剪水,美不可言。“带我回家。”她微弱地说,那声音却悠长,似乎比小孩子还要来得纯真。玄武烈心头一颤,问道:“你家在哪里?”少女指着远处的石头堆,便安然地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黄昏靠着山腰,用奇异的目光窥探石山里的一切。少女在玄武烈的呼唤声中渐渐醒觉,睁开沉重的眼皮,无力地看着玄武烈。她看不出眼前这男子的眼神里流露着什么,铁面具挡住了她的视线。唯有玄武烈能够透过这特制的铁面具,看见这个病容满脸的美人儿。少女微微地呻吟,痛苦蛮横地折磨她的身体。“你哪里不舒服?” 玄武烈关切地问道。少女倚着一块石头,用纤指指着右小腿上的伤口。那是被大翼冰尾龙的利爪所伤。她说:“伤口有毒。”那伤口大约有一寸长,伤得不深,外表结满了冰晶。玄武烈不敢乱碰她的脚,观察了一下伤口就说:“这伤口加了魔法结界。”少女点了点头羞赧地说:“我全身乏力,大哥哥可不可以帮我包扎?”玄武烈从身上撕下一布块,两话没说,左手按住她的右小腿,右手扯去她的长筒靴,扯去铁面具,低着头,用嘴唇一口一口地将那伤口的毒吸出来。少女见他这样做,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惊讶地说:“大哥哥您……您这样做会很危险的!”玄武烈不理会她,将那些毒血都吸出来后,怕自己的模样吓坏了少女,便戴上铁面具,包扎好她的伤口,才说:“没事的。”少女见他体贴入微,心里充满感激,却又怕麻烦玄武烈,便说:“谢谢大哥哥,余下的事我自己料理就可以了,您若有事,不必屈身痺室。”玄武烈应道“好”,心里却想:“她被锁上结界,一时不能使唤魔法,我如果走了,万一有疏虞,那可不妙。”正想着,那少女突然双眼一沉,就昏死过去了。玄武烈焦虑万分,也顾不上礼节,一把抱住她,把自己的力量注入她的体内。那少女身体原本酷冷,此时才有一丝温暖,神志也逐渐清醒。“你的家人呢?”玄武烈以一种呵斥的语气问道。毕竟这个女孩看样子娇小柔弱,她的家人怎么可以放任她在荒山野岭呢?少女只说:“他们都不在这里。”玄武烈便切入正题:“告诉我,用什么方法可救你?”少女虽然看不见他的目光,却相信那是灼热的。她说:“尖喙觺龙蛋壳……”说着,她又昏了过去……黄昏躲在霾云的胸襟里冷眼看着山下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他无计可施,那个少女提供的信息实在有限,“尖喙觺龙”是一头怎么样的灵兽呢?他完全不能想像,于是叹了口气,才琢磨道:“这灵兽一定是尖嘴的,而且有锐利的长角。当然,那一定有龙的特性,譬如说长相凶狠,霸气十足,身体庞大。”思来想去,心里开始有底了,他便又摸索枯肠,“她没说龙的栖息地,看来也就在附近。龙蛋和鸟蛋的存放恐怕也是一个道理,树林和悬崖峭壁是鸟兽最喜欢筑巢的地方。”玄武烈猜想尖喙觺龙是一头庞然大物。当然,这种假想没有确凿的根据,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感觉,又想到:“如果是庞然大物,那么躲藏在崚嶒的山峦里是最有可能的。”于是,他穿过石山,一直往高耸入云的峰峦挺进。夜幕在黑暗的坟茔里爬起,一点一滴地挣扎,在红彤彤的天色上艰难地拉下帷布。玄武烈看着天边的黑暗,心中焦虑不已。如果他的猜测错误,那么少女的命该有谁来承担?玄武烈心里越想越麻乱,从前作战时,他也紧张过,却从来没有现在一半的紧张。要说紧张也罢,若说焦虑,那似乎更为贴切。至于为什么焦虑,他不知道。或许只为一个生命,他想。树林在石道上横纵丛生,没有一丝规则。夜又爬高了,山峰的顶端仍有一角被阳光照得金灿灿,而林子里面则黑漆漆的,偶尔有几个顽皮的夜精灵从狭道里梭行,这才给玄武烈指明一些路。玄武烈不敢惊动这些精灵,他从书中得知,这些绿莹莹长相像皮球的精灵是寄生在精灵巨兽身上的,一旦使用力量惊吓了他们,他们身体就会变成一团红火,巨兽就会感应到它们的呼唤,便会出现,到那时候,自已也就性命难保了。他只好隐匿身上的力量,亦步亦趋地跟着这班捣蛋鬼向山顶进发。山顶竟是一个小盆地,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这里依旧闪烁着炅光。玄武烈想,这里亮如白昼,必是灵兽的栖息地,古书上有记载,“火属性的灵兽在产卵期会使光明魔法来保护自己的幼仔”,那女孩中了水属性的魔法,或许就需要用火属性的灵药驱除,看来,这里十有八九是尖喙觺龙的窠穴。他靠着山壁小心翼翼地前行。盆地里不见得平坦如磐,倒是坑坑洼洼,道途狭小,有几处地方几乎没有办法走过去。玄武烈不敢使用力量,怕功亏一篑,几次三番都是从“一线天”里憋挤过去,弄得狼狈不堪。当他穿过一个长长的山洞后,眼前的光芒刺眼难耐,他看见一块广阔的平地,却以为那是白皑皑的雪。过了许久,他才慢慢适应这种光芒,而后一声骇人的长唳震天动地。他看见一只身体火红如血,羽毛翛翛的怪鸟张开几十丈宽的翅膀翚散而去,那数丈长的直喙和眉宇间那根几乎与身体长度保持一致的尖角,无不向玄武烈表明──这就是尖喙觺龙!玄武烈见它飞远了,才三步两脚跑进那龙的窠穴,果然看见一颗西瓜一样大小的蛋立在厚软的蔓草堆里。玄武烈想伸手去捧蛋,蓦然想到:“我把它捧回去了,不打破它怎么救那女子?救那女子,这龙仔又该怎么办?”玄武烈犹豫不决,他认为用一个生命去换取另一个生命的存活,那是不对的。他思前思后,在这个两难问题上徘徊了许久,决定少女和龙仔的性命都留下!他想自己终究要死的,耗尽自己的力量来延续少女的生命,等到龙仔孵化了,再取蛋壳,那不失为两全其美之计!于是转身要走,却又想到,龙是一种聪明的生物,我今天来过这里,它一定能发现我的气息,如果它转移了巢穴,那恐怕很难寻得龙蛋。他磨蹭了半天,决定先把龙蛋运回石山,往后再还给尖喙觺龙。当他正想抱起龙蛋时,一阵沙尘暴突然向他袭来!玄武烈想躲闪,两脚却中了石化魔法,被两只巨大的石手攀紧双腿。玄武烈眼睛一时被风沙阻挡,什么也看不见,但是他清晰地感觉到,杀机就在这电光石火之间要将他吞噬!风沙被尖利的呼啸声剖开,这是利器所为。玄武烈现在相信这尖钻的物体就在自己面前。刚才的沙尘暴就是为了迷蒙他的视线,给这杵“巨刺”制造机会。玄武烈看见眼前一杵长得吓人、尖得惊人的直喙,在他头顶则是更大更长的一杵尖角。尖喙觺龙的喙嘴轻轻地颤动,发出无奈的低鸣,而后一步一步静悄悄地往后退。玄武烈茫然地看着捧在胸前的龙蛋,就因为他快捷的手段,轻易地瓦解了对方的攻势。许多人类或许会为类似这样的事而沾沾自喜,自吹自擂,只是玄武烈不会,他认为用这种威胁对方的手段来获取胜利是可耻的。他恭恭敬敬地向巨龙行了个大礼,也不管它听懂不听懂,操着人国金星的口音说:“对不起,龙阁下,晚辈拿蛋是为了救人,等救了人命,晚辈一定会把您的孩子双手奉还!”月亮枕着头在夜空里打瞌睡,玄武烈却不敢懈怠。他抱着龙蛋在黑暗的森林里梭行,提心吊胆,走路难免鬼祟起来。前方有几个火团,他不敢靠近,那是尖喙觺龙的喽罗。方才他的话似乎没有打消龙追杀他的念头,反而使它步步逼近。龙真是一种聪明到了狡猾的地步的动物,它张开火红的翅膀吸引了成千上万的夜精灵为它效力。玄武烈知道一旦被夜精灵符身,身体就会动弹不得,那时候定然成为龙的鱼肉。他回头一想,冷汗又冒上额头。无边的黑暗在他脚下延绵,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深蓝的天穹划过一道猎猎的火焰,那种暴飙的愠火散发着怪戾的杀气,像一棵褪色的红药浸渍在稠蓝的液体里,把天空染成猩红的一大片。树叶在黑暗中发出尖利的呼叫,像一群被惊吓的羊群,在风中攀坡,四处逃散。玄武烈顺着风势,凭着直觉一步步艰难地跋涉。黑暗像是一支催眠曲,沉溺愈久,玄武烈愈辨不清方向。他努力地寻找出路,头痛病竟又发作,一时腿软,就顺着斜倚的山坡往下翻滚。时间赶着黑夜走路。夜又深了,玄武烈从昏睡中醒来时,已是夤夜。黑暗给周围覆盖了一张厚重的衣衾,四处是一番恹恹欲睡的景象。玄武烈全身乏力,瘫倒在软绒绒的草地上,双目凄茫地望着天穹,那片黑暗,有一种飘然欲仙的感觉。他平静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只有坦然与神往,至于神往什么,没有人知道,那一定是一个属于他的地方。他很累了,身体像散了架一样粘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这种累是空穴来风,毕竟在任何时候,只要一个人孤独地活着,那么疲惫是应该的,除非那不是世俗的生灵。他孤独的时候就想起亲人和战友,孤独的时候就想起依山傍水的霍依,孤独的时候就想起金星的夜空,那个夜空没有月亮,可是今夜的天空却有皎洁庞然的月儿。那个美丽的星球,一个神秘的国度,吸引了潮汐在他内心里翻滚。啊,今晚的夜空比以往的不同。他想。在这片刻的思绪后,他张开明丽的眼睛,艰难地爬起来,开始摸索身旁的一切。四处黑寂,看不见一丝光明。他在黑暗中探得一块破裂的蛋壳,心想,这下完蛋了,龙仔恐怕……正思忖着,一团红光从他胸襟里跳了出来。他定眼一看,那红光竟是一只小灵兽。那小家伙长相似雏鸡,只是绒毛是红色的,而且眉宇间长着一根三角锥。它用头上的绒毛蹭玄武烈的手背,发出亲昵的叫声。玄武烈既吃惊又高兴,没想到睡了一觉,解决了两大难题。他捡了几片蛋壳,捧起小龙才跑开几步,全身一凛,几乎动弹不得。一个,两个,三个……无数个火红的夜精灵从四面八方包抄过来。黑暗被照开了,这里是通红的火海。玄武烈不知道应该怎样动弹,多余的动作或许会致使无端的毙命。精灵们用咄咄的目光看着他,他们的眼球嵌在火红的身体上,像一颗颗注满鲜血的玛瑙。他们没有脚步,圆敦敦的身躯带着令人发狂的杀气“步步逼近”。玄武烈在紧张的气氛中渐渐冷静下来。他想,这群家伙以为我是盗贼才苦苦相逼吧。于是,从衣兜里掏出那只小灵兽,恭恭敬敬地伸手捧着,并且说道:“前辈们,在下冒昧闯入圣地,是为了救人性命,图的只是这几块圣龙的蛋壳,并非有意盗小圣龙,现在归还小圣龙,望前辈们能恕罪。”那些夜精灵似乎听懂他的话,交头接耳议论了一阵子,就有一个长得胖粗的精灵气冲冲地向他走来,一手夺过小灵兽,飘然回到精灵群里。玄武烈以为得以脱身,攥了攥手心里的冷汗,心想,得马上赶回去。他刚转身要走,竟然听到一句人类的语言。这种语音极不纯正,像是舌头长得粗大的人类或是含了几颗鹅卵石在嘴里的人类才有可能发出的声响,但是玄武烈却听得真真切切,对方的语调坚决冷酷、抑扬顿挫,那就是“人类,死”!十六、艰涩的爱情玄武烈扫视四周,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意。他把这个世界想得太简单了,人魔两族将精灵族打垮,对于精灵一族,这是不共戴天之仇,又岂是说还予灵兽就能平息众怒?精灵们似乎不敢小觑玄武烈,他们排开阵形,肉搏的夜精灵武士持刀剑在前,后方则是施用魔法的巫师。玄武烈颇为吃惊,心想,这种阵形只有训练有素的士兵,才能这样迅速的摆开,看来它们不是普通精灵。他原想用快捷的身手冲散对方就算了,现在只得设法逃跑。夜精灵武士突然从四周冲来,手上的刀剑如出水的蛟龙一样齐刺向玄武烈。他们虽然身体圆敦可笑,出手却凌厉敏捷,叫人一点儿也笑不开!玄武烈纵身一跃,冲上天去。说时迟那时快,无数魔法球如洪潮泛滥要把他吞噬。玄武烈凌空一跃,所有魔法攻击落空,只炸开了树梢上的黑寂,如同一朵朵争奇斗艳的花儿。不过,敏锐的直觉告诉他,战斗才刚刚开始……黑夜里挂着一帘流光溢彩的天幕,缓缓地拂动。天幕的背后有一团火焰,正高速撞向玄武烈。玄武烈张开被风鼓起的袍翼,猛一转身,那团火焰擦身而过!他一阵惊疑,只觉得腰间右肋骨和右骨盆都似乎被撞碎了一样,痛得差点没昏死过去。他往右身瞥了一眼,借着眼前那团火焰的光芒,见右身已被焦灼,玄武战衣缺了一个大口!那团火焰缓缓地弓直身子,竟幻化成一头尖喙觺龙!它张开翛翛的翅膀,刮起一阵巨大的龙旋风,挟裹着骇人的的电光向玄武烈洗卷而来。玄武烈被风沿一捲,失去了重心,力量一时施展不开,在风暴里搅了几周才寻隙逃脱出来。那龙早有意料,挥动着那杵锃亮的尖角又来伺侯。玄武烈反手拧住尖角的顶端,翻身一跳,坐上龙角。尖喙觺龙过于巨大,一时半刻找不着他,气得暴跳如雷。玄武烈原想就这样耗下去,可是龙气得全身冒火,角上燃起炽盛的火焰,迫使他跳下尖角,一激灵跃上龙的眼睑。那龙见他就在眼前,双目即刻喷火。如此一番,龙渐渐平息下来,以为玄武烈已经被杀死了。这时候,喘着粗气的玄武烈拉开玄武弓,用暴跳着烈焰的火箭抵着龙的眼睛。龙这才心悦诚服地趴下……少女蜷缩在宽大的绒床上毖瑟,她在身上加了三件厚软的羽绒衣,又加了一叠丝锦棉被,依旧觉得寒冷无比。床下生的那几团火早已熄灭,她想再生几团,可是身体抖得厉害,寒冷沧肌浃髓,叫她无法动弹。她往手上不停地哈气,手却愈发冰冷,慢慢地结起冰晶。沉重的石门被推开了,玄武烈回来了。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净些才进门,害怕少女看出自己一路的拼搏。少女想坐起来行礼,玄武烈赶紧把她按在床上,掏出蛋壳,直问:“怎么用?”“谢谢大哥哥,敷在伤口上吧。”少女昏昏沉沉地说。玄武烈解开她腿上的裹布,将蛋壳捏成粉末洒在她伤口处,又“刺啦“的一声,从身上扯下一块较为干净的布,认认真真地给她包扎上。玄武烈站在她身旁,端详她身体状况的变化,见她黄金一样的秀美的长发披散开来,有说不出的美丽,一时间觉得自己也迷迷糊糊了。他看见几缕发丝沾在她紫黑的唇边,就用手指轻轻地撩开。少女见他这样,用眸子看了他一眼,又触电似地移开目光。玄武烈没有察觉她的目光,心里揣摩起一些事情:“这里或许就是天堂,人们都把精灵的家园称作‘天堂’,我们人类曾经屠杀精灵,现在我来到这里,也怕凶多吉少。这个女孩被龙袭击,看来不是人类就是魔人。但是,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呢?”玄武烈觉得自己真多事,连自己怎么会在这里都弄不清楚,又怎么有闲情去理睬别人呢?少女把羽绒衣往身上又勒了勒,头往被子里缩,极不舒畅地低喊了几声。玄武烈急忙问道:“怎么了,药有效吗?”少女只低低地“唔”了一声,眼睛眯成一线。玄武烈觉得不妥,用双手把她的头端正一看。她的脸庞出奇的苍白,幽丽的睫毛上浮着几缕淡蓝的冰气,有一种酷冷的美。她的眼眸里湧动着一种圣洁的东西,终于悄无声息地流下,带着哀伤与绝望。这种圣洁的力量穿透了玄武烈的心房,他几乎要咆哮着问,“你究竟怎么了?”但他终究强忍下这份怜愍,輶着眉头不愠不火地问:“你怎么了?”少女呜咽着说:“我想妈妈了,妈妈在天寒的时候喜欢抱着我睡觉,她说‘影儿,不怕冷,有妈妈在不怕冷’,可是妈妈死了,有谁愿意抱着影儿呢?有谁呢?”玄武烈心中感慨,没想到她也是一个可怜人啊。在那个茫茫的世道,那个烽火连天的年代,有多少人妻离子散,有多少人无家可归,有多少人被屠戮残杀?这样一名女孩,或许就因为那场战争而遭遇丧亲之痛,这与玄武烈何其相似?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在这处荒山野岭,为了救一颗生命,男女间的礼节就应该恪守么?他在床下生几堆火,而后爬上床将她揽住,用身体去焐暖她的身体。少女拦腰抱紧玄武烈,脸庞贴着他的胸脯上,依旧寒冷难耐,低声说:“我快要死了,我看见妈妈了。”玄武烈大吃一惊,双手捧起她的头,一字一句地说:“你不可以死,今天你不是很英勇吗?现在怎么可以这么懦弱呢?你必须坚强点!”少女又轻轻地应了一声“唔”,像孩子一样熟睡过去了。过了许久,少女睡熟,弓着身子缩在玄武烈的怀里。玄武烈见她脸色开始红润,身体也暖和了许多,想把她安置好。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床上。翌日,曛红的晨光从石室的窗棂透射进来,照醒了玄武烈。他迷迷糊糊,一伸手就碰到少女的手腕。他猛然惊觉,心里埋怨道:“昨晚怎么又晕头了呢。”他急忙爬起身,窸窸窣窣地整理衣着。少女恰好也醒了,见他坐在床沿,心里头一惊一乍,红着脸蛋起身,埋头慌慌张张地梳理头发。玄武烈一转身见她醒了,也慌张了起来,竟有一丝神经兮兮。幸亏他戴着面具,不然那憨傻的模样准能把这少女逗笑。玄武烈觉得昨夜的事情关乎少女的名声,想用严肃的口吻来解释这事,只是心脏活蹦乱跳,弄得他舌头打结,一时口吃说:“昨、昨晚,我并没有对姑娘有非分之想,只是当时情态紧急,不得不如此。”少女把头埋进金发里,羞怯地说:“我、我知道的。您的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请受一拜。”少女起身要行礼,玄武烈连忙制止她,说道:“你现在行动不便,何必行礼呢?况且我们辈份相若,或许我该叫你姐姐呢!”少女听罢,吃吃地笑了。“我十八,您呢?”“十九。”玄武烈想了想说。“我不信,你骗人。”少女嫣然一笑说。 “没错啊,我是十九岁。” 玄武烈急了,连忙说道。“你把面具摘下来吧,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没骗人。”玄武烈心头一颤,一时无语。少女见他不说话,想是触及他的伤心事,一时半刻也不知如何开口。玄武烈突然说:“下次吧,我会摘给你看的。”少女以为自己多虑了,痴痴地傻笑,端详着他问:“我叫影儿,你呢?”玄武烈见她专注地看着自已,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只是别过头望着窗外,许久,才郑重其事地说:“我叫玄武烈。”影儿是一个快乐的女孩。她活泼开朗,很快就和玄武烈熟络了。因为腿伤不能外出,她成天要玄武烈陪自己聊天,说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儿。玄武烈很少问及她的事情,她也很少说,只是谈到她妈妈时,说妈妈很早死了,她说她爸爸是个痴迷武术力量的人,她自己为了修炼魔法才来到这里。玄武烈知道的,仅此而已。他连人家的国籍也不知道,笼统地说,也算知道她是个人类。至于玄武烈的事儿,影儿则连他家有多少条狗都问了,更别说别的事情。唯一问不出答案的,恐怕只有玄武烈那张猥獕的脸孔。这一天,又是夜里闲聊的时候。少女咬着朱红的嘴唇,张开星辰一样的眼睛望着玄武烈,浅浅地笑说:“我见过你的模样。”玄武烈吃了一惊,心想:“近来我极少摘下面具,她怎么可能见过我的模样?难道是从前?”他就问:“什么时候?”少女羞怯地低下头,用手指摎着盖上膝盖的棉被,半晌才说:“在作梦的时候。”玄武烈不谙世事,也不明白其中深义,还暗自庆幸,低声说道:“还好。”少女又自言自语地说:“我就知道在梦中恐怕要与现实的不一样,只是你不以真面目示人,我心里一直被悬搁着,一刻钟也放不下。”玄武烈见她说得动情,心里愈加难受,想到,如果我有一张平凡的面孔,那该多好啊!他又想,近日来,头痛病发作时间越加频繁,面容也烂得七七八八了,恐怕很快就命归西天,她像是挺喜欢我的,若我死了,她可能会很伤心,如果现在她看了我这模样,想来不会再理睬我了,这对她以后可好。于是,他把双手按在面具。正要摘下,少女兴奋极了,吃吃地笑着,紧张兮兮地握着他双手说:“你别摘你别摘,容我想想你的模样。”她想了一会儿说:“眼睛是深黑色的,眉毛是乌浓的,有高高的鼻梁。”她那双乌亮的大眼睛在眼眶上转了一圈,又说,“你有胡子!”而后痴痴地说:“八字胡,不是!一字胡,也不是!长在两边吗?……”她用右手支起下巴,一面说一面笑,那个样子天真烂漫、美丽动人。在一刻,玄武烈突然失去勇气,他狠不下心去毁灭一个纯真女孩的美好的忆想。于是淡淡地说:“我累了,你也早点歇息。”少女觉得奇怪,刚才说要摘面具,怎么现在就急着走了?她说:“那你不给我看了?”玄武烈一怔,沉默片刻才说:“下次吧,给你一点想像的空间。”少女听了,眼前一亮,眯着秀长的睫毛笑说:“那好,我们明天见。”说着,拉上被子,酣然入睡。今夜的星辰特别黯淡,月儿不见踪影,被浓厚的乌云遮去。玄武烈的心情异常沉重。他回想当初在这个天堂苦苦挣扎的那段时间,虽然只是十几天前的事,但是他觉得那已是陈年旧事了。一切欢娱,恍若隔世。他决定离开这里,回到那个血腥的地方。他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什么会有这种决定,他不明白当初拼死拼活为了争取一个活着的机会,现在又决定走入死地。或许就因为那个天使,那个叫影儿的少女,她的绝世美貌令他自卑。她看着他,他看着她,那个遗世独立的美人在风中摇曳曼妙的身段,无奈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他爱她,他却不敢向她表白,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本。丑,出其的丑──脸容丑陋也罢,他认为自己心灵也污秽不堪。在那个少女面前,他抬不起头。虽然两人相处的日子很短,也不过五天,但是他为她失魂落魄,这短短的几天,他痛苦地生活,麻木地生活,纵使看见少女的笑容,他依旧如鲠在喉,有言难发。这就是他要离开她的理由──因为爱,所以放弃。可惜这不是一个完美的藉口,他要回去火国。纵然他不再是那里的英雄,他也要用自己的鲜血去捍卫人国的每一寸土地。这才是他真正的决意,这才是英雄的决意!对不起,我要走了。月亮在说话。又是一个翌日。玄武烈收拾了一些行礼,无非是影儿给他缝制的几件衣裳。天堂里的东西他不能留在身旁,他也知道他带不走这里的东西,把湖边小屋的几块烂草皮收拾好,把那些木制的碗筷、笊篱等安置在一棵巨榕下,又把自搭的草篷拆了,就挑上包袱上石山。玄武烈扣了扣石门,影儿知道是他,兴高采烈地去开门。见他拎着包袱,脸容微微一变,却马上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说道:“你进来吧。”她坐上床沿,玄武烈坐上石凳,各有各的心事,一时间,无语相言。玄武烈鼓起勇气,他说:“我要走了。”影儿心头一阵绞痛,却强忍下来,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去哪呀,不带上我?……”玄武烈欲言又止。她便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玄武烈不敢看她,沉着眉毛说:“去火国,可能以后……不再回来。”她心头疼痛加剧,脸色青白说:“我的脚还没好呢,你走了,谁来照顾我。”她艰难地笑了,却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笑得这样虚伪。玄武烈神色黯然,知道她想换留自己,却是挽留不住。他说:“前两天你就说要带我参观这里的,现在看来不必了,你好好养伤,贮物室的食物也够你吃十来天,照看好自己,身体好了以后再练习法术。”他说着,背起包袱就要走。少女见他如此狠心,心痛加剧,一时心肌梗塞,竟昏了过去。醒来时玄武烈在她身旁。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玄武烈沉吟不语。她就用微弱的声音说:“我知道你要走,你是战士,要为国家卖力,我不阻挡你,只是我想你多陪我一阵子,像妈妈一样关心我就可以了……”她泪眼氿澜,又说,“你的战衣还没有补好,你答应过让我补上的,不是吗?……”玄武烈微微地点头说:“别顾虑太多,你安心养伤。”影儿的病一拖就是十几天。时好时坏,玄武烈每日採撷的药草一筐又一筐,只是她吃了也不见好,整天软蔫蔫的模样,吃饭喝药都要玄武烈服侍。玄武烈每天替她看腿上伤口,奇怪的是伤口一直浮肿,不见起色,她终日喊痛,玄武烈衣不解带地服侍,这样又过了好几天。影儿的病其实是心病。玄武烈不是生性愚钝的人,只是不解风情,加上心理上自卑,更猜不透女孩的心思。少女知道这不是长远之策,病也总有好的时候,只是她狠不下心来,这样一算,她的病前前后后又拖了一个月。这时候已是深冬,为了照料影儿,玄武烈索性搬进石室。他打地铺睡觉,半夜里经常被冻醒,石门和窗棂都很破旧,风雪总是透过那些罅隙灌注进来。影儿裹着棉被也觉得冷,她更知道玄武烈是冷的了,有时候半夜三更,她会爬下床替他多盖些被子。使用力量能够抵御寒冷,他们却不敢使用。毕竟能够在天堂里安然生活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力量的使然只会引起灵兽的仇杀。不久,玄武烈把石室修葺了一遍。一天,玄武烈扶少女到外面晒太阳。那是晌午,阳光正盛,大雪刚刚停了。所以,屋前屋后的树林都挑着厚厚的“雪担子”。石山的体积不大,认真算起来只是个屺丘,而且四周又是广阔低矮的树木,两人站在山上,可以看见茫茫雪海。墨绿的针叶林被皑皑的白雪覆盖了,辨不出是山是树,只是一片白茫茫的脉脊顺势延绵开来。玄武烈扣着少女的右肩,满腹心事,却一语不发。少女看着如此唯美的风景,兴致正高,说要堆雪人。玄武烈突然转过脸,深情地看着她。她不知道他的眼神,就因为那个面具。“怎么啦?我们不堆雪人吗?”少女莞尔一笑,问道。她察觉出一丝端倪,知道沉默不是一个好兆头。果然,玄武烈说:“春至时候,我必须走。”他说得不紧不慢,却听得少女心惊胆颤。她假作镇静说:“你去吧。”玄武烈说:“谢谢。”她不再挽留他,木然地一个人走进石室。玄武烈原本还想说,我会回来看你的。又觉得这样说太虚伪了,就把话吞回肚子里。谎言已被戳破。晚饭后,影儿翻查了整张床,没有发现药。那药是一种名叫“藿青麻”的毒药,药性缓慢,擦在伤口上会使之浮肿。她知道玄武烈已经发现了这种药,大约是前几天修理石室时发现的吧。既然如此,装扮病人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苦笑。夜深了。玄武烈替她查看伤口,这算是例行公事吧。往往这个时候,影儿就要伺机窥探玄武烈,看他的长发飘然,想像他专注的神情,而后她心里就会有一只小鹿在乱撞,令她既高兴又担忧。而这次是例外,她倚着墙壁看天花板。玄武烈见她伤口不再浮肿,知道她没上那些毒药,心里踏实了许多。他原想,如果这顽皮的小女孩还不听话的话,他要对她实行二十四小时贴身监控。他一语双关地说:“伤口快好的了,不必再上药。”少女明白他的意思,只应了一声“哦”。沉默。一阵窅远的沉默。“你去火国?”少女忍不住问,表面波澜不惊,内心翻滚如浪。“是的。”“去看那个小圣女么?”她听他说过。玄武烈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出虞渼,一时语塞,怔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为国家。”“带上我去,可以吗?”她原本埋着头,这时候抬了起来,那充满灵气的眼眸清澄澄的,装不下任何污秽。玄武烈被她问懵了,他要告诉她世道凶险么?却怕剜去了她单纯质朴的天性,也怕她阻拦他。他搪塞说:“你还要修练。”这是她对他说过的事情。所以她只好点头笑说:“是啊,我差点忘了。”而后又直直地看着他说:“等我二十岁了,我去找你,好吗?”玄武烈又一怔,木然地开口:“好啊。”她伸出修长的尾指,笑意盈盈地说:“咱俩勾手指头,谁也不许抵赖。”“好。”玄武烈坐上她床沿,正式和她勾手指。突然,少女抱住他,死命地抱着。她身上散发着温黁馝馞的芳香,那种香味勾魂摄魄,玄武烈就在这瞬间迷失了理智,揽着她柳枝般柔软的腰段,任由她冰冷的面颊在自己的脖颈上摩挲,他感到几滴冰凉清冷的液体划落在他肩胛骨旁的窝儿上,那是浸透了悲伤的泪水。他感到一股热血在胸口翻腾,血气冲上脑门,勾起他久未发作的头痛病,而后顺势和少女一同倒在床上。他们相依相拥,享受着这份甜蜜而悽婉的时光。玄武烈神智不清,倘若是他清醒了,他决不敢如此,庆幸的是,迷迷昏昏的头脑夺去了他所有的理智,他抱着少女一刻也不放开,他让她在他宽大的胸怀里放声大哭,他要为她延绵最为缠绵悱恻的爱情,以爱神阿特洛的名义发誓,他要给她最幸福最美好的回忆。他不愿再清醒过来,他宁愿永生永世抱着她这样缠绵下去……阳光偷偷笑着玄武烈。他从床上翻醒过来,见睡在影儿的床上,心头一紧,想道:“我犯错了,昨晚的事,唉……”他往脑门使劲敲了两拳,见身上着装还算整齐,心头稍稍宽慰。正要想起床,少女这时候从厨房里走出来把他按下,笑意盈盈地说:“你别起床,现在你是病人,我是你的医生。”玄武烈犯疑,就说:“我有病?”少女正经地说:“你偷吃了湖边的毣果,中毒了。”玄武烈愣了愣,思前想后,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经常昏倒,就笑着打趣说:“巫医先生,能救小人吗?”少女咯咯地笑了。她说:“包在我身上,只不过……这种病有后遗症。”玄武烈还没有得及问,少女就说:“你一辈子都会记着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你。玄武烈悲哀地想。每当你想起她的时候,头痛病就会发作,因为你辜负了她对你的爱。影儿心想。十七、火国国主天堂的对立处是地狱。天堂难寻,地狱却多如牛毛。眼下的火国正是人间最可怕的地狱。火国国主彷云豪于一个月前抵还火星。他在火星做了周密的布署,无奈火星孤立无援,已完全被魔第九、十、十一团包围,交通不便,周围卫星又大部分陷入魔军之手,彷云豪鸿猷,一时难以施展。无奈之下,只得屯兵待机。在此期间,魔军多次冲阵火国,皆无功而返。其中,火国的对空炮作了很大贡献。不过,问题很快出现了,对空炮需要大量的“翼昪石”作为能量源。这种石块是一种奇异的物质,它需要用了鹔鹴的新鲜粪便和纯红的琉璃石调配而成。这种石头天然形成的居多,人工合成的少乎甚少,鹔鹴是一种极富灵性的鸟禽,它们酷爱自由,一旦被豢养起来,不出几日便会全体毙命。鹔鹴性格刚毅,长相自当奇特俊逸,头顶长一束水晶翎羽,眼睛由蓝宝石镶成,尖喙是上等的金属金牋复合甲的材料,这种鸟可谓人国鸟中极品,盛产于火国。只是人类灭精灵族时,火国大片地区兵燹,也致使鹔鹴数量急剧下降。前任火国国主后来迁移了火国属地纪城卫星居民,把仅有的数千只鹔鹴安置在那里。没有人类的捕杀,鹔鹴大量繁衍,火国每年运送大批纯红琉璃石到纪城,为的是得到“翼昪石”。火国鹔鹴的数量在人国同类鸟中居首位,这似乎解决了火国能源短缺的问题。“翼昪石”的能量巨大,一颗拳头大小的翼昪石可供一台中型对空加榴炮连续发射一年的能量,这是多么可怕啊!奇怪的是,火国近几年来并没有派遣有关专家到纪城采集矿石。缘由来自于鹔鹴体形的突变,至今仍没有人知道个中原因,火国人只清楚地记得六年前的“纪城惨案”。六年前,前任火国国主派遣一万矿石勘察员到纪城收集翼昪石。那些色彩斑斓的矿石几乎覆盖了星球的表面。勘察人员欣喜若狂,以为可以满载而归。他们仅在一个盆地上收集到的翼昪石就已经达到上级下达的指标。这时有人提议深入鹔鹴巢穴察看,这些人认为深入探查能发现更多的矿石。他们来到一个山头,那是屺山,寸草不生,山体全由巨岩般的翼昪石砌成。痴迷的研究者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矿石,都疯狂地冲上山头,抱着矿石又哭又笑。突然一群巨大的鹔鹴跃上枝头,发出骇人的唳叫,而后它们的同伴也循声而至,围着山头哀鸣嘶叫。研究者们茫然失措之际,矿山张裂,那些彩艳的翼昪石如同传说的一样长出金黄色的蝉翼,带着无穷的愤懑撞向人们,当场有三千多人毙命。剩下的六千多人慌慌张张逃上飞艇,谁知机舱里的小翼昪石像子弹一样穿过他们的身体。有幸得逃的一千多人提防着四周的伏击,赶到纪城军防处时已剩下四十三名幸存者。他们筯疲力竭,头脑紧张,精神崩溃,大部分人口齿不清,说不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等到他们说清楚了,守防的军爷们认定这是一帮从纪城第一军医精神病科研究中心逃窜出来的精神病人时,纪城军防中心主城堡上空已经铺天盖地全是翼昪石……彷云豪眉头微微一蹙,眼睛稍稍一盰,杀气又起。他想起这件事,心头不痛快,步伐也加紧了。随后扈从的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子,面容俏丽,只是眼眸里透出一丝阴翳,不见明澈,倒是混浊。她着一身天蓝色军服,亦步亦趋跟着彷云豪走进会议厅。会议厅里坐着十几名军官,有一批坐得整齐肃穆,也有一批坐得歪头斜脑,一个青年军官嘴里还衔着一根芦苇,那就是天纲月。“起立。”一个老军官见彷云豪来了,朗声喊道。全体军官一同起立并向彷云豪鞠躬。彷云豪也不还礼,只冷冷地说:“不必多礼,战况紧急。”天纲月把头别过另一面,看着窗外,口中芦苇从左嘴角挪到右嘴角,真是不亦乐乎。彷云豪见他无礼,也不理会,在桌案的按钮上敲了几下,一张火国战略布署图就映射在议台上。军官们惊异地看着他,那批整齐肃穆的军官是正规军的少将,他们之所以惊讶,是因为彷云豪竟然将如此机密的情报公开;那批坐得歪头斜脑的是援助火国的自卫团军首领,他们也对彷云豪的慷慨颇为吃惊。自人魔交战以来,人国正规军和自卫团老搞窝里斗,相互猜疑,内耗了不少能源,也给魔国的胜利侵噬做了支持。彷云豪认为火国危在旦夕,要想存活下去,只有正规军和自卫团联成一线。他透露官方机密情报,也就想博取自卫团的信任,为两军团联合做准备。彷云豪说:“魔军已兵临城下,火国境况如何,我不必赘言。现在正是国家存亡之际,望各位将军摒弃猜虑,与我国军联合,那么驱除外患,指日可待。”“国主大人说得没错,如果你们愿意和我军合作的话,那么何愁不能破敌!”有一个青年军官站起身,满腹怨怼地说。他眼睛盯着那帮歪头斜脑的贵族,尤其是天纲月。天纲月眼睛盯着天花板,叼着芦苇,一副坦然的模样,心里却想:“你臭小子敢用这种眼神盯着老子?看我一剑毙了你!”一个贵族首领呲开满口黄牙,色迷迷地盯着彷云豪身旁的扈从说:“国家到这种地步了……”他心里却想,这个小美人发育得真好。他又冷笑说:“国主你说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他心里又想:“乳臭未干的小子,把你的女人给我,我把军队都给你了。”彷云豪是个机警的人,他看出这黄牙的胖老头需要什么。于是一语双关地说:“好的,我要代火国人谢你了。”那个黄牙的胖老头咧开嘴巴哈哈大笑,以为没有人懂得他和彷云豪之间的交易。天纲月却狠狠地吐出芦苇根,哂笑说:“你老头真是个色情狂,我们年青人也少有你这份性情。”他特地把“性”字音读得很重。大伙儿先是一惊,因为芦苇根粘着涎液被甩在地图上,他们要等着彷云豪大发雷霆甚至杀人;而后又觉得好笑,毕竟天纲月说出大伙儿的心声。黄牙胖老头确是一个罕见的色情狂,拈花惹草他可没有那个资本(容貌对不起观众),只是凭借着“自卫团联盟军大元帅”的头衔在火国巧取豪夺,收编了不少良妻美妾,传闻他有八千妻妾,其“力比多”也可谓惊人!胖老头听了天纲月这话,气得说话都打颤,说道:“你你你王八羔子乱说些什么?”天纲月嘴角往右一挑,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说:“巴哈大元帅,你说话要看人哪,别以为有八百万尸位素餐的人我就怕你了,我不受你管啊,老头。“他说到最后装出一副无可奈何状,这更让巴哈愤怒。彷云豪终于开口了。大伙儿等着这个飙爆的人将这里敲个稀巴烂,而后下令每人处以军杖一百等诸如此类刑罚。谁也没有想到,他的话竟是打圆场。他面不改色,说道:“天纲阁下何必挑起事端呢,这是正事,如果你还要胡闹,就请你出去。“他说到最尾一句时,大伙儿心悸了,就怕他杀机隐匿在最后一句话。可惜的是,他处之泰然。天纲月想站起身说什么,坐在他身旁的杨湦一手把按他在座上,对彷云豪说:“国主大人,实在抱歉,天纲殿下昨夜喝醉酒了,今日还未清醒,在下和他兵力共合四百万,也归属国主麾下,不知国主意下如何?”彷云豪朗声说道:“不敢当,我军只做参谋和支援,实体战斗还有赖于各位将军。”贵族们虽点头称“是”,可是谁不知道以后发号司令的还是他彷云豪。天纲月又说:“国主大人,还真是恭喜你了,只是听说现在对空炮能源短缺,我想火国盛产翼昪石,这种问题该难不倒大人你吧?”“你小子还不闭嘴?”杨湦瞪了他一眼,心想。大伙儿都紧张起来,谁不知道现在能源危机?只是谁都不敢提及,生怕彷云豪字正辞严地说“你说得很对,开采翼昪石的任务就交给你吧”,大家清楚地记得“纪城惨案”,也记得它的“翻版”。前几天就有大批魔军占领了纪城,结果无一生还。因此,大家一提及翼昪石就发愁,彷云豪却不惊不乍,从从容容地说:“能源问题我会解决,请大家务必相信我。”“你要派我们哪一路人去,直说便可。”天纲月见他神色不慌张,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心想,有本事你就叫我去,看准你是个窝囊废!彷云豪巡视众人,那些贵族的大多埋下头,就怕他点到自己。许久,他说:“这次任务艰巨,你们严守岗位即可,我去探路,若然能源难得,我们另想它法,这样也不必上纪城,枉送了性命。”这话一出口,当场有几个人吁了口气。天纲月心想:“噫呀,算你狠,死了没人替你收尸。”他又想:“他城府那么深,恐怕想逼出几名死士做替死鬼,我才不买你账呢!”正想着,却听到一把清朗的声音说:“国主大人身兼重担,系火国存亡于一身,这次任务艰险,就让在下代劳吧。”天纲月侧头一看,那人正是杨湦!天纲月心头一悸,暗暗骂他:“两个月前,玄武烈他老兄才仙逝,你又昏了头急着陪他去么?”杨湦听到天纲月嘀嘀咕咕说话声,只是不理会。彷云豪直摇头说:“不可,将军是水星准领主,万一疏虞,我不好向令尊交待,况且纪城凶险,不是将军可以预料的。”杨湦心想:“这彷云豪虽为人暴戾,也不见得一无是处,现在权力集中在他手里,如果他死了,难保火国不乱!这彷云豪究竟是犯傻了不明事理,还是武功力量高得深不可测?我实在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只是无论如何,他现在决不可以死!”杨湦说:“比起大人来,我的性命远不值钱,请大人以火国为重。”彷云豪见杨湦这样坚持,颔首说:“你有这份心固然好,这样吧,我和你去,也好有个照应。”言毕,他扬起那件破烂的大氅,干巴巴地说“散会”,和他的扈从端端正正地走了。天纲月突然一激灵从椅子上跳上来喊道:“喂,我也去!”彷云豪头也不回,无说可,无说不可。散会了以后,杨湦埋怨天纲月说:“也不知道说你傻还是说你疯颠,这号人物你也敢去得罪?真不知天高地厚!”天纲月一脸无辜地说:“都说了,也不见覆水可收,而且他也没把我怎样。”“就是没把你怎么样,那才糟糕,这是人家的地方,你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也不知道你还想活多久。”杨湦叹了口气又说,“我们现在寄人篱下,不然怎么乖乖的就交出兵权呢?他是头号危险人物……”天纲月打断了他的话说:“他和我们年纪相仿。”杨湦念道:“十五岁任火国自卫团团长,十六岁统领火国军团,十八岁登上火国国主宝座,在人魔战役中多次获得殊荣,十九岁全歼魔军第八团,挫败魔军第九、十团主力……”杨湦突然发出一声冷笑说:“哼,这样的人近乎神了,照此发展下去,说不定某一天,他会超越第一圣骑士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这样身经百战的人,城府深不可测,你和他冲突,即使剑法再高明,也难保有一天不会身首异处。”天纲月听了,抿起嘴来,也不反驳。他想,这杨湦不做女人还真是浪费,像他这种优柔寡断的性格,口齿交接得多,有点市集上阿姑阿婆的风采。他又痴想,如果以后娶了这么一个女子,那么他自杀了倒还干脆利落。奇怪的是,他这时生出一个怪诞的直觉──他以后或许就要碰上这类麻烦的女人。