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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 第二卷(31—40)(赛)

时间:2007-12-24 22:08:56     作者:少尘      浏览:10624   评论:0   

 

三十一、迟来的春天

人魔纪四十四年六月三十日,东部人军主力进驻木星,与木星残余魔军展开激烈的陆地战。五日后,人军基本歼灭魔军残余部队。木星的成功收复,奠定了东部人军胜利的基础,也扭转了东部战局。

自此以后,魔军无力在东部发动大规模战争,渐渐退出东部战场,把更多兵力投注于人国西部。与此同时,魔国对人国北部也虎视眈眈。北部天星出现异象,这颗被称为“嗜血魔星”的北门锁钥连年雹灾,从四十二年初下至四十三年末,将一个鲜活的血海汹涌的星球冰冻起来,成了与冰星极为相似的另类的“冰之国”,封印了所有的邪恶生灵。

即便如此,北部守军依旧不敢进驻本土。据他们说,最初的时候,上级派了一支上万的军队进去驻扎,结果音信全无。此后就不敢再进去了,也有人传言在大气层外就能听到有鬼哭泣的声音,哭声悲凉,甚为感人,似乎是一把女声。可是谁也不敢进去,有进去里面探险的,但去了就永远也不再回来。

北部人军深知魔国狡诈,对天星觊觎已久,所以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他们在北部大气层外设下不少太空站,以此拱卫天星,也顺道探测天星的地面情况。在谷神星捷报传来的那一天,一名侦察兵偶然发现天星表面有异动,透过高透射的精密观测器,他看到一对男女的背影,而后观测器失灵了,他以为是眼花了,也没在意。其实,这对男女有这么一段对话。

“你来了么?”一名老叟披着一件褐色长袍,衣帽遮去他的脸庞,唯见嘴角两旁挂着两道比尖刀刻得还深的皱纹,像两格长长的黑獠牙。

“是的。”老巫婆的声音变得甜润,像蛟龙吐出的水一样清洌。她向老叟婉娩地走来,身体竟然慢慢地变化。来到他面前时,她已经是一名俏丽的妇人。

“人、魔、精灵,走到了今天,也该了结多年的恩怨了,你说是吗?”

“是的。”

“结果如何?”

“大人未卜先知,贱妾不敢班门弄斧。”

“哈哈哈,你应该知道,这是我设下的局。这茫茫雪原,就算作我送给他们的礼物……”

“大人只是顺应命运,大人也不想生灵涂炭……”

“你呀,永远都那么乖巧。”老叟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女儿还好吧?”

“嗯,我儿呢?”

“哼,这小子……”

这段对话就那么神秘,隐匿在天星,等待着人们去揭开它的谜底。

盘古的伤势非常严重,杨湦把他抬进军舰时,大家都以为他搬来了一颗大血球。盘古身上至少中了上百口炮弹,通体千疮百孔,送进军医部时,各大军医都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然后才紧张筹备救人的道具,顺便把一具“防腐”的特大号水晶棺木也订上了。

医生们面对这具被轰炸得体无完肤的尸体,不知道如何下手。不幸的是,盘古的脑袋竟然没有被轰烂(那是甲胄起了作用)。不然的话,他们可以大大方方地拒绝救助这类人;也庆幸的是,盘古还算保住了脑袋,毕竟大家心里有数,如果一名大将在战争中丢失了头颅,那可以说是他戎马生涯中最耻辱的一件事情。几个大牌医生昂首挺胸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大步流星。玄武烈和杨湦马上围过去。

“怎么样?医生!”两人齐声问道。

“清创手术非常成功。”一名长得方脸的中年医生宣布,转身对他身旁的助手说,“水晶棺木准备上。”

两人一听到他前面那句话,高兴得差点要跳起来,结果医生后面那句话,又一下子让他们跌入了万丈深渊。这时候,彷云豪也赶到了。

“怎么样?”彷云豪喘着粗气问道。很显然,他刚才还在外面拼搏。

两人不回答,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可恶!”彷云豪见两人不吱声,便已猜想到结果,一怒之下,一拳砸在墙上,铁壁被打得沉陷下去,吓得其他军士不敢在身旁走动,自觉地散开。

尹云飞和天纲月也赶来了,也问“怎么样”,也依旧没人回答。

“你们都吃屎啊!就等这些垃圾来收拾他吗?”尹云飞吼道。一双瞳仁红得要滴血,眼泪渐渐溢出眼眶。他沙哑地喊道:“没有办法了吗?”