这时候,彷云豪和他的随远远地从他们面前走过。天纲月就说:“你看到今天巴哈和他的交易么?”天纲月指的“他”正是彷云豪。杨湦轻轻喟叹说:“为了政治,这种牺牲在所难免。”天纲月张大那双明亮的眼睛往着天空,不正不经地说:“那个女侍从就是他妹妹,有这样的哥哥,真是三生修来的不幸啊!”杨湦意兴阑珊,低声骂天纲月胡说,又说:“如果是他妹妹,那么这人要比传说中更丧失人性,但是,不论是谁做了牺牲品,巴哈也要走到尽头的。”两人拐过银岚宫廷大门,看见虞渼和彷云豪在争执。那时风大,杨湦两人听不见他们在争论什么。平时看似柔弱的虞渼这时候寸步不让,像在质问彷云豪什么。杨湦心都绷紧了,他看到那国主面如死灰,怒目盰瞪,怒气托起袍翼,在风中狂乱地翻折。他想上前劝阻两人,就看见彷云豪拂袖离去,悬着的心才一下子坠落。他浊重地吁了口气,迎面向虞渼走去,平时稳重的步伐,现在竟有点杂沓了。“你太冒险了,这个人不是你可以得罪的,万一有个差池,你叫我们怎么办呢?”杨湦几乎要去牵她的手,可是手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去。虞渼见杨湦这样关心自己,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让你们担心了,其实……”她犹豫了一阵子说:“其实我不怕他,他这样的人,我才不理睬他呢。”她往彷云豪去的方向做了个鬼脸,而后天真地对着杨湦笑。杨湦心里却不踏实了,至于为什么,他自已也想不清楚。只是奇怪的直觉告诉他,虞渼和彷云豪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两人聊起一些琐碎的事,漫步道衢。天纲月跟在他们身后,偶尔看看天空,偶尔数数鞋尖的缂纹,百无聊赖,盲目跟随。杨湦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认真地听虞渼讲的那些琐事,无外乎今天向爱神阿特洛祈福,向战神叶赑祈求保佑,向圣骑士尹炎诉苦等等。杨湦可谓百听不厌的听众,每次总要她阐述了一遍观点后,不厌其烦地点头称赏或予以批驳修正。这种画面,天纲月看了上百次后,几乎要呕血,他想撇下这两个人独自去透透风,无奈本身也没有去处,而且往往他步伐稍稍落后了一些,虞渼就要笑他是“太公”,有时候还会来搀他一把。所以这个剑客只得做“跟屁虫”。天纲月想起当初在家乡的日子,那些日子伴随他的童年在孤寡与落寞中一点一滴地流逝,没有遗留任何弥足珍贵的回忆。他的童年可谓苍白,这一点与玄武烈也相似。那时候,天纲月不喜欢读书,成天跑回家偷看他父亲练剑,最后一次逃学回家,他看到家室空虚,他的舅舅大伯还有他尊敬的父亲都出外打仗了,以后他再也没有见到这些亲人。这几年来,他母亲死了,他带了几千名家丁,笼络了一大帮有志人士来到火国,也纯粹为了摆脱寂寞,找些活着的意义罢了。天纲月想起这些恼人的往事,无精打睬地叹了口气,正想对茫茫前景瞻望,虞渼突然驻足,一本正经地说:“两位殿下,我知道你们想去纪城,我要陪你们去。”她稚气的脸容忽而坚定了,弄得两名少年一时头无思绪,也不知道该怎样劝说这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人魔纪四十三年二月,魔军第九、十、十一军团包围圈逐渐缩小。火国与外界联系完全中断,一场大规模保卫战已到了剑拔驽张的境地。此时,火国屯兵近三千万,魔军三团合计总兵一千五百万,故魔军迟迟不敢进攻,偶尔派一些轻捷的舰艇到火国边境游弋,耗了人军不少火炮能量。能源危机日益加重。为了支援人军作战,许多人自愿将家里的能量石(如:翼昪石、耀明石、日光石等)交给火国军队物资部。那时天未转暖,北风凛冽,居两极地区的人们冻死了不少,国主责令物资部归还各户能量石,并对冻死者的家属予以慰问与物资上的扶助,又将物资部部长革职,听候处罚。如此一来,人军能源不足,许多重型战器无法运作。火国兵多,却无用武之武器,其危机已如履薄冰。魔军特务经过无孔不入地调查,查证了这个事实,魔军三团据此展开行动。一方面发布支援信息,力图充实更多兵力以备与火国抗衡,另一方面开始进行大规模活动挑衅人军。可是,人国大元帅盘古投入了大量兵力截断了魔军三团与其他魔军的联系,这种“关门打狗”的战术致使魔军三团不敢过于强烈地袭击火国,生怕中了“背水之计”,也怕前后受敌,落个惨败。若然火国国主是名儒夫,魔军三团兴许会全力一搏,无奈对手是彷云豪,他们就不敢轻视了。这个年轻的国主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做事刚硬果断,斩钉截铁,为人少言寡语,“三分见人七分神秘”,哪个魔将都捉摸不透他的心思,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为了尽快作出一个明确的进攻计划,魔军征东大元帅施蹯私下召见了薛子旷。薛子旷认为,彷云豪是火国唯一支柱,也是人军战局上一枚极为重要的楔子,一旦将他拔去,火国必然大乱,人军也一盘散沙。施蹯认同薛子旷观点,当下派遗了两名最好的刺客去刺杀彷云豪,刺客伪装成侍从混入国王的寝宫。需要提醒的是,这两名刺客不可能使用任何的力量和魔法,因为宫室里有魔法锁成的结界,它能够遏制使用者的能力,并同时鸣警,到那时候别说刺杀国王,就算能否活着出去也成一个问题。狡猾的刺客借助特务提供的信息,绕过重重阻拦来到彷云豪的卧室,并且两柄三寸长的透明鋹剑刺死了在床褥里和一个女人厮混的彷云豪,当然,那女人也难逃一劫。两名刺客以为得手,割下他那肥大的“猪头”时,外面已经被禁宫精兵围得水泄不通。真正的彷云豪亲自出手弋获刺客,而那个“猪头”竟是巴哈,被杀死的女人是彷云豪的扈从!事情怪诞至此,想来人魔史上亦绝无仅有。彷云豪对众军士说:“巴哈将军好没礼貌,竟敢和我侍从私通,这种丑事张扬开去有损我面目,你们切记保密,只说他来作客,不幸遇刺。”军士们哪里懂得他的心计,都应“诺”罢了。然而天纲月、杨湦明白这叫“借刀杀人”,魔军将帅就更明白这一点,他们一下子不敢妄动,那不是害怕,只是被他这种鬼神莫测的计谋和深不见底的城府所震慑而已。这是人魔纪四十三年二月十六日,“火国谋杀案”的始末。彷云豪认为魔军不敢轻举妄动,这正是收集翼昪石的时机。翌日,三个大男人带着小圣女来到银岚宫中枢部的时空转移研究科。这里拥有火国最新的设备和研究成果——时空转移机器。这算是当时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明。这项技术在三百年前取得了初步成果,当时已经能在数分钟内将人类从火星转移到遥远的星球,甚至离开太阳系。随着科技的发展,这项技术的开发也日臻完善,直至人魔纪元年已相当成熟,对装载数万人的飞船也能实行短时间内转移。这种发明固然伟大,实质上也没有造福人类。技术研究之初,方案已经泄密,人类没有想到魔族凭着一点一滴窃取来的信息也能造建那宏伟的工程,于是战争发展得更为迅猛与激烈。人魔们堂而皇之地利用高明的手段运载一尊尊泯灭文明的火炮,相互戕害,相互仇杀。当然,魔国并没有得到传输器的核心技术,不能大规模地输送生物体,不然的话,人国早已泯灭。圣女和杨湦聊起这些历史,不免神伤。天纲月一踏进研究科,眼睛就四处张望,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竖着耳朵偷听两人的谈话。月球也有这种设备,自从人魔边界垮了以后,研究科就开始封尘。魔族使用了封锁结界的大型冲击粒子流机器,错乱了人国中各星球能量交替的稳定系数,使人军使用时空转移器进行远程输送的危险系数加大,腾云帝国不得不颁布诏令停止使用时空转移器。眼下这个研究科也算是封尘了。四人走进研究科机械开发处门口,这里宽敞洁净,只有几个人埋着头东走走西窜窜,忙得不亦乐乎。彷云豪信步走进去,按着一个老人的背膀说:“敦臣教授,还好吧?”老教授一直背着他们工作,这时回转身一看是彷云豪,吓了一跳说:“国、国主大人,怎么也到敝舍来了?”圣女三人都笑了。杨湦不禁说:“好专业的精神,把这里都当成自己的家了。”彷云豪不喜欢寒碜,干净利落地说:“送我们到纪城。”老教授见国主身后都不是一些普通的随从,知道是机密行动,便不敢多问,领着他们穿过林荫小道,来到一座圆拱形建筑。建筑物表面是用一块块方形的银粉釭镜铺就的,从上空俯瞰下来,建筑物像一颗泛着银光的珠子镶嵌在地面,露出闪亮的半身。这就是时空转移器。老教授拿着一张铜制卡片在大门边旁的验证器上刷了一下,沉重的钢门发出“滴滴达达”钟表转动的声音,缓缓上升,大伙儿穿过了第一道门。接着,老教授又拿出一张银制卡片在第二扇门的验证器上进行相同的操作。大伙儿走过长长的甬道才豁然开朗,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屋座落于钢架搭构的高台上。老教授把四人带到小屋里坐下,对彷云豪,诚恳地说:“国主大人您放心,很快就可以到达纪城了,在此期间,请大家思想放松,以确保安全。”言毕,他恭恭敬敬地退出小屋。坐了片刻依然不见有什么动静,天纲月就坐不稳了。他说:“我第一次坐这玩意,不知道会不会把我送回月球呢。”杨湦说:“别乱想,我们可以顺利到达纪城已经是万幸,现在四处危机重重,根本不可能到月球这样远的地方。”天纲月听了,就静下心来。小屋内传来鸣声,四旁的灯光遽然暗下,屋顶响起琐碎的声音,像薄铝和银箔揉捏在一起所发出来的。这时候,一道刺目的白色光柱从屋顶打下,照得四人全身雪白,分不清谁是谁了。机械的电脑语音传来“准备就绪,火星正点35分,开往纪城时空列车即将起航,请乘客们坐好扶稳”。鸣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四人头上的光芒更强烈,很快便淹没在白色的洪流里……十八、挣扎火国危机,玄武烈早有料算。他心里想,火国国主外出征战,自卫团盟军意见龃龉,必定不能久存,火国现在内忧外患,正是存亡之秋。及思至此,他不敢纵情逸乐,总留下一些时间审时度势,观摩战局。虽说身在天堂,心却向着火国。几天来,他心情矛盾,一则盼望能尽快回到战场,一则不忍心离开少女。春天来了,天堂的春天来得自然,不似别的星球(靠着日光石的周期变动而更换四季)。少女说要带他去看周围的景色,还说要教他魔法。他心口不一地应着,日子也就这么郁闷地消逝。春至前一天,玄武烈开口了。他说:“我明天要走。”他一开口,少女就怔了一下,又满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他知道她在敷衍自己,因为天堂四处封锁了结界,没有少女的指引,他没有办法离开。于是他说:“我作过承诺,我应该回去。”少女又“嗯”了一声。她坐在床上,玩弄着手上一颗颗小巧的“占卜石”,像入了神一样,似乎听不到他的话。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他决意要离开了。玄武烈还想开口,却欲言又止。石室里的气氛凝重得不可呼吸。“你后天走吧,你答应过和我去看天堂的。”她睫毛低低垂下,看不出眼神里是悲是愁。翌日,玄武烈穿着一身褐色苎麻衣,这是少女给他做的。他穿起来浑身不自在,平素穿惯了军服和战衣,一时候难以适应。少女一大早从更衣室里进去,许久也没有出来。玄武烈刚要敲门催促她,她就盛装綝纚地出现了。玄武烈看了她的装束,一时回不过神,还以为认错人。少女平时穿着朴素,今天却穿得华丽。她用粉红的纚帛束起两緺头发,别在两鬓,看起来天真可爱;圆滑晳白的颈脖上挂着一串七彩琅玕石和一只镌有奇异纹路的大螺形玉,这两种饰品看似华丽,颜色却温暖可人,戴在她颈上有说不出圣洁;她身着一件黄金色连衣短裙,服饰上夹纻的那些金蚕丝条缕,是帝国最高贵的衣料,衣服造工精细,金线间层隙分明,规格工整,从上直铺而下的全是这些金线雕镂而成的魔法印记,华丽的服装上刻画着夐深的咒法,有说不出的雍容与神秘。她手腕上各戴三串色彩斑斓的镂空龙牙瓘,手掌戴一双白色的鲛绡制成的手套,整洁而大方,象征着她某种崇高的地位,她脚上穿一双绣有金线蓂荚花的筒靴,鞋沿用金龙鳞纹打底,以重甲鎏枪龙皮革作为鞋料,这双鞋也无不可说是鞋中极品。玄武烈是贵族子弟,自小也同家乡的富贵人家打过交道,因此对服装方面也略知一二。少女这身着装却让他大为惊诧,他不了解她身上服饰衣料的来历,却猜测这些都不是一般贵族所能穿上的,非“三公”之辈也妄想能够目睹这种面料的衣物,更何况穿在少女身上,显得雍容华贵而不落俗套,圣洁端庄而不妖不邪。玄武烈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穿素衣也罢,华服也罢,美丽依旧。“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她就是这种女子。“怎么了,认不出我?”少女羞答答地问。她见玄武烈出神地望着自己,红着脸蛋低下头,开始梳理自己的头发。玄武烈慌忙回过神,紧张兮兮地说:“没有没有。”少女从床头拿了一个胀鼓鼓的挎包斜背在身上,而后拿出一把比自己还高一个头的铂金镶红蓝黄三种宝石的锻錂鋹法杖,莞尔一笑说:“我们出发。”这个天堂就是森林的地盘,走到哪里,无不有盘根错结的枝干和层峦叠翠的山峰。春天在这里很美妙,昨日细雨过后,今日小径泥泞湿润,散发着泥土的香气,有点儿鱼腥味。微风时有时无,挟裹着泥土和鲜草香味一起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少女和玄武烈肩并肩走着。她陶醉在春色中,看着草木葳蕤,莺歌燕舞,品味这里的美好和风光的旖旎,不言不语,只是用鼻翼轻轻吸收那些芬芳,用心感受周围的一切。玄武烈无语,他偷偷看着少女,看她的姱容,看她的鬓发,看她心往神驰,陶醉于大自然中,看她沉浸在安详与幸福里。这时候,他觉得她遥不可及,她是天使,决不是凡人,她应该永远留在天堂里,而不应该去面对那个肮脏的世界。她的美是绝伦的,玄武烈想拥抱她。他也知道她不会反抗,但是,他不敢这样做。他觉得自己全身污秽不堪,他不应该拥有她,所以当她想静静靠在他肩上时,他悄悄地挪开步伐。森林里没有路,偶尔有几块青磐石铺在树根下,也不知道是人为的还是天然的。他们走进了杻树林带,那些杻树大都是盆口巨树。顾名思义,树干圆圆直直,又粗又大,十几名成年人携手也合不来(巨人除外),树干没有分枝,树顶是盆口形的,从中伸出枝枝叶叶,到了春天,满树头都开满了杻花。那些杻花是深红色的,下雨时就变紫色,长臂灵狖喜欢吃这种花,也喜欢吃它的枝叶,就长年窝在盆口里,成了杻树的寄生虫。走过这里时,有三两只长臂灵狖正觑着他们。少女笑着给玄武烈作向导,说些关于杻树和灵狖的事儿,玄武烈只是微微点头。即将分别,他们竟成了陌生人。来到溪边,流水浅浅,一对鸳鸯从溪漈游上岸来,它们抖去身上的水滴,相互亲昵,蹭着对方的脖颈。少女羡慕地说:“它们真幸福,如果能够无忧无虑地生活,我也愿意作鸳鸯。”玄武烈就说:“你在这里也是无忧无虑,外面战乱,多少人向往这种生活却都办不到,他们无奈却无助地生活,为了生存而不断逃避战争的矛剑,一次又一次幸存下来,最后发现只剩下他们寥寥几人。”少女也有所感慨。她说:“这就是人魔的悲剧,他们为私利挑起战争,无论谁笑到最后,遭殃的还是生灵,我们苦苦地争取活着的权利,也只是为了给自己生存的意义,不然我们的尸骨早要烂了。”她怅然看那碧蓝天穹,又说:“你说我无忧无虑,我也只是偶然以笑释怀罢了,如果不是背负重任……”玄武烈犯疑了,就问:“重任?”少女没有回答,只是粲然一笑。远处有一道绿光冲天而上,少女又惊又喜,拉起玄武烈就往山上跑。“你带我去哪里?”玄武烈问。“去看神树,快点跑,不然它要消失啦!”少女朗声笑说。玄武烈只好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在枝干轇轕的山林间奔跑两人翻越了一座小山,看见一棵参天大树屹立于眼前。那大树雄伟瑰奇,长相似滕树,却远远比一般的要高大,而且树的根叶繁茂,蛛网密布,漫山遍野全是它的虬根,这些根上皱纹深刻,又有大大小小龟裂开来的唇状树皮,偶尔吐出一些莹绿的液体。那些液体随着虬根脉搏一样的跳动频率,从唇状树皮上溢出,缩聚成一团,又慢慢地蒸发起一袭森绿的雾气。如此这般,这棵大树周围全是绿雾,给这里笼上一种神秘的气息。少女携着玄武烈来到巨树面前,双手交叉搭在胸前,闭上眼睛躬身行礼。她鞠了三个躬,睁开眸子就忍不住发笑,原来玄武烈也学着她行礼。“这有什么好笑的?”玄武烈疑惑不解。少女笑了一阵子才说:“这是巫女才做的事,难道你也是……哈哈哈……”她又笑了一阵子。玄武烈看她笑得甜美,一时醄醉,竟失神。少女止住笑,也看着他。她多么渴望能摘下他的面具,好好地端详他眼神里所蕴含的东西。可惜这只是妄想,她只能日日夜夜猜测他对她的心意,一次又一次相信眼前这个男子会爱她一生一世。只是他已经决定离开。她转过脸,她疲惫了,不想再为他而烧心闷肺地挣扎。巨树干上发出“披披卟卟”的响声,像有什么东西要从树干里钻出来一样。两人都把注意力转移到树干上。只见上面长出一副浮雕状面容,神态怡然,双唇紧闭,鼻梁尖挺,双目深邃,两耳尖薄,看似成人形的树精灵。“哗,好俊的脸庞,那一定是神树里的真主·安尼!”少女高兴得像个孩子。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像在祈祷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对玄武烈说:“你也来许愿。”玄武烈从小到大还没许过愿,他看惯了家乡里那些父老乡亲们成群结队许愿求福,可是灾难依然降临,所以他不相信这种东西,而且也不懂得如何去祈求。他说:“真主·安尼……”少女见他说出声来,就说:“愿望要默许才灵验。”玄武烈抿了抿嘴,就默念道:“真主·安尼阁下,您好,您既然是传说中的神,晚辈恳请您能解除百姓困厄,世界纷乱。人魔之战旷日持久,这样一来,百姓如何是好?您是神,就请您办我们人类所力不能及的事情,如果凡事只图安逸,那么祸乱何时能够平定?影儿是个好女孩,她说两年后要找我,可是两年后我的尸骨还在么?我不敢深想,也不敢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可是对您,我得坦承,我是爱上她了。她像是挺崇拜我的,我希望这只是崇拜。我宁愿她以后不来找我。这些天我展转反侧,也算明白一些事理。我爱她,但是我不能给她幸福,那么我死死抓住她有什么用呢?她在这里生活得很好,我应该让她就这样下去,我会做出选择的,我会离开她,愿不幸也远离她!”玄武烈睁开眼睛,少女就在眼前,她咧开嘴笑说:“你好罗嗦,说了一堆话,是什么呀?”她把遮掩住耳朵的头发撩开,凑到玄武烈嘴边说:“这里有小精灵,不要让他们听见,悄悄告诉我。”玄武烈望了望四周,果然看见四面八方有一些长似人形的树精灵在偷窥他们,他就推搪说:“天色晚了,我们回去吧。”少女嘟着嘴唇,摇头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两人爬上山一端,那里有个悬崖。少女和玄武烈并坐在那里。她从挎包里掏出一只海螺状筼笳,这乐器左右各分布四孔,中间有一个吹孔,色泽浅褐,木质古朴。她试了几个音,把长发理了理,望着神树开始忘我地吹奏。那笳音沉稳舒缓,像只有经历了千万年的锤炼才有这种气概和底蕴,它的音曲始终保持低沉,像被压抑了一样,却有一种压抑之美,使人联想起那个动乱的年代,在烽火连天的时期,有那么一群生灵卑微而高贵地生存,他们用睥睨万物的傲气一次次抵抗外来欺辱,在忙碌中保持一份闲适的心情,在铁血面前坦然张开双臂拥抱美好。笳音忽而飘浮,像洋流上一叶孤苦无依的浮萍,乘载着骸浪惊涛,飘洋过海,在那一片苍瘠的土地上谱写一页壮丽而详和的篇章……筼笳本是一种乐音超然而悠扬的乐器,借着少女娴熟轻灵的指法,乐音如一波波撩人心弦的涟漪一样飘荡开来。巨树开始撼动,那些须根一根根刺向天空,随心所欲地伸展。精灵们坐在树根上,三三两两携手并足地跳舞,荧绿、湛蓝、褚红的光从树根底下的罅隙里漫散开来,在空气中绽放成一朵朵娇艳欲滴的花儿,天空在那支悠扬古老的乐曲面前酣然入睡,泛起的红晕像一道泓一样遮挡了一切光明,黑暗在死亡的窀穸里爬出。这时,天空突然被照亮了,七彩光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龙翔凤翥,一派昇平景象……玄武烈陶醉了,他目不转睛看着大自然最宏伟的画面,一股迫人心扉的力量使他感到热血沸腾。乐音迭宕起伏,他也随之沉溺于这首古曲所叙述的故事。他看到松涛阵阵、鸟言花语、飞禽走兽、欢哗喧腾的生活;他看到精灵族遭灭顶之灾的惨状,精灵们奔走呼号,各自逃生,人魔军紧追不舍,用精灵的头颅铸造坚固的城堡,用精灵的筋骨锻制一柄柄挑筯断骨的武器;他看到精灵族背井离乡,重建家园,自由自在地生活……笳音戛然而止。玄武烈转看少女。她哭了,捧着筼笳还想吹,可是泪水一滴滴打在她白嫩的手背上。“这么美好的生活还是断送了。”她说。玄武烈用手揽着她肩膀,安慰道:“命运乖戾,谁也不能预想结局。”“谁能明白精灵们的郁悒呢?我们人类做了太多恶事,欺压他们不算,还歪曲历史,说是为了自卫而战,满口胡言……即便如此,精灵们也没有责怪我们,任之处之,来到这个地方落叶生根,过得多自在!生活本应该如此,何必非要争权夺利呢?真主·安尼不看得很清楚么?”玄武烈低沉不语,听她喃喃自语。不久,少女靠着他的肩膀,熟睡了。玄武烈见天色已晚,轻轻将她抱起,步履轻盈走回石山。因为天黑,加上森林里本没有路,所以他越走越茫然,已经走到石山附近,却兜不进去。他不敢使用力量,怕闹出更大的麻烦,也不忍心叫醒少女,就这样迷迷离离走了几程路,雨就绸绸密密地下起来。少女比玄武烈稍矮一些,也算高挑,这时枕在玄武烈怀里竟是娇小如婴。她轻轻握着拳头放在胸前,眼睛里的泪水未干,显得楚楚可怜。玄武烈心中恻然,想到:这个女孩伶俜独居,我走了,她还能像以往一样生活么?他微微叹息,又自欺欺人地想:我只是个从死里活过来的人,或许我的离开,也不会给她带来什么影响。春雨阵阵,霡霡细细。少女俏丽的脸上挂着几行水迹,已分不清是雨是泪。雨还在下,玄武烈望着窗外雨景有一丝黯然。两人回到石室时已是半夜,少女给雨水涛透了身体,回来以后直打喷嚏,洗了个热水澡就赖在床上,用床褥把自己包成一颗粽子。在那个时代,也有“感冒”这种病症,虽说少女是超人类,也是巫女,但是一旦得了“感冒”,不用药或巫术自然好不了。少女聪明得很,她不愿玄武烈走,所以她不听他的话,头发不弄干,他煎的药也不喝,只推说太苦不敢喝。玄武烈苦口婆心劝说她,她却闹小孩子脾气不依。玄武烈只好强弓硬上,用布擦干了她头发,又一手捧起她腮帮,一手持汤碗,强迫她喝下药。“你好野蛮!”少女瞪着他,也不知是真的生气了,还是假生气。“对付像你这类小孩,不野蛮一点,那可不行。”玄武烈微笑。把布递给她,又说:“把头擦干了才睡觉。”“嗯,明天我带你到别处玩。”少女笑说,眼神里有一种企盼。玄武烈一怔,直直地说:“你忘了,我明天要走。”少女别过脸不看玄武烈,极不自然地笑说:“你看我都忘了。”她把玄武烈唤到身边,在床上空白处用食指一点,一个奇异的图腾从炅光之中缓缓升起。玄武烈也懂得咒术,知道这是“阿罗尔森结界图”。这个结界图与判别基本方向的图针差不离,只是图纸上没有标注,只在八大基本方向针上注明“舛、吽、臬、令、兆、巳、者、丹”字样,这些都是古语,图上没有附诂辞,玄武烈半点也看不懂。少女说:“出了石山往北走,就会看到森林里有一块巨大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些较通俗的咒文,通读一遍以后就会出现一个图文中的古字,面对石碑,按照‘上舛下兆,左者右臬’的规则,沿着古字的相反方向行走,就能抵达下一个关卡,古书上说过这八个关卡后,才能破除结界,可惜我没有尝试,不然我该带你走的。”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有点儿泄气。“如果走错了呢?”“或生或死,古书上说出口的另一方有宝藏,走不好了,可能就上那里掘宝,也是不错的选择啊。”少女鬼精灵地笑,乖巧地晃了晃身子,周身包裹着被子的她像个不倒翁一样可爱。“好吧,你早点睡,我也该早点休息。”玄武烈安慰她睡觉。“结界的漏洞只出现在太阳从地平线上露头到归圆这段时间,过了时间,就不必去了。”她躺上床,又说。玄武烈一边帮她掩好棉被,一边应“是”。少女见玄武烈不再说什么,便又补充说:“我贪睡,你明天不必叫我起床。”玄武烈只打了一个旽,太阳已从地平线上喷出火红的光芒。他把一些焐熟的红薯放在桌上给少女作早餐,背上轻巧的包袱,跨出门槛却又缩回脚步,在少女床边徘徊了几回,才悻悻离去。少女用眼瞟着他离去的背影,翻了一个身,又睡着了。按照少女的指示,玄武烈在森林里找到了第一块石碑。石碑残缺不堪,字迹潦草而且模糊。他凑到碑前,眯着眼睛像使尽力气一样才读出几句文字:“精灵谒言:真主·安尼庇佑我族昌盛,盛在德在仁,盛在不屠不戮,盛在不侵不扰,故力不能及,不嫉不恨,力所能及,不争不斗。恬淡平静,以礼相承。”玄武烈看罢,想道:人类也写过这类文章,只是口不对心,说一套做一套,精灵族做算是到了这一点,真令人钦佩。他见碑上又写着:“请大声诵读‘伟大的真主·安尼,请指引精灵通向光明之道!’”他心想,我不是精灵,不可欺蒙。便大声念道:“伟大的真主·安尼,请指引我通向光明之道!”天上突然打下霹雳,石碑訇然中开,玄武烈以为得法,却见石碑裂缝射出一束幽蓝的光芒,一只十几丈高的怪鸟在光芒中现身。自作聪明!玄武烈心里偷偷骂自己。自不多言,一场战斗随即爆发。玄武烈看天空晴明了许多,猜想太阳很快要归圆。所以只向怪鸟鞠了个躬,便箭步冲上前去。怪鸟也气势汹汹向他袭来。玄武烈与灵兽经历了两次战斗,积累了一些经验,心里明白,巨大的灵兽在近身搏击时显得茫然无助。于是他瞄准机会,冲上前去,使出家传绝技“剒风腿”,以强大而连续的扫踢蹭脚法打倒了怪鸟。怪鸟一声凄唳,化作一道光隐匿在石碑里。同时,碑文上浮现一个迷迷蒙蒙的文字,那是“舛”。玄武烈将信将疑地往回走,果然走到另一片树林。他看到又一个石碑,碑文与上一石碑相似。这回不敢造次,照本宣读,便没有遭到灵兽袭击了。话说回头。少女在床上翻来覆去,思潮汹湧。这或许是一次永别,现在正值战乱,谁担保他能回来呢?以后人海茫茫,天高地阔,又怎么可能寻得他?她从床上爬起,鞋也没有穿,心慌意乱跑出石室。昨夜春雨刚过,路途泥泞。她雪白的脚丫踏起一波波腥臭污黑的泥水,那些污水飞溅在她粉红色的睡衣的花边裙裾上,后来一直往上攀爬,她只好撩起裙角,蹽开脚步在林间奔跑。太阳公公打着呵欠从地平线上又拔高了,刺目的金光带着几分猩红从远方扑洒过来,林间的小鸟在树枝上欢快歌唱,松涛也随风发出稀朗的笑声,新一天在这个春意盎然的光景里宣告到来。少女本该高高兴兴迎接这一天,但是她哭了。她从未跟时间赛跑过,今天她拼死拼活地追赶,才知道一切痛苦的渊薮皆来源于可恨的时间。所以她星辰般灿烂的眼眸里,泪水像决堤的河流一样泛滥开来。眼线一丁一点被模糊了,她思绪翻乱,像佚散在空中的书页。“我必须告诉他我爱他,我必须告诉他没有他的日子,我生不如死!……如果爱情需要这样苦苦地追索,我还能否将他挽留?如果爱情需要这样苦苦守候,那么命运将如何安排我?……我不相信命运,我相信他的温柔,我相信他给予我的幸福,我相信我的幸福由我自己把握!……啊,伟大的阿特洛爱神请指引我,告诉我他在哪里!……”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在以后的时光里,当地球上那位伟大的诗人吟诵那首感人肺腑的情诗时,谁又知道曾经有这样一对情侣,在这里追逐过?“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生与死 而是 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就站在你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想念 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有把你 放在心里。”少女爱玄武烈,玄武烈何尝不爱少女?无奈两人生逢乱世,谁能担保贞洁的爱情不受考验?谁能担保永恒的爱情能够幸福美满?谁能担保苦苦索求的爱情就能有结果?道途坑洼,她踬倒了,扑倒在污泥搅和的泽水里,满身肮脏,狼狈不堪。她还想追,从泥潭里爬起,就看见他。她扑在他怀里恣情哭泣:“你不要走,你不要走!”玄武烈见她赤着脚,穿着睡衣赶来,心里颇为感动,却抑压心中激动说:“你不应该来,我也必须走。”他像木头一样地说道。这句话如利刃刺穿了她的心。他挣开她乏力的双手,一步一步走开。“你以后也不回来了?”她问,语气中带着一股锐气,眼神中缥缈开来一层灰蒙蒙的默然。玄武烈不敢回答,他微微顿了顿足,又继续走。“玄武烈,你站着!”音震林木。玄武烈止住步伐,机械地回转头,他目光呆滞,分不清是悲是愁。他以为她会恨他,对他咬牙切齿,可是她只痴痴地看他,近乎哀求地说:“你留下来吧,烈哥哥,我求你啦!”于是他狠心地说道:“我不再是玄武烈,你的烈哥哥已经死了,我只是一个铁面人。”她抓住他衣角,近乎绝望地说:“不,你是烈哥哥,你怎么能丢下影儿呢,你怎么这么狠心呀!”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广辽苍旻,突然闭上眼睛,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说:“当初我应承过你,要给你看看我的面目,没想到是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他扯下面具,满脸疮疖和久违的阳光重逢,泛开黯紫的光芒,欣喜若狂……“完了吧,我的初恋,让它随风去吧!当初,为了她苦苦隐藏自己的面貌,带着这冰冷的玩意伴过多少日子!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吧!”玄武烈痛苦地想道。少女看着他丑陋的面容,移位的五官和疮疙瘩瘩流满黄脓的疮疖,一阵恶心像抽水泵一样涌至咽喉。她脸色由红润变成苍白,由苍白变成铁青,那双宛若星辰的眼睛深眢下去,像被惊吓的小鹿的眼睛。半晌,她才尖叫着,用双手掩面痛哭。曾经的梦想在此刻支离破碎,还记得当初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走进她梦里,用世界上最柔厚的嘴唇给她爱的希望,还记得当初捧着他面具,猜想他俊洁的脸庞,还记得当初与他相拥相依、缱绻缠绵,没想到多日来的梦想一朝即碎,碎得如此彻底!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哭,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挽留他。青春总在告诫那些凡人别追求完美。可惜,青春本身就追求完美啊!当一个人看到理想和现实竟有如此巨大的鸿沟时,有谁能不悲哀?有谁能够马上接受这个现实?除非那是傻子!呵呵……玄武烈笑了,笑得惨白、生硬,却桀骜。这个面具以后不必戴上,反正一切都明瞭了。他挑起一丝狰狞的笑意,撇下蜷跪在泥水里的少女,一步又一步,走开……最后一个关卡也通过了,树林中出现一条光明大道。这条道衢平坦啴缓,却隐藏一股神秘的杀机。玄武烈不敢疾走,每一步都如履薄冰、谨慎提防。及至道衢末端,在一扇巨大的七彩光门面前,玄武烈看到一头漆黑的网蛛毒龙瘫倒在地,脖颈处已被利剑刺穿,腥臭的污血流满一地。玄武烈用手指沾了点龙血,微微摩捏,心想:这血是热的,看来这龙刚刚被杀,周围树木东倒西歪,杀龙者和龙必然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这种网蛛毒龙杀伤力极强,又可抵御大多数魔法攻击,恐怕对方是以普通武器取胜,想必此人必是高手!正思忖着,一股罡风突然从他背后袭来。玄武烈一个侧跃,躲过一击,脚根未稳,罡风从四处又起,玄武烈只得再侧跃回避。风吹过几回,玄武烈已遍体鳞伤。“哪位高人,请以面目示人!”玄武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狗男人,拿命来!”竟是一把女声,声音虽娇滴,但是此人杀机已动,娇滴滴的声音中像挟裹着一把尖利的匕首一样向玄武烈投掷而来。“铮”地一声龙吟,四处电光石火,玄武烈在耀眼的剑光中看不见对方路数,等到看清时剑尖已没入他胸膛,他微微侧身,以右掌劈砍对方手臂,竟没有劈中!玄武烈大吃一惊,捂着伤口,一时无取胜妙法。那人身法快如魅影,一击不死,已退开来。玄武烈这下才看清那人面目,竟是一个长得俏丽的女子。长相娇弱,剑法却出奇的凶狠毒辣。那就是解乙袖。玄武烈见她一身漆黑夜行服,服色浓重沉郁,有雍贵之气,心想,这是皇族的杀手,怎么会来到这里?解乙袖轻轻把剑入鞘,弓开马步,右手握紧剑柄,那剑柄由皇室名贵的黑枕楠木制成,浓暗得深不可测。这一定是皇宫里的顶尖杀手,听说杀手的最高境界是“一剑毙命”,毕其功于一役,一击不中,便是对他们的侮辱,看来方才她出剑还是轻浮了,现在必当谨慎,我不可不防!玄武烈心中一想,汗水就像在炎日下虚脱了一样从额头上、手心里沁出。这时候的解乙袖身上遽然透射出一道黑光,像地狱的颜色。可是剑未出鞘,一把孱弱的声音打消了她的杀意:“住手!”玄武烈从紧张状态中渐渐松弛下来。他看见那把声音的主人,一个面容憔悴身上满是污泥的少女,她是影儿。两人对视,那是恋人的目光,交织着爱恨与悲愍。许久,她说:“让他走吧。”说得晦涩。玄武烈没有挪开步伐,欲言又止。“他不可以走,他只有死。”解乙袖机械地说。“我的话,你难道不听?”“小主人的话,臣不敢不听,只是主上有令,凡敢欺侮小主人者,以死谢罪,所以他必须死。”解乙袖的话从口中一出,像铅块一样沉重。十九、纪城之战一座荒废已久的城堡矗立在深山密林中,已经失去光泽的钢锻錂甲城墙在翠绿的风景中似一方突兀的灰岩山崚,与周围极不协调。这是纪城火国军支部主城。彷云豪等四人这时候小心翼翼地从城下秘密基地走出来。虽说是军用城堡,这里的建筑物却设计考究,俨然步入圣堂。火国圣堂颇为宏伟,位居燮都正中,坐北向南,又是立于悬崖峭壁,气度自然恢廓,只是堂内人多物杂,器什又多,摆设规整却像酽酽一杯浓茶,加上人员繁多,摩肩接踵,更显得狭窄偏隘,不具风格气度。这城堡倒是不同,翼然依傍山尖,有凛然俯瞰万物之势,内部道衢不多,且有达通直缓,与外景连成一气,将人置于其中,未免变得渺小。圣女平素在圣堂里可谓寸步难行,战争时期,祈福的人特别多,每次在圣堂里活动,她总得挤得满头大汗,现在见这殿堂宽敞,一下子童心大发,四处走走停停,左瞥瞥右看看。“干什么,现在要做正事。”彷云豪低声地吼道。圣女马上闪到杨湦身后偷看他,吐舌头做鬼脸。彷云豪也没有生气,把她拉到身后。三个男人围在她身旁,算是保护。四人在城堡巡察一周后,就回到城堡的中央广场。这里广阔,最适宜收集和运送翼昪石,又有地道直通地下基地,是逃命的好地方。直至此时,杨湦和天纲月还不知道该如何收集翼昪石。于是杨湦问彷云豪:“我们来到这里,意为何为?”“收集翼昪石。”彷云豪干脆利落地回答。“怎么收集啊,大人你不说清楚一点?”天纲月干巴巴地说。彷云豪见他称呼上司不礼貌,瞥了他一眼,也干巴巴地答:“捡。”两人觉得莫名其妙,相视无语。圣女从腰囊里探出一些小小的环扣型魔法石,一面摆在地上,一面笑意盈盈地说:“你们不要跟那块木头说话,快来帮忙嘛,这种阵法是他才想得出来,也不知道是灵验还是不灵验。”她说得随意。杨湦听了,心里隐隐作痛,不禁想道:“他们什么关系?”天纲月大步走到圣女身旁,抓起一大把魔法石嚷嚷要一撒手就布满阵。圣女就说:“你真大口气,让我替你介绍这种阵法吧。”天纲月马上竖起耳朵,全神贯注起来。这是一个古老的阵法,名叫“大还脱魔阵”。凡入此阵者,若是魔法造诣不高,在阵中根本无法施用任何法术。说起这阵法,也是大有渊源的。人魔纪元年前两百年,人军在精灵国都城英冢败精灵国最精壮的太阳军团,从而奠定了整个战局取得胜利的基础,精灵王莫卡在此战役中逃至古城亦萧。次年,亦萧作为陪都,精灵王屯兵积锐,欲东山再起。届时,魔军三千万浩浩荡荡斩关折将,兵临亦萧。精灵国兵少将寡,胜负似乎已有定断。精灵王为扭转战局,在古城四方设下“大还脱魔阵”,魔军近五百万巫师被强制暂时性失去魔法,一时成了待宰之羊,那些使用魔法兵器的战士,也只好望刀剑兴叹。这时,精灵王以训练有素的抗魔法灵兽作战,击溃了魔军声势浩大的进攻。后来,人魔刻苦钻研,也只懂得这种阵法的皮毛。天纲月听圣女将这段故事娓娓道来,不觉叹说:“精灵族若不是受人魔两军挟击,也不会招致失败,不失败,或许局势不像现在这样恶劣。”“嗯,不恶劣,玄武大哥也不至于冒那种危险。”圣女喃喃地说。天纲月嬉皮笑脸地说:“你想他了?你认为他还活着吗?”“嗯。”圣女稚气地说。天纲月敛容又说:“我也相信他不会死。”两人聊到玄武烈了,不觉黯然,杨湦也来布置局阵。三人心事骤然重重,工作质量下降了许多。彷云豪像那类天生不干这种体力劳动的人,一副剥削者的嘴脸。他站在阵法中央,左指右点,颐指气使,查漏补缺,一派俨然。魔法布阵十分讲究,来不得半点差错,彷云豪作风严谨,为人苛刻严格,给人的印象不甚友好,所以即使他多次挽救火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可是感谢他的人,还是寥寥甚微。“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在火国人眼中,这个暴戾国主除了穷兵黩武,就再没有可取之处。历史能见证一切,或许真如杨湦所说,这个冷眼俊酷、年纪轻轻的火国国主在人国历史上要树立一个不朽的丰碑,甚至凌驾于第一圣骑士之上。“把阵摆好了,以‘舛’为北向,‘兆’为南向,你们务必认真,不可再出差错。”彷云豪说话生硬,惜字千金。天纲月听了这话,觉得不顺耳,做事懒洋洋的。晌午时分,“大还脱魔阵”布满。阵形从广场北向布置起,以魔法昱光石为石料,每十二颗石头组成一个小六芒星,每六颗小六芒星以三角形式铺排开来组成一颗中三角,每六颗中三角形又以此方式组成大三角形。广场东西南向也以这种方式布成,只是石料方面有所不同而已。中央处留下大块空地,圣女在那里画了一个爱神阿特洛法像,希望能摒弃困厄,顺利完成任务。阵法布置后,彷云豪仔细检查一番,才说:“大家准备好,法阵启动以后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擅离职守。”于是,四人分坐大三角阵中。彷云豪坐在昱光石铺就的法阵中,这是“舛”阵,顾名思义,这个阵局变化多端,凶险万分,用夜光石作石料则可化险为夷,只是阵法中讲究的是以相斥产生力量,再以施法者高超的魔法借用这种力量达到某种目的,这就是阵法运用的原理。因此,与彷云豪对坐的天纲月在“兆”阵中,用的石料就是夜光石了,而汤湦的“者”阵,虞渼的“臬”阵分别以琥珀石、黑曜石作为石料。四道彩光从各角阵射开,几经调和,终于汇成一团白光。与此同时,一层薄若蝉翼的透明屏障将整个广场笼罩开来,像一个烹调用的锅盖。四人双手手掌相对一尺,口中默念咒法,彩光便连绵不断从手掌间那一尺之距的空气里射向那团白光,屏障也随之越来越浊厚。约摸过了一刻钟,树林里开始有东西作祟,发出“沙沙沙”的声响。突然,墨绿的丛林里传来一声利啸,一道黑影从里头窜上天空,犹如闪电,随其身后的是千颗、万颗或是说数不清的翼昪石。苍穹一下子流光溢彩,宝石嵌满其中,蔚为壮观。圣女偷偷看天,见了这般景象,不觉惊叹:“好美啊!”三位绅士却没有这个雅兴,他们感到一股撕心裂肺的杀意奔袭而来,像是在说“杀死人类,杀死人类!”他们瞟见屏障外的“风光”,那些翼昪石在空中蜂拥成一团,像洪水猛击兽一样奔泻而至。然而,一旦触及屏障,翼昪石又马上失去翅膀,一头撞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原来是这样收集石料,等到堆满了广场就从地道里运走,这种方法还只有他才敢做,当初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来这里,恐怕更难以完成任务。阵法未完全形成时需靠个人力量支撑,他真的有那么大的能耐去驱动这个阵法么?”杨湦心里既佩服彷云豪的胆识,又不屑于他的力量。他没有见过彷云豪的身手,但毕竟是太阳民族的后裔,拥有纯正的“炎阳血统”,从小至大未逢敌手,也不免沾了些贵族的傲气。“喂,不行啦!”天纲月突然焦急地喊起来。原来,翼昪石失去双翼后从天空直垂而下,砸得天纲月满头是包。“连这点疼痛都吃不开……”杨湦正说着,一颗巨型翼昪石落在身旁,吓得他语塞。“杨兄,小心说话喔。”天纲月幸灾乐祸。“别吵,下地道!”彷云豪下令。四人于是集合起来准备跑进地道。突然,一阵气流从屏障上掠过,几乎把它吹碎。“嗥”的一声长啸,一头巨大的翼龙飞骞而来。“这种地方怎么会有龙?”彷云豪微微皱眉,又说,“你们先走,我断后。”“你别逞英雄,我也留下来。”虞渼说着,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这时,翼龙透过屏障稳重地着陆,大家这才看清这灵兽的模样。它全身铁青,有一种天然的光泽,身上披着錂甲,胸甲两端各有一个圆环,环上扣着硕大的链条,两翼亦有细碎的钢甲护体,而尾巴是用巨型赤锻铜套环锁的。“这条龙一定给别人做过实验了。”天纲月说。杨湦就说:“将龙套以重甲,并将龙尾与胸前两枚铁铆环扣,以此封锁它的力量,看来确实是人类所为。”正说着,飞沙碎石已向四人泼来,四人一同弹跳,却被那强劲的风势掼倒在地。那翼龙呲牙咧嘴,用冒着火焰的眼睛注视四人,没有发动连续攻击,却大幅度仰天长嗥,不知是何用意。“走开!”彷云豪喊道,身体如弓一样向巨龙弹射过去。那龙嗥声已毕,口中喷出一团幽蓝火焰,火焰所到之处山崩地坼,魔法阵亦被扫乱。这时候,彷云豪已到它头部。他用拳头一摋,龙头微微偏移,杨湦三人才逃过一劫。但是阵法一破,那些堆积成山的翼昪石活跃了起来,它们瞄准这些人的胸口,风掣电驰般向他们奔袭。“你们保护好她,先行撤退!”彷云豪一面和龙周旋,一面嘱咐杨湦和天纲月。“呀,别以为自己很能打!”天纲月不服输,也冲向翼龙。杨湦只好一人保护圣女。天空逐渐看不到蓝色,翼昪石的光辉团聚成一涡儿,发出“刮刮”的声响,欢欣的笑语之中带着冷漠的杀意。广场成为石头的海洋,一颗颗石头像敢死队员一样勉以其力地攻击,即使刹不住步伐互相撞成灰烬也无怨无悔。地道入口被一大堆石头堵塞了,谁也进不去。“杨殿下,您别管我,搬开那些石头快走吧!”圣女说。她看杨湦帮自己抵挡周围翼昪石的攻击,于心不忍。“我不会落下你的!”杨湦一面用衣袖拂开迎面而来的翼昪石,一面说道。“可是,这样下去的话,我们可以回家么?”圣女看着攻势越来越猛的“翼昪石军团”,迷惘地杨湦。“可以的,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动你一根头发!”杨湦斩钉截铁地说。他们已经给成群的翼昪石隔离了,看不见彷云豪和天纲月。面对翼昪石前仆后继源源不断的攻势,杨湦的手法也渐渐凌乱。偶尔有几颗石头窜进他的防御圈要来伤害圣女。圣女对战斗毫无经验,被这些小东西吓得直掉眼泪,拿起法杖胡乱敲打,杨湦就因为这样挨了不少苦头。面对“双重夹击”,杨湦咬牙狠想:“难道真的要我变身?”他思绪未定,一道银光撕开了“石头包围圈”。一名少年大声叫喊:“非要我使出真本领,你们才肯善罢甘休吗?”两人定睛一看,那少年正是天纲月。他手中长剑铮然出鞘,那把轻柔飘秀、浮淡若无的绝世宝剑在风中轰鸣。他口叼一根芦苇,气定神闲,不羁的笑脸中带有冷峻的神气。“不要动,我的剑不长眼睛!”天纲月腾空翻飞,大叫一声“大回旋十字剑”,天空骤然放光,凌厉的剑法形成一股强大旋流扫开所有石头,剑气霸道,所过之处,翼昪石无不被削成齑粉,他动作连贯合一,无懈可击,绝技一出,广场上被扫出一大块空地。天纲月用脚轻轻点地,飘然来到杨湦和圣女面前,大大咧咧地说:“怎么样,我干得漂亮吧?”杨湦见他自满,就把夸奖的话吞进肚子里,冷淡地说:“还可以。”圣女也没理会他,望着彷云豪和巨龙搏斗,焦急地说:“你快去帮他吧!”天纲月只好回身再战巨龙。那巨龙身上铠甲累累,身强体壮,是块挨打的料子。彷云豪天生力气惊人,十岁时一拳打翻小山一样大的狴犴,对付这头龙却遇到前所未有的困难,他使尽浑身解数,把它打得在地上打滚,可是巨龙依旧丝毫无伤,站起来又是一条“好汉”。由于使劲过猛,手脚麻痛,彷云豪开始力不从心。他见天纲月赶来,喘着粗气,对他说道:“打倒它,你上!”天纲月心想:“这家伙凭两个头拳就想打倒龙,也真是太荒谬了,让他歇歇脚吧,我来捞这个功劳!”天纲月纵身一跃,凌空一剑刺向巨龙头部。只听得“铮”地一声脆响,他返身跳回地面,右手宝剑微微发颤。原来巨龙头部坚硬无比,宝剑锋利,也不能伤它一丝一毫。“别、别开玩笑了吧,我这柄剑也没伤着它,看来它身上一定附有可怕的结界,不然……”天纲月喃喃自语。忽而又摇头说道:“我就不信这个邪,看我‘断魂龙翔剑’!”他纵身跳上龙的身上,双手紧握剑柄,往那龙身肆意拖刀穿刺,左刮右剜,加上快如电光的身影,在巨龙未及反应之际,已经使出了多手段攻击。攻势一过,巨龙身上的铠甲爆裂,铁渣沉落声“披披卟卟”,刺耳难听。天纲月把剑收回剑鞘,以为得胜。杨湦却惊呼“后面”。天纲月回头一看,龙爪已近咫尺!他拔剑欲挡,龙爪已拂过他身旁,他反应敏捷,连忙往地上滚圈,避开一击,却丢失了天纲剑。这时还未来得及喘气,龙爪又至,他只得扑滚弹跳,狼狈至极。幸亏圣女使出“流星火雨”,从宇宙召唤了一颗陨石,砸那龙头部,迟缓了它的攻势,这才救了天纲月。四人趁此机会聚集起来,认真端详眼前巨龙。它外型与先前不同,身体泛着银光,瘦小而刚硬,看似孱弱却有一番气质,翅膀没有强劲的筯骨,或许只作为拟翼,看来不善于飞翔。“这龙大有来头!”天纲月像肺穿了个洞,抽风箱似的呼吸。“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是精甲天王龙”,杨湦一面平静地说,一面攥紧拳头,“可是,怎会出现在这里呢?这是精灵族的圣龙,瘦奇而勇悍,性格温和。如果没有与人类有血海深仇的话,它决不会走到这一步。”“嗯,杨殿下这么一说,我倒记起在圣堂里也有它的画照”,圣女嘟着嘴说,“我们也有供奉它的,它怎么可以这样做呢?我想,它也是受了人们欺负才要做坏事的……”“可以想象,当初我们人类做了多少恶事,屠杀精灵,虐待圣兽,现在也到了报应的时候。”杨湦说。天纲月听杨湦这么一说,觉得这番话不顺耳,就扯着嗓子喊道:“大哥,劳烦你清醒清醒。这是我们上辈人的事情,我们可没有沾边,你这么一说倒有‘父债子还’的意思,我们也是无辜的,难不成我们该替上辈人以死谢罪了么?”翼昪石振动双翼将广场围得密不透风,它们等待圣龙一声号令,而后浩浩荡荡杀将过去。圣龙摇撼修长的脖颈,偶尔从鼻孔里喷出一两束清新的气息。它不进攻,这不等于不杀死他们,也许只想让他们死之前忏悔自己的罪行。直至它听见天纲月理直气壮的言辞后,终于大发雷霆,发出骇人的长啸向他们袭去。圣龙速度惊人,转眼之间已到众人面前。杨湦心头一急,抱起圣女便撤开,天纲月手中无剑,唯有走为上计。彷云豪却一声大吼,右拳拳头发出明亮的光辉,喊道:“滚开!”那龙措手不及,被拳头打中腹部,飞弹开几十丈远。这天王龙身型庞大,直立行走可与城堡比肩。彷云豪身材俣俣,也不过一个八尺男儿,竟一拳便打倒了比自己大千倍的物体,着实叫大家目瞪口呆。谁也想不到,圣龙卸下铠甲以后,在彷云豪面前就这么不堪一击。那圣龙从碎石堆里探出头,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它摇头晃脑了一阵子,才敢确信信方才是给彷云豪一拳打倒的。它直立而起,弓开双腿,扎稳马步,缓缓向四人靠近。彷云豪迎风而立,疾风鼓动他破旧的袍翼像鹰翅一样展开,他从容而迅捷地扯下披风,右拳藏在腰部,双脚稳健疾蹽,身后卷起一股飙风,将地皮卷折翻碎,掰捏搅拌,好不霸道!杨湦等三人同彷云豪相距数丈,却也被飞开的碎石迷蒙了眼睛。旋风流像卷地毯一样越卷越厚,越卷越凛烈,直至后来三人连光芒也看不见了,一丝光亮才刺透黑暗,如同破茧的蝴蝶一样,色彩斑斓。风停了,三人看见天王龙被一团光强推向太空,化为一颗倒置的流星。三人转看彷云豪,见他站在碎石瓦砾之中,背手看天,有说不出的威严。翌日,四人将第一批翼昪石运回了火国军部。这一批翼昪石足够人军用三两个月,火国能源危机也迎刃而解。彷云豪打败了天王龙以后,纪城里的翼昪石和鹴鹔都恢复了原状,大家工作时也放心许多。由于纪城的时空传送系统落后,一时半刻难以改进,所以大中型採矿机无法通过时空传送器抵达纪城,彷云豪只好派一支五千人的军团到那儿採矿,在确保纪城人员安全的情况下,他决定火速赶返火星。这时,已接到密报:“敌军突袭我军外枢机部,部毁,危。”二十、黄金断云斩石室里有三个人,一个少女坐在床沿,貌若天仙;一个少年站着,面容丑陋;另一名女子持剑在手,许久,才收剑入鞘,恭敬地退却,掩上石门。沉默片刻,少女抽泣,身披一袭白纱衣,遮不住细腻白嫩的肌肤。少年不看她,特意望出窗外,石堆边那个按剑的女子正一眼不眨、死气沉沉地看着他。他方才领教了这女子的剑法,想这杀手一定在室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如果自己贸然冲出去,只有死路一条。他不觉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解乙袖再次按剑,想取他性命时,少女双脚跪下,声嘶力竭地哭喊:“不要杀他,不要杀他,你杀我吧,你杀我吧!”他不禁冷笑,她想救我,可是为什么?“你不要哭了。”他低声说。少女哭了一阵子说:“你认为我是那类人么?”“我不知道。”他口不对心地说。“你好狠心,你什么都知道!可是样貌真的那么重要么,难道我真那么不堪入目么?你连看我一眼都不情愿?”“胡说!”他转身看着她,一时语塞。“就因为这张脸,你非得离开么?”他一步步向她走近,那溃烂的面庞也逐渐在她面前明晰。她想掩面不去看他的脸,终究没有这样做,捧着手护在胸前瑟瑟地说:“为什么要人家突然承受这个现实?人家需要心理准备啊!”他绷紧了脸,站在她面前,不再看她,悲情地说:“不要骗自己了,即使我不是面目全非,我也应该回去的。”“不,你不可以回去!你应该知道,即便回去了也不可能挽回什么,圣骑士大人那么神勇,他也要殉国,你凭什么扔下我去送死?”“你不必多说,我一定要走的,我不相信你的人能困住我。”他凝重地说。少女默言。她的泪潸然而下,嘴角掠过一丝惨笑,说道:“我明白的,你还是要找小圣女了,无论我说我多么不在意你的样子,你还是要找的。”玄武烈被这个刁蛮而执着的女子弄得一头雾水,也不明白这个女人是怎样的思维。他愤懑地转身,无声叹息,又转回身,再也忍受不了少女的旁敲侧击,狠狠地抱住她,凶巴巴地说:“你这个疯婆子,我爱你!我怎么可能想别人呢?你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好不好?”少女猛然怔住,她目光深注,看着玄武烈的眼睛。两人静静地对视,而后相吻。此时,她深深地知道,即使眼前这个男人再丑陋那又何妨?当爱情的焰火激烈地燃烧,将那个世俗的丑陋的人皮面具烧成灰烬时,一切所谓的丑陋就真的存在么?一切所谓的美好又真的美好么?为了饮啜真爱的琼浆而烧心闷肺地等待,越过千万重阻拦,在激流险滩中苦苦追索挣扎,这或许在世俗的眼光里是那么的卑微低下,然而真爱不就在烈火中炼就的么?在那个大千世界,在那个恩怨情仇纠结不清,财权名望腐侈淫乐摎和一潭,铁血战乱动荡不已的年代,真爱在烽火狼烟里渐渐腐烂,罪恶的生灵用权钱色步入爱情的殿堂,这是多么可耻可卑,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发生的事情啊!“真爱畀以幸福,真爱畀以永恒”,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可以阻挡恋人相依的威力……两人紧紧环抱,即便任何毁天灭地的力量也不可能将他们分开。他们双唇轻轻接触,互相感受彼此苦苦追求的温柔,炽热的欲火却似在干柴上得到放纵,肆虐地燃烧,致使两人犹如口唇干涸的人一样渴望甘甜的泉水的滋润,心中充满野性而张狂放肆地拥抱,在尴尬和理性中又若即若离地吮吸彼此的爱。当这份爱进行得火热时,解乙袖不合时宜地撞门而入。她方才听到玄武烈的喊声,又见他死死地抱着影儿不放,以为他要对她的主人不利,情急之下就破门而入。这下可好,玄武烈的初吻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听到门被撞开的声音,赶忙放开少女,脸上一副作祟的模样。少女则更慌张了,用纤指不停地卷一绺金发,脸蛋红得像夜里的灯笼。“杀!”解乙袖口中狠狠地吐出这一字,杀机骤起。少女知她剑快,赶紧挡在玄武烈身前,紧张兮兮地说:“你不要杀他,是、是我叫他这样做的。”说到后面一句,她羞怯地低下头。“为什么?”解乙袖竟这样问。她从小至大唯有与剑过活,不理世事,自然不懂得男女间的事情。玄武烈和少女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支支吾吾也答不上话。“咳,”少女回头一想,小心翼翼地说,“我冷,所以……他帮我取暖。”少女古灵精怪地向玄武烈吐了吐舌头。等到解乙袖走远了,两人都相视偷笑。夜又来了,少女亲自下厨熟了一大锅野菜汤,炒了几道菜,捧着盘盘碟碟出来时,发现玄武烈和解乙袖怒目相视,杀气腾腾,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绷紧神经看着他们。须臾,玄武烈大汗淋漓。他一本正经说:“阁下的神功,好厉害啊!在下佩服,只是不让道给在下走,也毫无道理。”解乙袖微微张开口,沉声说:“为了保证小主人高兴,我不可以放你走,如果你赢得我手中剑,我就没权力让你留下。”“阁下方才神功,无声无息而蕴含杀机,杀机幽潜,似浅却深,好难捉摸,人道是‘闻声息而思制敌之法,方能胜’,阁下无声无息,与死物无异,我不敢下手,根本无可取胜。倘若下手,又难以捉摸阁下的路数,枉费神思,最后还是一败涂地,”玄武烈深深吸了气,又说,“阁下认为我说得对与不对?”解乙袖不置对否,只冷起面板说,“寥寥无名,不动为动,动则而已,一动见红。”玄武烈说:“好一个‘不动功’,想不到失传已久的绝技,在下今日有幸见识,不过阁下‘杀手’一名,本是以杀气取胜,现在为使用这神功,把杀气隐却大半,未免美中不足,若把持不住,杀机一动,‘不动功’也不攻自破,这是何等憾事!”解乙袖知道玄武烈想逼自己出手,硬是不答话。玄武烈没辙,心想:这杀手不动声色,我定然没有胜算,现在国事危重,我怎么可以赖在这里呢?少女见两人僵持不下,就上来打圆场,让他们干些琐事,晚饭时,解乙袖被少女强制按上桌凳。三个人围着石案沉闷进餐。玄武烈以往不摘去面具,所以没有同少女吃过饭,这次晚饭,虽在烛火下,在这种情势,也难谈上浪漫。少女夹了一些荸荠、芋头、地瓜堆在他饭碗里,有小山那么高了。他没精打采的,一心思索着如何返回战场,兴阑索味地拨弄碗中菜食,夹起了一道菜,咬了几口又放下。如是再三,少女看在眼里。她闪烁着明亮的大眼睛,若无其事地说:“你应该修整一下容貌,不然到了火国,人家把你当成怪兽打死。”玄武烈仰首看少女,眼睛里满是感动与惊讶,一时找不出话来回答,就轻轻应道:“哦。”少女眯起眼睛像熟睡的猫儿一样可爱,她轻吮食筷,甜声笑说:“那你快吃饱些,我等一下帮你修整修整。”玄武烈又憨然应说“哦”,夹起饭菜大口大口地咀嚼。晚饭过后,玄武烈和少女到室外并肩散步。月色矇眬,像热恋中的情人叫人那样心醉神宜。两人默默绕着石山下的小树林悠闲地漫行。雨后的树林里夹杂的几株青玉竹林又拔新芽,在夜色里、月光中像流茧一样漫散开翠色青颜,淡淡的色彩中有一种令人陶醉的温柔。林间幽秘,蛙声遍地,更增添几分安寂。这是浪漫的时刻,两人偷偷握住对方的手,俯首低行,煞是舒心。“咣噹”一声从石室里传出。少女摇了摇头,浅浅笑道:“解姐姐已经第八次摔坏碗盘了,真不可思议,原来杀手是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玄武烈只笑不答,心里惦记着少女说过的话,虽然一直劝说自己那是她信口说的话,但是他还是无法忘记火国的危亡。少女的眼睛总那么机灵敏锐,她就趁着这时候说:“你该回去的,那个地方才是你的归属,不过样貌真应该收拾收拾。”她用白如葱根的手指轻抚他脸上疮疤,痛心又温柔地说:“真可怜,战争真是残酷,魔军的手段也太毒辣了,偏要在武器里浸些毒么?”玄武烈摇着说:“也不是毒辣,现在技术昌盛,不浸些毒药恐怕取不了性命,我们国军也用这种方法。”她细细地端详他脸板,又说:“毒已经沧肌浃髓了,幸亏你是超人类,不然性命早已不保,我替你贴些草药吧,不过毒已入膏肓,想好起来恐怕也困难,只能图它别再恶化了。”玄武烈见她专心致志的样子非常可爱,不禁傻笑说:“当初你执意留我,现在怎么又同意让我去打仗呢?”少女被他这一问给问懵了,两手从他脸上收回,右手捏左手食指,脸上绯红,说道:“我想你要见那小圣女,而且国家危厄,不是你一人所能挽回的……而且我们的、我们的关系还没确定。”她忸怩起来,不敢看玄武烈,低头看地面那道被他们踏出的泥泞小路。玄武烈听她这么一说,一时也不知所措,支支吾吾了半晌,一脸难堪说:“我们什么关系?”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心想,我真笨,这不是恋人关系么?少女听他这话,气得直跺脚,咬着唇说:“你坏,占人家便宜就不认帐了!”玄武烈马上大汗淋漓,赶紧说:“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看着少女含羞答答的样子,突然的忆起多年前的一个梦。那个时候,他在霍依,地位崇高,也没有多少知心朋友,生活孤独寂寞。他常常在忆想中度过每一个假日,小伙伴们或成群结队或三三两两出外游玩,而他只能在高墙铁壁上偷偷注望那些天真烂漫的同龄人,看着他们一个个心喜颜开、戏谑玩耍,孤寂和冷清在眭然深视中,渐渐练就了他一双幽蓝泛紫、郁苦忧悒的眼睛。梦想在那时候一点一滴地萌生。他渴望长大,背负起家族的使命,披上宽大的战袍驻足在高峦险岩,看那霍霍的罡风在凡世间流逸,他只愿做一棵奇筯异骨的青松,守望那片云海翻滚,指引一拨拨披坚执锐的勇士奋发向前,抗击外虏。他的衣袍在风中摆动犹如鲜明的旗帜。那个梦中的少女双手捧在胸前,姗姗而来。她温婉娴静,对他千依百顺;她含情脉脉,柔情似水;她大方理智,从不妄断肆意……他从追忆中醒悟,发觉眼前女子与梦中不同。影儿的野蛮与专断同他想像中的格格不入。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深深地爱着她,或许现实和理想就存在着这么一段距离。一个人花费毕生精力去追寻理想,最后他总要发觉,自己所得到的与想象中的总有差异。那种差异就迫使人类不断追求至善,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跌进了欲望的无底洞,在违背道德伦理后走向自我毁灭。可怜的人类永远也无法摆脱欲望的唆使,谁敢辗碎他们的欲望,那等于要了他们的命。所以,这些人终究与“欲”脱不开系,就像虫子摆脱不了尾随的规则,结果忙碌了一辈子,才发现围着理想在转圈。可悲!“喂!你发什么呆?”少女见他神游异处,跺着脚气冲冲地说。她穿着长筒靴子,溅起的泥水弄得靴子上下脏兮兮的,她不在乎。玄武烈的裤筒被她弄脏了,就说:“怎么啦,不要这么激动,我都给你弄脏衣服了。”少女满脸得意说:“谁叫你分神。”“我想早一点起程。”玄武烈突然这么说。少女顿时冷下脸孔说:“早走了也好,要是给我知道你在外头干了什么坏事,我一剑刺死你。”少女瞪大了看着眼睛他,从身后取出锻錂鋹法杖,拇指按着一端的蓝宝石按钮,指着他说。他轻笑,趁机把她搂入怀中。次日,少女带着解乙袖早早出去采药。玄武烈很晚起床。他担心少女安危,也追了出去。森林里雾气正浓,走了许久,都是灰蒙蒙的一片。他对森林还算熟悉,可是一旦遇上浓雾,就成了一只无头苍蝇,只会到处乱撞。直至眼前呈现一抹幽蓝,他才断定那是湖。湖上雾气正盛,他沿着湖边走了一程路,就看见一个身材短小的老人偻缩着身子,蹲在湖畔垂钓。玄武烈走向老者,正想问路。那老者却喃喃自语:“我等了你这么多年,还是盼到了啊。”玄武烈四下张望,雾虽浓,也不见人影。他以为老者跟自己说话,就问道:“前辈,您跟晚辈说话吗?”老者也没有看他,语气中带着不屑的神气说了一串精灵语,玄武烈听不懂,也不敢再问,就毕恭毕敬说:“晚辈初来乍到,也不知这森林道途,现在迷了路,乞望前辈指教。”老者这才转过脸看他,他也才看清老者样貌。那老人皮纹皱如褶皱山,牙齿基本掉光,鼻子也坍塌下来,像一坨屎,两只耳朵有棱有角,尖薄修长,像褐色蝴蝶的翅膀,唯有那双眼眸似乎饱含了墨汁一样黑得发亮,看不出心灵上有丝毫的波澜。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然而玄武烈看这个老人的眼睛里竟也只有眼睛。“你把她玷污了。”老人用深邃的目光盯着玄武烈,皴裂的嘴唇间吐出这个字,竟是明快。玄武烈一时懵了头脑,不知道说什么好。老人神经质地张合嘴巴,拂开手说:“你不要说了,反正再多女人也没有用,谁都不会和你有结果的,如果你们有结果了,古藤木树上的叶子还不落光么?所以你不要说了。”玄武烈这下更糊涂了,想起自己是来问路的,就鼓起勇气说:“前辈,我其实只是想向您问路。”老人像喝醉酒似的,拊掌直说:“你真是愚钝,路就在你脚下喽,路就在你脚下喽!”玄武烈心想,这老人行为怪诞,让人捉摸不透,他说路在脚下,或许就真是如此。于是,他向老人行了大礼,转身要走。老人突然从玄武烈面前闪过,身法快如疾风。他从地上随手抓起一根树枝,舞起剑法。剑式不多,也不花巧,每一招一式皆自然纯朴,空穴来风。玄武烈初时被他快捷身法所吸引,待看他剑法时,觉得力道不足,霸气不盛,似年老力衰所致,实质功底不足。“强所不能为而为之,必背道而行”,这是武功力量练就的大忌,老人这剑法正说明了这个道理。玄武烈于是默默地看,既不揄扬也不贬斥。老人见他不褒不贬,突然大怒,一把折断木枝,使劲咂嘴说:“你欺我年老看不起我,我再年轻十年,你妄想嗤笑我。”玄武烈暗暗吃惊,心想,“老前辈功底不扎实,年轻十年又有什么用呢?他也真奇怪,看似不懂得武功,何来如此犀利的目光,知道我笑话他?”“你来舞我刚才剑法。”老人不服气地说。玄武烈只好以手代剑,将那套剑法舞了一遍。他记性好,剑法自然不会出错,加上年轻气盛,剑法中隐约透露几分俊逸的神采,要比那老者软瘫瘫的剑术高明许多。老人见此,拍着手哈哈大笑,却只称赞说,“以手代剑,有创意,有创意!只不过这套剑法以霸道强横罡阳正气著称于世!你这样一舞,倒是奶油小生执笔画眉,幼稚低俗之至!”玄武烈听他一说,觉得甚有道理,当即羞愧满面,却不知道如何改进,就弓身问道:“不知道前辈所认为的霸气应该如何达到?”老者无奈地摇头说:“这么多年来,我还是没有悟出个中奥秘,也只学会这么一式!”他话语落到最后一句突然迅猛沉重,如庞然巨兽出击猎物,骇世惊俗!也在那一瞬间,老人右掌从上至下劈向地面,“铮”地一声尖音,石破天惊,地上张开一道望不着长远的裂口,地动山撼,裂口不断扩张,直惊得鸟兽皆散,龙飞凤翔,那撼音才渐渐平息。玄武烈俯身看那道裂口,狭长得不可预测,直贯穿森林,似乎再稍稍使劲就能够将这个天堂削成两半,裂口宽四五尺,奇怪的是,掌风所过及之处,两侧裂石无不镀满金粉。玄武烈惊疑不定,不知道这老叟如何用微薄的力量造铸这深不可测的裂缝。“前辈韬光养晦,晚辈万分佩服,不知道前辈如何使出这么犀利的掌风?”玄武烈又向他施礼。“以掌为剑。”老人目光中突然闪烁着一种喜悦的光芒。“以掌为剑?”“没错,御剑者最忌讳的不是手中的剑不锋利,他们最害怕手中没剑,因为剑就是他们生命的一部分,失去了剑,宛如断臂,自然不可御敌,如果能以掌代剑,其结果自不必说……”老人说话含糊,后来的话就更加模糊不清了,而且还牵扯到往事,说“以前和一个孩子打架,那个孩子拿利剑刺伤了我,如果我以掌为剑,那情况就不相同了”等等。玄武烈越听越糊涂,认为这老叟是另类的“超人类”。为了表示对前辈的尊重,他还是硬着头皮听,渐渐听出些门道时,老叟又操起满口魔国语言,玄武烈在霍依时也曾在课外学些基础语言,加上他本来聪明,举一反三,又从中悟出些道理,以为明白老叟所谓剑中奥秘时,老人家不慌不忙又换了一口精灵语,玄武烈只好埋头数起脚趾来。雾渐渐散去。玄武烈心系少女安危,神不守舍,时而往外看。老叟见他分心,就干巴巴地说:“古人常说‘求术者心不正,淫作崇也’,你心神不宁,枉费我一番教诲,你还是走吧!”玄武烈连忙赔“不是”,才定下心来听他讲教。“把手端来。”老叟说。玄武烈呈上双手。老人端起他右掌,眯着眼看了很久,目光锐利如锋,一惊一乍地说:“想不到这手掌这么白嫩修长,你用哪种牌子的护肤品?”玄武烈初时见他神情严肃,想他是贤者,听他这么一说,一时张开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愣了半天才惊慌地说:“没没有,前辈真会开玩笑,行军打仗的人怎么会有一双好手呢。”老人长叹一口气说:“想当年我也是风华少年,双手也这么白净,只是等待的日子太漫长,我即便不死,心也已老朽摧残,那副空皮嚢不用也罢。”玄武烈听他一言,心有感触,也慨叹道:“前辈所言甚是,这个世道少有人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人生在世,生时贫富有分,死后也一堆腐骨。人魔一役,浩劫重重,可怜苍生黎民处于水深火热中,也不知道这种局面要持续多久。”老人微微舒开眉头,似笑非笑地问:“你也想改变这种情势?”玄武烈不明白这老者为何要说“也”,他只好说:“想尽一份绵力而已。”老人哈哈大笑,笑得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说:“就凭你?”玄武烈一愕说:“晚辈小时读书,古人云‘力所不逮,竭智为之’,奔赴国难才是好男儿。晚辈力量微薄,也不可不去守护国土。”老人听罢,笑得更加颠狂,直笑得身上那些皮肉都快卸滑下来,他才说:“放狗屁!自古以来,书就是坑杀百姓之物,毫无可取之处!无论人、魔皆是下品蠢物,宇宙之大,有何处可守?我看哪,他们本性就是如此,非得用血肉来建些威名立些英雄,这不正是他们贪欲的体现么?你也是俗人,都被那害人的书本和历史冲昏了头。你敢说这个世界有尽头么?你敢说这个世界有历史么?如果有历史,那么历史的历史该算作历史还是未来?永恒的时空里根本找不到一丝历史的痕迹,更没有那一大篓英雄人物和事迹,也更没有国界领土。所谓的战争,依我看来,只不过那些浑浑噩噩吃饱了撑着的人不甘寂寞地死去,偏要用那种极端的方法证明自己的存在罢了。”玄武烈心里不服他的说法,碍于他是长辈,还是不敢反驳他的话。老人目光凌厉,看出玄武烈的心思,一脸不屑说:“真是个俗人,早晚就得死的,念在你和我有一面之缘,教你这绝技,以后也不必为你哭丧。”玄武烈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再怎么开口了。老人淡然说:“看招!”玄武烈稍一分神,脚尖前已划一道金光,掌风亢激,一声轰响,狭长裂口又见一道!“以掌为剑,虽然不及上等剑器锋利,但若勤加修练,剑气一盛,那么也可以同神器匹敌!”老人定了定神又说,“你的手掌细长瘦削,不做针线活儿,恰好能当一柄好剑。现在,将我刚才教你的招式再使一遍!”玄武烈口头应“是”,心里却极不踏实,方才走了神,加上老叟言辞奇特,他所能领悟的也不多,只好凭着自己的记忆和理解,将那套剑法舞了一遍。这一次舞剑所产生的威力不同凡响,掌风所过之处,林木沙砾全为齑粉,可怕的剑旋气流包裹在他身上,如同一袭暗黑风暴,天上怒云群集,地上飞沙走石。等到最后一剑挥洒至天穹时,流云也被那掌风劈断,地面也是支离破碎,一片狼藉。玄武烈使出这剑法后,身体像被勾了魂似的,累着差点没倒下。老叟冷眼看着他,摆头笑说:“你这个人喜欢逞强啊,高明的武学不必耗费太多力量,不懂个中奥秘,强行使用,不走火入魔也算是个奇迹。也好也好,能有一招及格,那也不枉费我的苦心。”玄武烈惊异地问:“哪一招?”老人指着天上被削成两半的云彩说:“‘断云’,这剑招深义在于它的霸气隐晦莫测,你刚才所使出的招式暴戾如斯,刚猛而不锋利,故然起大风,也表明掌风不对头,产生莫大的阻力,那是白白耗掉能量,只有最后一式清洌脱俗,如一泓清泉,稳捷而不张扬,杀人于无形,这才有点门道了。”玄武烈听了这一席话,猛然醒悟,马上叩首拜道:“请前辈收我为徒。”老人畅然大笑说:“我只懂得这么一剑,别的也无从谈起,你走吧。”玄武烈长跪不起,老人就说:“你要跟了我,那么还有千千万万人要等着你救啊。”玄武烈这才起身说:“晚辈无缘,也不敢强求前辈,不知这套剑法叫什么名字,以后可以广扬前辈绝技。”老人打了个呵欠说:“往来绝技不留名,你要怎么称呼它都一样,至于揄扬,那倒不必,我看你体质也不见得好,万不可以强制使用那剑法,一旦断送了性命,白叫那个小女孩守寡。”玄武烈想他是在说影儿,脸色马上红得像猪肝,结结巴巴地说:“您怎么知道……”老人说:“没什么我是不知道的,你记住我的话,剑式不需多,专注于一招,或许能练出一个名堂,霸气要盛而不溢,需有则有,需无则无。”雾气越来越浓,老人一个转身,隐匿在浓雾里,不知所踪……浓雾渐散,天空幽蓝得如同湖水的颜色。玄武烈一面走回石山,一面想,以往听别人说,黄金在比太阳温度高几千倍的火焰中产生,刚才前辈所授予我的招式强横无比,也劈出了黄金,并且能斩断流云,我以后就叫它“黄金断云斩”吧!“烈哥哥!”影儿从远处石山上大喊,“快来吃饭啦!”吃午饭时,玄武烈想问少女今天匆匆出去的原因,终究没有开口。有解乙袖在身旁,少女自然毫发无伤。玄武烈猜想自己跟她们出去,即便遇上怪兽,解乙袖三拳两脚就能让怪物归西,自己也只能作装裱吧。少女今天心情特别好,捧着饭碗,眨着明丽的眸子,一面吃饭,一面偷看玄武烈,不时地傻笑。玄武烈觉得自己身上没有可笑之处,就怯怯地问:“你笑什么?”她别过脸笑说:“没有。”他只好说:“那好。”就这样,饭桌上,三人默默地扒饭。少女突然放下碗筷,一脸期待的样子,看着玄武烈。玄武烈见她把解乙袖当成隐形人了,窘迫不已,一时间也不知是吃饭好,还是看她好。解乙袖这次居然很识趣地走开,看来少女今朝是对她做过一番思想工作了。玄武烈见此,才说:“怎么了,我脸上很好看么?”少女“吃吃”地笑道:“我在想象你以前的样子啊。”他见她勾起自己的伤痛,语调冰冷地说:“那已经是往事了。”少女见他生气了,就说:“我今天捡到冰霜巨蓂荚。”玄武烈听她这一说,大为吃惊。这个冰霜巨蓂荚,形状若莲,又比莲花大好几倍,花色浅淡近银,常年四季结有冰霜,百年长一叶花瓣,千年结一颗蓂荚珠,珠子圆润光泽,常常透出幽凉气息,是传说中的医疗圣物。由于产自精灵族的盘踞地,所以人魔纪元年以后,少有人能够得到这种植物,人国皇帝头上紫金冠冕上有这么一颗珠子,像橘子那么大。天气燠热,七月流火时,这个皇帝就会把它摘下来取凉,后来,他为了救爱兽的性命,把这颗东西塞进它嘴巴,结果活活呛死了宠物,只好连同珠子一起厚葬了。所以,人国没有“蓂荚神珠”。“我叫解姐姐把它磨成粉,待会儿和上泉水就可以了。”黄昏时,两人并肩坐在山崖边,看着喷薄的红日一点一滴沉溺于群山之中。少女纯真地说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宛若银铃。玄武烈不敢妄想这种传说中的圣物能治愈脸上的伤,他讨厌以前的自己,尤其讨厌那副孱弱病态的脸庞,那副没有自信的脸庞。他开始习惯这具丑陋的皮脸,如果没有这种丑陋,他或许一辈子也不能明白,为什么会少女选择自己。现在残阳如血,可是明天依旧有朝阳升起的时候,所以不必介怀那些伤感的事情,一笑置之,淡然地生活,所有的困厄都不能阻挡似水流年的时间,人生难得走一回,莫回首,静静地往前走,路一定在前方。少女捧起筼笳,悠扬的笳音在赤红的天空中徘徊回荡,如同一丝紫烟枭袅不绝、弥漫飘散,与那金黄的暮色和恬淡的树景相融,默默地造就一个美好的回忆。两人并肩坐着,一个捧着筼笳,一个则仔仔细细地倾听。“叭”,一滴泪打在圆厚的筼笳上,漾起一声脆响,玄武烈转看少女,见她哭了,就把她拥紧,让她肆意地哭泣。少女在他怀里哭了好一阵子,才断断续续地问:“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哭么?”他摇了摇头,浅浅地笑着。“那么,我的身世来历,我为什么到这里来,你都不问一问么?”他依旧摇头,依旧浅笑。他猜到她是皇宫贵族,比他这类地方贵族要高很多级别,仅此而已。“你说,我听。”他干净利落地说。目光中充满详和与宽慰。“两年前,我在人魔大殿堂毕业,老师希望我在魔法上能够有更深的造诣,把我派往月球的布雪宫修练。我和妹妹贪玩,跑到地球上,结果我被锁进这个结界里,后来我在这里的古碑上学了些精灵语言和法术,能够在结界内外出入自如。这里幽静,我于是决定在这里修练,奈何改不了贪玩的脾性,跑进深山幽林里,结果被一帮灵兽围攻,他们把我包围了起来,我吓得大哭。一个长相像牛的精灵说我哭都没有用,他说人类对精灵族的侵犯不可饶恕,说要杀死我。我当时害怕极了,我苦苦哀求他们,可是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我想,我们人类怎么就对他们作恶呢,害得人家受这么大委屈。而后我说我会跳舞,那个牛精灵真气死人了,他说我身材差,还说人类身体都那么差,所以只可以拿来塞牙缝,不可以观赏。后来我说我看透他们的沧桑与凄苦,我捧着筼笳替他们吹奏,那些凶神恶煞的精灵渐渐平息了怒气。他们和我都哭了,他们在筼笳的乐音中找到那份精灵所持有的高贵精神,我在他们的心灵的乐曲中看到精灵们的宽仁厚义和残绝人寰的种族屠杀,这是多么让人心神不宁的事情啊!每当吹起这首曲子,我觉得那像挽歌一样,沉抑中带着乐观,愤懑中带着海量,我能理解这种矛盾心情,那是被压制以后的情感,那么复杂而清晰,叫人家不能不想起这场战争,然而,战争就真能够解决问题么?”玄武烈默默地听她梦呓般的诉说,一声不吭。“如果爱情和战争,你必须做出选择,你会选择什么?”少女抬头看他,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像嗷嗷待哺的幼塵期待母塵鲜甜的乳汁一样,机警地盯着玄武烈。玄武烈不敢看她纯净的脸容,那个遗世而独立的美人是他可望不可即的,他有点懊恼与后悔了,当初不该和她成为恋人,因为眼前这个美少女不是他梦想中的另一半,眼前这个女子要他做出两难的抉择,无疑使他难堪与困苦。他轻轻地吁了口气,下了巨大的决心才说:“我不知道。”“你知道的,而且,我也不是野蛮人,你要打仗就去吧!切记保住性命,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少女倔强地说。“好的,我应承你。”“嗯!”少女抿起嘴巴,天真地笑了。夕阳已经埋在地平线上,暮色在余晖中荡漾,如摇摇欲坠的流星。连天的火烧云像被凌迟的尸体一样血色黯淡,最终遗了一抹浓厚的阴翳。一团乌云从天边滚来,如同咆哮的海涛,又如千军万马;从石山俯瞰而下,森林里没有阵阵松涛,倒像饕餮的豺狼,冷冷地窥探着猎物。趵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至石山。石山微微发颤,以示自己的恐惧,石室也抖动起来,像是害了疟疾的病人。“有危险!你快躲进石室!”玄武烈意识到事态严重,輶紧眉头,说道。“不行,我不可以落下你。”“你别任性,对方杀气很重,我必须引开他们。”“不要,你不是他们对手,他们是冲着冰霜巨蓂荚来的……”少女突然捂住嘴巴,满脸羞愧。“啊,难道那东西是偷来的?”玄武烈问道,样子甚是无奈。少女支支吾吾说:“那种东西哪里可以採到?所以……”两人正说着,解乙袖就出现了。她话语简洁明快:“被包围,无处可遁。”玄武烈环顾四周,小山道上林间全是整装待战、披甲持枪的驯兽精英骑士团,他们行军迅速,此时此刻,已经包围了三人。玄武烈从古书上看过他们的图照,觉得这一彪军队比图照上的更英勇神武。随后,一大群陆地灵兽从他们队伍间从容地走出,并没有打乱他们的队形,可见其规整划一。又有翔龙翥凤从乌云里飞骞而出,鸣叫声和长唳声响彻云霄。“陆上天空全被封锁了,这次插翅难逃。”玄武烈不紧不慢地说。“我们把珠子还给他们吧。”少女天真地说。解乙袖马上从衣襟里掏出一包粉末,递给少女。少女一看,只好呵呵地笑说:“解姐姐的手脚真快。”“你护送主人,我来断后。”解乙袖脸上冷若冰霜,看不出一丝恐惧。对于杀手来说,死亡是家常便饭。“不可,阁下这是枉送了性命,不如一起走!”玄武烈斩钉截铁地说。“就是就是,咱们三个儿‘遁地’吧。”少女说。解乙袖直摇头说:“现在谁也跑不了,你们看!”玄武烈和影儿顺着她剑尖一看,原来地上隆起一个个小沙丘,那是因为地鬼精灵在作崇。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三人进退维谷,肩背向连,亮出武器,准备迎敌,而对方似乎没有马上要取他们性命的意思。军团里骚乱了一阵子,灵兽群里走出一头巨大的獬豸,除了比玄武烈上次遇到的还要大以外,样貌神似,并无二异。那头獬豸,走到三人面前,时而低低地闷吼,时而狂躁地长嗥,时而四蹄踏地,砸得泥土四溅、地皮翻飞。玄武烈听不懂它的话,就问少女。少女沉思片刻,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它说,我的儿子被这男人类扔到天上,三天后才落回地面,现在虽然性命无碍,但是我族的颜面往哪里搁?我要挑战他,如果他获胜,我们臣服于他,圣药也不讨还,如果被打败,就只有死。”“我去应战。”解乙袖提起手中锋利的鋹剑,生硬地说。“不可,他是来挑战我的,阁下上场也无补于事,如今已在虎穴,我就搏一搏运气吧!”玄武烈把解乙袖拦下,向灵兽们围成的场地中央走去。少女想阻止玄武烈,解乙袖把她抱住,竟说道:“这是男人的事情。”少女也不敢再任性,神色紧张,輶锁黛眉,咬着嘴唇看着玄武烈。场地上,人兽对峙。玄武烈轻唤咒法,一抹蓝光从他身上窜了一周,很快就隐匿在空气里,玄武战衣也披着在身。他不紧不慢地整理头上铁面具,而后说“来吧”。那灵兽一声闷吼,头角金光一闪,场地上风雨大作,滂沱的雨点在狂风的吹使下,肆无忌惮地袭击玄武烈。玄武烈卷起宽大的玄武披风与雨水纠缠,依旧无法得脱,那雨水越来越多,化成水风暴和他厮斗。他无暇顾及灵兽,灵兽也没有发动任何攻击,一味召唤风雨,看来要把他累死。片刻,风暴遽然分为四个小风暴,要夹攻击玄武烈。玄武烈手忙脚乱,来不及躲避,风雨灌在他身上,冰冷如霜。眼看玄武烈在风暴中挣扎,少女猛然识穿灵兽的意图,连忙喊道:“小心它的冰魔法!”话音刚落,灵兽头角发出一道蓝光,幽蓝的光韵是冰晶的征兆,玄武烈根本无还手之力,未及回神,已随着水风暴变成一杵冰棒!灵兽此时才四蹄奋扬,向他飞奔过来。冰泠泠的声音骤响,玄武烈被那沉重有力的蹯足踢飞,直飞向灵兽的阵营,灵兽们扬蹄要接住他,可是双蹄一抵触他身体,马上被一股劲道弹击,他身后的灵兽全被震飞十余丈。玄武战衣有部分化解对方力量的能力,方才灵兽们去接玄武烈,正好做了力量的卸载器。因此,那灵兽的力道给化去大半。不然的话,玄武烈决不可能再站起来。而当他站起来了,倔强而坚强,在身后的喧闹声中英武勃发。他的身材在灵兽面前很矮小,此时却忽而高大了许多。“我不会让阁下再次打倒我!”平静的语气中已充满了战意。玄武烈不穿战衣,永远只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少年,一旦披上战衣,他就是战场上的战神!灵兽长嗥一声,像在说:“笑话,就凭你?”它那杵鎏金觓角金光再现,天啸地摧,雷声厉厉,乌云布天。也在此时,玄武烈右掌尖利如剑,双脚轻跃,兔脱鹰落,一道金线从那杵粗大无比的鎏金觓角划过,那杵巨角訇然崩断,在空中旋转几圈以后,“铮”地一声插入污泥中,微微地颤抖着。军团寂静无声,谛听那支金角颤抖所发出的轰鸣。片刻,玄武烈面前的灵兽颓然跪伏。紧接着,灵兽们跪伏,一个个精英骑士也下马跪伏。“太棒了,烈哥哥万岁!”少女欢呼雀跃,冲上前抱住玄武烈,欢蹦乱跳,乐不可言。玄武烈摘下面具,依旧浅笑,对精灵们说:“诸位前辈,晚辈冒犯了,晚辈希望此事能就此了结。”这时,精英骑士团里走出一个英俊的青年精灵,说道:“阁下已经赢了我们的圣兽,依照诺言,我们应该归顺阁下的指挥。”玄武烈心想,这支军团强悍啊,战斗力要比人军强大百倍甚至千倍,只是精灵族已经被消灭了近两百年,如果现在我把它们引入战场,恐怕以后难以控制,到那时候,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于是他说:“这件事就此作罢吧,晚辈很快要离开的,诸位在此安居就好,不必随晚辈四处奔波。” “我们誓死追随阁下,请阁下收容。” 青年精灵语气訚然。玄武烈还想推辞,少女就揽着他手臂,撒娇说:“你要参战,没有军队就要寄人篱下,这多不好,既然大家盛意拳拳,推举你做首领,那么就依了他们吧,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啊!”玄武烈想反驳她,解乙袖却对他使了个眼神,悄悄吩咐:“答应他们。”他只好含含糊糊地说:“那好。”晚饭过后,少女端着一脸盆药水放上石桌,对着玄武烈兴奋地说:“你忍着点,听说这种药水有点冰凉,药力一会儿就过去啦。”玄武烈不吭声,他生怕这种圣药不能治好脸上的伤。虽说少女不介意他的样貌,但是热恋中的男女,有谁不希望自己越发美丽英俊,能让恋人更爱自己呢?自从玄武烈同少女表白了以后,少女穿着就越来越好看,布料也越来越省。她身材曼妙高挑,穿什么都好看,只是她不懂事,以为非得穿得时尚新潮,才能够吸引玄武烈的眼球。恰恰相反,玄武烈看她穿得漂亮,越有自惭形秽的感觉,两人的距离非但没有拉近,反而有反弹的迹象。玄武烈近来老想起那个梦想,心情不免愁郁,今日招纳了精灵军团,他的心情更加槽糕。一则不知他们真实意图,二则引入精灵军可能致使精灵国再次复兴,这是人魔两国都忌讳的事情。无论如何,一旦他应承了精灵军团的要求,从今往后,也别想和这群家伙脱去干系。这样一想,他不免兴味索然了。“怎么了,苦瓜脸,由小女子替少爷洗脸还不高兴么?”少女一面将那些粘乎乎像粑糌团的药液涂抹在他脸上,一面嘟起嘴唇,极不满意地责难他。他很敷衍地说:“没什么。”少女也不再理睬他,用纤细晳白的手指在他已涂满药液的脸上按了几个穴位,而后合拢手指,双掌在他脸上搓揉,这才轻声问他:“怎么样?”玄武烈直话直说:“刚才很冰冷,现在有点热。”少女两眼闪亮,宛若星辰,激动地笑说:“太对了太对了,就是这种感觉,和书里说的一样。”玄武烈心里闷想:“什么偏邪的道理嘛?手在我脸上搓挼了这么久,不发热那才怪呢。”他忽而觉得少女太纯洁了,“尽信书不如无书”,身为皇宫贵族,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正统教育,一点儿偏邪也不知道,更无从谈起对教育的不满了,如果真要批判教育,那不是自打耳光么?这种女孩似乎什么都懂,其实不尽然,学会了书上的符号不见得在实际中就能够运用自如。他不禁想起前些年意气风发,信誓旦旦,结果白白断送了乡里们的性命,也不知道回去霍依该如何向大家交待。他从思绪中回到现实,看见少女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她手中抓着大把从他脸上剥下的药物,还有的星散地落在地上。“怎么样?”玄武烈问。少女想哭,终究强忍下来,木然地说:“书上明明说,剥下来就会好的,可是……”“好了,也没什么的,不好就不好喽,反正我不在乎。”玄武烈沉声说。几天后,玄武烈带着三万精灵军出天堂,浩浩荡荡向火国进发。临走前,少女替他缝制了一些衣服,把筼笳赠送给他,又嘱咐了一些保重身体之类的话。次日,少女只身来到湖边,垂钓老叟瘦小的身影倏然出现。“你终究没有拦住他,而且还鼓励他出去,那好呀,正顺应了命运的意思,你们就应该这样被支使下去啊。这样,我这个多事人也算省心省力了。”老叟语气平和,却更像满腹怨怼似的。“先知伯伯,没有您的教诲,影儿不会有这样快的长进,只是大圣女这个职责,影儿必须担当,烈哥哥也摆脱不了宿命,希望先知伯伯能够谅解。”少女穿着圣袍,神情恭谨,不像以往的小女孩。“也罢也罢,把你们调教好,然后去送死,那或许就是我的宿命,这几年来你在这里这里学到不少东西,是该到实习的时候了,上次的任务还没有完成,反而受伤。这次务必完成,记住,不会再有玄武烈救你了,自己小心则是。”“是。”少女应道,用法杖画了一个御水屏障在身体周围,纵身一跃,跳入湖中。“你出来吧。”老叟语气冷淡地说。密林处有一头黑豹窜出,化身为人形,他黑面獠牙,长相丑陋,身体圆阔,扯着嗓音嘶哑地说:“那女人走了。”“你认为她去搬兵?”“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以你的智慧和力量,应该让她去死,免除后患。”黑脸精灵的声音极为难听,像从坟墓里钻出来似的。“你应该知道,我不管这些事。”“你不管还有谁管?你是安尼·真主,你不为我族着想,难道也不为自己的儿子着想么?如果精灵国不能复兴,我看他必死在战场,难道你忍心么?”“我只是一名先知,不是什么真主。至于他,你不必担心,那个王位,他一定能够胜任,我们族也不会灭亡,人军与魔军处于胶着状态,况且大圣女在这里,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老叟说到这里,突然长叹一声说,“无奈我苦心经营的天堂,终究让与人类繁衍,可叹啊!”“你迟迟不出手,他就真有办法么?人类多么狡猾啊,你看那个玄武烈,年纪轻轻,脑袋一点也不简单,我看他早已经看穿我们的计谋。”“是吗?随他去吧。”“哼!”黑脸精灵甩手要走,才迈开步伐,又突然止步说,“他也是你放进来的吧。”“哈哈,那是玄武的魂哪。”“嘿,想不到你也学人类那一套谬论,什么玄武不玄武,那个被流放凡间的低下种族,只配沦为人类兽宠,他还有脸面回来么?”“好了,黑豹兄,这么安逸的生活不懂得享受,待到兵燹时,只能图个空叹。”老叟甩出鱼钩,静静地坐上一块巨型青磐石,纹丝不动。“老不死!”黑面人转身走进黑暗里,偷偷骂道。二十日后,人国紫绡宫。“臣下以为事态紧急,匆忙之际,没有带上公主,请陛下降罪。”身穿一袭黑衣的女子说,面容俏丽,神态恭却,稍微带些疲惫,反而更为迷人。“无碍,”宫堂上坐着一个威武的人,左手不停地把玩右手的铁手套,紫绡所散发的暗紫的光芒掩去他一半的面目,反倒更有霸气。“金星玄武堔之子玄武烈调用了精灵军,是否截杀?”“无碍,目的只是古藤木。”“那么,公主殿下?”“让她留在那里,你务必保护她。即日起程,至于这些事情,万万不可告诉她。”“是,”女子点头答应,缓步后退,瞬息消失在紫光中。“玄武烈……”铁手人在阴影中冷笑。人魔纪四十三年五月,魔军第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团冲破人军封锁线全力支援围困火国的友军,魔军兵力直达五千万,试图以铁蹄踏破火国江河。与此同时,火国人军驻铁塔卫星外枢机部被毁,火国边境守卫线初露破绽。大元帅施蹯力排众议,引用薛子旷策略,对守卫线实行强攻,魔兵损伤近二千万,人军损伤近一千万,但是守卫点一旦拔下,火国防御线几尽崩溃,魔军才真正有了突入火国陆地的机会。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整个火星都被一层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人们惶惶不安,各自打听战况,不再相信官方信息。政府出现严重的信誉危机。荧屏上说是形势一片大好,然而越来多人听到亲人们阵亡的消息。于是人们发狂似地示威游行,发表宣言要和国军并肩作战,也希望国军能供出实情。彷云豪大为震怒:“戒严时期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全部给我抓起来,明日处决。”当下,全国监狱塞满罪犯,有一地区塞不下这些“犯罪分子”,每一名警员只好舍已为人,把自己的宿舍楼宇当作监狱,可是人数确实多得不行,当地政府就只好掏钱让他们住旅馆,避免在街上游荡而被国主的亲信发现。火国国主似乎要重复一个悲剧,那是“圣骑士的悲哀”。往往强悍精明的英雄在重要的关隘上总不能全身而退,圣骑士尹炎如此,人国大大小小的名将如此,这个火国国主又会怎么样呢?
第二卷 激流一、追溯四十五亿年前,人魔精灵三族蓬勃发展,神族销声匿迹,被三族历史学者划为传说中的民族。当时的文明比现在地球文明程度更高。如在人类中出现“超人类”,他们拥有上天入地的本领,智慧和力量普通人望所难及。他们把持人类统治权,建立了“人类民主共和国”之后的“人类帝国”,宣称“以人类利益为根本利益,以世界和平为人类发展的终极目标”,宣扬“人类主义”,推崇“人类至高无上”的思想,排挤魔族、精灵族,视他们为劣等民族。魔族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民族,也是一个团结的民族。他们从来不承认自己劣等,就“人类无道,诋毁异族”的名义联合精灵族进攻“人类帝国”。基于二族强大,人族势头急转直下,形势完全处于“一边倒”的态势。正当人族面趋灭亡之际,精灵族王审时度势,认为人族一旦灭亡,贪婪的魔族必将战火延伸到精灵的国度,故然撤兵,给了人族帝国喘息的机会,也和魔族结下了不解的仇恨。由于精灵军队的悄然离去,魔国人民反战情绪高涨和人类的顽强抵抗,魔军一时难以取胜,两军处于胶着状态。这样持续了三年,魔军战而不利,只得扔了人族这条“鸡肋”,班师回朝。人族虽然得以保存,然而战争给战区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人国”一蹶不振。事后一年,帝国中各王起事。偌大帝国分崩离析,人族势力更为衰弱。无独有偶,魔国也四分五裂。魔王见“人国”各王侯争霸,伺机施行“纵横”计策,“远交近攻”,不料在首都阅兵时,原本激励士气的演讲变成引发士兵暴乱的导火索,结果魔王被几个力量高强的军团长杀死。二族衰微,精灵族自然是“绿叶衬托红花,越来越艳丽”,在三族之中,可称王称霸。说来也怪,精灵一族没有做“渔翁”的兴致,他们醉心于森林的天堂,在莽莽苍苍的丛草密林中度日,依旧过着舒适惬意的“游牧”生活。百年以后,人魔二族再次强大。当然,这种强大是付出极大的代价的。他们贪婪地挖掘各星球资源,破坏原始森林,掠夺奇珍异兽,做成各种生产发展的必需品和战争器具。为了研制新型武器和开发高智能高速飞行穿梭机,他们大肆屠杀精灵,用他们的鲜血来浇铸一副副战甲和一轮轮火砲(因为精灵天生具有抵御或减轻魔法攻击的能力,这是二族所不具备的)。人魔二族的暴行激起精灵族的愤怒。然而二族强大,不是精灵军队所能匹敌的,为此,精灵王不得不平心静气和二族的代表们协商。在谈判桌上,代表们表面訚訚而谈,实际早有定论,那就是必须让精灵族民成为他们战争的附属品。一向隐忍的精灵王终于怒上心头,拍案大骂,混蛋!此后,他在回国路上被暗杀,精灵国顿时群龙无首。面对二族联军浩然奔袭,精灵族民自发组成“卫国军团”,用最后一滴血去印证不畏强权的民族精神。精灵主要栖息在森林。无论魔族还是人族,他们的土地无不有广袤的森林。为了防止精灵的“内外夹击”,从战争开始,魔民和人类孜孜不倦地砍伐树木,屠杀灵兽、甚至火烧森林。一日之内,皇城王府一草不留,一花不见,干净利落,以至达官权势者不由得欢呼雀跃,摆酒设宴,同庆盛事。后来有权威的学者指出“花草树木一千年才成精”,为此,不少的达贵者为自己心爱的花草痛哭流涕,场面甚为感人。自二族与精灵族一役后,大片森林被毁,千年古树荡然无存,奇珍异兽濒临灭绝。目睹这一幕,人魔们开始反躬自问,学者们也纷纷建议与精灵族友好相处。无奈战争没有取得最后胜利,精灵族的根基“古藤木树”一直没有被联军发现,许多慓悍的灵兽不知所踪,人魔各诸侯王也就惴惴不安,眠不安寢,食不知味。人魔们发现,精灵文明的消逝,对于他们自身的文明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魔法研究上,暗系魔法书和白系魔法书大量佚散,刓去了世界魔法学的一块美臛;在历史研究上,精灵史的空缺不是人魔学者几句空洞的语言就能够填补的;在医学领域里,许多传统而有效的神秘精灵医术的消殆,给世界生灵带来了林林总总的绝症和莫名的病征……这些损失是浩大的,深刻的。人魔们开始期望精灵的回归,把他们誉为“天使“,甚至为其立墓碑塑金身像。可惜精灵已然伤透了心,背井离乡,不知所踪。百年悄然流逝。这个让人怜悯的民族终究没有崛起,也使那两族的贵族们安了心,也如愿以偿─—精灵的乐园成为他们生产与发展的附属品。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国民需求的日益增加,国内原有资源已经不能满足国力发展的需要,人魔两国开始向外扩张。后来,两国国界在太阳系中心相抵触,双方陈兵就列,剑拔驽张,矛盾倏然出现。为了避免战争,两国大使在月球会晤。在百年前签订的《联盟条约》的基础上重申人魔共管世界的原则,并宣誓“以人魔利益为中心,互不侵犯,尊重对方主权”。然而口血未干,魔军已千里奔袭,将血雨腥风与战火推进“人类帝国”的胸膛。魔军强大,又是突袭,加上人国统治者身心懈怠,战况愈发糟糕。为了保命,人国皇帝与魔国国君签订了《新联盟条约》,人国把外太阳系的所有土地奉送魔国。这样一来,人类就蜷缩在太阳系里,生活窘迫不已。这时候,一位身材俣俣、脸孔冷酷如冰的王爵在朝廷之上、百官之中、众目睽睽之下,大步跃上王座,一巴掌拍死了那个怡然自乐的昏君,自立为帝。他叫腾云骘。那是一个拥有卓越军事才能的超人类。无论是陆战、水战、空战还是太空战,这位出色的君主都展现了其魄力与胆识。他勇敢果断,做事雷厉风行,遇难临危不惧,常在劣势中取胜。他处理大事亲力亲为,在军事战争上往往御驾亲征,而且喜欢用幽默的语言和惊人的胆识来激励自己的军队。有一次要攻打一个壁垒森严的星球,军士逡巡不敢前进,他就驾驭自己的宝骑冰晶骨龙单枪匹马杀入敌阵,还笑说,兄弟们,加把劲,不然这群猪罗要拿我们加菜啦!最后,他成功占领了那个星球─—冥王星,他以后的国都。经过一番浴血奋战,魔国最终没有取得胜利。两国重新坐上了谈判桌,签订了《人魔和平停战协议》,并规定“即日起,为人魔纪元年一月一日”,用时间来证明他们“永远和好,互不侵犯”的誓言,同时,人国大片疆土得以收复。至于在太阳系中心谁管理的问题上,双方互不谦让,争吵得面红耳赤,最终不了了之,也为以后埋下了祸患。在那个文明程度极高的时代,人魔开始摆脱物质资源的束缚,超人类和超魔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利用高超的智慧,开发了不少新产品,这些物品或投入军事领域,或运用于日常生活,无不发挥着极其重大作用。“日光石”的研制曾是当时最伟大的发明。它的问世,使得人魔族开始游戈并开发其它星球。一块上万吨的“日光石”可以照亮比月球大几十倍的星球,这造就了人魔生存的环境,也使他们开始脱离太阳系在漆黑的太空遨游。“光速”穿梭机的发明也为星际移民创造了条件,诸如此类的发明不胜枚数。这些发明已经超越了物质能量的界限,人魔学界经多番探讨,结合“亘古传说”与“历史残卷”上的记载,将它们命名为“精神力量的结晶”。“精神力量”,也即“力量”一词的提出,标志着人魔族从唯物主义走向唯心主义,世界向前跨了一大步,也就在这个年代,才出现形形色色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腾云骘就是其中一个。可惜的是,他的戎马生涯很快就划上了句号。人魔纪十年,人国局势未定,各诸侯王野心勃勃,欲逐鹿中原。腾云骘欲出兵魔国,命令各王合兵于冥王星,竟然没有一个王愿意出兵相助。骘勃然大怒,纠集冥王星五百万雄狮,宣称“讨伐叛国贼”。魔国以为腾云骘与诸侯王内讧,想坐山观虎斗。谁知腾云骘以五百万雄师直逼魔都颎星。腾云骘所指挥的这支军队乃是赫赫有名的“雷霆军”,不出击则罢,一出击则如雷霆般迅猛,而且不达到目的誓不罢休。魔国虽调以重兵堵截,用多于人军几十倍的兵力火力阻拦,战火依然向首都蔓延。在那一役中,腾云骘活捉了魔国国君雒胧和他唯一的儿子雒戬,冲破重重障碍,回到人国。人魔纪十一年,腾云骘病逝,他的长子腾云政即位,实行“对外扩张,对内镇压,削王集权”的政策,将整个太阳系纳入囊中,大大拓展了人国领士,也巩固了政权。当时,他年仅十一岁。魔国自国君太子被抓后,群龙无首,群雄割据,再次四分五裂。腾云政率军攻伐,战无不胜,魔族陷入灭种的危机。为了挽救这种局面,魔族权势者再次走到一起,于人魔纪十九年建立了“多魔帝国”,实际上是一个松散的邦联。从此,人魔两族开始了以争夺太阳系而展开的持久的战争。这是一场拉锯战。双方各有胜负,且胜负回数竟保持惊人的平衡。人族赢了这一场,就注定下一场要输;魔族亦然。其间,腾云政改国号为“腾云”,号称“腾云帝国”。人魔纪三十年,腾云政笃志武学,不问政事,朝政日益荒废。届时,魔国霸气益盛,筹划了包围太阳系的阴谋,打击人国系外势力,企图形成“核内是人,核外是魔”的局势。人国智者们虽然识破了他们的阴谋,但是腾云政“闭关修炼,不准打扰“的旨意无疑给魔国制造了大好机会。如魔国所愿,人国势力被迫收缩在太阳系内,犬牙交错的局面已被打破,胜利的天秤开始向魔国倾斜。人魔纪四十一年一月,人国东部大元帅玄武堔突破人魔东部界限,误中魔国大元帅犹狚计谋,千万大军被杀得片甲不回。据人国官方报道,玄武堔及火国国王阳熛死于犹狚之手。此后,犹狚率三千万大军逼近人国北门锁钥——天星。一场关乎人国存亡的战争即将展开……二、第一圣骑士人国首都冥王星的决斗场上,一名勃发英姿的青年踏在一个长相丑陋、体态腽肭的勇士的肚皮上,他举起画有幽暗印记的右手,自信地开怀畅笑。场上的评判员竭力抑制心中的激动,但还是颤微微地宣布:“本届‘超级战士’获得者是恭顺王腾云鲜殿下!”腾云鲜在观众欢呼声中走下决斗场。他听见不少人在议论自己。“哗,太可怕了!没有人能接下他三招!”“殿下他……他一口气打败了三百多名勇士!”“强……强……”他露出不羁的笑容,往场外走。“殿下,殿下,您还没拿奖环!”“没意思的决斗啊,尹炎不在,我拿这个奖环有什么意思呢?”他想着,轻轻地晃了一下脑袋,而后像做贼似的一溜烟跑了。这个尹炎,就是人国第一圣骑士。关于此人,也是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他十六岁开始随父亲尹天开(官阶为中将)征战沙场,十七岁带一个师的兵力解救了被百万大军围困的冰之国,从此声威大振;十八岁带自己的“赤炎军”万余人多次袭击魔国军械重地,损毁魔国机械无数;二十岁被皇帝封为“征北大将军”,军阶为上将;二十三岁策划“人族反击战”,与各大将密切配合,在胭脂星大败魔国大统帅犹狚,魔兵闻风丧胆,谈“炎”色变;二十八岁被封为“第一圣骑士”,官位仅次于王爵。现在,这位屡建殊勋的圣骑士忧心惙惙。虽然自己取得了不少胜利,然而帝国的形势每况愈下,尤其在人魔东部界限那一役人族的惨败,更加重了他的负担——手上的兵力只有五十万,面对三千万如虎似狼的魔军,这是多么可怕的挑战!他将已经叙述了三遍的事情再次写到施了咒法的缦卷上,命令亲信陆菲送到尹天开的手中,陆菲咬了咬唇,支支吾吾地说:“殿下,信您不是寄过三封了吗?”尹炎眉头一蹙,冷冷地盯着他,直至他背影匆匆地消失在莽苍的原野上。“可敬的父亲大人,孩儿智有所不及,今陷叆叇之中,恐有负重望。现在兵临城下,乃关乎吾国存亡,若能得父亲大人相助方有胜算。孩儿知父亲所虑,乃大元帅凌镞之淫威,但天星系人国肯綮,一旦有失,后悔莫及,望能借孩儿一兵一卒,以救众生!敬谨孩儿 尹炎上”尹炎眺望窗外暮景,夜幕从地平线上悄然爬至,彤云开始变色,膧朦灰暗,一如他晦涩的心。赤炎红旗上泛白的绣金旒带随风翻动,猎猎作响,似乎诉说着它主人不可一世的威风与桀骜不驯的脾性。就在前两年,他还金甲战袍着身,飒爽英姿,指南划北,睥睨敌军,杀得他们片甲不回……而现在,他的英气与胆略只能在天星这块小土地上恹然欲睡。“无论如何,都必须坚守天星”这是大国相江子烨的命令。这是一个死命令。天星之所以为“北门锁钥”,那是有深刻根源的。江子烨为了阻挡魔军进攻,以各外围星球为结界点,在帝国边境设下了防守警示结界。这种结界对非法入侵者有很大防御作用,然而就在天星这个地方,魔法结界的威力甚为薄弱,似乎总有种莫名的力量强烈影响着它。江子烨认为有一种不知名的“诅咒”存在于天星,这是结界的最大突破口,所以只允许军队驻扎,禁止居民居住。这里原来有一千万大军,由于人魔东部界限战役的需要调去了大半军队,只剩下百万驻军。这不是一个可观的数目,而且,军械设备给被东部大元帅凌镞以东部战争需要的名义拖走了大半,只留下一些落后的装备和战舰。尹炎对此向江子烨汇告报情况,希望他能调兵相助。奇怪的是每次派出的信使都死于送信途中,他也多次用魔法通讯器向中央发出求救信号,然而终无回复。尹炎知道帝国里头一定有不轨者。他首先怀疑的就是新上任的大元帅凌镞。这个人原来是多魔帝国的部将,归降人国后一直笼络自己的势力,谄媚权贵,平步青云,在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就成为尹天开的上司。尹炎的官阶是圣骑士,他是大元帅,两人权位相等,但是圣骑士的荣誉更高,对此,凌镞时常怀恨在心,这次“天星事件”恐怕是他策划的。尹炎浊重地叹了一口气,背着手站在城堡的顶楼上,看着莽苍的原野,任由微风唆使他长长的银发撩拨俊洁而凝重的面容,如同一尊威严的石像,等待什么……暮色在黕黕黑色中走向死亡,吐出最后一口红晕,便倏然隐匿了。暮霭沉沉,也随着这抹晕色埋藏在死寂里,划过仅有的一丝铅灰的色彩,便归附于黑暗。星儿睁开眼睛,从朦胧中醒来,顽皮地闪烁。寒冷在稀疏的气体里游弋,如同觅食的鱼……一件灰色斗篷披在他肩上,他回转头,一名女子便站在他身旁,娉娉婷婷,笑靥如花。他说:“公主殿下,这里冷,请下去吧!”他说得一本正经,一字一句决不含糊。那名女子痴痴地笑了:“我在这里陪你。”她是帝国二公主,名叫腾云珊,今年十六岁,是尹炎的忠实拥护者,十岁就开始暗恋他,十五岁在军队面前向他大声表白,弄得当时的场面很尴尬。她知道尹炎驻守天星,特地从皇宫跑出来看他。尹炎见她如此痴情,心有不忍,就说:“现今战事紧张,你怎么可以跑出来呢?大王知道么?”她噘起嘴,愧疚地摇了摇头。尹炎把脸一板,冷冷地说:“现在国事如此,我派人送你去艾文(天星的邻近星球)避避风头吧。”她的心陡然一颤,抱着他的手臂哀求说:“人家求您啦,人家崇拜您,人家想跟随您!”尹炎看她如此坚决,无奈地说:“那么再过几天,请务必离开。”她对他嫣然一笑说:“冷面板,软心肠。”尹炎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把她拥在怀里,任由灰色的斗蓬在风中颤动、飜飞……三、 异域魔女在魔国的普塔卡星比亚村,村民们正为筹备一年一度的“迎魔节”忙得不亦乐乎。大街小巷,宅前门口都堆满魔人。他们一边忙于杀豕宰兽,一边忙于畅谈,笑语晏晏,一派和气景象。这时,一个穿着性感的女子从大街上走过。她的美貌倾国倾城,使得原本喧豗的街道蓦然无声。片刻,村民们才回过知觉,对这个女子啧啧称赞,喧闹声如一阵闷雷在魔人堆里滚过来翻过去,经久不息。那些男村民见了这位美女,无论老小,瞳仁都不由得被定格,死死地锁住目标,一刻也移不开。女魔民见男性们如此着迷美色,心有怨怼,大吵开来,闹得鸡犬不宁。那女子见村民们煕煕攘攘,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步态姗姗、自信满满地向前走。这时候,一个肥圆体胖的老妇女挡住了她的去路。那女子见此,带着阴沉的笑容,探问了一句:“婆婆,可以让道吗?”老妇女把脸一沉,咂咂嘴巴,破口大骂:“一看你这模样就是妖女,我们这里不欢迎你,滚!”由于激动,她两扇耳朵下的几圈铁环儿“咣噹咣噹”地作响。那女子不作答,想绕道而行。女魔人们见势都拦了上来,把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谩骂,有的还抄起家伙要打她。“妖女,妖女,妖女……”她幽深的瞳孔睃视着妇女们的脸庞,蛇毒的目光如一抹闪电在阴霾里游移,饱含强烈的杀意与恶毒的诅咒……随后,比亚村发生惨绝人寰的大屠杀,村民们无一生还,都死于魔兽的爪牙下。为此,普卡塔国王派警卫团到比亚村探明究竟。奇怪的是,警卫团在比亚村里找不到一具尸体,反而看到的是一群黑压压的沙魔鵟。“撤!”团长连忙下令撤退,却已经被这帮誉为“嗜血魔鬼”的怪鸟包围。它们张开嘴巴“呀呀”地怪叫,在团队周旁徘徊。这支警卫团是一支老练的军队,团里的成员身经百战,因此被包围了也不慌忙。他们自觉排阵,剑士在外围,魔法师在垓心,各小队长在他们之间,团长则被簇拥在最中间,负责发号司令。“防御~~”团长把尾音拖得长长,高亢地喊着。剑士们马上举起缀满铆钉枪头的矩形盾牌,参差有序地将盾牌举在头上或挡在前方,魔法师也施展防御结界,以加固剑士装甲的耐久度。这群鹰隼般凶猛的沙魔鵟发出撼人的长唳,步步逼近。团长毅然下令:“突围!”那一千名悍勇的剑士便从盾牌堆里如光似电冲杀出去。漫天飞散的沙魔鵟的羽翼在铅灰色的天穹俯冲直下,掉在污秽的黑血中,成为血腥与恐怖的一分子。团队攻击的优势只占一时,随着时间的推移,士兵们一个个英勇牺牲。最后,遍地的鸟尸人体流淌着黑红的血,在比亚村的街巷汇聚成河。头发花白的老团长倒在小队长的胸脯,发出沉闷的声音,也悄然逝去。这个唯一生还的小队长几乎没有负伤,他怀着悲痛的心情放下老团长,大步流星地向村子更深处进发。村里头一片阒然,安静得可怖。小队长发觉风突然停止了,便知道是杀气使然,凝神一看,前方果然出现了两条野纇饿狼。它们并驾齐驱,踏着幽灵一样轻盈的步伐向他走来,虎视眈眈。小队长一声不吭,快步向它们奔去,速度快如光电,拳起脚落,两条狼“嗷”地一声长吼,倒地身亡。“好身手。”那个性感的女子突然从透明的空气里出现,她穿着一身紫红绒衣,领口开得很低,丰腴的胴体露出大半,焕发几环迷人的光晕,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带着几分磁性,几分诱惑,让人骨酥神荡。小队长心头一悸,想道:“好美的女子。”但他马上又想到,比亚村的事情与面前这个美女脱不了干系,心情马上一沉,冷冷地问:“这些魔兽是你召唤出来的吗?“那女子一步一步向他靠近,步态优雅,咯咯笑说:“怎么样?薛子旷……哦,该叫薛殿下吧?您也对这些玩意感兴趣了?”薛子旷心里诧异:“她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呢?而且叫我殿下?”“请不要这样称呼我,我已经不是什么‘殿下’了。”“呵呵,殿下,您是犹佳斯王子,这是个不争的事实,又向必逃避呢?”她眨了眨那双秋水般荡漾神韵的眸子,传达着无限温情。薛子旷不吃她这套,掷出冰冷的一句:“请小姐别转移话题,老老实实告诉我,这些魔兽是你召唤的吗?村民呢?”她依旧不紧不慢地向他走来,莞尔一笑说:“是我召唤出来的,至于村民,都死在它们手上,血也吸得一干二净。”薛子旷一听,怒上心头,把拳头攥得“劈啪”作响。这时候,那女子已经走到他面前,相距几尺。她身上散发出摄魂迷魄的黁香,勾魂摄魄,却在他面前毫无魅力。薛子旷对此无动于衷,一板一眼地说:“你必须偿命!”她听了这番话,睁大那双眸子,忽然由混浊变得明澈,由狠毒变得温顺可怜,喃喃地说:“我……他们欺负我……我才……我,而且……我才十七岁……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呢?”她一头扎进薛子旷的胸口。薛子旷却心如坚冰,一把将她推开,斩钉截铁地说:“你必须偿命!”然后哼了一声,说道:“作为超魔人,十岁就已经什么都懂了,还想欺骗我吗?真是个妖女!根据你所犯的罪行,包括屠村和谋杀公职人员,我有义务马上将你正法!”那女子瞟了瞟薛子旷,一副不屑的神情说:“你们这些臭男人,都是窝囊废!竟然要杀我,那么悉随尊便。”她一边用眼睛睃视他,一边宽衣解带。薛子旷眉头一皱说:“你想干什么?”“嘻嘻,我要把我的命交给殿下。”她脱去外衣,洁白的胴体在日光石的乳白光芒里颤抖,白璧无瑕,美不可言。她卸下发卡,焰红的鬓发随风翻动,潺潺流泻,如同洸洸涌动的溪水,偶尔激起漂亮的回旋……薛子旷闭上眼睛,按捺住自己身体中澎湃的热血——他右手握住剑柄。一声龙吟“铮”然而起,一扇寒泓划过空气,在银光中趻踔飞闪,在地面上跳跃滑行,疾若流星。就在此刻,薛子旷感到一支冰冷的武器嵌入他体内,血流如注。他眼睛一睅,几乎不敢相信,刺中自己的竟然是那女子的发卡!而她已经乘着一头钝甲炎魔龙驶向天穹。他想追赶那女子,双脚一运劲,却“咯噔”的一声,瘫倒在地。“你别走!妖女!你下来!妖女!”他瞪着那双如兽般恐怖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吼道。“哈哈哈哈……薛殿下,人家不是把发卡送给您了么?您还不放过人家么?哈哈哈哈……”“妖女!妖女!……”“殿下,您别弄错了,人家是小魔女耶,可不是什么妖女!哈哈……”天穹里传来一阵阵放荡的笑声,经久不息……三日后,普卡塔国接到雪芒国通牒─—魔女阿琪诺弑师盗宝,寻得即诛,不得延误。四、密谋人魔纪四十一年六月十日,信使陆菲负重伤携尹天开信抵达天星。翌日,陆菲亡。尹炎仔仔细细地阅读这封信。“亲爱的儿,局势并未如汝所想之恶劣。虽元帅并未有发兵助汝之意,但为父以为其必不能置天下于不顾。汝勿担虑,为父六月末定助汝,切勿懈怠,好好守城!父尹天开上”从昨天到现在,尹炎已经把这封短信看了不下百遍。一颗疑虑的心总是无法打消。他把信传给各部将观摩,谁看了都无不欢喜。他却依旧沉思,在军帐中来回踱了几百回,看得大家眼花缭乱,原本搁下的心又悬上半空了。部将们看着他忧心惙惙、眉头紧锁的模样,谁都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地等待。沉寂的局面没有打破,他披上厚重的灰色斗篷,在冏冏的日光下隐匿……回到城堡,尹炎坐在熊皮制成的软座上,一语不吭。他歠饮杯中美酒,依旧陷入迷惘之中。谁也不知道他迷惘什么,转机不是已经出现了么?在别人看来,一封用生命换来的书信是何其珍贵啊,它带来一个多好的消息!腾云珊也知道这个消息,但似乎还有什么比这更高兴。她跑进尹炎的卧室,满脸天真,嘻嘻哈哈地说:“我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的学友要来这里!”尹炎眉头一皱,拉起她的手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说:“你的学友要来吗?现在什么时候了?敌军压境,请你三日之内必须离开这里!”腾云珊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跟着他,漾开笑靥说:“您要带我离开吗?还是带我去看日出?”尹炎放慢步伐,吁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说:“很抱歉,公主殿下,我带你去看一具死尸,如果一切都没有证实的话,那么我们的兄弟会死得很冤枉。到时候,殿下可能见不着微臣。”公主见他用这么“官方”的语言和自己说话,就噘起嘴,默默地跟着他那个伟岸的身影,走进狭长的甬道。贮尸室的四壁潮湿得厉害,也阴冷得很。守卫将一块大帆布掀开,陆菲的尸首便呈现在尹炎面前。这是一张痛苦的面容,皮肉腐烂得很快,白森森的颧骨已经戳破皮肉,在微弱的灯光下晾晒。尹炎领着公主靠近尸体,说道:“请公主过目。”腾云珊曾经在人魔大殿堂进行过高级魔法的修练,上过不少“尸体学”的课程,对腐尸一点也不畏惧,凑过头去就专心致志地研究。她摊开双手,念了一个咒法,尸体就散发森然的白光,腐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最后只剩一副骴骨。“怎么样,他中毒了?”尹炎问道。“不是,他给高级巫师施了法咒,大概半个月前就死了,施法者利用他的尸体来完成特定任务,被施法者在任务结束后自动死亡,尸体迅速腐化……”公主看尹炎的脸色愈加阴悒,她就不解地问,“你怎么了?”“果然如此。”尹炎喃喃地说。在返回卧室的路上,尹炎思忖道:“半个月前,也就是说陆菲出天星不久就遭遇袭击,他身上受的伤不多,又没有中毒迹象,看来是被高手杀死。死后操控他的尸体来给我送信,这封信的可信程度就大打折扣了。看来父亲并没有收到我的信,这封回信一定捏造的,策划这个阴谋的人想让我放松警惕,继而不再求援,这样的话,我军必死无疑!看来,这个阴谋者不是外患就是内奸……为恐事情有变,他在近期极可能发动首次进攻……原来,敌军一直按兵不动,就等着这个时刻!”翌日,尹炎磨破嘴皮才把腾云珊送走。此后,他坐在中军帐,和部将们研究克敌之法。部将们对他的看法。不甚理解,最觉得奇怪的是敌军会在近期内发动进攻。可幸的是,这些部将是他的旧部下,对他的断言虽然无法理解,却是恪守尽职,妥妥当当地办好他交待的每一件事情。人魔纪四十一年六月十五日,天星保卫取得初步胜利。魔军主将犹狚没有露面。当时,魔军试图夜袭城堡,但在大气层附近遭遇埋伏,损兵几万,折道而回。在那个年代,也是存在日夜分别的。每个生物都有自己的生物钟。除了所谓的“神”,没有什么生物是一天到晚不睡觉的,所以夜晚就显得很必须。聪明的人魔科学家为日光石定了一个周期─—十二小时发光,十二小时暗淡,他们请来高级的魔法师在石头上施放咒法,把这个周期永远定固在石头上。对于天星这样一个没有阳光的小星球,在东西两极地区安装一定规格的日光石,让它们有规律地发亮,这样就巧妙地解决了“昼夜问题”。天星卫军伤亡不多,主要的不是伏击成功,而是魔军没有真正较劲,他们似乎只是来刺探虚实,考验尹炎的本领。尹炎意识到这一点,所以当军士们欣喜欲狂的时候,他依旧一脸冷漠,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也是大将的风范。尹炎知道魔军元帅犹狚还没有动真格,因为他太了解这个年迈十旬的嗜血老将──一个从来不把生命放在眼里的魔鬼,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为了锋利自己的魔剑,他每天用上百升的鲜血来浇铸它,在没有战争的时候,他还曾经用自己的血为干涸的剑解渴。直至人魔战争爆发,他才找到契机。在一次战役中,他俘获了三万军士。按照多魔皇帝的指示,理应将这些人处死,他却花钱把他们豢养起来,一天杀几十人。后来他就发明了这种诀窍,并且大力推广,得到魔界权势者的好评,说这种方法省了不少磨刀费。尹炎担扰的不单单是他的剑,也更多顾虑他的军团和计谋。有一次,大国相江子烨在太空设下了埋伏圈,用百万兵力困住了犹狚和他的十万轻骑翼兵,这是十对一的比拼。从“天时地利”的角度来说,人军已稳操胜券,至于“人和”这方面,两军相距甚微。奇怪的是,犹狚不慌不忙地卸下身上所有盔甲,整个军团也随之卸下盔甲,没有盔甲的阻碍,魔军变得可怕起来,如同蓦然腾飞的鹰隼,凶猛勇悍,势不可挡。结果人军大败,血流成河,堆积如山的人类尸骸在黑寂的太空沉闷地游弋。尹炎想到这里,心头倏然一沉,思绪纷飞:“天星关系重大,一旦失守,大国相花十年心血所筑造的大结界就会毁于一旦!无论如何,我不可以造次,不可以失守,不可以放弃,大国相运筹帷幄,一定会派兵相助的。”尹炎虽然这么一想,心里却依旧不能明朗。他走进卧室,翻箱倒箧,找出一份古藤木树叶制成的手卷。手卷上带着一股浓郁的麝香,色素古质古朴,淡绿中泛着几分枯黄的色调,卷中侧贴一块狗皮膏大小的金色封条,镌着几个斜歪不正的古文字──禁忌·诅咒·血魔终卷。他思忖片刻,才揭开它神秘的面纱,扯去封条,摊开手卷,一股恶臭迎面扑来,如同狰狞的魔鬼啃咬着他的身体。他感到有种森然的力量在推搡他、揶揄他,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想闭合也不可能了,他的思想死命地挣扎,妄图摆脱那种神秘力量的束缚,然而一切似乎走进了无力的境地,黄豆般大小的汗淋淋漓漓盖满他的脸,卷里的世界全是殷红如霞的血液,顷刻间,澎湃、可怖、窒息占据了他的心。片刻过后,那种力量才如烟雾般弥散,他开始阅览这份古卷……第二天,尹炎犒劳大军。当夜,他在城堡开舞会,说是让大家轻松轻松,庆祝胜利。部下们都犯了傻,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而尹炎说得一板一眼,他们也就不敢不遵从。起初的时候,大家并不玩得尽兴,拘拘谨谨,生怕尹炎摆“鸿门宴”,心里摸索着自己是否在工作上没有做全做好。夜色已经相当浓郁,星星都笑了,看着那群熙攘的人类。尹炎穿着一身鲜亮的蓝色军装,胸膛手臂两端都别满勋章,英俊的脸庞上挂着一副稳重绅士的笑脸,既显赫他的地位,又平易近人。慢慢地,舞会的气氛如霜雪融化,开始活跃起来。他找了个舞伴,跳了几支优雅的舞曲,便和一位部下侃谈。这时候,一个女子从门口步态姗姗地走进舞场。她惊世的美貌使得人们不知不觉地让开一条道路,似乎让她去寻觅什么。而她也似乎看到她的“猎物”,她从容而优雅地走向尹炎,一袭红缦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体,拖地的缦尾在穿堂而过的风里流泻,鲜亮的光泽在舞场舞动、趻踔、闪烁。她的缦裙随风扬起,雪亮的美腿暴露无遗,纯净如瑜,不带一斑一点,美得如同莹洁的白雪雕饰。她身材高挑,姿态嫚妙,脸庞小巧精致如同玩偶,鬘发火红如焰,朱唇似乎要吻出激情的熛火,黑亮的眸子宛若星辰……这一切足以让世界的女人羞愧自尽,也足以让世界的男人为之颠狂!在场男性的欲火倏然飙升,他们心旌激荡、心往神驰,甚至垂涎三尺、欲落未落,可是当这个女子步态款款地向尹炎走去时,男士们不得不抹去厚重的涎液,欲哭无泪地向他投以企羡的目光。那女子走到尹炎的面前,一语不吭,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秋波荡漾。在旁的男士们差点昏厥──只是被她秋波的余光扫中而已。尹炎呷了呷杯中美酒,尔后从侍员手中递过一杯酒给她,才笑说:“小姐,你一定是二公主殿下所提及的那位学友了。”她摇了摇酒杯,用朱唇轻轻地抿了抿杯缘,眼眸依旧看他,笑着说道:“二公主还记得我呀,我真是倍感荣幸。”尹炎没有逃避她眼神,竟也直勾勾地看着她,爽朗地笑道:“公主殿下时常提起你,她说一定要我看看你的美貌。”她听罢,咯咯地笑了:“你现在看见了。”说着,把头往他的脸上凑过去,睃着他笑问:“你觉得我好看不好看?”尹炎于是淡然一笑,把嘴凑到她耳边,呢喃道:“好看,倾国倾城。”她便漾开几分得意的笑容,低声地说:“那么你请我跳舞。”他便拎起她柔美纤细的嫩指吻了一口,而后彬彬有礼,问道:“小姐,可否陪我跳支舞?”那女子甜美一笑,便和他漫游在舞海中。午夜来临,舞会才灯火俱寂。尹炎和她喝得酕醄大醉,两人相拥着闯进一间卧室。他恶狠狠地把她摔到床上,脱去上衣向她扑过去。两人在床上翻滚了几趟,他把她剥得一丝不挂,正要进行那事的时候,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当当当……”如雷贯耳。一阵暕光从她背后射出,他醉眼惺忪,眼睛一瞥,正好看到“血魔”二字,印在她脊背的光字在钟声过后又消失了。他吓了一跳,冷汗一出,酒醒大半,自忖道:“怎么她身上有这种咒文?”那女子不知道他发现了自己身后的咒文,用手抱着他的腰,咿咿呀呀说些胡话。尹炎觉得事情不妥,一手把她掼在床上,用被子将她严严实实地裹紧,而后急急忙忙地赶回卧室。他掏出那份手卷,埋着头在密密麻麻的古文字中寻找着什么。几行文字吸引了他的目光:“‘血魔封印’的解咒被刻在邪恶的大魔女身上。大魔女说,下一世我仍然要造恶。血灵说,那么解咒就永远跟着你,使你千世万世被万灵追歼,等到有一天你幡然醒悟,它才会离你而去!……最后,血灵和大魔女同归于尽……‘封印’一旦开启,那么血魔就会诞生,他附身于请魔者,而天地都会因魔而变,乾坤逆转,善恶对颠,请魔者亦永不超生……”“哈哈……这是天意的安排么?”尹炎阴沉着脸,看不清是悲是喜,“如果真是这样,我会让它走到尽头……对不起,我的伟大的导师……“翌日早晨。尹炎在办公桌上布置战局,那魔女飘然而至。她穿着一身幽蓝紧身衣,婀娜多姿。尹炎并不抬头看她,只说道:“小姐,我派人送你到别处落脚,这里危险得很。”那魔女没有回话,走到他身旁,用白天鹅颈般柔美的手臂环搂着他的脖子,柔言细语地说:“你昨晚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人家?现在又要人家走,人家不依。”她撒着娇,奶声奶气的,听得刚想进门报告情况的部下脚都发软,激动得差点没流泪说:“天啊,那声音怎么这样甜美?”尹炎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拧着眉头干咳了两声,颇为尴尬。他说道:“小姐,昨夜抱歉,你既然是公主的朋友,在下理应保证你的安全。”:“你怎么这样子呢?你昨晚那样子了,现在想赖账了么?”她笑了,笑得很妖艳。说着,扭动那蛇般柔软的细腰,把脸贴在他脸上说:“我要你娶我。”尹炎心有所悸,却微笑道:“小姐你真会说笑,在下何德何能能与小姐共聚良缘呢?你是魔国最负盛名的魔女,也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子,在下只是一名小将,怎敢高攀?”她听罢,得意地笑了,笑得妩媚,温言细语地说:“将军,您可知道我对您一直很仰慕吗?在学堂念书的时候,我常常听公主殿下说您的事情。我虽然身为魔国人,却一直朝向您,我希望有一天能看着您。可惜当时我只是一个小巫女,巫术还没学成,更不要谈魔法了。为了能和您见面,也为了逃脱殿堂里的束缚,我拼命地练习……终于有一天,我打败了我的导师,我逃离了我的国家,来到这里……”她开始抽泣,断断续续地说:“人家真的很崇拜您。”尹炎听了她这番苦诉,叹了口气,把她拥在怀里说:“由我来安排。”魔女从城堡里走出来,抹干脸上泪水,露出了得意而狡黠的笑容:“腾云珊,你学魔法不是我的对手,更别说抢男人!即使他往后是一具死屍,我也要他身败名裂!哈哈哈……”城堡里的尹炎依旧忙于战事。他根据血魔终卷上的述文,画了一幅布阵图,然后交给部下泰宇,说道:“留下五万敢死军布阵,其余军士撤回艾文星。”泰宇看了图阵,疑虑重重,问道:“殿下,这幅图阵,末将见所未见,不知怎样布阵,还请殿下赐教。”尹炎从书堆里钻出头,目光锐利,反问道:“你怎样不知道?照版直做不就行了吗?上面不是有笺注?”泰宇吸了口气,像鼓足了勇气一样说:“殿下,请不要隐瞒末将,这是地狱图啊!末将并不怕死,唯恐殿下启用此图阵,要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说着,泰宇浑浊的泪水从脸颊上滑了下来,滞留在尨茸的胡须上。他抹去泪水,行了退礼,阔步走出城堡。尹炎听了他那番话,心里也不好受。他放下手中的魔法笔,走到窗前,看着一身绛紫的鹘鸼从铅灰色的天空上刺溜地划过,为苍穹抹下一道灰暗的粉黛,也看着嵚崟在山岚的迫压下束手就擒,进而烟煴模糊,销声匿迹。他没有再多的战略安排。据守天星意味着“英雄无用武之地”,往日他总是坐中居正,指南划北,在中军帐完成一幅幅精妙的战略图,或指挥上千万军队在几个星球间来往奔波。他从来不觉得累,现在竟然有了懈怠的心理。天星的防御计划早已落实,他拥有更多空闲的时间。他想给父亲写信,也想给腾云珊写信,终究没有写过一封信。他从窗口探出头,雾越来越浓,浩荡的军队渐渐消失在他眼下。一切都归于宁静,他有了更多思考的空间。“父亲大人,不孝儿没有遵照您的嘱咐,私下打开了魔卷,儿深知其后果严重。但是,无论如何,我要用最低的牺牲让敌人付出最大的代价!……我的伟大的导师,原本想等待您所说的拥有‘亢血’的人,但是,现在恐怕等不上了。请原谅学生的固执……公主殿下,我的珊儿,请允许我为国家牺牲,我的鲜血就是对你最大的祝福,请忘了我,愿幸福之神伴你……”他把修长的右掌按在额头眉心上,这是他第一次虔诚的祷告,阳光突然从山岚中挣扎出来,照在他苍白孤傲的脸上……五、死亡的光辉人魔纪四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在人国的岚之星,一个进攻人国北部的大规模战争计划正紧锣密鼓地布署着。“今天召集大家来到这里,我是想就进攻天星计划再作一次详细解说,以求在最短时间内以最少兵力取得最大胜利!”魔国元帅犹狚慷慨陈词,“大家对于我的提议似乎有所怀疑,尤其是刚加入我军阵营的军官们,你们也许会认为我的是陈词是多余的、是废言,我要告诉你们,我们虽然在兵力上远远超越敌军,但是骄兵必败。我们不可以有丝毫懈怠,有丝毫让敌人钻空子的机会,况且,我们的对手是那个令人讨厌的圣骑士,不得不承认,在他面前,我们栽过不少跟头,因此我们必须小心谨慎、按部就班,一切行动听指挥,这样的话,胜利才是我们的!”魔将们听罢,异常亢奋,振臂高呼:“胜利是我们的!胜利是我们的!”与此同时,人国也开始了行动。大国相江子烨早知道天星危在旦夕,无奈顾此又恐失彼,权衡利弊后,他快步流星走进皇宫。人国首都冥王星,当时又被人们称作“帝都”,坐落于太阳系边沿,终年难见阳光,只是依靠两颗上万吨的日光石提供光芒,并且依随照耀周期的变动产生四季的更迭。清晨的辉光从嵯峨的山峦间幽幽射入殿銮,薄如轻纱。几名衣着鲜丽的宫女懒洋洋地熄灭大殿内的蓝鳞灯,便以熟练的手法,打扫地面和座具。突然,远处传来金甲侍卫的喊声:“大国相江子烨晋见。”宫女们齐目扫视殿门口,只见一名身着黑衣的白发中年人碎步向殿里走来。他行色匆匆,面容凝重如铁,双手互扣,被宽大的衣袖拢在里头,充满了黑暗的神秘。“请大国相留步,皇上今天不上朝。”白发人循声望去,在狭长的红毯末端皇帝御用的水晶宝座两旁站立着两名身材高嵬的水晶甲大剑士。他们是皇帝的亲信,也是皇族人。据说也姓“腾云”,只是做了皇帝的亲护卫,舍去了姓氏一个叫“隅”,另一个叫“流”。“事态危急,卑职必须见皇上。”白发中年人言语切切,而互扣着的两只手从衣袖中渐渐伸开。苍白的手指一点一点地露出。他的步伐比先前缓慢了许多,大殿里没有风,吹不起那身拖在地上的衣摆,更显得他的步伐诡秘。一步、两步、三步……白发中年人终究没有被这两名亲护卫拦下,走出大殿时,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宫里的规矩甚多,他不敢使用力量御风前行,撩起黑缎裙摆,像个疯女人一样狂奔。“我们还是放他进去了。”一个水晶大剑士说。“他多少次求见下,已经是数不清了。”另一个水晶大剑士说。“很想看一看我们的国家。”“还想念当初的辉煌么?”“不了……什么都总有衰败的时候。”一个水晶大剑士语气深长地说。他们的脸被硕大的水晶面具套住,看不出一点面目。皇宫在圣洁的日光里显得尤为庄严。从天空俯瞰,规整的线条下一些花草树木被布置成一方方瑰奇的图文,像一个个遒劲的文字,书写殿銮上所有的雍容与华丽。倘若要说气派,这人国宫殿便可数最为气派了,然而要攀比气势,则数宫殿以北的群峦密林,那深处有一股磅礴的气概,像缕缕青烟从这神秘里头隐隐约约地发作,惊煞鸟兽。就在这片密林里,在湍湍的溪水边,在硕大的攀满青黄泛白的青苔的陨石侧旁,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披头散发,盘腿而坐。这个就是人国皇帝腾云政。他面容枯槁,长长的发丝几乎掩住他的脸庞,只隐约看见那锐利的目光从蓬松的发丝里尖直地刺出,利刃一般。清晨,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日复一日地追寻,在今日这清晨,也终于有一番定论。十年了,十年转眼即逝,伊人逝去也十年。还记得那时候,那个情长的他亲手为至爱掩上泥土,而后带上一名近身待隐居至此,笃志武学,就这样,十年就这样一晃而过。苦苦的追索似乎有了结果,当日光透过他俊洁的脸上时,他露出久违的笑容。“馨,你等我,只要把‘銮兵诀’解开,你就可以回到我身边了,纵然花费十年功夫才完完全全掌握銮兵诀第一重力量,但是,你务必相信我,务必相信!皓首穷经,只要你能重生,那也是值得的。”腾云政抬起头,十年来第一次望那片湛蓝的天空,彷彿天空里挂着他最爱的女人的模样。他笑了,冷傲而自信。陛下,大事不妙。江子烨连近身侍也没打个照面,心急火燎地跑到腾云政面前,跪倒在地。腾云政的大好心情被他扫去了大半,怏怏不快,问道:“怎么啦?国家又怎么了?”江子烨回答:“现在天星告急,东部告急,群臣不知如何决断,大元帅认为东部不可失,而且兵力有限,难以支援天星,然而天星为北门锁钥,一旦失守,则后果不堪设想……”腾云政截住他的话说:“筑室道谋,你以为如何?”江子烨是个聪明人,心里早已经有谱,但是没有腾云政口谕,事情恐怕难办,于是他说:“微臣愚味,不知陛下是什么意思?”腾云政剑眉一挺,怒道:“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也要问朕吗?朕不是把国家都交给你治理吗?你的命令就是联的命令,谁敢不听就拎他的人头过来!”“是!”江子烨唯唯诺诺地告退,脸上不禁露出欣喜的笑容。突然,一只手掌按在他肩胛骨上。那手掌强劲有力,还带着烫热,焐得他肩头通红,差点没成了块红烧肉。他颇为吃惊,回头一看才心神稍定。“近身待大人,阁下可好。”江子烨哈腰行礼。那个用手掌按他的人松开了手,脸容冷若冰霜,吐出一句:“这次饶恕你,如果下次没有向我请示便惊扰陛下的话,我一定会让你的骨头粉碎。”言毕,阔步而去。江子烨吁了口气,马不停蹄赶回军部。他力排众议,批下了两道指令:一、巨人国国王盘古领兵五百万支援天星;二、东部战区尹云飞领兵五百万支援天星,两军即刻出发,不得延误。“我们的第一圣骑士,你一定要支持下去啊。”江子烨捋着长髯,忍不住叹了口气。另一方面,天星的防御设施已经撤走,最后一批战船也被拖走,天星处于无防备状态,一如刚出生的孺儿。探密的使者将这个情报呈给魔军驻太尔星总部,魔将们大为惊讶,辩语哓哓。有的认为箇中有诈,不可出击,有的认为是军团撤退,不可错失良机,要乘胜追击。众魔们争论不休,毫无定论,一直沉默不语的犹狚说话了。他拧紧眉头,一词一句地说:“你们都没有说到点子上来,他为什么还要留下几万人在天星,为什么?”众魔一片阒然,全无声息。他又说:“我已经收到密函,尹天开和盘古大军正向天星驶去,所以我们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不管他们是否有阴谋,我们都必须为我们的事业而奋斗,为我们国家而牺牲!”语毕,全场肃穆。他用极其严厉的目光在众将身上扫过来睃过去,最后发出嘹亮的声音:“全军出击,扫平天星!”当时,尹炎在可怕的梦魇里惊醒。他披上大衣,赤着脚走进魔女的卧室,夜晷的时针靠近十二点。他扑上魔女的床上,将这个妖女从甜梦中惊醒。而后两人死死地环抱在一起,用热切期望的嘴唇交流心中的欲火,用甜糯的舌尖舔舐各自的忧愁。尹炎脱去上衣,狂暴地扯去她的衣服,正要云雨的时候,她突然一脚将他踹开,喘着粗重的气息,带着淫邪的笑意恶狠狠地说:“你不想娶我就别碰我!”她睥睨尹炎,在床上扭动她半裸的躯体,一股黁香弥漫开来,其间掺杂着汗的体香,更有股催人欲火焚烧的冲动。尹炎也喘着气,木然地看着她,看着她身后那个咒法发出微光后隐去,他才知道十二点钟又过去了,只好悻悻然离去。“我一定要守住这里,一定……”尹炎狠狠地想。两日后,魔军三千万陈列于天星大气层外,旌旗蔽日,鼓号喧天。天星亦热闹非凡,喜气洋洋。尹炎穿着一身红炎军装,与盛装綝緉的魔女携手走向嶕峣的天坛。在无数阶梯石上,军士们陈兵就列,他们把鲜花捧在胸前。当这对伴侣从他们身旁走过时,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愿幸福与你们相伴。”天坛右端是一棵古流樱树,两人走上天坛时,缇红的流樱花翻旋在风中,飘落在他们头上、肩上,一如上天温情的抚慰。她露出娇媚的微笑,矜持地走到天坛巨大的琉璃碑下,捧起双手,小声地祈祷,而后尹炎向她走去,搂着她的腰,仰望参天的琉璃碑,用洪亮的声音宣布:“魔女阿琪诺是我圣骑士尹炎唯一的妻子,我发誓永远爱她,一生一世保护她!”这时大家都欢呼起来,尹炎则抱着他的娇妻,看着缇红的流樱花簌簌落下,带着幽郁的色彩,在地上随风滚动,“哗啦啦”地作崇……夜又深了。按照当地的习俗,请来的贺宾们捧着一杯杯琼浆玉液向尹炎夫妇敬酒。当黑夜里闪烁的星光被一朵骇人的阴霾摄去时,尹炎抱起喝得酩酊大醉的魔女走进卧室。他把她扔在软绵绵的白绒羽床上,她身穿一件白绒羽服,所以就融在这片白茫茫的雪中。他坐在床角,仰视墙上崭新的夜晷,等待钟声的呼唤。突然,一阵温黁的芳香唤醒了沉寂中的他,一双白净如瑜的玉臂扣住了他的腰,一张俏丽无比的脸蛋在他后背摩挲,传达着无限爱意与温情。他一直等待,一直等待,欲火却如猎猎熛焰,在心头沸扬,陈述着内心的炙热,表达着渴望的干涸;女人的神秘是戎马奔波的他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即使权势招徕女人,他也从来没有放纵过自己,这次也决不例外,所以他任由这个美人在身上如何缠绵,依然坚守最后一道防线。魔军的行动没有尹炎想像中的迅速,犹狚似乎已经察觉危机的临近,或是说他在上次败给那个悍勇的圣骑士的惨痛中吸取了教训。他采用“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方略,以五十万轻骑翼兵为前部,重甲剑戟兵为左右两翼,炮兵为中部,机械兵种和魔法师团为后部,各兵种桴鼓相应,旅进旅退。这种战术无疑对人军不利,死亡的阴霾已经扬起风帆驶向天星。黑暗越来越浓厚,黕云在天穹的温床里呻吟,苦诉内心的烦闷。几声慑人的龙吟剖开它的胸膛,一排排黑黢黢的庞然巨物、一双双红橙橙的血色魔眼和一个个黑漆漆的幪面骑士从中鱼贯而出,俨俨的杀气如同墨汁滴在宣纸上一样蔓延扩散。天星已经充牣杀气,五万人军在城堡北部的血魔阵上等待。他们恶煞的眼神充斥了所有愤恨,仰望苍穹里那朵朵可憎的阴霾,齐声大喊:“杀敌报国,血流不惜!杀敌报国,血流不惜!……”十二点的钟声即将敲响,暴风雨在宁静的怀里渐渐苏醒。尹炎将那个妖艳的魔女一把搂了过去,两人便抱成一团,在炽烈的欲火中热吻。钟声“噹噹噹”地响起,他趁着那份狂热粗暴地撕去她的上衣,把她反压在床上,解咒的光芒骤现,也随着钟声的远离渐渐淡却。尹炎凝神细看,在光芒瞬息之际记下了全部咒文。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黑寂的卧室被照得亮如白昼,魔女淫邪放荡的嘴脸一如这道闪电促发他心中的愤恨,他弓起身狠狠地给了她两个嘴巴,而后敛容正色,整装要走。魔女大怒,柳眉一挺,杏眼圆睁,问道:“你为什么打我?你要去哪里?”尹炎一派严肃,反问道:“你以为你做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吗?我不会杀你,魔国自有人来杀你!”魔女回头一想,恍然大悟,气得破口大骂:“臭男人,你偷看我身后咒文!你……你利用我!”言罢,向尹炎扑过来,要和他拼命。尹炎微微侧身躲过她的攻击,右手扬起,一巴掌就把她拍晕了。赶到血魔阵中祭坛的时候,魔军的轻骑翼兵已经和人军展开厮杀。由于轻骑翼兵灵活性强,速度快,在短时间内就占了空战的主动权,随后犹狚的大军蜂拥而至。尹炎看着茫茫魔军,冷冷一笑。他站在祭坛上纹丝不动,任凭局势恶性发展。对于魔军来说,胜局已定。他们杀红了眼睛,一支支军团如浪潮一样涌向陆地,狂蜂浪蝶般地扫荡,把天星推向毁灭的深渊,五万死士的血和数万魔军的血混杂,江聚成大大小小的溪流,从四周向祭坛奔泻。很快,潽潽的血海漫过祭坛的石阶……犹狚再也沉不住气,不管尹炎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绝不会想到有任何的方法还能拯救天星。所以他攥起那柄饮血的魔剑,从战船上跳下祭坛,快步流星向尹炎走去。“阁下,终于来了。”尹炎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是的,圣骑士阁下,胜负已是定局,你何必执着呢?如果现在后悔,那还来得及啊。”犹狚停止了步伐。两人相距一丈,对峙。“阁下是说我还是说你自己?”尹炎目光中突然放出一种凌厉的韵彩,如一把寒冰的匕首发出慑人的光华。“嗯?难道有诈?不可能啊……”犹狚心头微微一颤,为了掩示心中疑虑,他哈哈大笑。笑声中突然夹杂一股凛凛的杀气,原本垂手的魔剑已经扬起,一束红光从尹炎身上窜过。尹炎避之不及,左肋骨被猛然挑断,鲜红的热血在他捂住伤口的指间渗出,洇湿了他的衣裤。“无论如何,只要我把你的首级带回去,付出再多代价,那也是值得的。”犹狚露出狰狞的笑容,脸上的皱纹褶皱得更加厉害。尹炎惨淡一笑说:“看来今天我是要死的,在我临死前,阁下可否听我讲一个故事?”“嘿嘿……”犹狚大笑,“哈哈……”在他看来,今天他是大赢家,所以他可以畅怀大笑,可以让这个圣骑士去讲所谓的故事,因为没有任何“故事”能够改变他的行动。尹炎低头不语──开始思索魔女背上的解咒,而后镇定地念道:“哈呵多密,啊罗咒斯多,利梵在心韦吽……”犹狚一听,便知道这是咒语,吓得冷汗直冒,喊道:“这是什么?”话音未落,血海中突然翻起一个巨浪,气势汹涌地向他拍去。他回身一侧,躲过一击,从另一方又有巨浪袭击他。犹狚见巨浪饕餮,不敢恋战,双脚一蹬,向天上逃窜。可怖的血海不停地膨胀,很快就淹没了整个大陆。这片血红中只有祭坛被可怕的魔力托起,一直往天穹升去。殷红的死亡的光辉照亮了天上的霾云,它们都成了骇人的晕霞,不断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与生灵惨死时沉闷的断气声。浩荡的魔军在这片血红的温床上显得无力与苍白,他们试图逃脱这个地狱,却接二连三从天上栽进它的怀抱,饮歠那污秽黑红而胶稠腥臭的琼浆,幻化成一个个青面獠牙、面容可怖的血魔鬼在欢跃、趻踔。尹炎的咒语已经产生了效应。它就像一支舞曲,致使血海、血魔欢快地屠戮,用轻捷的步伐踏碎所有文明与人性,延宕久违的恶魔的变奏曲,扬起黑暗的风帆将世界的丑恶驶向尽头。这支荒诞的咒曲终究断了弦──一个强大的暗系魔法火焰球打伤了尹炎。魔女乘坐钝甲炎魔龙在天空徘徊,这个魔法球就是她的座骑吐出的。尹炎没有受到多大伤害,因为祭坛已经血魔结界封锁了,在结果内的所有魔法攻击,绝大部分失效或无力化。他站直身子,看着魔女乘着龙来到祭坛。“我要你死!”魔女死死地盯着尹炎,狠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她的双唇不停地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受了欺骗。尹炎冷笑,想说什么,但是语言竟被沉闷的嘶吼所替代。他颇为惊异,发现躯体透射出森然的红光。他想再说什么,却在红光中消匿……这时,祭坛上的六芒星发出耀眼的白光……“吼……”“啊……”凄厉的惨叫诉说着某种结局,一切又在殷红中淹没……人魔纪四十一年六月三十日,人类援军进驻天星,遭诅咒,又遇血魔鬼,折兵百余万,铩羽而归。适时,魔军损兵过半,元帅不知去向,也无功而返。自此,北部危机暂时瓦解。次年初,魔军突破人国东部防线,大军压境。六、几名少年人魔纪四十二年二月,魔军已经深入人国东部。三月初摧毁了东部军事重地木星,直逼火星。在此之前,为了守护疆土,火星居民联合一致,在人魔纪三十八年七月组成了“火星自卫军”。这支军队的首领是一名将军的儿子,名叫彷云豪,适年十五岁。这个年轻人是个怪诞乖张的人类,往常冷言少语,似乎对一切事情都漠不关心,也似乎对世人所做的一切都不甚明瞭。所以在别人的眼里,他或许就是傻子。那个时代是个造就英雄的时代,“乱世出英雄”,他就是其中一名。从一个“傻子”变成一个“英雄”首领,这个跨度是多么大啊!也许不少人完成这个跨越需要花费很漫长的时间,需要荆棘载途,历尽艰险坎坷,甚至负出极其沉重的代价,但是说来也怪,这个人的发迹却是充满神奇色彩。自人魔战争开始,为了安定民心,各地方政府算是想尽了绝招,出尽了法宝。火国政府也为此绞尽脑汁,最后,那些政治头领们和当时国主达成一致意见,私下商定了“战时封闭主义”计划,封锁火星与其他星球除军事以外的所有交往与联系,并且卡断所有新闻渠道,将火星公众所有视屏切换为如出一辙的中央1-1000号频道。这样一来,确实起到了混淆视听,愚民愚众的作用。只是在那个年代,“群众就是上帝,独裁就是找碴”。政府的这番专断引发了公众对政府一如既往的半军事化统治所沉淀已久的不满,计划在试验阶段已然夭折,此后是全球人民大示威。火星在魔军未来之际陷入混乱,国主阳熛却因奉命远征带走了国中大部分军力,那些想用血腥来镇压群众的头领们都没了辙,而示威游行也越来越火热。许多人放弃工作,要以示威为职业。那时候万人空巷,示威游行在三天后就有精明人干起特殊行业──拿一板凳坐在巷口,要想示威游行的必须交钱登记。后来群众示威就越有架势了,一则交了钱,二则干那个行当的不仅给他们提供吃喝,还给他们棍棒。这下真是威风八面。也终于引发暴乱,政府被迫使用各类被禁止用于公众的武器,就连原本以保卫火星为已任的“超人类”军团也大派上场。这次暴乱规模之大纯属罕见,被屠戮的群众每日以数十万剧增,受伤的群众不计其数,而政府所谓的护卫军在铁甲和超能力的荫庇下苟且,并不失时对公众以各类可怕的武器残暴地袭击,将火星推向死亡深渊。暴乱在第五天终于平息下来。那时候,彷云豪听说妹妹也被卷入示威行列当中,心急如焚,跑上燮都(火国首都)广场寻觅妹妹的踪迹。那个地方尸骨堆积如山,腐尸散发的恶臭和发黑的血液洋溢了整个广场,他从尸骨堆里狂躁地翻查,妹妹没有找到,反而弄得一身糟粕。这时,骇人的“超人类”军团像幽魂一样出现。他们冷冷地注视这名落魄的少年,自信满满的军团长驱动那种已经噬杀多人的力量,指尖上的光辉把黄昏下的广场照得亮如白昼。一道光束在他挥袖之际射向彷云豪,彷云豪不躲不闪,却突然消失于血红中,那些军士大吃一惊,正是惊诧,军团长的头颅已被这名十五岁的少年拍成粉末……军士们不知不觉浑身发颤,“扑”地全部都跪在他面前。鲜血下隐匿的那双黯然的目光,叫人寒心。此后,人魔史上的“火星大动乱”就此终结。几年后,人们忆起这件事,依然要谈起彷云豪。有人说是彷云豪的力量震慑了火国,阻止了暴乱。而实际上,不可将此归结为主要原因。无论如何,迫于公众压力,政府内部发生大调整,彷云豪非但没有因为杀害公职人员而被责令枪杀,反而受到重用,被提拔为“火星自卫团团长”。当然,这是公众的呼声,他们不希望由冥都(冥王星)派来的皇宫贵族全权操控火星,而寄望于彷云豪这个地方贵族能替他们争一口气。政府的用意明瞭,表面上将自卫团交付彷云豪,实际上设立五名副团长,合谋兵权,架空彷云豪,将他变成一个傀儡。结果彷云豪整天无所事事,在城堡里闲踱。终于有一天,他找到了一份合适的工作──刽子手,负责砍下逃兵或犯重罪的军士的人头。从来没有人拥有他做这一种行业的天赋──他从容地走向罪犯,神情木然,看不出恐惧或是忧喜,而后剑一扬,血就喷上天,人头就在地上打滚。他杀第一百号人和第一号人的心境是一样的,所以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所从事的行业和别的行业有什么区别。在他看来,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人就是人,魔就是魔,一切没有再深入的意思,万物的内涵只是人魔赋予它们的虚幻景象。这些怪想法他从来不说,所以也没有人知道,否则他更像一个哲学家,而不是一个“杀人魔鬼”。关于这个“雅号”,是从他杀了三百个人以后别人偷偷替他取的。人们预言总有一天他会因为杀人太多而疯狂,果然不久,他在夜里用那柄杀人杀得龋钝的巨阔剑砍翻了一个恶贯满盈的副团长的头颅。此后,他开始指挥他的军队,剩下的几个副团长恭恭顺顺地听从差遣。这就是彷云豪,一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物。魔军的攻势凶猛如虎,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拿下了东部战争的主动权。是年五月,东部大元帅凌镞引咎辞职,巨人国国王盘古暂代其位。为恐凌镞变节,人国皇帝腾云政改封他“征东大将军”,并承诺不追究其所犯军事错误。这时,腾云政开始料理政事,宵衣旰食,力图改变颓势。魔军在战局上处于有利位置,也毫不懈怠,他们一鼓作气,在东部数场重大战役上取得辉煌成绩,牢牢地将东部战争主动权掌握在手中。当时主持东部战争的魔军首领是魔国第一勇士施蹯。这个魔人横察竖看都是卤夫,天晓得就是这样一个浓眉大眼、虬髯爆腮、四肢发达的粗犷汉子把人国东部的悍将们杀得寻东摸西、哭爹叫娘、如丧考妣呢?也真是怪事,他很少听从参谋们的建议,而把更多重要的军事情报向他的小队长透露,并且听从他的意见。这个小队长就是薛子旷。其实,他们俩算是一对难兄难弟。以雪芒国为核心的多魔帝国在建国初发出照会,表面上说希望联合其他魔族国家共同对抗腾云帝国,实则借机吞噬异己势力。犹佳斯国国王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妥协,宣布“中立”,结果雪芒国联合其他国家围困犹佳斯,国王为顾全百姓安危而选择了投降,雪芒国国王却以“怠慢联军”为名杀死了这位仁慈的国君,把王子薛子旷安置在普卡塔星做当地军团的小队长,而薛子旷的近身侍卫施蹯因勇力过人被调往帝国首都熲星参军,此后凭着一股憨劲打败了首都不少悍将,被冠以“第一勇士”的美名。薛子旷和施蹯两人原本是主仆关系,施蹯对薛子旷敬爱有加,所以他一上高职,就将薛子旷调到自己的部队。薛子旷是超魔人,出世的时候,犹佳斯国的犹佳斯神像发出一道紫光,透过重重障碍映射在他身上,当时国人就把他奉为犹佳斯魔神。雪芒国国王在接管犹佳斯国时,看到国人都对身陷缧紲的薛子旷顶礼膜拜,一怒之下,想出一个歪招,把子旷封作魔国小队长,以示侮辱。薛子旷父王临死前叮嘱他不许替自己报仇,他就死死地咬紧牙关,一次次放弃刺杀雪芒国王的机会。在别人的眼中,薛子旷是个俨俨君子,每一件事情都处理得有分有寸、合情合理,在待人处世上有一种大将的风范、皇家的气度和英雄的魄力,所以即便他只是军团里的小队长,也无有人不尊敬他、赞赏他,也无有女子不为他望穿秋水。可是他明敞敞的心上竟然没有在纭纭女子中停留过一刻。如果真要说有,那或许就是对那个魔女的恨,他明知那个女子拥有天使般面容装潢下的一颗丑陋的心,但是在他寂寥的时候,却又不自觉地把玩那支刺伤自己的发卡。魔军在东部的进程无疑鼓舞了进攻西南两区的魔军,他们振作奋发,给予了人国守卫军重大创伤。适时,人国本部守卫已经有了罅隙,人国危机重重,灭亡在即。为了挽救危在旦夕的人国,人们自发组织自卫军投身战争,涌现出不少少年首领,如火星的彷云豪,月球的天纲月,金星的玄武烈,水星的杨湦等。这些首领多半是振臂高呼“团结国民”之类的口号,再进行宏篇大论,就国家形势进行精辟入理的分析,而后作出“一切反动势力都是纸老虎”之类的论断,最后就顺理成章当上领导人这把“交椅”。唯独玄武烈别为另类。人魔纪四十二年六月五日。在金星最大的学术殿堂霍依大学堂里,沉闷的学术气氛胶着在空气里,年逾十旬的老巫师精神矍铄,兴致勃勃地念叨那些夐深拗口的咒文,学生们则像患病似的恹恹欲睡,欲倒未倒。老巫师念完这篇冗长的咒文后,意犹未尽,想和学生们再次欣赏这篇美文,看见大家都呆头呆脑了,就咂了咂嘴巴笑着说:“这是一篇好文章,大家也来念一念吧。”学生们就开始含糊其词地朗诵:“吽嘧咖哆哩哗啰波叉,叉波啰哗哩哆咖嘧吽……”学生们一面念书一面摇头,把头摇啊摇,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就有几个人一头撞上课桌。老巫师摇了摇头,叹息道:“你们如果能像人家玄武烈那样自觉,我就放心了。”玄武烈这时从书堆里抬起头,看了看老巫师,一脸茫然的表情,又埋下头去钻研他的魔法手卷。放学后,玄武烈将功课复习了一遍才不紧不慢地走回家。夜幕来临,他的心情平静如水,颇有兴致欣赏周围景物。太阳已经下山,天穹依旧金灿灿,几只巨翼水鹙从这片金光划过,展翅飞鶱,它们的动作迟缓,飞行飘忽不定,如同泅渡在水流湍急的河里。它们的头颈没有毛,长像怪诞,动作笨拙,不免引得他傻笑。自从父亲玄武堔战死沙场,他就很少有这种笑容。他是个难产婴儿,他的出生造就了母亲的死亡。虽然玄武堔曾经说过,“有你这样一个儿子,你娘也死得瞑目”。但是无论如何,当父亲沉溺在丧妻的伤痛中时,玄武烈就会责怪自己,觉得自己的存在是多余的。因为战争,偌大一个玄武家族凋零残缺。及至玄武烈这一代,只剩下他和他父亲相依为命。也因为这样,从小孤独的他养成了一种孤僻自卑的病态心理,再加上金星小女子一样的山水灵气,养就了这么一个多愁善感的少年。夜色越来越浓,玄武烈夹着书卷走在岑寂的古道上。荒凉的景象招使他低沉,莫名的感伤如铅块一样压在心头。他走到家门口却没有进去,而是绕过这扇装潢华丽、气派十足的铆钉大铁门,从偏门碎步而入。刚跨入门槛,几十名侍从就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站成两排迎接他。他鞧紧眉毛,看了看金光熠熠的宫殿,一种莫名的厌恶感涌上心尖,他突然扭头往外走。玄武烈漫无目的地梭行于人流,不知不觉就来到“万人广场”,这里聚集了数万民众。有一个人站在广场上筑起的高台嘶声力竭地叫喊,至于叫喊什么,他没有注意听,只是迷迷惘惘地往四处窜。人头涌涌的街面像数以万计的蛆虫在令人恶心的粪坨上繁殖,广场上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大汗淋漓,空气中飘逸着粘糊糊的汗液的味道,玄武烈并没有注意这一切,茫然地行走。只有走动,他才能觉得自己是存在的……这时候突然有人大喊:“就是他!就是他!名将后代玄武烈!”随后,民众激情四射,齐声大喊:“名将后代玄武烈!名将后代玄武烈!……”而且还把他抱了起来。就这样,玄武烈糊里糊涂地被半硬半软地推上金星自卫团团长的宝座。人魔纪四十二年六月底,人国大量自发组织的自卫军开始奔赴前线。玄武烈的军团迟迟不能出征。“公子,如果老爷还在的话,他不会允许您去冒险!”管家紫义拦住玄武烈,苦苦哀求。“请你让道,国家有难,我怎能袖手旁观呢?”玄武烈板起脸,疾言厉色。“公子!您是玄武家唯一的血脉,如果您有什么疏虞,叫我如何向黄泉下的祖宗交代?”“我们玄武家从来没有窝囊废,难道你要我做一个懦弱无能的人吗?我相信父亲大人一定会赞同我的做法!现在你屡次阻止我的行动,也不想想前线国民正处于水深火热中,难道我的生命就比别人的宝贵吗?”紫义听了,叹了口气,摇头道:“事情不像您想得这样简单,凭借六万民众组成没有经过严格训练的军团能有什么作为?国军素质多么高,训练多么严格啊,但是圣骑士殿下逝世以后,在这么多场战役中,不也是一触即溃吗?国势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是人力所能挽回的了,您又何必白白送死呢?”玄武烈别过脸不看紫义,转望窗外苍黄的天穹,一字一句地说:“如果人力不能挽回,我们就应该放弃希望吗?战局真是所你想像的那么糟糕吗?偌大个帝国陷入危厄的泥淖时,不是腾云皇族将它扶起来的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恪守祖先的精神,发扬不屈不挠的作风,用最后的力量去改变歹势呢?即便不能改变,难道我们就应该顺从异国,做一个苟且偷生的卖国奴吗?奴颜婢膝去讨好人家吗?抑或是我们的援助没有起到很大作用,但是我们不正用行为向世人宣告我们金星人,我们玄武家是宁死不屈的人族中的一员,是为人类生存而奋斗的吗?”紫义听了玄武烈这一席话,静静地摇头叹息说:“罢了罢了,少爷已经有当年老爷的意气,末下看来没有办法改变您的意思,只好尾随您了。”“父亲大人,我讨厌这种樊笼一样的生活,我已经失去你们,我不愿失去自由,请让我飞翔,我的父亲大人……”玄武烈默默地想。七、遇袭翌日,“金星自卫团”开赴火星。这支军团是“杂牌军”,什么人都掺和其中,占大半数的是自愿军,六万人的军团里有四万余人是自愿军。“自愿军”顾名思义就是自愿参军的人组合而成的军队。这支军队是整个自卫团的中坚,一旦垮了,自卫团就会面临解散的危险。玄武烈希望政府能在经济上给予支持,政府满口应承,就是“干打雷不下雨”。玄武烈耗尽家财,军团开支依然入不敷出,军费日益拮据。他心里明白,现在军团里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内藏暗涌,如果不能解决军费问题,军团恐怕没有拖到前线就要崩溃。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他把军团分成两队,一队是自愿军,另一队是非自愿军。自愿军的整合程度较高,但是老幼病残者居多,壮丁早被征发前线了;非自愿军的战斗力,他们大多是死囚,玄武烈为了壮大声势,用家族的名义保释他们,可谓“兵行险着”。玄武烈一方面严格训练军士,一方面根据两军的特殊情况采取不同的策略。在精神文明建设方面,他偏重于对自愿军的爱国意识教育,在物质奖励方面,则更多地给予非自愿军物质上的需求。这样一来,背井离乡的自愿军精神上得到抚慰,能更好地服从安排,免于缧紲的非自愿军在物质上和精神上双丰收,他们对玄武烈感恩戴德,自然为他卖命了。有了士兵,没有军舰是成不了大事的。为此,玄武烈向政府作过多次协商,政府也给了自卫军不少战舰和武器,但是就不同意玄武烈借用太空军舰“穿梭号”的请求。玄武烈见协商无效,私下鼓动自卫团暴乱,夺取了军舰,当日前往火星。这艘军舰拥有先进的装备,可以抵御多种物理攻击和魔法攻击,载人数达十万,载中等战舰达五十艘,最重要的是它的飞行速度很快,最高速度可以到达一半的光速。政府不借军舰的原因很明显,那是他们贵族逃难的最佳选择。可笑的是,这部“大块头”似乎多年没有活动,运行速度稍微快一点就会“抛锚”。玄武烈对此无奈之极,只好把速度降得极低,放置八架巡逻战舰,慢悠悠地驶向火星。人魔纪四十二年七月二十日。玄武烈一脸英气,看着窗外熣燦的星辰。参谋长紫义走到他跟前行了军礼说:“团长,我军是否进入‘埃非碎石群’?”“埃非碎石群?”“是的,如果进入这里,没有受到堵截的话,明天就能抵达火国。如果绕道而行,后天也未必能到达。”玄武烈转身看着紫义,斩钉截铁地说:“驶进去。”由于碎石群地势险要,狭隘难行,玄武烈便安排两艘巡逻舰前后护航,其余战舰返入主舰。穿梭号在雄奇的巨石面前茫然地游动,星光渐渐被碎石的阴影所取代,最后就在漭漭的黑暗中奄奄一息。主舰的导航灯开启了,如同白色的虫子在黑黕黕的泥壤上蜎蜎蠕动,更显得恐怖与阴森。玄武烈背着手,站在配有透视窗的指挥台上,凝视这片漆黑。玮奇的石头自行滚动,一如海洋里形形式式的鱼从军舰身旁掠过,借着微弱的光芒在黑寂中寻找方向,显得失落与迷惘。这艘战舰在这段骇人的旅途中发出奇异的声响,如害怕黑暗的孺儿在狭小的夜道无法涉足,“卟”的一声,这艘先进的“老家伙”又缓缓地停下。“啐,真他妈的,又死火了,这艘破船一路上死掉多少次!”机修人员一面检查机器,一面絮絮叨叨地骂。玄武烈见军士们怨声载道,也无可奈何,心想:“这破船老是‘死火’已经不是一个好兆头,还在这个关键时候……”正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头飞船出了故障,那头便紫义急冲冲地向他汇报:“发现不少敌军!”玄武烈往测敌器上一凑,吐出一句稚气的话:“紫大叔,这也叫‘不少敌军’?”原来整个测敌监控器上满满全布满敌军的红点。“我们快被包围了,该怎么办?后退吗?”紫义询问。玄武烈敛容说:“马入夹道,还能怎么办?命令全部战船回主舰,关闭所有启航灯,开启屏蔽魔法结界和隐遁魔法结界。敌军数量远远超越我军,命令所有军士敛息屏气,万万不可出战,抢修工作务必尽快完成!”紫义领命而去。等到他再回来的时候,推动器已经修好了。玄武烈又说:“看来我们进入了敌军地盘,唯有用声东击西的战术才能逃脱他们的捕杀,我想,敌军要发现我们还需要一些时间,我去引开他们,你们趁机逃脱。”紫义摇头说:“不行,我们怎能落下团长呢?”玄武烈一怔,似笑非笑问道:“大叔,请问除此以外,您有什么高见?”紫义挠头想了半天,只好说:“少爷,务必小心!”玄武烈被这老仆人逗得笑了好几声,转身幻化成一股暴风,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埃非碎石群里,黑暗被光明卸下了身上的鳞片,一切渐趋明朗。魔军第十军团就是这片黑暗的刽子手,他们试图用高强度的日煚灯探索已入囊中的羔羊。这支军团的团长是个老将军,名叫凯嵬,天生长脸,总给别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事实如此,他是个冷酷的魔人,极力推行种族灭绝政策,在国中是出了名的悍将。为了防止“金星自卫团”逃遁,他下令开启“反隐匿魔法结界”,力图以最快的速度发现人军。另一方面,人军开启了“隐遁魔法结界”,穿梭号幻化为与周围事物相近颜色的物体,在黑暗里深潜幽行。玄武烈依照计划,从军舰前进的反方向高速尽行,速度快如闪电。时间分秒流逝,人军开始从飞船里看见漫山遍野的魔军战舰,那些灯光闪烁的怪物不紧不慢向他们驶来。突然,远处发生爆炸,一架战舰受到不知名物体的攻击,身首异处。魔军团长艴然大怒,责令全军奔赴爆炸点进行警戒。那些即将发现人军的魔舰便绕道离开,吓得飞船上的人类两腿发颤,冷汗涔涔。毫无疑问,引发这场爆炸的是玄武烈。他用家族宝物“玄武弓”射下了三艘战舰,由于身体透支过大,现在正大气喘喘。这玄武弓是流传远古的罕世兵器,属于解咒型武器。所谓“解咒”,也就是兵器实体受印记封锁,用肉眼无法看见,只有启动解咒魔法,实体才会出现。那时候,玄武烈站在一块广袤的石头上,念动咒语,这把罕世武器就从灼灼的燀火中脱濯而出,凝结着万古神灵的精华,绽放出迷人的光芒与摄魄的彩韵。玄武烈左手紧握弓身,右手扣动弓弦,一支在焰火的舔舐中雀跃欢呼的箭便从混沌的光彩里鸣叫,箭一离弦,如同浴火凤凰,一声长唳,刺入魔舰的胸膛。魔军顿时大乱,以为是受了人军隐形战舰的攻击,战舰与战舰间相互警惕。魔军原本秩序井然,壁垒森严,但是受了玄武箭的惊吓,这种森严的防备倒是给他人钻了空子。有的舰艇中了箭,条件反射,就向箭来的方向开炮,结果误中自己的战友;有的舰长是草木皆兵或公报私仇,惟恐国家军费开支过小,启动战舰全方位扫射,结果自己人就跟自己人打了起来。魔军一乱,谣言四起,大伙认为不是人军中了自己的包围圈,而是自己跌入了人军的陷阱。这样一来,以讹传讹,消息一传到魔军团长凯嵬耳朵就成了:“敌军隐形战舰技术高明,尚无法探测,我军西方处处有敌,乞求增援。”凯嵬一听,勃然起色,拍案大骂:“混蛋,全军给我驶进西部!”魔军达西部时,西部防御线已乱得一蹋糊涂,战舰残骸和飘浮在太空的尸体掩盖了璀璨的星光。魔军团长凯嵬把眉一挑,从死寂的寒窖里看出一丝端倪。“敌军似乎刚刚撤退,我军是否追击?”副团长科汶问道。凯嵬嘴角微微一颤,而后冷静地说:“不用去追,敌人根本没有离开,一个超人类就想来这里捣乱,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各军部驶回岗位,加强防备。”这时,他坐镇的迪卡号总舰指挥台的大荧幕上现出一栏魔文字“东部有敌军战舰逃脱,驶向火星30点5分位置,我军力寡,请求支援”。他黑起脸孔,命令东部军追击人军,同时把薛子旷唤来,在他耳畔吩咐了几句,随后率中部军舰驻扎西部基地,收拾残局。玄武烈一直监察着敌军的动静,见他们没有盲目地深入西部,知道自己的计谋已经被对手识破,转身要走。突然,一股肃杀的气息吞噬了石头上那层薄薄的星尘,一个身材高瘦的魔人向玄武烈走来,他就是薛子旷。“一切到此为止,乖乖放下武器,跟我回军部!”薛子旷一板一眼地说。玄武烈掷下玄武弓,那弓便消失在空气里。玄武烈心头挂念“穿梭号”的安危,无意与薛子旷决斗,便说道:“我不与你纠缠。”言罢,双脚一蹬,冲上天际。薛子旷紧追不舍,玄武烈只好回身应战。超人魔一战“惊天地,泣鬼神”,在两人决战的区域,所有碎石都被如海潮般凶悍的力量击溃,化成无数细小的粉屑。玄武烈拥有的“自然力量”,只属于宇宙初级力量,薛子旷的“魔域力量”属于宇宙中级力量。战斗一开始,玄武烈被薛子旷压着打,薛子旷和他对决数招,也摸清他的力量,心里暗暗想到:“这人力量并不高超,杀意也不惊人,唯独那战意使我不自觉也激动起来!”玄武烈虽是被对方压着打,手法依旧不紊不乱,心若明镜,倒从对方强大的攻势下看出一丝破绽,他腾出一点空间,右手往空气中抽探,作状要掷暗器。薛子旷连忙双手往胸前额头护住,待移开双手,玄武烈已逃之夭夭。“走了吗?”薛子旷默默地想道,“父王,我把这个人类放了,这是对是错?战争就该这样吗?什么时候我也能和这些高手真正地较量?而不是在战争中相互戕害?父王,您要我隐忍,何时有个尽头啊?”薛子旷茫然地望着玄武烈离去的背影……片刻,一支发卡从他衣兜里滚落到地面,发出“咣啷”的声响,他才回过神来。话说回玄武烈,他赶到穿梭号时,周围已经泊满敌舰。军舰赤条条地搁在真空里,耷拉着脑袋准备被轰炸成碎片。玄武烈心急如焚,却强作镇定,踩着碎步穿过长长的甬道来到总指挥室,里头坐着几个副团长和几十个小队长,正为着穿梭号再次“死火”哓哓不休地争吵。会议上各人闹得面红耳赤那在所难免,问题是没有人能够想出一个绝妙的方案来退敌保命,其实,大伙儿都很清楚,谁也不能确保自己的决策万无一失,一旦有了疏虞,非但丢了性命,还要丢了贵族的荣誉,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啊。他们等待他们伟大的领袖御风而归,但是傻愣着等无疑被后人冠以“坐以待毙”的臭名,所以他们提议参谋长紫义为他们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案,而后干净利索耳塞目闭地否决他的建议,如此一来,这班人可谓为国家奔波劳碌啊。当紫义的第十一个议案被置予否决时,玄武烈推开那扇厚重的钢门,从容不迫地坐上自己的位置,轻轻地扣了扣堆满书文刷满金漆的桌案。全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望着玄武烈。“我们被包围了。”这是他的第一句话。围着桌子坐的人都无声地叹息,活像感慨往事,又似乎发生这种事情与他们并无关系。“参谋长留下,其余人返回自己的岗位。”玄武烈觉得自己领导了一帮庸才,平时夸夸其谈,各自借贵族的身份把自己神化,一遇上正事就缄口不言,相互推诿。没有谁能给他一些像样的建议,他索性独断,或许能搏一线生机。副团长和队长们向玄武烈敬了礼,神态严肃地走出指挥室,状若每人都接受了非常的指令,这样也就表明他们只是例行公事者,出了事就该由那头“领头羊”负责。参谋长紫义也从中看出些端倪,他向玄武烈欠了欠身说:“团长,非常抱歉,末下失策,使您的计策功亏一篑,末下愿受军法处置。”玄武烈忙了一整天,身心疲惫,懒洋洋地摆手说:“请不要自责,把事情的经过快快道来。”“是。”紫义说道,“我军趁敌军驶向一方时开航,不久,主舰推动器出了故障,我们修理好后便被敌军追上,但是敌军并没有攻击我军,看来是在等待上级的指令。”“事不宜迟,我们必须在敌军未开炮前突出包围圈,否则束手无策。”玄武烈从钢椅上弓腰弹起,振作精神说,“现在就出发,看我们也快要脱离埃非了,碎石也不多,可以全力开启推动器。”“但是,就不怕推动器又坏了吗?”紫义大惑不解。“不怕,关于这个推动器的原理,我有一点了解,突围后放慢航速应该不会再出故障的。”紫义一听,口头上应“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玄武烈知道他疑云重重,却装作若无其事,阔步走进总控制室。这个室间是操纵主舰运行方向及速度的,里面简洁的要命,只有一个大荧屏、一个传声器和一支粗大的摇控杆。这些设备都安置在一张圆扇形的大平台上,三名控制员轮流作业,现在都闲着喝茶,等待战航被轰炸成蜂巢或自己变成炮灰。直到玄武烈来了,他们才一个激灵从卧椅上弹起,耷拉着脑袋数脚趾,等待被训斥。“你们都在干什么?现在是什么时候了?”紫义跟在玄武烈身后,看到士兵们这样懒惰,就抢在玄武烈面前狠狠地训斥。玄武烈摆了摆手,示意紫义停下来,而后对那三个控制员笑说:“你们今天放假,我来操控这部机器。”紫义和他们听了这话,都吓得面如土色。紫义连忙说道:“团长,这部机器恐怕难以驾驭,而且如果操纵不好,敌人一开炮我军就成了‘箭垛子’了。”那三名控制员马上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是”。玄武烈却像童心大发,漫不经心地坐上控制台,对着传声器向所有军赶士宣布:“今天,由我金星自卫军团长玄武烈开航的V-30穿梭号将于明日抵达火星,众军士应听我遣调,不得有误,违令者斩!”随即,他开始调度战航:“主舰推动器全部启动,防御魔法结界启动,全方位加农炮、霰光炮、激光炮、爆光炮、焰火炮启动,虎翼号、龙须号、太空号、破敌号、钧霆号战舰所有物资装备卸下,打入卸载舱……”六万军士把性命都寄托在玄武烈身上,他们破除了以往慵懒散漫的作风,积极主动地完成玄武烈批下来的每一道指令,而且人与人之间相互协作配合,保证了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包围穿梭号的魔军见人军没有丝毫动静,都猜想他们在紧锣密鼓地筹划什么,不约而同地攥紧嵌有发炮按钮的操控杆。与此同时,玄武烈也不慌不忙地用双手去握那支粗大如椽的摇控杆。紫义和那三名控制员死死地盯着他双白皙而修长的手,黄豆般大小的汗淌过这几张死灰一样的脸。玄武烈握着那支杆,面容沉静,心情却澎湃激昂。他知道这支钢杆不是一柄普通操纵器,它是一个航标或是说指挥他人人生的方向盘,他发觉自己没有勇气也没有资格去导航他人的人生,而现在,六万人的性命就在他手中,这是多么残酷而现实的抉择!突围或生或死,投降也或生或死,这是多么痛苦的抉择!他思想激烈碰撞,以致于茫然了。而后在那片氤氲迷蒙的烟雾里,他看见一个身着蓝衣的少女迈着轻盈的步伐在跳舞,她的身段婀娜多姿,舞姿曼妙,他看得如痴如醉……突然,一个硕大无朋的铁蹄踏碎了少女的胸膛,而后狰狞的野兽撕下她净如白瓷的嫩脸,狂妄的野人蹂躏她的躯体,嗜血的魔鬼呲牙咧嘴歠饮她渐趋冰冷的血液……玄武烈死死地握住摇控杆,直至那支钢杆冒出焦臭的烟味和主舰的灯光都闪烁不定时,他才醒悟过来。“寒冷寂寞的生,不如轰轰烈烈地死”,开启呀,人生!他把杆往上一推,推动器吐出几抹蓝光,穿梭号奋发前进,魔军的炮火也蜂拥而至。魔军战舰三百余部,主舰十余部,人军战舰一部也没有出动,局势明显于人军不利。玄武烈知道现在出动战舰是不抵用的,因为军团里没有多少先进的军舰,启用它们那等于白白消耗资源,至于他把虎翼号等放入卸载舱那是有一番用处的。突围的时候,穿梭号的防御结界很扎实,抵挡了不少魔舰的炮火,可是结界也有漏洞,在薄弱处经常给魔军炮火钻空子,主舰的损伤程度也越来越严重,结界随之越来越脆弱。人军士兵为抢修穿梭号忙得焦头烂额,人军各头目也不见得无所事事。他们孤注一掷,全身心投入战斗,有时候还要亲自控制发射炮,忙得脸容憔悴。至于玄武烈,那更是全神贯注了。他不断地听到传声器传来的消息──航左翼受攻击损害33点,现正抢修;航中部受损害50点,现正抢修;航尾翼受损80点,现正抢修……他木然地听取这些繁琐的信息,却不为其所动,只是一味握紧钢杆往前推,他坚信,无论如何,前面是一片光明!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奇迹,穿梭号带着重伤从枪林弹雨中冲了出来。没有一艘魔舰能把它拦截下来,因为这个已经满身窟窿的“战士”试图用最后一丝力气和他们同归于尽,从而迫使他们让道。突围只是一个小小的胜利,要获得更大的胜利,就必须躲避敌人的追歼,可惜情况并不尽如人意。一个近乎噩耗的消息传来──航左翼推动器被击毁。人军军士大为灰心,原本在突围后高涨的心情又马上跌入低谷。玄武烈似乎早有此预感,他果断下令:“卸下左右翼推动器!”两块沉重的精练合金钢块无声无息地脱离主舰两翼,带着愤怒向魔军掼去,魔军措手不及,前方军舰严重受挫,追捕行动也有所延迟。但穿梭号已经力不从心,况且左右翼失去推动器,航速远远不及从前,所以魔舰又在爆炸后的阴霾里探出头,开启炅炅的追踪灯向自卫团逼近。穿梭号里沸沸扬扬,喧嚣声震天动地,以为又难逃一劫。玄武烈却镇定自若,口吻极其威严,又下了一道死命令:“卸下卸载舱里全部物资!”于是,一些零星物品和大块头的战舰满怀怨怼地向魔军发动袭击。一连串爆炸声震耳欲聋,可是魔军一往无前,再次从焰火里伸出可怕的魔爪,试图捏碎人国伟大的英雄传说……就像当初的尹炎……八、燮都魔军的舰艇渐渐弥散开来,在无边的黑暗里影影绰绰若有若无。他们吸取了教训,不再蜂拥追击,而是散兵游勇,意在防备自卫团的袭击。可惜他们失算了,玄武烈已经将机舱里所有能打击对手的机械设备都用上,只剩下几部还可以作战的战舰,但是武器装备很落后。真是“避坑落井,祸不单行”,主舰推动器再次“死火”,炅炅的光明在瞬间又坠入黑暗中。紫义建议玄武烈出动战舰来拖迟时间,玄武烈一声不吭,半晌才说:“不用了,前面有光明。”紫义抬头看荧屏,星空璀璨,无数人类军舰排排列阵,寒冷的灯光照射魔军,衍射着几分幽蓝的光韵,威风凛凛的军阵气势恢弘,严严实实地包围了魔军,而后一尊尊火炮吐出冷酷的光焰,将魔军的追歼计划一个个粉碎。魔军伤亡惨重,仓皇逃脱的魔兵登上战争飞碟或宇宙飞艇往四处逃窜,人军立即从军舰里驾驶飞碟前去厮杀,无尽的血腥迷蒙了一切……翌日,玄武烈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双手缠满白布条,睡在一张柔软的床榻上,眼前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卧室,四壁都雕刻着鳞纹金饰,所以室里充溢着金光,也泛满奢侈与贵气。这不禁使玄武烈想起那个空荡荡的家,心里满是憎恶。他晃了晃头脑,想不起昨日发生的事情,只记得人魔两军交战,而后脑海就一片空白。这时候,一个长得白白净净的女孩轻手轻脚打开门,向他走来。她的年纪约十六七岁,一身素衣裹体,穿得朴朴实实,笑容可掬,与华贵的卧室极不相称。玄武烈看见她,心情却舒畅了许多。那女孩走到玄武烈面前,鞠了个躬,而后恭恭敬敬跪在他膝下,专心致志地替他解去手中的布条。“这里是哪里?”玄武烈问道,又问,“你是谁?”那个女孩没有抬头,只是一轮红晕已经泛满两颊,她用羞涩的声音回答说:“这里是火国燮都,小女子是火国圣女虞渼,殿下您昨日昏厥,杨殿下就把您安排在这里了。”“我的手……”玄武烈疑惑不解。“小女子想殿下是太专注战斗了,手都起泡了还不知道。”玄武烈颇为尴尬,心想,一定是昨日握钢杆时太用力了。那女孩将白布解去,端起玄武烈的手掌用纤纤细指轻轻往里头按摩,柔声问道:“还痛吗?”玄武烈第一次和女孩子有这么亲密的接触,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时忘了说话,那虞渼又追问了几句,他才猛然回过神,说道:“不痛了。”玄武烈原本是个木讷的人,生性孤僻,与生人接触得少,也难怪会见了虞渼就慌了神。虞渼却认为他是个木强的白面书生,对他竟有点动心,脸也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他见虞渼跪在地上端详着自己的手掌,一则不好意思,二则也觉得过意不去,就说:“你还是坐下吧,我看手已经没事了,我自己把药膏洗去就行了。”那虞渼就低声应“哦”,而后颇为拘束地坐在一张镀金钢椅上。玄武烈把手上的药膏湔洗后,想和她谈一谈关于火星的战况。一名侍女便向圣女禀报:“杨殿下有请玄武殿下到议政厅叙谈。”圣女就对玄武烈说:“殿下恐怕是第一次上火国,请允许小女子来带路,顺便带您参观都城。”燮都与金色星首都霍依的风光不同。如果要用四个字来概括霍依的建筑特色的话,那么“古典朴质”是最好的描述。当然,从整体架构和风格来看,霍依更像一个温情脉脉的女子,她的胸怀里除了温柔缠绵悱恻与凄绝,似乎再没有什么能容得下。她是那么温婉可人,这在唯美唯善的建筑设计上可见一斑。霍依的水是那么清澈晶莹,霍依的山是那低矮沉稳,霍依松涛阵阵,百花争奇斗艳,百鸟争喧夺鸣。霍依没有湍湍奔泻的大江,也没有壮山丽河,她有的是溪川山涧,汨汨细泉,脉脉流水,潋艳湫池和交错纵生的灌木丛。霍依没有高耸入云的峰峦,也没有直入云霄的建筑,她的山水都那么细腻委婉,含羞答答,多愁善感。如果说“什么样的地方,出什么样的英雄”,那么那里的英雄一定儿女情长,一如玄武烈。这样看来,燮都的风光想必会给人一种与霍依截然不同的感受。火星是人国一级军事重地,也是人类帝国东部重要的“粮仓”。燮都作为这里的首都,更是警戒森严。从“腾云”建国初,这里就驻扎了上千万的军队。一个都城有如此庞然的军队,可见其重要性。由于军事的需要,这里的建筑风格也体现了人军的意识。坚挺、高嵬、宏大的气派无不展现了人军奋勇杀敌、无坚不摧的魄力,燮都嶛嶛高楼也自然而然成为体现人类大无畏精神的象征。稍有讽刺的是人类雄师节节败退,终于伤痕累累来到自己的“英雄碑”前叩首拜礼,意图在无畏精神里流下一抹殷红的血色,延续火国燮都的辉煌及人国不朽的传说。这里汇集了各方英雄豪杰,仅有一部分帝国的正规将军,更大一部分是帝国的贵族所组成的团长们。今天的会议也就是这些贵族组织召开的。玄武烈对这种会议没什么好感受。像这样的会议在金星也有召开过,贵族们总是围绕自己的利益说话,所以会议老是开不出个所以然,也拟不出一些好的政策,玄武烈对这样的事情颇为失望,他不敢担保这次会议的召开能很圆满地结束。燮都的日光十分耀眼,但算不上明媚。这个文明的都城是用钢铁构铸,用混凝土打造辉煌,看起来很现代。人类用“文明”修辞现代,用“现代”托起文明,他们自以为铁与血是丰富自己幸福生活不可或缺的元素,把高楼建得高耸入云,把街道铺得平平整整,让机器遨游天空甚而太空,就认为是现代是文明,这种错误的行径毁去了自然的美貌,也毁去了燮都的外表。日光在挣扎出灰暗的阴云身后无力地披洒在玄武烈的身上,规整的街道平坦宽敞却寂寥空荡,偶而有几个人和他擦肩而过,行色匆匆,步履稳当而快捷。玄武烈提不起兴致来观察这里的一草一木,他甚至认为这里的建筑都是千篇一律,毫无新意。这些看似嵬嵬的东西,也不过是钢铁构铸。他想,这里毕竟不是霍依,生活节奏很快啊,战争的都城没有太多的粉饰,铁液灌得很充足,似乎总让人不免得警惕起来。他抬头看那微弱的日光,稀疏的梧桐树叶筛选了光的身体,斑斑驳驳地打在他白净的脸上,使他的形象更富神韵。圣女偷偷地用眼眸瞟他,像个喝得微醺的女人一样,俏丽的脸蛋漾开妩媚的红潮。“这里的梧桐树都那么高么?”玄武烈看着头上那棵梧桐,又转看四周,才发现宽敞的道衢两旁种着等高的梧桐,它们躯干上几乎没有分枝,树冠才有几叉尖挺的树枝。圣女回过神来,微笑着说:“这是为战争而准备的,狮鹫骑士和凤凰骑士出发前就在树上作临时栖息,狮鹫和凤凰是高级的灵兽,它们很少在陆地上走路,听说长时间走路会使它们丧失斗志。”“哦,是这样吗?”玄武烈冁然一笑,又问,“凤凰不是有火焰的吗?听说那叫‘不死熛焰’,人类能制服这种火焰吗?”“我们骑驭的是幼年的觜凤凰,它们性情温和,易于驯养。幼年的觜凤凰身上是没有火焰的,一百岁后才成年,头上长出火焰翎束,那时候没有人能够驯服它,而且攻击力极为强大,所以快成年的觜凤凰是要被屠戮的。”“啊?”玄武烈吃了一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不知殿下听过人魔纪元前的事情没有?”“史书上有记载,说那个时代有三个种族,人、魔还有精灵,后来精灵族压迫人魔,被人魔联军惩罚,遭受了灭顶之灾,后来销声匿迹,不知所向。”玄武烈回头一想,恍然醒悟道,“他们害怕精灵族再次强大。”圣女没有作声,她看了看玄武烈,又看着黑沉沉的天。玄武烈想说什么,终究默不作声。两人走了一段路,圣女才怅然地说:“龟灵而刳,龙智而屠,凤勇而戮,这就是人类一贯的作风,不然他们就不能自称什么‘灵木之长,万物之王’了。”玄武烈默言,他突然也惆怅起来,神情蔫蔫地跟着圣女。燮都的议政厅在雄奇的银岚皇宫的中央。银岚皇宫是一座现代化的宫殿,它虽然有着悠久的历史,但是没有丝毫历史遗留下来的痕迹,听说这里以前是火精灵的栖息地。精灵与人魔一役,火精灵被屠杀,这里成了废墟,几十年前才重新修建。为了粉饰罪行,人们销毁了火精灵所遗留下来的文明,在宫殿里挂上人类英雄的头像,以此聊表对火精灵的“感谢”,无论人类如何用铁蹄深入异族的文明,历史依旧见证着一切,火星依旧被称作“火国”。玄武烈和圣女走进银岚王宫时,犹如走进了冰饰的城堡。这里的建筑风格与燮都的大同小异。宽敞和明亮象征着人类的辉煌,所以就是这里的主题。对于玄武烈,这里或许就不应该是冰宫,而是寒光闪闪、寒风阵阵的铁牢。一大班尸位素餐者正跷足等待他。玄武烈轻轻地扣了扣门,冰凉的钢门发出清脆的声响,会议厅里却寂静无语。他只好推开厚重的钢门,一个极为难听的“吱呀”声从门栓里传了进去,犹如宰杀的生畜死不断气喑哑的嘶鸣。他心里有些乱,觉得头都发麻了,一脸惘然地往里面走。议桌上围满了人,此时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而圣女向那班人行了礼后规规矩矩地拜退。“阁下,请上座。”一个长得儒雅的青年领着他坐在自己身旁。玄武烈木然地道谢,又木然地坐下。除了那个青年,议桌上所有人都目光咄咄地看着他。有一个坐在中间座位的人点燃了一支粗大的香烟,大口大口地吸着,白茫茫的烟雾顿时弥散开来。玄武烈感觉气氛凝重得不可呼吸,冷汗渐渐布满他白净的额头,如冰晶般莹洁。终于有人发话了,那是一个满脸狼疮、身体臃胖的中年人,他目光威严,看似这次会议的发起者,他用极其舒缓而沉浊的火国口音说:“既然人都到齐了,会议正式开始。”气氛似乎无所变化,又似乎更为冷酷,不少人用极为挑衅的目光冷视玄武烈,这使得他更局促不安。一个长得短小精悍的老人啐了一口液体在地上,又用钢靴狠狠地踏碎它,言辞犀利地说:“我看啊,今天这个会议是多余的,火国陷入这种局面,我们不能不拜某人所赐!今天他的儿子还能坐在这里议论战事,那么我们的尊严和声威还能持久么?国家还有救么?”老人话一出口,桌上的人都沸腾起来。许多人开始拍案大骂玄武堔,说军队就是被他带糟的,又说他刚愎自用,自恃才高才引致失败。吵闹声哓哓不止,叫玄武烈气得全身发抖,双眼血丝密布,正想反驳那些喋语时,那个吸大烟的人从容不迫地把吸到烟嘴的烟头掐在光滑的琅石桌上说:“不要吵。”那些人正吵得热血沸腾,自然没有听见。那人大怒,一掌砸在石桌上吼道:“不要吵!”一股浩然的气息从石桌四周奔泻而出,带着旋流的风吹得众人衣襟袂带猎猎作响。石桌没有碎裂,众人却能听到桌下石头崩裂的声响。没有人敢再发出一丝声响,全场愔愔,似乎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争吵。玄武烈怀着惊异的目光抬头看那人,那是个中年人,头发和眼睛都殷红如血,脸上倒还白净,却有几分瘦削与憔悴,绛红的剑眉英挺,鼻高唇厚,貌若天神。那红发人冷冷地说:“我们是来这里议事的,不是来评论谁的功过!会议正式开始!”红发人正了正色,字酙句酌地说:“现在的形势并不如诸位想得那么糟糕,凌将军已经拨下五百万精龙军援救火国,从军力上看,我们毫不逊色于敌人。现在的问题是,诸位倾尽资产为前线输送大量兵力,这些有生力量我们应该如何分配组合?”众人默语。他便说:“单打独斗是不可行的,在下认为应该将这些涣散的力量聚集一起,接受统一的领导和正规的军事训练与考核,这样的话才有可能打败敌军。”那个短小精悍的老人突然发出阴冷的怪笑:“哼,统一领导?阁下说的是该由谁领导啊?是你们征东大将军凌将军吧,我们千辛万苦纠集兵力就这样双手奉上?你别真当我们是傻瓜!”红发人沉默不语。又有人嗤嗤地说:“你们大将军又吃多少败仗了?军力都要给他消耗完了,若不是盘古元帅死死撑着局面,局势恐怕要烂得更快!现在说要合兵,你们葫芦里卖什么药啊?但说无妨!”这些话招来不少人的附和,他们又开始吵起来。这时候,玄武烈身旁的那位儒雅的年青人用右手轻轻地扣了三下石桌,而后温雅地站起身子,文文静静地说:“请大家不要这样子,我们可以不相信征东大将军的话,但是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人国第一圣骑士的父亲的话呢?”这句话一出,就如飘逸的香气,抚去议政厅里所有的愤懑。贵族们渐渐平静了下来。他又说:“我相信尹将军的意思并不如大家所想的那样,请尹将军能更详尽地替我们想些策略。”尹天开紧锁的眉头有所舒展,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阴郁的神情。他说:“事情并不如诸位所想,大将军希望诸位能自立自强,团结一致对抗敌人,我们军部不会接纳诸位的军队,只是希望能辅助大家建立一个自卫团联盟军,由诸位领导这支军队,我军仅提供一些帮助和咨询,所以请勿用这种怪异的想法来猜测国军。”一个两眼惺忪的人开口了:“我们也不是说不信任国军,只是当年圣骑士的事情,凌镞不是为了自己,圣骑士又怎么会牺牲呢?如果圣骑士还在,局势也不见得就会如些恶劣了。”尹天开听这一言,忽而觉得心中一阵炙痛,如同火烧了一样。又有人接口说:“就是就是,凌镞葫芦里卖什么药谁不知道?就只有尹将军还相信他,圣骑士大人和他的恩怨街知巷闻,那年就是圣骑士大人打垮了魔国前线迫使他投降,魔人就是魔人,死性不改,也不懂得知恩图报,反而以怨报德,差点没毁了圣骑士大人一世英名,倒造就了大人永垂不朽的功绩,结果如愿未偿,还丢了一阶爵,沦为将军衔,真是报应不爽。”许多人听了这番话,都拍手称好,尹天开却脸如猪肝色,茫然而又愤恨。他恼怒那些人的言语,却不得不承认他们言之有理。他更恼怒凌镞错误的决策,屯兵多而不精,屡犯兵家大忌,为人忌克少威,言不服众,貌恶而不压人心,胸宽心窄,连累了他最心爱的儿子,也铸造了东部的大溃败。他双手死死地握紧钢椅上的扶把,虚汗狂飙,一时回不过神,脸马上青紫,就昏了过去。侍员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出去。会议厅骚乱了好一阵子。那短小精悍的老头子往地上吐出一口浓痰,用钢靴踏在它上面,死命地蹍,发出粘液被挤压而传递的声息,“吱吱呀呀”,难听而恶心,看得各贵族们心惊胆战,玄武烈輶紧浓眉,差点没反胃,那儒雅的青年人倒还机灵,很快就把头别过去,看着窗外橘黄的枫叶稀稀落落从树上飘落下来,心里才好受了一点。恐怕只有用这种手段老头子才能用最低沉的声音引起人们的注意,他露出达到目的后诡谲的笑容说:“嘿嘿,尹将军走了,我们也可以谈正事了,老夫想统一领导是必要的,领导人就在我们当中遴选……”有人突然打断他的话说:“我看选领导是要有辈份的,怎么就在我们当中选呢?难道资格不够,没有经验的小子也能来选么?带几个兵士来投奔也可以选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整个家族分开来竞选……”那人睥睨了四周,狡狯地笑了,“你们还选什么?”众人听了都哄堂大笑。这些人的用意明瞭,那就是排挤儒雅的青年人和玄武烈,因为两人年龄相仿。不过玄武烈看来是更受人排挤的,他的军队只有六万人,其他贵族少者数十万,多者百万,在别人看来金星人贪生怕死,玄武烈也自然该受排挤的。玄武烈心头惊颤不已,想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辛辛苦苦带来的军队,未上前线就奉送他人,心里又懊恼又悔恨。他恨不得拔腿就离开这里,永远也不要再回来,但是双腿像灌满了铅,他寸步难移,只能由众人开刀,指桑骂槐。比起他,那个儒雅的青年蛮有大将的风范,他轻轻扣了三下桌子(这是当时后辈打断前辈们交谈所需的礼节),而后极为从容地站直身子,姁姁地说:“很抱歉,诸位,在下不能将兵权平白无故地交递出来。”长辈们的脸色由惊诧转为阴沉,怒气像沸腾的水汽要顶开锅盖那样有力。他却像没有发现他们的表情似的,訚訚地说:“在下希望能加入盟军的领导核心。”他虽说得谦逊,在他们看来却是天方夜谭,痴人说梦话。那些长辈们气得吹须瞪眼,两眼差点没翻白,竟一时语塞。他见众人气得无语,就说:“即便在下交出兵权,也不见得诸位能够驭使。”他扫视众人,顿了顿衣裳,脸色稍稍一敛,说道:“可能诸位对在下这种小辈不太了解,在下是水领主杨遆独子杨湦,家父抱恙在家,特命在下带自卫军三百万前来助阵。”他竖起三个指头,又轻轻扣了扣桌子,谦和的目光中透射出束冷冱的光韵,使人不寒而栗。他说:“三百万军士披荆斩棘突破敌军封锁线来到这里,何其不易啊,而后诸位一言就要我们放下兵权。”他按着玄武烈的肩,意思很明瞭──“我们”指杨湦和玄武烈。玄武烈马上站起身,他想协助杨湦插几句话,又觉得窘极了,在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只好闭口不言。杨湦接着问道:“不知诸位认为这样做合理不合理?”长辈们听着听着,火气就越来越大,有的竟发出吭吭哧哧的呼吸声,像是情欲得到了美好的释放。终于有个唇上挂着八字胡须的老前辈怫然大怒,骂道:“大胆,竟敢用这种语气和长辈们说话?”他身旁的中年人像是他家属,摊开蒲扇大的手掌帮他抹胸口,他则咳嗽得更加厉害,眼看血都要吐出来。有个形销骨立的人这时候站了起来说:“你们少不更事,有了兵权又能干什么?经验没有是不行的,况且国家有难,我们还分你我么?……”会议开了三个多小时,依旧未果。走出会议厅时,玄武烈百感交集。他这才知道世事复杂,自己痴狂,每件事情都想得过于简单,出门前想建一个功名,现在却几乎丢了兵权,前途茫茫啊。正想着,一个人影从他眼前晃过,他回过神,就看见杨湦微笑着向他伸出手掌,他也伸出手,两人象征性地握了握手。“你好,我是水星领主的儿子杨湦。”“你好,我是金星领主的儿子玄武烈。”玄武烈言毕,杨湦突然大笑说,“久仰久仰。”玄武烈心想:“我才刚出道,怎么称得上久仰呢?难道昨晚的事情他知道了?恐怕他就是那位‘杨殿下’了。”玄武烈突然羞极了,又想:“昨夜怎么会昏倒呢?我怎么一点记不上呢?”“杨殿下与在下第一次见面,怎么会久仰在下呢?”玄武烈几分惊诧几分羞涩地问。杨湦听了哈哈大笑,觉得玄武烈太可爱了,竟然不懂得一点世故,自己说的是客套话,他怎么还问这个呢?玄武烈被他这一笑,心里更没底了,猜想恐怕昨夜是吓昏了给人抬回来的,觉得脸面丢大了,也越发窘了。杨湦一时间也不知道怎样回答他的问题,就扯开话题说:“你昨晚实在太厉害了,穿梭号的能源耗尽了还能加速飞行,到火国的时候不用人们协助登陆,随便找块空地就停下,吓坏了不少人,我还真是服了你。”玄武烈犯傻了说:“怎么可能呢?我什么都不知道。”杨湦以为他谦虚,随便笑了笑说:“我看你也是超人类,用力量驱动这么大的军舰,你的力量一定很强大,有机会的话教教我啊。”玄武烈这下更疑惑了,心想:“偌大的军航别说要驱动它,就算我使尽力气也恐怕不能使它移一寸呢。”这时,圣女虞渼步履轻盈地向他们走来,黑色的鬓发夹着俊洁俏美的脸蛋,带着几分楚楚动人的韵色。“小女子虞渼叩见二位殿下。”虞渼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头微微地向两人点了一下。这是大场合里圣女必需的礼仪。“免礼。”杨湦说。火国的礼仪蛮多,也很复杂。杨湦说了“免礼”那是不够的,必须让玄武烈也说“免礼”,圣女才能抬起头,才算礼毕。金星没有这么多的繁文缛节,玄武烈是个顺意的人,他就说:“随便。”圣女不觉“扑哧”地笑了一声,杨湦也一副无奈模样地说:“玄武兄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人啊。”圣女听了,再也顾不得礼节,捂着嘴咯咯地笑。杨湦见她笑得开心,心里有几分欢喜。玄武烈则是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夜色悄悄趴在燮都在屋脊上,慵懒地打着哈欠。玄武烈坐上屋顶,看着白茫茫的日光石渐趋黯淡,泛着几分宜人的红晕,心潮翻滚。就在下午,杨湦决定脱离自卫盟军,他希望玄武烈加入他的军团。玄武烈知道杨湦的实力,但是脱离盟军贸然独立是不是正确呢?他不知道。这里没有人能告诉他,他也不敢随意找人倾诉,这样的事情搞不好会有生命危险。他很想请虞渼来参详这件事,又觉得她太小不懂事,更害怕以后出了差错会连累她。虞渼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她知道他有心事,所以也不打搅。晚饭过后,她对他说:“您和杨殿下谈了一整下午也累了,不如今晚我带您去看都城夜景。”她自称“我”,就表示两人距离拉近了许多,客套话可以省去不少。玄武烈趁机就说:“好吧,你以后别太客气,我家乡没有这么多礼仪,你叫我阿烈就行了。”她羞答答地应“哦”,然后说:“你以后叫我‘小渼’吧。”玄武烈笑了说“是”,而后端起水酒“咕咕噜噜”地喝。她还是觉得难为情,就輶起修长的柳眉问:“那么……今晚你和我去吗?阿烈……哥……”玄武烈被这娇嗔一样的问话吓了一跳,一不小心水酒呛了喉头,咳得他半死。燮都的夜景确实与霍依迥异。霍依的夜很静,窄小的街道上没有多少人行走,偶尔有一群殿堂里走出来的学生嘻笑打闹,而后街道又恢复平静。那里的乡间小路很多,玄武烈喜欢入夜后一个人瞎灯黑火在羊肠道上踽踽独行,吟诵远古的魔法书与诗词歌赋,那时候他会听到蛙声蛩鸣,甚至池塘里鱼的絮语。在燮都就没有这种趣事,这里的灯火辉煌如昼,警戒灯总从他们身上扫过,虽然更多的灯光是照着夜空,但是也不免使他心生厌恶,认为这是在监视自己。偶尔有几支军队踩着杂沓的步伐跑过,更使他兴味索然。玄武烈心想,既然和人家出来散步,自然不能冷落。就找碴儿说:“今天怎么没有见到彷云豪呢?听说他是这里的英雄,我真想和他见面。”虞渼一听,竟有几分不欢喜的神色说:“他呀,整天想着打仗,怎么会来开会呢?这次又出征了,也不知道胜负如何。”玄武烈觉得奇怪了,思忖道:“她叫彷云豪作‘他’,两人关系一定非比寻常,下午的时候杨湦叫我帮忙打听关于她的事情,可是这怎么开口呢?我头脑迟钝,这些情爱的事又不懂,怕说多错多,还是沉默的好。”于是两人无语。走了一段路,夜空里突然绽放五朵七彩虹莲,随后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鼓声从远处的广场传来,尔俄一排排身披锻钢重甲、胸戴七彩带的军士擎着八尺长的龙鳞腾鲛鋹剑快步流星向广场跑去,为首军士虎背熊腰,挥舞着数丈长的旗帜呐喊着,旗上鲜红的旒带在夜里竟依旧闪亮,看来是涂上了些化学物质,或是施了咒法。玄武烈刚想开口问圣女这是怎么回事,便看见天上掠过几个魅影,身轻如燕,来去无踪,又见全身雪白眼睛幽蓝的幼年精龙背上身穿银白鲮甲的骑士左手提着丈长鋈金剑,右手提着丈二长的银甝戣钩枪咆哮着在精龙娴熟的技能下完成一道道完美的弧线,而后也驶向了广场,随之而来的是狮鹫骑士带着骤风从天空里驶过,而觜凤凰也在一声长唳后载着它的主人呼啸而去。玄武烈开口要问怎么回事,虞渼拉起他的手就往广场跑去,还一面乐呵呵地傻笑。这是燮都最大的广场,名唤“霁风爟”。这个名字怪异得很,玄武烈半点儿也不明白,就问虞渼说:“这广场听说叫‘霁风爟’,是什么意思呢?”虞渼傻傻地笑了几声,才说道:“‘霁风’有‘圣世太平’的意思,‘爟’指‘烽火’,‘圣世太平’与‘烽火’看似没有关联,实际上取的是‘居安思危’的涵义。”不知不觉,两人来到广场。广场上人头涌涌,在微弱的灯光下如同黑黢黢的山丘上枝秃干歪的树木,更像饕餮海上翻卷的暗潮。广场中央是一块圆形青纹拋光磐石,可以坐千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往前踏上一步,磐石内是一支威严的军队,包括骑士、步兵、炮兵、巫师等兵种。这支军队守护着一座山丘般大小的用蓼蓝的帷布遮盖的物体,虞渼见那帷布会蠕动,心生好奇,就往人群里面挤,想靠近广场中央。她个子小,人又机灵,左穿右插,像条鲇鱼一样一会儿就挤上头排,这才记起玄武烈。她转身一看,玄武烈已经不在身后了。玄武烈和虞渼失散后被人流挤在中间,后来广场四周的鼓声敲得更响了,人们也哄闹起来,一个劲地左右摇摆,像喝醉酒的汉子。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茫茫人海中逃脱,却看不见虞渼,心里纳闷得很。这时候,有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身一看,那个人眉清目秀,长发飘飘,身穿一件红如烈焰的战袍,正笑口吟吟地看着他。那人便是杨湦。“你也来这里了?”杨湦笑问。玄武烈颔首笑说:“这广场这么多人,我也来凑个热闹,不知是什么事情呢?”“火国第十团明日将进攻埃非,这是给他们开的欢送会。”杨湦一面说,一面扬起手向左右拂开,便几个威武的铁甲兵会意,大踏步走进人群里,为他挡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杨湦领着玄武烈往广场中央走去。“依据这里的习俗,军队出征前要开‘欢送会’,这叫行‘欢送礼’,明日的‘饯别礼’要比今晚还隆重。”杨湦笑说。玄武烈颇为惊诧,心想:“他不是火国人,怎么什么都懂呢?”就说:“阁下什么都会,在下愚味。”“哈哈,你别这样说,那都是圣女告诉我的。”玄武烈就问:“你和圣女不是相识不久吗?今天还叫我打听的事情,你这不是愚弄我吗?”杨湦听罢,大笑不止:“哈哈哈!兄弟,抱歉我没有说清楚,那是大圣女告诉我的。”“大圣女?”杨湦敛了笑脸,一副正经的口吻说:“各地圣堂获最高荣誉的女巫叫圣女,而帝都圣堂的就是大圣女,我和她交往那是两年前的事情,那时候她十六岁,魔法上的造诣在帝国里仅次于国师,而且这名女子美貌超群,倾国倾城,遗世而独立,我曾经想追求她,但是由于位卑尊纡,不得不放弃。”玄武烈吃了一惊,已经意识到那个大圣女身份。他看着杨湦说:“是帝国大公主?”杨湦点了点头。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到广场中央。这里已经变了样,一座扇形高台拔地而起,上面左右摆设了两排绿琉璃砌成的长脚椅,共有四十张。在两排椅子中间是一支插得笔直的八尺长鎏金方天戟,戟尖上有一串剔透晶莹泛着银白光芒的水晶项链,这串项链被魔力托起,悬浮在空中,缓慢地转动。两人找了个旮旯位置上座,正想畅谈一番,一个侍从脸白耳赤地向杨湦走来,在他耳边低低地附言了几句。杨湦脸容一沉,又马上恢复过来,对玄武烈说:“抱歉,我有点事。”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向中间的座位走去。玄武烈看出杨湦不情愿的模样,猜想这些座位都是安上排号的,想必自已人丁单薄,定然是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而杨湦则坐中间位置。果然,杨湦坐在挨着方天戟的位置。这是一个古老仪式,火国人对此也习以为常,所以“欢送会”开始并没有主持人,这样少了不少赘言。仪式的开始是以两擎巨大火焰冲上天际为标志的,而后聚在扇形高台前挨着威严军队的人们哄闹声渐趋平静,火焰恢复往常,如遇敌的刺猬将身体蜷缩在斗大的黑色碛石灯盆里。场上没有再多的灯火,所以暗得可怖,有时会有几个刺耳的尖叫声,随后只剩下一片燠热。这时,借着魔力飘浮在夜空的十几座水晶灯骤然发光,幽蓝的光华刺破黑暗,一声锐利的鸣声划破长空,如森林猛兽的嚎啸,又一声憾人的鸣声响起,如雪夜中的幽灵的呜咽。水晶灯的光芒汇集于幽蓝的光斑,那两种鸣声随着这点蓝光交叉作用,混杂而明晰,悲恸而清丽,玄武烈正寻思那声音的来源,突然从黑暗传来裂帛之声,尔后蓝光和鸣声倏然消逝,全场阒然,这里像乱坟岗,死寂,死寂……片刻,一阵鼓点如雷公降世发出乍然地吼叫。这时候,蓝光从四周向广场中央的舞台若隐若现地游移,最后打在一个身着黑纱绸衣的老法师身上,鼓声悄然停止。老法师双手举上,柔软长袖顺势挽住手臂,他那双枯柴般瘦弱的手在蓝光中尤为纯白圣洁。他开始清唱那美妙的乐曲,竟没有借助任何扩音设施,全凭雄浑的口音和澎拜的热情,这种激情一样的演唱穿透了每个人的心灵,以致人们在火国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听到这神奇的乐章。玄武烈的心澎湃不已,他深深地为之所触动,感到似乎久违满怀的热情又重新回到他的内心,与此同时,狂悖与悲壮也浸透他的胸怀。他似乎看到战场上的酷冷萧索,暗红的旗帜插在尸体堆上瑟瑟发抖,而后一个身材俣俣的战士拖着那柄泛着血光的长剑砍翻一个个魔人……他的思维突然被一阵长吟打断,他看到老法师已经不再独唱,舞台上那些英姿勃发的军士们也齐声吟唱。方才老法师的独唱只是此曲的开端,军士们同唱时乐曲的高潮也渐趋实现。玄武烈内心所看到的也不再是一片茫然的萧寂,他隐约看见无数战士从骇人的窀穸里擦去脸上的血污,握着一柄柄龋齿参差的剑枪一往无前冲向前线,他们身上银甲和鲜血混杂,绽放黄金般的光芒,玄武烈的思想就这片光辉中淹没……玄武烈突然头脑一阵晕眩,如果不是及时扶住手把,他恐怕就要栽下舞台,那样的话肯定脸面丢尽。歌曲演唱了以后,他揉了揉太阳穴,心里觉得奇怪:“我身体怎么了?”“你没事吧?玄武烈阁下。”一把声音从他侧旁传来,他往左侧一看,一个身穿玄色紧身服,肩披灰蓝大斗篷的年轻人站在他身旁。“阁下是……”玄武烈看见他右手腕上有一个月牙的标记,略微知道他的来历,但是看他穿着随意,又不敢妄自猜测。“在下是来自月球的天纲月。”玄武烈想站起来和他行礼,他却按住玄武烈的肩膀说:“阁下有伤在身,不必操劳。”玄武烈只好坐下,心想:“这里的头领好像都知道我的来历,我涉世不深,也不认识这里的人,他们怎么会认得我?恐怕是昨晚的事情太‘惊天动地’了吧?”天纲月这时说:“方才我看阁下听这曲儿入了神,看来阁下也是个好音乐的人。”玄武烈苦笑说:“在下哪会听音乐,只是刚才的曲儿神奇而精妙,让人神怡罢了,这样的曲子恐怕是资深的乐者才能有这种造诣吧?”天纲月笑了,卖关子似的问:“你猜一猜是哪位名人所作?”玄武烈蹙眉说道:“在下猜不到。”天纲月只好自问自答:“帝国的大圣女。”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往上轻轻一挑,颇有嘲讽的意味。玄武烈犯疑了:“这大圣女连这样的曲儿也能作出来?太不可思议了,在下虽然是外行人,可是怎么也会猜想该是上了年纪的人所写的。”“就是呀,我想那该是个男的,女的能有这种气概么?”玄武烈不置是否。天纲月侃侃谈道:“帝国里的人就喜欢搞这一套,王公贵族就比人家高一等么?什么都是王公贵族的好,大圣女又如何?偏偏说她是倾国倾城。这样也罢,还要说她是音乐奇才,能歌善舞,还心怀仁慈什么的,这些能说是真的么?一个人就那么完美么?我偏不信,你说呢?”玄武烈只是微笑。天纲月又撩起别的话题,两人窃窃交谈,很快就熟络了。欢送会接近尾声时,两人看见一个穿着火红战袍的人从方天戟上取下项链套在一个膘肥体壮的将军颈上。那个穿火红战袍的人就是杨湦。他神情威严,泰然说道:“火国第十团明日进军埃非,杀敌报国,祝君凯旋!”全场一片欢呼,经久不息。突然,舞台上那块大帷布里传来低沉的“咕噜”声,同时,森然的蓝光从帷布里透射出来,幽幽地飘荡在夜空,映去半边黑暗,也致使天空如海洋般幽蓝敻深。台上台下的人都安静了,首先是舞台上的军士跪伏在地,而后台下的千万军民也跪下,最后连那些坐在高椅上的头领也下跪。玄武烈被天纲月拉着也跪了下来,百思不得其解。他觉得帷布里传出来的气息亲切熟悉,就像朋友的呼唤,便问天纲月:“我们为什么要下跪?”天纲月一脸不屑的模样说:“还不是为了那只怪兽?听说是几个月前从天上掉下来的,一直没有移动过,今天要开会就用布把它掩上了。”玄武烈又问:“怪兽?为什么不把它搬开呢?”天纲月一脸无奈,说道:“这里的人不给别人碰它,说是圣兽,我就说他们迷信,精灵族已经灭绝多年了,他们还是依恋,我看那家伙长得丑陋,似龟不似龟的,醒来后一定是穷凶极恶那一类的。”正说着,那帷布突然抖得厉害,好像要扬起似的,这时又传来“呼噜”声,要比方才的声音更清晰响亮。玄武烈把朵耳竖起来细听,竟听到一声声呼唤,好像在叫“玄武”。这样的声音持有持续了许多次,他才斩钉截铁地说:“它在呼唤我。”天纲月一听傻了眼,就说:“别犯傻了,它在打‘呼噜’,哪有叫你?”玄武烈不由分说,站起身子向帷布那里跑去。那些头领见玄武烈如此胆大,都吓得面如土色,甚至当初那个啐痰的老头子也激动了起来,他吼道:“抓住他,这个以下犯上的罪人!”十几名勇士马上向玄武烈扑来,玄武烈横气一上心头,憨气减了不少,一挥袖将他们全部打倒,而后使劲扯开那帷布,巨大的帷布竟然被拋上云霄,遮去了半边天空,湛蓝而幽远的光芒把台上台下所有人照得通体晶莹。“糟了,还是给他发现了。”一个头领狠狠地说。“我的宝骑没了。”一个头领悻悻地说。“人家的东西总该给还给人家。”一个头领老老实实地说。“混帐,他怎么会来这里?”一个头领瞪红了眼睛说。“这畜生迟不醒早不醒偏偏在这时候醒?倒霉!”一个头领咬牙骂道。杨湦夹在这几个头领里头,也听出一丝端倪,心想:“这班家伙是在密谋人家的东西呀,但是,是什么让他们这么着急呢?”他索性站起身,眺望玄武烈的举动,而后那些头领也站了起来。天纲月暗骂道:“神又是你们,鬼又是你们,这帮家伙究竟想搞什么?”玄武烈信步走向那圣兽。圣兽硕大无朋,轻轻地一声呼吸也足以刮起一阵飓风。它全身幽蓝无暇,每一寸肌肤蓝得通透,甚至能看见那靛青的血液在体内流动,它身上背负一个厚重愚钝的龟甲,也是洁净如瑜,它头戴黄金甲冑,上面插着一支黯红色的羽翎。它坦然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散发出一股冱寒的气息,似乎要把一切都冻结。玄武烈站在这座莹洁的“山丘”面前,眼睛里除了蓝光的森然便一无所获,他在这片烟波浩淼的海洋里迷失了自我。直至圣兽醒来,它腾然跃起,稳重的步伐撼碎了脆弱的舞台。它探伸脖子,对着玄武烈亲昵地吐出一口冷气,而这时候,玄武烈已经热泪盈眶,说道:“玄武伯伯,阿烈很想你!”它仿佛听懂了他的话,顿了顿足,发出一声欢快地嗥叫,而后玄武烈也笑了,翻身跃上它的龟甲,看着所有人。人们沸腾起来,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他不禁想起当年父亲出征前也是这幕情景。于是,学着父亲的口吻,喊道:“英酎大元帅玄武堔之子玄武烈上前线来了!”他的声音洪亮有力,在圹垠的广场上久久回荡……夜深了,虞漾蹦蹦跳跳从广场往圣堂里赶。她心里忐忑,也不知道回去了是否要挨骂,毕竟没有陪同玄武烈,那是要受到圣母责备的。道衢在人们杂沓的步伐过后又恢复了平静,她看见前面两个人影摇曳不定,心里更是不安,这是小孩子的通痛,她也不例外,就只是提防着他们,远远地走。奇怪的是那两个人影要走的路线和她一样,她开始怀疑是不是要受人拐卖了,心里更是一阵惊栗。突然眼前两个人影一晃而逝,吓得她眼泪几乎要流出来。她未反应过来,身后已被一只宽大的手按住了肩膀。这时传来两把声音。“你是谁,为什么跟踪我们?”那把声音很稚嫩,却故作沉稳,因此有点唬不到人的感觉,“难道是想今夜陪爷玩玩?”虞渼吓得浑身打哆嗦,直说“不是不是”。“喂,你别吓坏她了。”另一把声音说。这声音一出口就露馅了,虞渼听出是杨湦的声音,就转身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家?”心里觉得委屈,就呜呜地哭了。两个青年都傻了眼,谁都没想到会把这样一个可人儿弄哭的。杨湦为了不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丢脸,就将责任推给他的伙伴。他说:“天纲月呀天纲月,你还小呀你,长得堂堂八尺了,还是这么幼稚低能,我叫你哄哄她而已,你何必弄哭人家呢?”天纲月见他推诿,知道这小子见色忘友了,就和他较劲说:“这个主意是你出的,我不过同伙而已,吓人也是你想出来的,还要我问她是不是跟踪我们,很明显以我的身手谁敢招惹?”天纲月在推诿责任的同时也不忘赞扬自己。两人吵了半晌,直至虞渼发现再哭也无补于是而停下来并命令他们别吵后,他们才平心静气地对她作了个绅士的歉礼,而后异口同声地说:“小姐,在下抱歉了。”她见了这话,“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三个人慢悠悠地走在道衢上。原本可以使用幻术或力量返加圣堂,可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他们似乎返璞归真,回到以前人类还不会自由飞翔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是多么恰意啊!杨湦明白军情危急,一上沙场,生死也就难以预料,他希望能尽快向虞渼表达爱意,那么即便死了,也再无遗憾。他希望能有更多时间和虞渼独处,甚至希望一夜之间就能和她延绵千古不朽的恋情。很遗憾,天纲月很不识趣地担当了“电灯泡”这一“重要”角色,而天纲月本人还懵然不知,他和虞渼之间的话题甚于杨湦和她的话题,不过杨湦还是理智的,他寻罅钻隙地进入他们的话题,谈及各自童年轶闻,三个人为各自的趣事而开怀大笑。三人谈着谈着,都不约而地谈起玄武烈的事情。“你们知道玄武殿下在哪里吗?”虞渼问。方才散会时人潮拥挤,她只看到一股人头大涌流推搡着一团蓝光,也不知道玄武烈就在那蓝光里头。“他已经被送回圣堂了。”杨湦笑说。“嘿,那小子挺奇怪的。”天纲月也笑了。虞渼知道玄武烈没事,心里稍稍安稳,又想起晚会的事情。“天纲殿下,今晚真是感谢您啊。”“感谢我?”天纲月笑问。虞渼颇为正经地说:“也不知是怎么了,我老觉得玄武殿下在这里受人欺负,譬如说今晚的晚会怎么偏偏就没有他的座席呢?要劳烦天纲殿下把位置让给他,那多不好意思啊。”天纲月干笑了几声说:“小事一桩,你何必替他操劳?难道你们相好?”虞渼的脸顿时红得可以做“夜明灯”,幸亏不是白天,不然肯定要招来天纲月的谑笑。天纲月此话纯属无意,也不再往里追究虞渼的脸色。可杨湦不是傻瓜,有说“沾上爱情的男人会变得敏感”,杨湦虽在夜里也看出她脸色的变化,不由得心惊肉跳,想插上几句话缓和气氛,终究只苦笑几声。天纲月不晓得这种事情,也看不出两人的表情,又自言自语似地说:“我到底看不出他是将军之后,反而像白面书生,抑或是闺女,我说不看他面目,净看他手指嫩纤细修长的,人家定以为是个女的。”虞渼听他一说,不禁想起今天玄武烈的手指,确实觉得“白如瑳,美无瑕”,心里有一了一丝甜蜜。杨湦却说:“这样的人是不应该来打仗的,他也娇弱了些,不然怎么会一来到这里就晕倒呢。”虞渼想说什么为玄武烈辩护,可是又怕天纲月笑话自己,只好低着头默默地走。“对啊,这男子汉了,说晕就晕,我今晚看他也差点没晕过去,是不是身体有毛病了?”天纲月说。“军医说他脉博乱了点,也不见得有病。”杨湦说。“不过那家伙还真不得了,单枪匹马杀出重围,我和你恐怕也做不到。”杨湦听罢,只是干笑。九、自缚玄武兽的出现似乎是玄武烈时来运转的标志。在火国,人们尊崇他,这或许也是玄武堔的庇佑。那里的人对玄武堔的敬仰仅次于圣骑士尹炎,加上玄武兽与玄武烈亲密,人们又似乎看到了希望与救世主的复苏。所以在圣堂,每日有成千上万人求见玄武烈,送礼求福的络绎不绝,更有甚者还替他塑金身像,每日叩礼三次。这种迷信程度与当时的文明极不相符,却也有其缘由。人国的溃败已经是腾云帝国病入膏肓的最佳见证,人们把希望寄托于人国皇帝腾云政,但是他醉心武功,荒废朝政;人们曾经把希望放在大元帅玄武堔身上,但是他不幸兵败被戮;人们也曾将希望寄托于圣骑士尹炎,这位如日中天的青年却在战争中夭折。人国究竟依靠谁来撑起呢?谁能为人类撑起一片希望的蓝天?人们“相中”了玄武烈,把这个元帅的儿子看作希望的后代,这是悲是喜,对于那些寄希望于别人的人或是玄武烈?而玄武烈又能否承担这份重担?是谁要他用稚嫩的肩膀担起这份重担?是那些人,还是命运?玄武烈渴望被人们崇拜,这是他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现在他也如愿以偿,受到了近乎于他父亲的礼赞。但是他是否有力量完成父亲未竟的事业呢?他很迷惘。而对于人们日甚一日的崇拜,他渐渐畏惧了。那些人把他神明化,揄扬他有无所不能的力量,吹捧他的英武与睿智,后来竟谣传“拜他一拜能长寿,见他一见能漂亮”。这种夸张而可笑的传言致使他有半个月的时间不敢露面,天纲月和他聊天时就说:“现在你看到传媒的力量没有?在火国你已经被传成这样子了,可想而知那个大圣女有多少真本事?我想说她倾国倾城,实则就是个丑八怪;说她谙熟音韵,实则琴弦也没碰过;至于那魔法超群,更是无中生有,她就是个凡间俗女,或被胡意吹捧的可怜人儿。”玄武烈忙点头称是。杨湦听到他们这番谈话,不禁笑说:“别乱说话,虽说局势动荡,也难免帝国的‘帝刹使者’不潜伏四周,这种话要是给帝王听见了,那可是人头落地的事情。”杨湦直了直腰板,故作严肃对天纲月说:“而且,我本人也不允许你诋毁大圣女美貌与智商,我虽无缘听她音韵,也从她谈话里听得几分涵养,你若再胡言乱诌,那我可对你不客气了。”这两个月来,三个年轻人混得熟络,说话也直白了许多。天纲月故作惊讶状说:“你怎么和大圣女有了瓜葛了?奇怪,前几天不听你口口声声虞渼怎么怎么的,现在这么快就换口味了?”杨湦见天纲月把糗事说给玄武烈听了,气得直瞪眼睛要去追打他。这时候,侍者来报,尹将军请诸位殿下明日赴议政厅商讨战事。人魔纪四十二年十月十六日。在银岚王宫的议政厅里,一个面浮霸气的将军正襟危坐,几个脸容似笑非笑的贵族倚靠着银亮的钢椅,玄武烈等三人未至。“希望你们能明白至今局势,倘若埃非的危胁不能解除,我恐怕火国难保。”那个面浮霸气的将军机械地说。“是是是。”一个老贵族谄媚道,“这件事我们已经有了定断,这次会议就为特地解决这事来的。”“那你们的人选呢?不是随随便便派一个人就能做诱饵的,搞不好会招致失败,这个你们必须考虑到。”那将军又说。“将军放心,这个人肯定让你满意。”老贵族瞥了瞥四周贵族,他们的目光惊奇的一致──奸邪。“谁叫他抢了我的座骑?该死!”一个贵族喃喃地说。这时候,玄武烈等三人来到议政厅。那个脸上长满疮疖的人见人到齐了,就说:“会议开始。”他顿了顿首,又说:“今天召集诸位来到这里,有一件要事商量。”他向那面浮霸气的将军摊开右掌说:“这位是从前线回来的火国精龙军的风骧大将军,他这次莅临,为的是传达彷云将军的意思,用精龙军突击埃非敌军以求速胜,在这一个半月的时间里,相信诸位也知道第十团力所不逮的消息,如果不能在有效时间内支援我军,那么敌军包围火星的计划就可能得逞,到那时候,想突破他们的包围圈恐怕不易,因此……”这个风骧将军是火国里有份量的人物,倚仗着国内部分势力,不服从彷云豪的命令,这次出战,也只是他个人的意愿,彷云豪并不赞同,却碍于前线紧张的局势,无法分身来管制他。“好了好了,婆婆妈妈的在扯什么?”那个风骧将军横眉怒目,扯着嗓子吼道,“我需要一个人来辅助我,拉扯一大段废话顶个屁用?”那满脸狼疮的人被他一吼,气得脸皮成了七彩,却不敢吭声。“这人好粗囟。”玄武烈心想。一个面容长若冬瓜的贵族严肃地说:“请阁下息怒,我们已经有了人选。”他用手指着玄武烈。玄武烈吓了一跳,如坠入梦境,一时不知所措。和长冬瓜脸同出一气的贵族也一致举手赞同。后来没有举手的只有玄武烈等三人和风骧将军。“他去?”风骧将军迟疑了一下。“不错,他是最佳人选。”“长冬瓜脸”一脸正经地说。“没错,他在火国的声望很高。”一个贵族附和道。杨湦和天纲月夹在玄武烈左右。杨湦见他不开口发表意见,心急如焚,用手指捅他并低声说:“不要应承,不要应承,这里一定有阴谋!”可是玄武烈却傻了一样,也不知道那些贵族的使诈,以为是受人看重的结果。这时,风骧将军心想:“也不过找个诱饵而已,何必苛求?”就说:“好吧,这小子就跟我了。”“喂,大叔你等等。”天纲月板起脸孔,轻轻地敲了敲桌案。全场人都惊呆了。在火国有史以来,还没有哪个议员敢在这种场合用这种语气同长辈说话的,天纲月恐怕要空前绝后了吧。风骧将军却也不介意,他冷冷地哼着鼻子,看这场面如何收拾,或是说要看贵族们如何惩罚这个无知少年。“好大胆子,竟敢这样跟长辈说话?你还懂尊卑吗?”嘴唇上生着八字胡须的贵族气得须髯飘飘。又一个贵族想拍案痛骂天纲月,但是天纲月比他还早拍案,并且霍然起身,怫然大怒,说道:“不是说尹将军召集我们来开会吗?早知道尹将军没有来,这个会议就不应该开!全凭你们这些废物也能成事?”“你……你大胆。”一个老贵族按着咽喉却说不出什么。“你上次会议缺席已经是目无尊长了,这次又来这里捣乱,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贵族也起身,一手按在腰间佩剑的剑柄上。突然,一声龙吟震坍了会议厅的一角,那贵族的剑柄已经被悄然削去,一把泛着银光宝剑在天纲月手中闪烁着慑人的寒气。“好快的剑。”这几乎是在场所有人共同的心声。风骧将军端详着这柄长剑,剑身修长而细纤,透亮而冱冻,泛着洸洸的锋芒,剑柄长而圆瘦,却无任何花巧的装饰,纯纯的一柄剑。在剑的深处,有一股黯然的忧愁,又夹杂了幽隐的杀气,透析着天纲月的心情。风骧将军貌有所敬,说道:“原来是天纲剑的主人,无论是谁,我都应该敬你一尺…不过这个人选是应该跟我的。”贵族们无言,他们生怕天纲月的剑轻而易举地夺去自己的性命。杨湦站起来了。他说:“打扰诸位了,我们三个赖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还不如离开。”说着,他转脸对玄武烈说:“我们走吧!”出人意料的是,玄武烈摇了摇头。他从这种气氛里看出事态的严峻,他逐渐明白人性的丑美。即便已在火国人民中受到顶礼膜拜,那些鹰鼻鹞眼的贵族依然没有把他看重,唯有危难降临,他们才会想起要他这样愚钝懦弱的人来做替死鬼。他知道应承风骧将军的话自己就有可能成为牺牲品。他常听父亲说为国而死的勇士的事迹,知道即使自己不去送死,也会有别人去送死的。所以他说:“将军,在下听从您的差遣。”“玄武烈,你疯了……”天纲月恨不能一剑把他劈死,却只能把剑狠狠地掷在地上。“铮”的一声,剑身没入地面……十、苦战人魔纪四十二年十月二十七日。玄武烈驾驭玄武兽在火国人民祝福的歌声中带着十万军士和风骧将军的二百万精龙军驶向埃非碎石群。一支支军队没入天际,虞渼望着白茫茫的天空,心悸不已。“保佑他,神啊,请您保佑他。”她低声祈祷。人魔纪四十二年十一月一日。埃非争夺战进入尾声,火国第十军团已经没有任何能力发动大规模战争了,那个膘肥体壮的军团长阿布尔早已下令撤兵。魔军也看出了人军疲乏,死追不放,两军在埃非又纠缠了一段时日。阿布尔只得采取“以进为退”的战术,用少量的轻捷兵力在前线牵制魔军,而后让重型部队从后方撤离,这样才逐渐退出战场。魔军见人军兵退,便联合第九第十军团共五百万军士,浩浩荡荡向火星奔来。适时,风骧将军正在距埃非不远的琉耶星和部下们商议战局。其中也包括玄武烈和领着残兵败将的阿布尔。“敌军从埃非赶到火国大概需要两天,一天就可能来到琉耶,这时候,玄武烈领十万兵在这里等候,我若下令,你就领军队从敌军中部切入,敌军必乱,而后我精龙军再从左右夹击,这样便可破敌。”玄武烈却说:“将军您的打法恐怕也难取胜,纵然我军能很好的隐匿自身杀气,这种打法还是有弊蟗的,这样截杀,我十万军士恐怕都要死去,而且,也不能尽可能诛杀其有生力量,即使今次破敌,敌军明朝又复进攻,那么,我们如之奈何?”风骧将军心里虽然佩服他的见解,只是他心胸狭窄,觉得脸面上过不去,就忿忿不满地说:“那么,你认为应该怎么办?”“晚辈以为,敌军之所以来犯,是因为他们得知第十军团已经撤离埃非。如果阿布尔将军能率领部众快马加鞭绕道袭击埃非,敌军必然后退,到那时候,精龙军从这里切入敌军中部,我军在前方与其周旋,敌军必然溃败,如果计划再周密一点,或许就能截杀大半敌军,那么……”玄武烈还没说完,风骧已经站起身,很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腐臭未干的小孩子,懂什么打仗?我打仗比你吃饭还多,我的经验不比你丰富?”他转视四周,对众部将说道:“我心意已决,违令者斩!”琉耶星的夜晚很宁静,偶尔有蛩鸣鸦啼。玄武烈独自一人坐在篝火前,心情十分沉重。松涛阵阵,面前那片树林黑魆魆的,看不见一丝光亮,就像他的心。这是第二次战争,他将亲身经历的战争。他心里也说不清是忧伤还是恐惧,虽然说“人固有一死”是一个永恒的事情,但是他认为自己没有理由把家乡的战士也送入虎口,这场战争还未打就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它是用一部分人类的鲜血去浇铸人类历史的光辉,这种光辉是一种耻辱,可是人类却醉心于这种耻辱中,他们踩着同伴的骴骨向世界宣布,他们又获得了至高的荣誉,他们把自己的赫赫战功建立在同伴血肉砌成的高台,而后要求他们的后人,他们同伴的后人在他们死后缅怀自己,称自己“英雄”,这种怪诞的事情在人类历史上演了多少幕啊!玄武烈想。他想到火国的人民爱戴自己,死后也是要风光大葬的,他的坟墓将被垒成几十丈的高台,膜拜者也人山人海,而后他的部下,同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只是悄无声息地埋入乱坟岗或是飘浮在太空作着一个个寒冷寂寞的梦,自己在尊严与荣誉里酣然入睡。他知道这并不是他的意思,但是一切由不得他,他的荣誉来自于他祖辈的名望地位,从实质上说,和他毫无关系。他想,如果有来生的话,我希望做一个平凡的人,战争不再与我沾边。夜再深点了,篝火将要熄灭,他听着松涛阵阵所发出的爽朗的声响,又看见远处獕猥嵽嵲的山峦,难以入睡。篝火还是熄灭了,他从黑暗里起身,听到隐隐约约的歌声,便循声走去。远远地看见一大帮军士围着篝火唱歌。那歌曲正是在霁风爟时所听到的。他正想走上去和军士们一起唱,紫义从后面向他走来说:“团长,您怎么不回机舱里睡觉呢?”玄武烈一看是紫义,想起这个年迈五旬的老管家为他家守候了大半生,明日一战恐怕凶多吉少,就哽咽着说:“紫大叔,您还是回故乡吧!这里的事情不再劳烦您了。”紫义摇了摇头说:“公子,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紫义也不能拋弃您啊!”玄武烈听罢,突然凄冷地笑了,他笑自己傻,如此愚忠的管家怎么会离开自己呢?即便真的把他送走了,那么是否又对自己的部下有失公允呢?“玄武烈本来就不应该卷入战争,像他这样的人能承受失去同伴痛苦么?”在火国的圣堂里,天纲月梦呓,带着一丝不羁的笑容。穿梭号的钟晷在老朽的铜钟皮下发出哀哑的声音,宣告新一天的开始。琉耶星的十万军士开始从睡梦中惊觉,一个个疾奔狂跑进入战舰或战车,准备战斗。主舰的启航灯刺破太空的黑暗,雄心勃勃的战士们高唱凯歌,握着崭新的武器激动不已。“我们的团长真阔绰,你看这把激光枪剑,至少值千个金币,他给我们一人两把,真爽死人了!”一个军士一面抚摸枪剑铁亮的身干,一面喜滋滋地说。“就是就是,我们的团长英明!”另一个军士啃着烤熟的鸡翅泪眼涟涟地说。军士们心情爽朗,玄武烈却忧心惙惙。穿梭号进入助航道准备起飞时,后勤部部长怒气冲冲地登上穿梭号。启航器不得不停止运转。玄武烈听到趵趵的脚步声从回廊传至控制台,便他背起手,板着脸,盯着钢门,等着这个人出现。“玄武烈!你简直疯了!”肥头大耳的后勤部部长拧开门锁,一脸红潮地咆哮。“我说叫你帮我管仓库,怎么现在你的士兵都配上仓库的备用军械?”玄武烈并不激动,反问道:“我的士兵没有武器怎么打仗?物资不够怎么打仗?”“你……你造反!没有风骧将军的命令谁也不能碰仓库里面的物资!”那个肥敦敦的部长用肥胖得流油的手指在舌头上刮了点涎液,而后心急火燎翻阅厚重的“军法典”,一板一眼地说:“你犯了《帝国军队有关条例》第一千八百五十一条,本应处以绞刑,念你是贵族,处为‘劘腕’,就地执行,来人,把他抓住!”那部长说得严厉,却没有人行动。“呵呵,你们串通!你们……”那部长还没有说完,就有几个军官狠狠地向他饱以老拳。玄武烈扬手说:“别打他,把他扔下去。”“你们这群混蛋!……”“都是将死之人,还怕什么?”玄武烈苦着脸,心里说道。钟晷上的时针走了大半圈,漆黑的星空里开始看见大片的光明,魔军战舰打着启航灯在一架接连一架的主舰周围逡巡。他们的躯干和黑暗相融,只有灯火如鬼灵的眼睛窥探着一切。玄武烈的战舰隐藏在一块巨石的背面,只要不行动,魔军便不能察觉他们。玄武烈知道这是出手的时候,却迟迟不发动进攻,他在空荡的总指挥室里发呆。室里没有多余的物品,四壁粉刷得雪亮。他像处在雪地一样,心里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他驻足片刻,突然像个孩子似的坐在地板上,双手撑起下巴,这时就想起霍依。霍依的雪景也是如此,有时候风雪厚了,就连屋子和道路也分不清,那时候他喜欢坐上雪地,看着落霙缤纷,一片片鹅羽雪打在手心上,或从手心里划过,或亲昵地依附在他身上,那时候,他会觉得自己的心灵纯洁了许多,污垢也湔洗了许多……“我恐怕阁下这样幻想下去,这场战是不用打了。”一名三四十岁的青年军官突然出现在玄武烈面前,貌虽恭维,语气里却有讥讽的意思。玄武烈心里惊讶,想道:“这家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眼前,是敌非友啊,恐怕是风骧派来监视我的人吧。”于是恶狠狠地说:“这事我自有分寸,何需你来指手画脚。”那军官哈哈大笑说:“小鬼,我看你是想临阵脱逃吧!”他从身后亮出一道镀金的军令箭说:“将军已经把你废了,你没有权利指挥这场战争,等着洗干净脖颈上断头台!”玄武烈咬着牙,说道:“没想到风骧将军对我这样疑虑,早知如此,当初悔不听阿湦与阿月的话!不过,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你们害死这些无辜的人!”“是吗?我已经以你的名义下令进攻了。”那个军官脸上浮出一丝冷笑。玄武烈转身看那荧幕,果然看见所有人军战舰向魔军展开攻击,连穿梭号也向敌阵冲去!玄武烈大怒道:“你们这些畜生!以为这样牺牲有用吗?风骧那个混蛋以为这样他就能取得胜利吗?”他想传令军队撤退,但那军官一声不吭便向他出手,两人在指挥室里展开激烈的战斗。玄武烈无心恋战,只希望找机会下达撤退的指令,所以一直处于劣势。一个不小心,被那军官打翻在地。长剑的光芒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看不清一切,却意识到死亡的临近。一切希望在这一瞬都要破灭了吗?这个念头在他脑海掠过,而腥香的热血打在他脸上,唤醒了他的意识。一双青筯暴跳的苍老的手掌握住了那柄直指他咽喉的利剑,殷红的鲜血点点滴滴湿润了他的脖颈与脸颊!“紫……”他只是低低地哼出一声,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人类原始的本性,所有文明的言语再也无法吐出,只是低低地哼着。“公子,老夫拼了这性命也要护住你啊!”紫义老泪纵横,说道。“去死吧,老不死!”那军官手腕使劲一抽,利剑削去紫义的十根指头,而后剑光凌凌厉厉在墙壁上划过,“雪地”里多了一道血痕,紫义的头颅在地上滚动了几周,直至停了下来,那滩血液才漫散开来,如地底的岩浆那么赤红。这一切来得突然,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发生──玄武烈惘然失措。他不知道有什么要比战争来得残酷,他不知道眼前的一切应该如何应付,他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在失去所有亲人以后还应该如何处置,所以他干瞪着眼睛,等待利剑洞穿他的咽喉,洞穿他痛苦的渊薮。事情却发展得玄妙,魔军一连几颗炮弹突破了穿梭号的防御结界并且打在指挥室四周。玄武烈被强大的气流冲出机舱外,随后主舰一声爆响,化为星尘。爆炸所引发的气息将他掼到一个小星球上,好让魔军将其屠戮。他迷失了自我,在泪水里看着这个污俗的世界,颓废地接受死亡。几个魔兵发现了僵直不动的他,想用利刃割下他的头颅。突然,玄武兽出现了,他口里吐出一束蓝光,射死了那些魔兵,将这个少年驮到背上。玄武烈穿过层层垒垒的尸体,看着一个个人族士兵在枪林弹雨里灰飞烟灭,内心的惊恐与悲伤化作心旌猎猎的杀意与仇恨。他握住玄武兽的甲胄上的缰绳,驱使它向魔军奔杀过去。他身陷重围却从容不迫,随手捡起一把长剑,舞得炉火纯青,杀得魔兵逡巡不敢前进。他时而如幽灵般呜咽,时而如恶魔一样狂吼,他的魄力与野性在这一瞬间奔泻,带着怨怼与嗔怒淋漓尽致地展现,他召唤那烈焰中出现的玄武弓,用最强的力量洞穿魔人厚重的铠甲和魔舰精铸的铁壁。如果这个世上有恶魔的话,那么这一定是最可怕的恶魔!魔军第十团团长凯嵬看着荧幕上杀得颠狂的玄武烈,悠然自得地点燃一支香烟,而后对他的部下说:“把薛子旷给我调来!”这时候,玄武烈从陆地杀入太空,又从太空直杀返陆地。这是一个颇大的天体,也是第十团对空炮兵的陈列处。玄武烈已然疯狂,哪里顾及玄武兽的安危?他冲向炮兵阵中,正要大开杀戒,数百枚烈性炸弹已轰向玄武兽,玄武兽虽然防御能力强,但是面对这般轰击,也难逃一劫。只见那圣兽一声嗥叫,龟甲突然爆裂,全身喷射出千万束冰柱,玄武烈随之被摔倒在地上。等到玄武烈蓦然起身,想再次大开杀戒的时候,四周已经是冰饰的殿宇了。冱冷的气息渐渐冷却他暴沸的热血,他开始恢复理智,也回到悽然的现实。他努力地睁开眼睛,可是面前的光芒刺入瞳仁,等到那光芒渐渐温煦下来,他才看见一套战衣飘浮在眼前。“玄武一族看来已经走到尽头了,‘亢之诅咒’的出现将带来更大的浩劫,我精灵一族虽已消逝多年,也有恻隐之心,不忍看生灵涂炭,今还你精灵族大神圣玄武战衣,希望你能励节修身,不堕魔道。”一把洪若巨钟的声音在冰宫里回荡。玄武烈望着穹顶,痛哭流涕,问道:“您是玄武兽伯伯么?您是玄武兽伯伯么?”冰宫中只有他自己的回声……他抱头痛哭,热血又在冱冷的冰窟里挣脱束缚。他恨战争,恨那些杀死他至亲的魔人,他冲上战衣前想扯下它。可是这件衣裳却缥眇空虚,无法捉摸。他大为恼怒,想将它轰碎,也是如愿未偿。这时,战衣突然“说话”了,那是一把甜糯的声音,她所讲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圆润酣畅,就如诗一样嫽妙美好。“粗俗的人 你别碰我我不是屠戮的工具我只为爱而活你的泪眼 全是污秽与暴戾你的心儿 再容不下纯净你放下我 就是放下你的世界你穿上我 别再怨恼世界的疮痍你知道你为什么而活?你可知我为什么而活?在恨里走进漆黑的窀穸,在爱里我复活!你在我面前颤抖吧,愚蠢的人类!你在我面前哭泣吗?窝囊的人类!救世主已经死去。人类的历史走向末端,没有谁能够拯救谁,命运将你驶入我的胸怀,我说只有自己才能救活自己!如果还有恨就在烈火中自尽如果还有爱抹去你的泪水披上圣衣闯出去!”这一席话如晨钟暮鼓,点亮了玄武烈心窝里那支几尽枯灭的灯,又如早晨的甘露那么清凉冰沁,抚平了他狂燥的心情。他跪倒在战衣的面前,恣情地哭泣,等到泪水流干以后,他从容而坚定地走上前去。这时候,圣衣的光辉推向了极致……话说玄武兽用最后一口气炸开自己的身体,幻化为一座巨型冰宫,阻挡了魔军一时的进攻,为玄武烈存活赢取了一些时间。可惜坚冰在炮火的轰炸之下也显得脆弱无力,偌大的冰城堡面对魔军强悍的机械冲击颓然坍塌,刺目的蓝光也在那一瞬弹射开来。光芒黯淡了以后,这名人类战士戴着冰冷的玄武兽纹钢铁面具,披着雪白而宽大的披风,穿着素白裹身衣,站在这块“人为”的冰原上,纹丝不动。风儿扬起了,带着浓烈的杀气和魔军缓缓逼近的脚步。他依旧纹丝不动,任披风和秀黑的长发在风中繙飞纠结,一如潺湲的溪水……当魔兵距离玄武烈还有一丈距离时,他双脚轻轻一踏,身子如大雁一样舒展,直翀上天。地面上的魔人愕然了,没有谁能够看清他的身手,就连高精度的器械也无法捕捉他的身影。当然,还有例外的魔人,那就是薛子旷。这是他们第二次交战。快如闪电的战斗节奏把那些魔人弄得眼花瞭乱,这时候,两人也还似乎没有使出各自的看家本领。“玄武烈,别作无谓的挣扎,你们的阴谋早被我们看穿,风骧的人头很快就挂在火国的国门,若你能弃暗投明,我帝国必重用你!”薛子旷试图说服玄武烈。玄武烈也不搭话,只是拳脚出击得更快。两人在太空里搏击,就像蛟龙与猛虎的争斗,一时间难分胜负。他们拳脚相碰撞,各自被对方的力量反弹开来,而后又死命向对手冲去。每一次碰撞的威力都如同两架穿梭号一样大小的飞船相撞时所产生的威力。无可避免,接近他们的魔军战舰一艘艘被这种力量撕成碎片。薛子旷在与玄武烈的战斗中取得莫大的快感,不知不觉中已经使用了宇宙中级力量,令他吃惊的是,这种比玄武烈的“初级力量”还高一级的力量没有使他获得巨大的优势,局势向玄武烈那一方良性发展。薛子旷不得不从进攻转为防守,从“寻隙制敌”转为“见招拆招”。凯嵬看着这一幕,也不觉汗颜,立即吩咐部下说:“开启‘大迴轮魔法炮’。”另一方面,薛子旷和玄武烈斗得正酣畅。玄武烈发现魔军战舰向主舰靠拢并陈列开来,明白他们的用意,便撇下薛子旷飞骞而去。薛子旷见他逃脱,又见各战舰用炮口瞄准他,知道团长要将其捕杀,便一口气端起一块巨石,使尽力量向玄武烈掷去。薛子旷这一招式并不是信手拈来,而是当时魔国有名的绝技──“暗黑旋风投”。那石块一出手犹如离弦的猛箭,疾风暴雨般向玄武烈飞去,却没有打中他,而是挡住了去路。说时迟,那时快,玄武烈用脚侧抵巨石,而后借其力要反弹开来,但是无数光束一齐射向他。他死命逃窜,最终被一道光束擦过脸颊,一阵灼热与炙痛带去了他的思想,随之而来的是石块分崩离析,他的身体在烟煴的星尘里飘渺、空荡、隐没……“我、我要飞翔了吗?……”人魔纪四十二年十一月三日,魔第九团全歼精龙军,提风骧人头急行军火国。次日,琉耶星为魔第十团占据,其所有文化,兵燹……人魔纪四十二年十一月五日,杨湦、天纲月出兵三百万欲救玄武烈,在火星外遭遇魔第九团,各有胜负,亦得知玄武烈死讯。次日,魔第十团千里奔袭,人军大败,正值此时,与魔第十一团酣战的彷云豪率军回击魔第十团,火国之围初解。但是彷云豪放弃了击败第十一团的大好时机,也致使战火延绵至火国本土。火国之危,已在旦夕……
第一卷 神序章 神世界囊括万物,万物在于世界。世界的存在是一切奇异的存在,是痛苦与快乐的存在。没有任何生物能对此置予否认,唯独神。神在于世界之外。神,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神的意识就是世界的意识,神的旨意就是世界的旨意,任何违背神意愿的人都无法生存。神是孤独与傲然的结合体,是权利与永恒的唯一,是世界的终极主宰。神凛然,神飘然,神无愁伤,无欲望,无贪念……神超脱而俊逸,颠狂而自由,放荡而不羁。神就是神。是永恒,是亘古,是现在,亦是未来……神,无可挑剔的造物者,世俗的局外人。他无双的纤指间漫绕着光的图腾——命运。他创造了命运,却从不改变命运。每次命运的易辙,都必须经历旷世的灾难,血腥将如繁星璀璨,布满世界,凄厉与悲惨将浸透一切,包括神的心。神是万能的真主。神不怕一切,就害怕命运。有朝一日,当神守不住心中的空寂,受不了世俗的诱惑时,命运就要耍弄它的伎俩。它可以摧毁一切,甚至神;它可以创造一切,也甚至神。神·永生永生不死,许许多多生灵所追求的梦想。神,攫取了他们的梦想。他创立"所罗门",制造了死亡。一切生灵,跨过所罗门——由生至死,灵魂和肉体分离,又组合,创造了新的生命……生与死, 任何生灵无法逃脱的话题。当他们明白自己活着的时候,死亡的阴霾就笼罩开来。无可躲避,死亡,超越生存,让那些贪生怕死者惶惶凄迷地恐惧。他们憎恨他,就因为死亡;他们巴结他,也因为死亡。神——永生。一切都那么扑朔迷离,也包括神的印迹。据《万古历》记载,神族原有三支,为破天、混沌、惊世。惊世族之神灭二族,自称始祖帝王,又称真主,统治世界。此后三万年,始祖仙逝,神二世即位。此事使神族民颇为震惊,真主永生,为何仙逝?无独有偶,又过三万年,神二世仙逝,三世即位。此后,三世在位三百年,四世弑父,登位为帝,在位一千二百亿年。在此期间,盛世太平。然而神依旧仙逝,没有谁能超越不死,这种谬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直到神八世,恶物纵横,大恶魔诞生,弑神,并灭神族,几乎摧毁了整个世界。这时候,神九世集魔、人类、精灵三族力量,封印大恶魔于"不死神山"。神族自此凋零,一蹶不振。魔等三族力量日益膨胀,威胁神权。一百五十亿年前,一个婴儿在宇宙的暗黑风暴中廷醒。他,就是神十二世。他的出世,宛若骇世惊雷,世界各角落,暗处、明处都生散发熠熠光辉,如出一辙,再也没有区分;任何生灵,包括神族民,神圣的光晕弥留在他们头顶,洞悉所有的过去与未来,罪恶与善良,邪与正,祸与福,悲与喜。一切一切,洞悉其中;一切一切,也涤荡其中。任何污秽与丑陋在流彩与璀璨中佚散、分飞、殆尽……此后百年,十一世仙逝,十二世继位。当他接受冠冕,张开充满流线美的帝王象征的羽翼时,他意气风发:"我要用我的所有,驱逐邪恶,给予我臣民,永乐!"可笑的是,这个帝王在不久后,亲手将整个世界毁灭。真令人匪夷所思……神族·幻诉我叫垩玺瑜,是神族的族民。很荣幸能生活在这个年代,我们的神是古今最伟大的帝王,也是最年轻的帝王。老巫师告诉我,神族是一支优越的部落,他们的神统御了整个宇宙。后来,恶魔横空出世,杀死了我们尊敬的先帝,企图毁灭世界,先帝之子九世集世界之力打败了恶魔。神族在这场恶战中损伤惨重,权势下跌,竟然与人、魔、精灵三族平起平坐。直到我们的神——十二世,他的出现,这一切不公才消失殆尽。我们神族又重新振作。神族是不属于世界的,老巫师常告诫我。他不允许我进入世界。我们居住在宇宙尽头的黑暗漩涡,里头是帝宫,宽广无垠,金碧辉煌;外头则黑不溜湫,风驰电掣,少有生灵能突破它进入帝宫。世界的生灵认为神族是神秘的。其实未然,除了在力量和灵气上,我们比他们强外,我们也是平平淡淡地生活。我们繁衍后代,一代传一代。比起人类,我们的寿命长得遥不可期。我们三万年才成年,纵然思想早已成熟得快要糜烂,力量和灵气这时才趋于稳定。也就是说,到了那时候,我们的战斗力才处于巅峰状态。成年的族民在思想和行为上老练得很。三万年来,谁不看透一切?他们很少斗殴,自儿顾自儿地修练,自儿顾自儿地阐述见解。除非是圣战,否则,我们都是平凡的族民。圣战。阿尔蒂斯,在那个地方就有那么一次。我那时还是雏儿,枕怀在父亲厚实暖和的猊大衣里,看着族民们行色匆匆,奔走呼告;又看着天空被无数道白光划破,残缺而不全,犹如破裂的镜儿。后来,我看见父亲伟岸的身姿颤抖着,我看见他眉宇间凝结的那股杀气与丝丝愁伤,我看见他握着那柄黑如墨漆的巨阔剑大步往前走,终究消失在幻影中……打那以后,我再没有看见我可敬的父亲……那次战役,有三个太阳神被杀死,阿尔蒂斯从此陷入黑暗。我们的前辈大半是雄赳赳地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了。对于邪念转化成的恶物,我们采取圣战的方式来消灭他们。他们是俗世的怨气积攒而成的怪物,力量大得惊人。据说在真主八世,魔族的三个坏头目想统治世界,他们制造了大恶魔。后来酿成了大祸。对于人、魔、精灵三族的反叛,我们从来不谈圣战。三族代表了整个世界,他们的力量由真主缔结,无不优越。但是比起我们,仍然要逊色。在人类中,所谓的高级大法师,往往族里的孺儿动一根指头,就能把他打败。三族中一支几十万人的军队叛乱,我们是不管的,真主更不会过问。如果几个星球发生叛乱,血雨腥风,真主就会委任成年族民去平叛。这些被委任的就是神使。神使们带着真主的旨意,宣扬慈爱与和平来到俗世。叛民往往难以感化。神使只要轻轻扣动拇指与中指,吟哦那段优美动人的咒文,一个星球就会在瞬间灰飞烟灭。但是,神使们从来不这样做,他们希望用诚挚的心去感化世俗生灵。他们做到了,也往往被世俗所吞噬。他们不再回来……仁慈的真主也不责怪他们。他们在俗世找到了真爱,那未尝不可,真主八世如是说。唯独真主,从来不寻觅真爱。老巫师说,真主的真爱就是爱我们,爱世俗生灵,爱一切。我疑惑,就说,那么爱情呢?老巫师目光深邃,望着星空,长长地叹了口气。爱情不是真爱么?我们族民越来越少了,除去圣战,有大半数流落俗世。帝宫冷清下来,更显脱俗与孤鹜。自十世开始,我们从世界各地征招勇士,拱卫帝宫。欣然投奔的生灵很多,我们录用的很少。这些投奔者的力量往往过低,远远达不到标准。相反,有不来投奔的,力量却大得惊人。真主只好颁发旨意,希望他们入住帝宫。后来,拱卫在真主身旁的十二守护神中,有大半是三族的生灵。至今,局面仍是如此。自愿投奔而进入帝宫的生灵,我们向来不太喜欢。他们往往和"永生"有密切关系。我们居住的地方是"永生国度"。在这里,族民不谈死亡。然而除了寿命长(可达三十万年)以外,我们还是要面对死亡。真正的永生只在帝宫。守护真主者,永生。除非真主仙逝。我是为真主鞍前马后的近身侍。我喜欢这份工作,因为每当真主慈爱的笑容浮逸于我眼前时,我会感到我污秽的心被涤荡得一尘不染。我也害怕这份工作,就因为永生。我希望全能的真主,永生;我却害怕我,永生。蓬儿是阿穆丫的放羊女,那个地方离帝宫很遥远。她终会老死,我永生又有什么意义?早在七世,真主已了解到族民日益减少的状况。怹一方面严格控制族民与世界的交流,另一方面实行"计划生育",要求族民们年龄到达一万年必须结婚。这个决议遭到许多预言者的反对。他们认为,族民三万年才成年,过早结婚,会影响生育质量,从而导致全族身体素质下降。这种深刻而准确的预言没有受到真主及各神使的重视,结果祸患就在八世爆发。以后就再没有族民提起"计划生育"了。在人口的问题上,我们的王展示了非凡的魄力与聪慧。还是雏儿的怹向先帝提议"封神"。除十二守护神外,额外加封三族首领。魔族的神叫魔神,人族的叫人神,精灵族的叫精灵神。后来,三族的神统治世界,省了我们族不少事儿。久而久之,魔民、人类、精灵几乎都忘却了真主,忘却了神族。他们把神族说成传说中的部落,把各自的族神捧誉为真神。结果,摇身一变,魔神成了"真·魔神",人神成了"救世主",精灵神成了"真主·安尼"。长老们对俗世的做法不满,纷纷向真主启奏。那时候,漫天的玄明奏本如雪花飞舞,萦绕在真主周遭,弥散在帝宫。真主勃然大怒,一声喝斥,整座帝宫如鹫狮抖毛,无数七彩利刃突兀而起,将所有奏本斫成粉末。自此,无人再敢进言。真主还未成年,怹只有八千岁。我比怹长一千岁,换作是我,我不敢做怹所作的每一件事。怹孤鹜得就像帝宫,驻息在不死神山的巅峰,看尽一切,看透一切。怹没有兄弟。或者说,曾经有过。我们族也有皇族。皇族享有崇高的荣誉威望与指挥圣战的权利,仅此而已─—他们也是平凡的族民。始帝王训:吾等莫世袭。每一位皇族成员,都是从族民里挑出来的。这种挑选仅限于雏儿─—刚出生的婴儿。在我一千岁的时候,我看到永生国度这方神圣乐土上一个极不协调的音符─—"王选"。我作为准近身侍跪在先帝的足下。怹驻足于神山巅峰的尖角上。在怹脚下有无数和我一样的膜拜者,那是一帮穿着一袭黑衣的女巫。怹头上有一片白压压的云儿,那是一帮穿着一袭白衣的法师。在怹面前的是一只浴火凤凰,它扇动着无朋的翅膀,带着风暴,发出鸣人的呼啸。风驱动它身上的烈火,猎猎作响。我看见怹把一个个婴儿举到它面前,尔后这只怪物毫不费劲地吐出一口火焰,这一个个生命就化作粉屑。我又看见怹在仅有的几个婴儿中捧起一个,举到空中。一条带着雷电的龙正在乌云里游移,它不费吹灰之力,龙须触及那个小生命,粉屑与焦味满天乱窜。最后,我看见怹把最后一个婴儿扔进暗黑风暴,带着几分无奈。这个小生命竟然在风暴中安详地游动,后来大哭起来,哭声震坍了帝宫的一角─—那就是十二世。皇族中就只有先帝和怹。我九千岁的时候,怹把我拥在身旁。你下凡世替我办些事。怹说。我看见怹英挺的眉毛间流露出几分愁伤,宛若明朗的天空飘浮的几朵乌云,破坏了怹慈爱与俊逸的脸容;我看见怹黄金铺就的长发在风中揪结,零乱地飞散,宛如久经沧桑的婆陀树的缕缕落叶;我看见怹明澈的眸子布满血丝,如同愠怒的狻兽,可怖而愤懑。诺。我跪拜。怹用修长的手指在我头顶摩挲,轻声说道,愿平安佑你。我感到一股暖人心扉的气息在我头顶徘徊,徘徊……我成为第一个离开永生国度的未成年族民。那天,可敬的老巫师变得极不寻常。他拉着我说,你不可以走,你不可以走,浩劫将要来临,浩劫将要来临……我走了─—蓬儿把我推走。她说,你走吧,请不要忘记我……我分明看见她眼眸里掉下的几颗甘露,划过她粉嫩的脸儿,砸在地上,"叮咚"脆响─—那是世人所说的"泪"吧……我来到人间。所谓的"救世主"是一个长得儒雅的白面书生,身穿绫罗绸缎,披在肩上的黄金色的长纱长得拖在地面,如落难凤凰低垂不振的尾巴。这衣着与其面目极不相称。我狠狠地吐出一个字,俗。他听见了,吓得面如土色,向我欠下身,摊开右手说,请神使大人上座。我顺着他手势,在左右跪满人类的鲜红地毯上走。这条狭道蜿蜒盘旋而上,长不可耐,于是我摇身幻化到座位上。他吓了一跳,狼狈地向我跑过来,而后毕恭毕敬地跪下。我说,真主传旨,恶物将再现世间,你们务必加紧防范,以备不测。他匍匐在地,等待我进一步指示。后来我走了,他也不知道。我在人间。换了一身素服,我就是一个凡人。人类的市集真是热闹。人头涌涌,我只是当中一粒尘埃,随着人流在这种憋挤的情况下游荡。我身旁是一些俗人,俗不可耐,有满脸麻豆玩着风车的孩童,有涂脂抹粉骚味十足的女人,有络腮胡子凶神恶煞的屠夫,还有老态龙钟半痴半癫的拄杖老人。他们在我四周,被人流推挤着,被迫向我挤来。我就被他们定格了。我左手抓住孩童嫩肥的粘糊着鼻液的小手,右手握住老人结满老茧沧桑皲裂的枯手,在人群中如飘落的橘红的枫叶在河流中摇曳挣扎。风儿不小,面前的风骚女人的发丝如同劈面而来的雨水淅淅沥沥吧吧嗒嗒地敲击我脸庞,当中夹杂的俗气侵袭着我,呛得我透不过气。屠夫被挤得怒不可遏,举起右手的刀要吓人,这下连臂膀的位置也给人占上了。我只好提防着我头上的屠刀不要掉下来。这时候,孩童的风车掉在地上,我伸手去捡。突然,一阵痛从脚尖钻上心头。啊!老伯,麻烦您的手杖……我说。我来到魔界。竟然没有一个魔灵来迎接我!我气冲冲地走进魔族宫殿,身后的旋风将所有阻截我的魔人挡开。我来到宫殿,看到魔神斜倚在宽大的米黄色的象牙座上,慢条斯理地啜饮高脚杯中殷红如血的琼浆。好大胆子!见到神使连礼仪都没有了?我怒发冲冠。嘿,想不到神族伦落到如此地步,叫一个黄毛小子来传达旨意啊。那个家伙咧开嘴笑了,笑声诡谲而阴险。哼,你……我气得头脑都要爆炸了,狠狠地瞪着他。他从象牙座上站了起来,颀长的身段被一团冷艳绝丽而又魍魉凄恻的黯淡苍紫的光晕包裹着,冷酷的脸如同恶魔的脸庞被利刃削过了一般,方方正正,有棱有角,橘红的长发与紫晕交辉相映,又被他身上隐隐发作的霸气托起,飘扬腾飞,翻滚如浪。他站在高台上,脸色肃穆而庄严,宛若真神的尊威,凝重而不可亵玩。我的心也随之沉重,进而生发敬意,不由得投以钦佩的目光。他一身绛紫铠甲紧紧地贴裹在身体上,透射出其婆娑动人的身姿,修长的身段在紫光的影映里迷迷离离,鳞甲在光的反射下漫散着紫白相间的光质,如同出水蛟龙鳞片上的辉光。他修长纤细的嫩白手指从偌大的披风中伸出,直指大殿穹顶,我便看见一团强光覆盖在殿堂上空,经久不散。我静静地闭上眼睛,打开"心眸",无数画面与片断如浪花般在脑海里涌动……我看见天幕泻下的七彩流光,轻拂、飘扬;我看见这片光彩下一群黑压压的巫师,他们踮起脚尖,在金光熠熠的荒原上吟哦着古老而苍劲的咒曲,他们宽大的黑长袍因风鼓动,如同黑色的涌流在推搡挤迫;我看见身法敏捷、勃发英姿的黑铠甲剑士与毒鳞炎龙、狻兽、邪瞳猊的身体在巫师强大的结界上振作奋发,漫天飞舞;我看见恶物在咒法的催动下瘫痪,纯白铠甲的龙骑士的穿刺棘枪从它头部搠入,将它挑起,一个暗系魔法球击中它,"啪"的一声,支离破碎的骸骨与腥臭污秽的血液热滚滚地洒满一地……我睁开眼睛,这位魔族伟大的领袖站在我面前,如同一尊挺拔的塑像,他的瞳眸又大又红,如同嗜血的秃鹫的眼睛─—布满风霜与斑斑血迹……我在魔界。这里没有人间的熙攘纷扰。狭长的街道冷冷清清,偶而看见几个衣着蓝褛的难民行色匆匆,从我身旁一掠而过,带起的风儿裹挟着零星的几片枯叶打在我的素衣上,落在我的脚下,枯槁、憔悴、死寂……我放眼望去,小路曲折幽深,延绵不绝,伸进暮色的胸膛,被重重的阴霾死死地压住,看不到尽头。我迈开步伐,独孤与郁悒如绳索般勒住我的心眸,一种窒息与空洞在心涧流淌、漫散、传染……神族创造人类并统治他们,这已经是亘古以前的事情。仁慈的真神将爱、智、力并完美的形体赐予了人类,他们便有了神般的尊容与力量。然而,可恶的人类贪利忘义、机关尽算,他们将这种神圣的天赋用诸战争与谋杀,使佚散多年的仇恨与恶魔频频廷醒与诞生,也使得真神不得不在痛定思痛后将人类流放于永生国度之外。可悲的是,死亡与寿命,爱与被遗弃,只在人们的心坎上留下一丝遗恨。随后,战争愈演愈烈。全能的真神决意剥去人类的爱、智、力与完美的形体,他派遣了亘古最伟大的神使真倓。伟大的神使满腔热情地下界,却鬼使神差地爱上了人类塔丽。残暴的人类趁两人缠绵之时,用无形无色的巨锲透刃刺死了神使,并将怀孕多时的塔丽开膛破肚,取出两个嫛婗,一个扔进万恶的泥沼,一个扔进豺狼遍野的黑色森林。从此,万恶的泥沼便有了鬼魅的身影与凄楚的嘶吼,那叫地狱。黑色森林便有了幽青的灵魂与宛转的歌声,那叫天堂。我抬头看天,黑如点漆的沙魔鵟从古雅的凤檐忒地展翅高飞,在橘红的天穹徘徊、啁啾。一支纯白铠甲的龙骑士队从我头上呼啸而过,驶向天际,与死亡纠缠。魔族,这个在沼泽泥潭盛开的民族,一直被冠以"低贱种族"的臭名的民族,一个使我心生敬意的民族……我来到精灵的森林。和这里的族长会面,我是经过一番战斗的。两头被恶物附体的觺龙与十多头赭猪向我发起进攻。我的力量并不高强,剑法还算可以,纠缠了几个时辰,才打倒一头觺龙。原想这回死定了,天空突然下起雷电,吓跑了赭猪。至于觺龙,则被一位肩宽体胖的精灵勇士撕成两半。后来我才知道,雷电是族长驱使的。我在一块巨大的石碑下看见精灵族长。他花白的长髯如瀑布般直指地皮,一双充满睿智的眼睛透射出几分沧桑和几分欣喜,厚厚的嘴唇隐匿在漫散的胡须中,在一翕一动里,我听见他喑哑而又铿锵的言辞:"敬爱的神使殿下,欢迎您来到精灵的世界!"言毕,他和他的族民一同向我跪拜。我便欠身向他们回礼,并传达真主的旨意。随后,年迈的老族长步履蹒跚地把我领入精灵的殿堂。我坐在貔貅毛皮做成的软座,听着他用苍老的声音低沉地诉说精灵世界的境况。"殿下,非常抱歉。近日恶物猖厥,屡屡进犯,安尼王戎马倥偬,疲于奔命,实在无法分身相见,望殿下多多见谅。"我笑道:"国事为重,实属正常。"老族长点头道:"多谢殿下体谅。此次恶物滋生,比以往都要凶险。魔界首当其冲,而后就是精灵世界。从战况而言,魔神阁下已大大遏止了恶物的攻势,然而魔军也损伤惨重。吾军虽有支援,但力有所不及,反引狼入室,今恶物已突破精灵防护界,向吾等进犯。恶物强大,殿下今日也看见了。若神战士在数月内不能赶至‘精灵界’,惟恐吾等身首异处。望殿下启明真主,以救黎民百姓。"我大为惊讶,心想:"恶物滋生迅速,是我所始料未及的啊!但恐怕下派神战士一事也很难办到,自阿尔蒂斯那一役后,神战士已所剩不多,加上这些年的培训,也不过百万。况且,这批精英是负责保卫帝宫和看守不死神山上的邪灵,如果下界,一旦帝宫有危险,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我心事重重地离开了精灵殿堂。我在精灵界。我在这里呆了一天,实在没有心情,就去族长居向族长辞行。一个掌灯侍女躬身说,族长抱恙在身,不便送客。言毕,取出一个锦匣子递给我说,这是族长的一点心意。我接过匣子,也没有打开,匆匆忙忙就走了。终于回到帝宫。大殿上,真主坐在通透晶莹的冰晶七彩座上,两列神官恭恭顺顺地站在红毯铺就的大道上。我鼓足勇气,快步流星上前叩拜真主,并禀报这次下凡的事情。当说到神战士下凡一事时,我看见真主的眉弓一蹙,又坦然舒开;我听见百官窃窃私语,又悄然无声。真主以极其威严的神态说,诸位有何意见?一位大臣说,不可出使神战士,阿尔蒂斯一战,吾军伤亡极大,若然再战,帝宫怎么办?神山怎么办?愚臣以为,恶物再生,乃凡界咎由自取,不可再有吾等涉及,况且恶物群龙无首,之所以会滋生,乃因恶魔之召唤,如果吾等派兵下界,国度空虚,恶物来袭,不正中其调虎离山之术吗?另一位大臣说,不对,恶物滋生繁衍,势力由小及大,吾等应在其未壮大之前扼杀其于摇篮,若然任其发展肆虐,以后要遏制,那就难了!又一位大臣说,尔等皆错!不攻与不守都不是好方法,吾以为应兵分两路,一路由主上任委大臣支援凡界,一路守护帝宫!又一位大臣说,不行不行,这种方法最危险!……殿上吵得不可开交,嘈切之音刺人耳膜。突然,我感到一股强大的霸气如同炽尾翼觺龙的吐息直迫我的心扉,似乎我一旦动弹,灵魂就会脱离躯壳,化为空中缥缈的一面縠。我不敢动,也没有人敢动。真主郑郑重重、一字一顿地说,全体武官听令,遣尔等部队,奔赴凡界,破敌杀虏,即日起程!事后,真主把我召入寝宫。怹说,你怎么了?把凡间女子带进来吗?就不怕你的蓬儿知道么?我看着真主,满脸窘惑。正要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蓬儿竟然从门口进来,捧着杯酽酽的奶茶呈给真主,还一个劲儿地用眼睛瞟我,莹澈的天真挂在脸上。我心中正喜。突然,老族长送的锦匣子从我衣兜里跳了出来,砸在地上,一阵薰黄的雾霭从匣子的缝隙吐出,迷蒙了我的眼线。烟雾很快就散去,一个长得极为标致的美人儿睡在我面前。我劻勷惊惧,双脚一软,跪倒在地。真主恐怕不会责罚我,然而蓬儿呢?我心乱如麻,却已然明白,之所以下跪,大概就怕蓬儿成了"母老虎"啊!果然,她当着真主面,给了我两个嘴巴,然后咬紧嘴唇,气冲冲地跑了。我来不及行退礼,回身就追了出去。咫尺涯的风很大,巨大的婆陀树根虬结在涯边,缕缕落叶如同情人的青丝,撩人心扉,暖人心坎。我的心却如寒冰,冷不可言。蓬儿面对饕餮吞食的大海,盈盈伫立,她长长的发丝在风中抖动,如高山冰雪融化时汨汨涌逝、潺潺流动的清泉,冷洌,清纯,那又似乎是在寒季望眼欲穿的期盼后,春季来临,却物事人非,所有的希冀都付诸东流的感觉——我必须和她解释清楚,必须!我走上一步,她向前挪了一步。前面就是饕餮吞食的大海!我说,跟我回去,我向你解释!她说,你们这些薄情负义的神使,看见凡界的美色就为所欲为,人家是比我美呀,我现在死了就称你的心!言毕,她纵身往下跳,我急忙扑过去。这时候,大海里突然冒出一条钝甲巨蛟,张开血盆大口向我们袭来!我拦腰抱住蓬儿,用力一甩,把她甩了上岸,而后眼前一黑……三天后,我醒来。蓬儿就坐在我身旁,笑意盈盈地喂我吃药。我的力量几乎被钝甲巨蛟吸干,连坐起来的气力也没有。她就搂着我的腰,扶着我坐起来。我第一次和她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所以心里就像有只小鹿在乱跳,脸也不由得发烫。我不敢问锦匣子的事情,希望能让她的这份温存一直保持下去,直至永远。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后来我才知道,匣子里装着一个精灵族的女子,她叫水洢。至于她为什么要偷跟着我来到这里,我不甚了解。老巫师恨她,真主爱她,我不明白,直至我生命的最后历程……蓬儿问我,凡界好玩吗?我说,好玩!有趣得很!我如数家珍般坦坦然将在人、魔、精灵三界的见闻一一告诉蓬儿,当中加了不少夸张成分与煽情的语言。蓬儿瞪大她那双莹澈明亮的大眸子,眨巴眨巴,全神贯注地听我侃着。美丽的蓝尾星高挂夜空。帝宫的夜色宁静而璀璨,从阁楼的大窗户望去,一盏盏不灭擎灯如同威严的列兵,整齐、肃穆而庄严地矗立在广袤的圆形天坛。蓬儿倚在窗旁,也望着这番景象。她清癯的身影在灯光中摇曳不定,颤颤巍巍。我感到不对劲,就说,蓬儿……她转过身子,扑在我身上,嚎啕大哭,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吧!我说为什么。她声嘶力竭地喊道,阿穆丫已经没了,羊儿都没了,阿爹阿娘都没了……我抚摸着她柔顺光滑的秀发,感受这份凄凉与悲恸,柔肠百转。我说,傻丫头,现在只有帝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凡界已经满目疮痍,不是久留之地。她把头埋进我胸膛,我感到她身上的颤栗。这种微妙的感觉时而如同溪涧的清水,冰凉而淳实地在我心间流淌,时而如同猎猎熛焰,使我热血沸腾。她说,不,不是不是,我梦见帝宫被殷红的血洗涮,鸟儿、灵兽和大家都倒在血泊里……她瞪着那双大大的泪眼,死死地看着我说,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大家都不相信我,你要相信我……呜呜……我看她嘤嘤作泣,就说,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这里,或许我们会死得更快,可是,我还有什么办法呢?在蓬儿的温存沁透我的心脾后,死有何惧呢?希望这次能逢凶化吉吧,也希望真主能尽快摆平所有困难……真好笑,真主是空前伟大的神,就算恶魔再世也无法和怹匹敌,又怎么会有血洗帝宫的一幕呢?我心想。我们离开帝宫的时候是黄昏。喷薄的红日已将半身埋入群峦的胸膛,赭红的宽翼圣犀龙拍打着翅膀,在空中徘徊回旋,与鲜红的晕霞融为一体;成群的尖喙剑鹛从帝宫广阔的天坛砉地冲入云霄,鸣啭啁啾,乐不可言;灵巧乖张的螣蛇在黄昏的金光中沐浴,肥圆宽大的嘴唇下,一条猩红的舌信子搅拌着空气,散发出温黁芬芳的香气。黄昏依旧,人事全非。几千年来,帝宫暮景从未变化,而今天我们又为什么充满悲伤与留恋呢?正当我们望着天幕遐想时,一彪战士从那里滑过。这是最后一拨神战士!他们身披银白铠甲,手攥刀枪剑戟,冽冽寒光与凛凛正气相交融,如同一股势不可挡的罡风;他们的座骑是帝宫圣宝重甲栩燹龙,这些剽悍的圣兽,展开千里长的翅膀,吞吐天地气息,在广大的日幕下游移,似乎要遮天蔽空以显赫自身不朽的荣耀与饮誉一世的威名。风大了,这支注定彪炳千古的军队驶向了喷薄的红日,在一袭紫烟的浸透下氤氲模糊,终于无法辨识了……夜幕已诡秘地压上了头顶,我们踉踉跄跄地穿梭在不死神山的密林中。这里布下了千万重结界,是阻挡神族与外界的重要关卡。突破这里,我们才可能到达凡界。尽管我们已经屏息敛气,将所有力量隐蔽起来,然而自身所散发的灵气还是吸引了嗅觉极为灵敏的猰貐兽。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头极为饥饿的母猰貐。它张开那排粘满涎液的犬齿,迈着夜幕般轻灵的步伐,向我们步步逼近。这只庞然巨物,吃族民从来不吐骨,像我们这样瘦弱的族民,难以填饱它的食欲。我就曾经看见比它小一号的猰貐,一口吞下了一头成年的听谛巨象,只留下两根掉下来能压死人的象牙。现在这只如小山般大的母猰貐,定然能狠狠然地拿我们来塞牙缝。蓬儿哆哆嗦嗦地躲在我身后,我按住腰间的剑,准备出鞘。那怪物竟然逡巡不敢前进。时间分秒流逝,我汗如雨下,手心也沁出一把油腻的汗液。用魔法剑来攻击它是很难发生效力的,这种怪兽身上有多重防御魔法的结界,搞不好会被它用魔法反弹我的攻击,到时候我定然处于下风。用力量灌注的剑法攻击它,则危险更大,搞不好会引来更多猛兽。我思前思后,决定用纯粹的剑法去迎敌。这头母猰貐终究抵不过饥饿,悍然发动攻击,身后刮起了一阵飙风。它向我扑来,我一手推开蓬儿,身体一侧,它已从我面前跃过,身上根根银发抖擞刺目,差点没把我迷茫在这片"雪海"里。我振作奋发,拔剑欲刺,那猰貐又扑了上来,我身子又一侧,剑未离鞘,只得归位。如此数回,猰貐孜孜不倦,我则大汗淋漓,晕头转向。纠缠了许久,幸亏我还机灵,看出它攻击的破绽,用剑柄狠狠地往它头上一捅。这凌厉的一击,便使它瘫痪在地了。 面对这头猰貐,我与蓬儿都长长地吁了口气。这时,一把声音从四方传来,好剑法,为何不杀死它呢?我定睛一看,四个长相俊朗的少年从四方阴影里走出,汇聚成一人。好厉害的幻术,我看不透他的真身。我想。既然选择离经叛道,为何不做得决绝一点呢?这个少年说。我撒谎说,守护神阁下,我们会回来的,我们的行为是得到真主的认可的。他说,既然得到认可,那么神旨呢?既然得到认可,为何不走正道呢?面对他那种咄咄逼人的口吻,我气不打一处来,心底恨恨地想,如果不是四守护神守着正道,谁会想到你这个阴森森的鬼地方?碧发小精灵,真是无礼之至!看我哪一天给你一顿饱打!我忍气吞声地说,事情紧急,烦请阁下让道。碧发小子却一板一眼地说,抱歉,无法让你们通过,烦请近身侍大人拔剑。真主早有命令,踏入神山密林者,格杀勿论。现在我身处死地,不打败他,我和蓬儿只有死路一条。我踌躇再三,却按剑不拔。杀守护神者死。我不杀他,他也要杀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到了我非走不可的地步!他一副恭顺的样子说,早有耳闻近身侍大人的幻璃回燊剑法所向无敌,今日若能让在下见识一番,则死而无憾。我大为吃惊,这套幻璃回燊剑法我早已谙熟在心,却不敢使用,因为它属于禁招。这是一套由神二世的神技衍生开来的具有毁天灭地的绝技,只要习此剑招的人杀机一起,无论力量强弱,均可产生令人汗颜的威力!然而,这样惊世骇俗的绝技却被先帝封印起来,"打开封印者,魂飞魄散,化作一缕青烟,永不超生"。我知道这个家伙在逼迫我使出绝技,因为任何的战斗,绝没有此招出击后所结束得快。如果我在短时间内不能取得胜利,那么更大的麻烦会蜂拥而至。看来,这回拔剑是死,不拔剑也是死啊!我想。这个碧发的守护神如鬼魅般挪动他的步伐,轻盈、飘忽、灵巧。我看着他阴暗的脸渐趋明朗,俊俏甚而俏丽的脸庞逐渐扩大,竟然迷惘在如幻的美丽中!小心!蓬儿尖叫。我立马回过神,剑拔而未离鞘——他右手已抵住了我的剑柄!朦胧的死亡阴影悄然攀上我心头,随之而出的是胸膛那股热滚滚的鲜血,与我因畏惧死亡而寞然张开的嘴唇间喑哑的声音。我看到死神,他就在我面前,冷酷,冷笑,冷言,冷语……天旋地转,我的世界开始混浊、模糊、氤氲……不要!蓬儿的声音由远至近。而后我听到"伏"地一声,蓬儿就跪倒在我脚下。可敬的小姐,您不必惊慌,我只会在尊敬的近身侍大人身上开一朵花,仅此一朵……我转过头,看着瘫倒在地嘤嘤作泣的蓬儿,使出最后一分力气,死命地挣扎,挣扎……全身却越发麻痹、轻飘……我要带你离开这里,我要带你离开这里……这份希冀无力地埋葬在死亡的沮洳中……突然,我听到身旁一些唏唏落落的声音,似乎是一些酷冷的冰碴打在我身上,寒冷如冬……我睁开眼睛,蓬儿在我身旁。她看着我,泪水如断线的珍珠"叭叭嗒嗒"地敲打在我清癯的脸上。我说,你别哭,别哭,告诉我,这是哪里。她说是人间。我说,我没有死吗?她说,老巫师救了我们。我说,那么他呢?她泣不成声。我别过脸,看着窗外那一寸阳光,默言。"叭",我的泪水在枕巾上颤抖,晶莹剔透,苦涩难耐。人间的一个月要比帝宫的短得多,转瞬即逝。我的伤势好得很快,世界的疮疤却越来越大。圣战的局势已于神族不利,虽然三族也有援助,然而败局似乎注定。急转直下的形势令世界人民惶惶不安,我相信,我的族民也如此。那么真主呢?我不知道。这一天,邻居给我报来一个惨痛的消息——百万神战士在魔界首都自卫反击战中全军覆没。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全身颤抖,竟无法言语。究竟是什么力量使然呢?是什么在暗中作祟呢?是什么这么炙手可热,连真主也在它面前失算呢?我想起万能的真主,怹的伟大与力量是空前的,难道真要应着"盛极必衰"这个道理么?命运不是掌握在怹的手中么?抑或是怹改变了命运?如果在怹知道了命运后而又改变了它,那浩劫就是必然的吗?如果浩劫是必然的,仁慈的真主为什么会让命运易辙呢?为什么?我绞尽脑汁苦苦思索,终于无所得。直至疮口迸裂,眼前一黑,我的思维才在迷蒙中断了弦。事情的发展已然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我周围的人们都近乎癫狂,他们做出许许多多让我捉摸不透却心悸的事情。我看见平素吵架的老夫妇携手共走夕阳,他们的背影歪欹在平坦的道路上,随着年迈的步伐拉成长长的一团黑暗;我看见年轻的妇女们劳苦强干,欢声笑语,他们的脸庞是那么清丽,没有一丝战争的悲愁;我也看见以往橫行霸道的人类更为猖獗地掠夺金钱与奸杀妇女,他们的瞳仁是那么污秽混浊,充满邪恶与仇恨;我也看见那些腐化的高官瘫软在高档的座具,喝啜一瓶瓶陈年美酒,挥霍权利筑起的黄金银锭,潇洒阔度。我怅然地行走。这是一条宽坦的道路,两旁高楼林立,眼前却一片寂寥。我忽而想起魔界的街景,一种凄然的情愫漫延了我的心坎。一个衣着鲜丽的妇女从街口窜出,随后,一个暴徒将她抓住,抡刀斩断了她那双白天鹅颈般的美臂,夺去了她所有的财物。我用了神族最可怕的招式将那个暴徒的躯体磔裂,他污秽的鲜血喷上了青天,为这个世界抹下一把红。我想救那个妇女。她嗫嚅着说,不必了,我早就应该去陪他们的。我想,"他们"大概就是她的亲人。我突然醒悟,才知道美好的世界永远不会存在。即使世界已走到尽头,善恶依旧不能归一。这个世界已然残缺不全,已然暮年,已然走向两端─—至善与至恶。所以,我杀暴徒是徒劳的,在我看不见的那一方,罪恶依旧进行。星儿在窗棂上眨眼,一副慵懒的模样,沉默不语。蓬儿静静地把头靠在我肩上。我终于说,世界还是这样乱下去吗?为什么大敌在前,人类还是内讧呢?难道他们不知道携手共勉才能克敌制胜吗?蓬儿银白的秀发在星光中颤抖,她在我肩上不紧不慢地梳理头发,由上至下地梳理,由上至上,一丝不苟……我带着愠怒的口吻说,难道就这么灰心丧气吗?就这么脆弱吗?这么不堪一击吗?蓬儿依旧将那缕缕发丝梳理得如瀑布般美妙,痴迷地梳理……我捧起她的头,对着她吼道,你可以回答我吗?可以吗?!她望着我。许久,那滴似乎酝酿已久的泪在她粉嫩的脸上划过,留下一道剔透的水痕。她哽咽着说,真主要灭世了?我还可以告诉你什么呢?大家还可以做什么呢?我错愕了,一时无法措辞,只是摇头道,不可能,不可能……蓬儿捂着脸,泪水像决了堤的河流,奔泻不止。她断断续续地说,那天,老巫师专程跑来告诉我们这件事,后来为了救我们……我颓废地倚靠在墙壁上,任泛黄的白壁粉屑洒落在我身上、头上。翌日的阳光特别明媚,有"回光返照"的征兆。我决心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绝对不可以让蓬儿知道。我用魔法让她沉睡,却不知道应该将她如何安置。无论把她放在哪里,恶物都有可能出现并杀死她。最后,我还是把她幻化成一串珠链,戴在手腕上。我来到帝宫的入口处,这里没有黑暗漩涡。我想大概几个月前就没有了吧,不然当初以蓬儿的力量是无法带我离开这里的。很奇怪,这里也没有恶物,却散发着一股焦臭的尸体的味道,漫空飞洒着各种异兽的残骸,有属于恶物的,也有属于三族的。帝宫入口处已被冰封,泛着蓝韵的冰诉说着几缕忧哀。我似乎看到帝宫惨状莫名的景象,也似乎看到真主百般无奈却不得不吟哦那段幽怨断肠的冰封神咒的痛苦形状。我仰望星穹,巨大的蓝尾星竟已消陨,化作七彩星云,燃烧最后一点炽热,散发最后一束光芒。我呆呆地看着它离去的身影,看着它驶向无尽的黑暗,最后在黑色的涌流中淹没、消沉,只留下黑黕黕的空虚。我不知道除了怹,还有谁能使蓝尾星折服并且瞬逝。终于,我看见这位伟大的神瘫卧在阿穆丫的土地上。我极为恇惧地向怹跑过去,跪伏在怹面前,泣不成声。怹黄金般的长发已然发白,披散开来,凌乱不整;怹幽怨的眼眸噙满泪水,血丝布满了眼球,似乎要喷出血来;怹嵬嵬的身材已萎缩蜷曲,如同年迈老人佝偻的躯干。怹的怀抱拥着一个女孩,她莹绿长发秀美脱俗,如同圣洁的蓂荚,弥漫着馝馞的香气。这对缠绵思爱的情侣,留下了不朽的神话,却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一把明晃晃的剑从怹的后背刺入,从她的后背刺出,鲜血汨汨而出,流淌、漫散,一个血腥的海洋……能刺伤真主的绝非一般的剑,我知道这就是怹铸造的阿波罗神剑。这把可怕的剑,"杀神神死,杀生魂灭"。而目前这个女孩之所以不形散魂灭,是因为怹用自己仅存的力量维护着她的生命!我抹去哗哗直下的泪水,恶狠狠地吼道,你放开她!你放开她!怹看着我,目光透过发丝,阴冷逼人,也怆凉悲人。泪水再次迷蒙了我的视线。我哭喊道,你放开她!你放开她!……怹再也没有理会我,只是用宽大冰冷的手抚摸着那个女孩的鬘发说,水洢,我不会让你死,绝对不会,我要为你创造一个美好的世界,那里无悲无愁,你想做什么我就陪你做什么,我不要"帝王"那些名义,我要和你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所以,你必须听我的话,你的灵魂必须忠诚于我,那么我们才可以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地在一起……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粗重的呼吸诉说着死亡的迫近。我的伟大的神将痛苦的脸容埋入她的青丝,两个身躯紧紧地依偎、蜷缩,在我眼前越来越小,如融化的寒冰。我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悲痛,踩着慌乱的步伐,将那柄可恨的剑狠狠地从怹们身上抽出……我脸上身上溅满了柔情的绿色血液和悲壮的金色血液,斑驳,迷离,模糊……天穹上繁星点点,闪耀着最后的光辉,而后渐渐黯淡,死寂与沉睡随之袭来……灭世的咒语已然启动,一切的一切都将重新演绎……我握着神剑,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神剑突然结起冰霜,泛出幽蓝的光华。我就在这点光芒中漫无目的地行走,行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来到阿尔蒂斯。这个曾经繁华的银河,现在只遗下一片空洞的黑暗。没有星光的日子,我不知道怎么过。孤独与悲伤死死地缠绕着身心,使我痛不欲生。我死命地捶打自己,却无法忘却失去真主的悲痛。锥心刺骨的伤痛使我昏厥……空幻的宁静传来几声沉闷的喘息,我就在沉睡中廷醒。黑暗包裹我周围,无光依旧,我却真真切切听到由远及近的微弱的喘息。这着实让我吃惊,灭世咒语已经启动,还有谁能幸免呢?我借着神剑的光辉,来到了一块平地。喘息声愈来愈刺耳,终于,我看见人类的"救世主"。他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可怖,眼睛在光辉下空洞地睁开,饱含着无数痛苦与恐惧;核桃般大小的喉结在脖颈上死命地窜动。无论如何,他能够活到现在,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我听见他吱吱啊啊地说:"我……不……会……让……你……灭……"我怀着崇高的敬意,用神剑结束了他的痛苦。在那一刻,这柄寒冷的剑骤然大放光彩,一道火舌从酷冷幽蓝的冰雪中挣脱,直舔天上的雾霭。我双手攥紧剑柄,却没能控制住它,被它拖着在地上翻滚。冷寂的土地因为火剑的舔噬而欢跃,跳起熛红的焰舞。我几乎耗尽全身的力量,才将这把桀骜的神剑驯服。这时候,地上的焰火已漫延开来,如同朵朵盛世开的红莲。远处的雾霭也被烈火烘红了,漾开醉人的红晕,让我心荡神驰。我不愿再回忆那伤心的往事,趁着韶光还在,我决定和蓬儿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为这个死寂点燃星星的火种,传宗接代,永不衰竭……可惜命运总是残酷,快乐的日子稍纵即逝,我的生命终于走到尽头。我把神剑安置在空中,靠着这点光辉,我和蓬儿渡过了无数个黑夜。这一天,我命中克星出现了─—那个绿发守护神。他从容而轻灵地走进我们的小天地。他说,很抱歉,按照神的旨意,除了在下,尔等都要沉睡或死亡。我愤怒地吼道,你凭什么?他一脸漠然地说,很抱歉,我存在的理由就是无条件地服从主上的命令。他作出极为优雅地举止─—向我躬了个鞠,而后说,尔等是要我出手,还是自行了事?我怒火攻心,向他掷出一个力量十足的魔法球。奇怪的是,魔法球并未触及他的身体竟已化作七彩的璃沫,向四周飞扬开来。我心急火燎,一连使出数重魔法攻击。然而,无论是玄冰球、火焰投,还是流星炎、太虚雷,在他面前就像碰了软钉,一下子抬不起头来,不是化作璃沫,就是脱离轨道,乱轰乱炸。我差点没急得像无头苍蝇那样乱撞开来!他看着我,脸上挂满凝重的神情,轻柔地向我走来。他每一步都那么稳当、沉着与轻盈,我却感到无形的压力与迫人的威势像狂蜂浪蝶一样侵袭着我。我想后退,又如芒刺在背,想冲上天空,两脚像灌满铅,头如棒槌在上,完完全全动弹不得。他的力量要比以前强多了,简直有帝王的气息!身后传来"呜呜"的艰难的呼吸声,我想可怜的蓬儿一定会被这种窒息的气势碾碎。于是,我奋力挣扎,冲上天空取下了神剑!这回,我的呼吸才渐趋舒畅。因为有神剑的庇佑。我盛气盈盈地说,来吧!他一言不发,表现出一副遗憾的模样。我发觉不妥,急忙唤蓬儿的名字,但是身后只遗下一片漆黑与寂寥,我的声音就佚散在那片黕黑之中……我说,她死了吗?也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问他。他愔愔不语。万籁俱寂,唯有神剑上的熛火猎猎作响……我想起与她的快乐时光,想起她醉人的笑靥,想起她温黁的发香,想起她秋水般充满灵气的澄澈的大眼睛,想起她皓白的牙齿与朱红的嘴唇,想起她泪水氿澜惹人爱怜的模样,想起她为我自杀的那一幕,想起……我跪倒在地,任由泪水奔泻。最后,我想象当我从空中取下神剑訑訑自足的时候,无情的风吹破了柔弱的她自由飞翔的梦,她羸弱的身躯在风中摇曳,婀娜多姿,婆娑动人,在最后的梦幻中支离破碎,化为飘泊在黑寂中的一面縠……这个碧发的魔鬼对自己的恶行似乎毫无反省。他谦逊地说,请不要担心,她死得没有一点痛苦,只是在飘渺中……闭嘴!我抹去淌过脸颊的泪水,带着喑哑的声音吼道,我会让你这个恶魔死得很难看!我霍然起身,低着头,快步向他走去。去死吧!我歇斯底里地吼道。被拖在地面的神剑的剑尖划破地皮,如同一道伤口,罅隙中喷出殷红如血的火焰。我带着最后的绝望与狂妄打开那个带有可怕诅咒的封印,我脉络里奔腾如江水的血液在全身上下来往穿梭,熠熠的金光突然从我身上射出,如水纹般荡漾几波醉人的涟漪。我似乎已化作一团光,与神剑的光芒交辉相融。无数华丽的剑招如风暴般抽打着阿尔蒂斯苍老的脊背。烨烨的熛火与昺昺的光辉泛滥开来,众星都亮了,笑了,享受这份阔别已久的光明。七彩的天纱轻柔地拍打着空气,被这股膨胀的金光冲散留下烟煴模糊的景象。我已然疯狂,一切的一切在我的光辉中贪婪地成长!我的剑法毫不懈怠,誓要叫那可恶的魔鬼魂飞魄散,攻击的方式也转移到空中,凌厉的剑气透过云霄直刺地面,瀌瀌然如天雨决堤,奔泻不已……神剑的火焰爬满我的躯干,炙痛没有唤起我最后的清醒,我饮着火焰的琼浆,面对这片红莲绽放的海洋,狂笑不迭……这时,他竟从从容容地在火海里向我走来。我只好苦笑,你究竟是谁?他说,莫问……我便消亡在燀火中……
五、《亮剑》沉默的笑而教官那家伙却是个小瘪三,他妈的就是欠揍。他老像小丑一般在我面前跳来跳去,他总想找我切磋切磋。有那么一次,他把他那长满毛的脚晃到了我面前,“兄弟,切磋切磋怎样?”我没理他。他的脚又一次晃到了我面前。“教官,尊重一下你的身份。”这真是可怕的要命,我居然容忍了他两次。然而他又把脚晃到了我面前,你知道这是多么的忍无可忍,于是我一拳打在了他的鼻梁上,血立马就喷了出来。他起脚就踢了我一下,一种在军队里培养的面对暴力的反暴力行为表露无遗。当然啦,那时候很多人围了过来。几个教官摩拳擦掌的把我围住,我还是蛮横的撞开了他们,我知道他们说什么都不敢动我的。借用《亮剑》里的一句话,那就是:枪口一致对外。我不管怎么说,在当时都不算外人。其实这句话大概很多影片都有提到,但在《亮剑》里,却他妈的特别有味。敢情是我太爱《亮剑》了。说真的,这是我特欣赏的一部影片,我几乎都能把词儿给背下来了。看这部影片给我的想法就是,我一定要当一个战争时代的卫国战士,那特够味。他妈的李云龙,讨老婆也是别有风格,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甜言蜜语,只几句话,就要让人用一辈子去思量。也许就像李某的顶头上司独到的见解一样:战争对一个民族是一种考验。爱情对一个人也是极大的考验。而李云龙只用了仅有的几句话。也许这正是作者的独到之处。作者紧紧的把握住了时代的脉搏,当然也复活了这个时代的人。很多人也许认为影视作品里的爱情故事是司空见惯的事,而在描写腥风血雨的战争年代的作品里的爱情故事也许更为别人所忽略,特别是在《亮剑》,很多人可以说是鄙视。而我却认为这是作者非常高明的地方。李云龙从一开始的作为中共的一名高级军事长官被具有特殊身份的未来岳父所不容到后期的夫妻之间的感情危机到后来与赵刚之间的极大的理解错位,突显出的就只有一个问题:李云龙还是李云龙。而赵刚,在种种场合的失态,还有对肃反的评价:这可不是错误,这是在犯罪。突显的无疑是作为知识分子对时代脉搏的把握或者说是对时局的敏感,更一般的说是追求理想蓝图过程中的困惑。“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凡此种种,证实的是赵刚不是赵刚,他只是知识分子,也许就像田墨轩。而作者在影片中表现的北京市井小民之间的无聊争吵,不也很好的说明那个年代的时代特征。也许就像赵刚所说的:战友情淡漠了。其实更一般的说是人情淡漠了。社会治安维护机关的一个官职低微的小伙子说:你知道这是哪儿吗?我告诉你们,这是专政机关。不知道作者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这多少有点可笑,在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里。我这样说是想说其实我也是很困顿,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在这个用钢筋水泥造成的像围城的学校里。有时候我就双手插在裤袋,在校园里没有目的的逛。有时候我就在宿舍里来回的走,哪怕是开了一方门,走到了阳台,或者是走到了走廊我都觉得挺幸福,感觉没那么难受。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来着,够乱七八糟的。我大概在说我自己了吧,也许你已经注意到了,一开始讲话的时候,我都是个思想挺单纯的小伙子,只是偶尔要惹点思想上的麻烦,而现在你觉不觉得我有点神经衰弱或者是神经兴奋?我是说我够乱七八糟的啦。当然,乱七八糟的事还不止这些。我打完教官之后,我就对这个学校,这个地方彻底的失望,我沮丧得难过得想哭,夹杂一点点无奈。也许是我太年轻也许是我还没进入大学的角色,我开始觉得我应该逃离,也许就像一个军队里的逃兵。其实我真的不忍心看到我自己走到这一步,然而无奈的是生活总是像中国很多工程啊建设项目那样混沌,那样要死不活,总要等到要派上用场的时候才临时赶工,或者就是又轻轻的扇了一下,使将熄的火苗延续。我真的受够了这样一种漫不经心,这样一种“驱牛”式的生活。十几年的求学生涯,我已经忘记了我有多少次产生过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念头,多少次想着也许我还可以学一些更实际一点的东西。然而涓涓泉水总是抵挡不住干涸大地的索取,油然而生的念头总要遭遇强势的强盗,笨拙的表演寻找到的还是散漫的台步。当向日葵遭遇初升的太阳,又有谁知道它对新的一天是什么看法。也许它已经觉得很累,觉得这样的固定角色使大家都觉得很窘迫,然而它还是要向着太阳不停的转动着自己身子。太阳的光线幻化成为清晰的纤绳,当生活幻化成为一种习惯,忠实憨厚的纤夫麻木的肩膀,又怎能真切的感受纤绳所给予的沉重?偶尔凌乱的脚步,在纤夫看来,也许也只是说明他已经有点老了。怯弱的身子,自以为是的信念,解释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心情,只是大家都没有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