“叫魔法师来帮忙。”玄武烈提议。于是,大家慌慌乱乱地找来了几名巫女和法师。他们尝试了上百种办法,盘古的体温仍然在下降,四肢也僵直了。

“你们这群废物!如果他好不起来,我吸干你们的血!”尹云飞这回急了,狂躁起来,两腿乱蹬,张开口,露出两枚锐利的犬牙,恐吓魔法师们。

“你冷静点!”杨湦拉住他。但是他大哭大闹,谁也没他办法。

“我们不要慌张。我看过一本书,说运用力量灌输于他人身上,只要那人没死,那么尚可延续他一口气息。现在情况紧急,我们不妨试一试。”玄武烈显得极为从容与冷静。他自己没有发觉,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与大大小小的打击,他已经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好!大家一起来吧!”

为了避免闲杂人等的打扰,他们把盘古搬到密室,一起发动力量灌输到盘古体内。几种不同层次、不同属性的力量掺和在一起,彼此感应对方的气息,玄武烈竟不知不觉地吸取了众人的力量,博采众长,吐故纳新。

众人的力量汇聚在一块,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最后,大家都负荷不了这种力量,被其弹射开来,而盘古也算有了一丝生机。大家体力透支,累得连爬起来的力气也没有。

这时候,那些愣头愣脑的医生们竟然不知道是他们把盘古抬走了,在外头一直喊着:“不好啦,不好啦!元帅的尸体被偷了!”

大家休息片刻,力气恢复了一些,刚想站起来,听到他们的喊声,笑得再也没有力气了。

这样的治疗持续了十天,盘古的身体慢慢复元。大家都有军务,各自料理一些事情,尹云飞却一如既往,有事没事找盘古玩。

这时,莫白率领“天翼团”在木星东部成功着陆,尹天开也以优势兵力占据了木星中一些重要的城池。以后几天,后防部队才有序进入木星,女娲就在后防部队里。她心急如焚,听说盘古病危,一连几天都没睡好觉,展转反侧,想着怎么和盘古作最后的告别。

盘古这个时候也有心事,肚子里装了不少坏水,他想:“这女娲的占术实在糟糕,我现在不还活着么?既然她说我死定了,我不妨装死,看她有什么反应?嘿嘿……”他唤来尹云飞,吩咐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女娲是第一个冲下太空船的。她看见尹云飞向她招手。

“元、元帅,他、他快不行了!”尹云飞假装哭泣。女娲吓得魂都没了,夺路奔向盘古的住处。一进门,果然见盘古横卧在一张檀木制成的大床上,呻吟不止,双目呆滞,面容蜡黄,憔悴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公公。

“啊!你来了……”盘古一声长叹,拼命地咳嗽,那声音像金属器材相互磨擦产生的一样。他死命地喘气,似乎两只肺同时抽动还不足以表现他喘气时的辛苦劲儿,于是,比砂锅大得多的啤酒肚玩命地起伏。如果当时有聪明人拍摄下这个肚子的活动过程来做流产广告的话,一定可以大发奇财。它很直观地告诉流产者——你们不必担心,流产就像这位女士那样,肚皮伸缩自如等等等等诸如此类坑蒙拐骗之语。

“嗯。”女娲坐上他床头,眼泪浸满双眸,显得既让人怜悯,又让人痛心。

“我还算等到你来,这样我去得也无怨悔。”盘古浊重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每说一句话,他都往鬼门关走了一回。

“不会的,你不会死的!你不要死啊!……”女娲哭喊着,紧紧地抱着盘古的手臂。

“唉,我命不久矣,我知道你讨厌我,我死了以后,你就称心了。”

“呜呜……你不要这么说,其实我挺喜欢你的……真的,你不要走啊……你以后叫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女娲语不成句。

“你喜欢我吗?咳咳,不要哄我啊,我真想找一个像你这样娴淑的女孩做伴……但是,造物弄人啊,我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爸爸了,况且上天把我生得这么粗糙,莫白呢,白白净净,女人见到他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我知道你和他有一腿的。”盘古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面部表情也从死灰转向不正不经了,女娲只顾着哭泣,并没有发现。

这时,盘古心想:“说喜欢我又对我那么凶,一定是看我要死了才欺骗我。”盘古大概过了青春时段,也不懂得什么叫做“打情骂俏”,女人往往口是心非,越爱异性,越喜欢挑对方的毛病,越喜欢和对方斗嘴,这或许是女人固有的羞涩心理作怪,不敢正常交往,就制造些事端,以斗嘴等非正常方式取得与异性接触的机会。所以有人说,两性的交往就像一锅汤,打是味精,骂是盐。没有这两种调味剂,这锅汤就不会鲜美。

“不是的,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女娲大哭起来。

“真的吗?我听不见啊,你再说一遍,可以吗?”盘古竭力忍住笑意,声音也变得怪怪的,原来走音了!

“我喜欢你,你不要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女娲抱着盘古的头,呜呜地哭着。

盘古伺机用手揽住她,也顺便占些便宜,心里暗暗称道:“女人的皮肤真他妈的比猪油还滑手,颜色比牛奶还雪白,待物弄人啊,把男人生得这么粗糙,女人呢,白白净净,难怪男人见到女人,走起路来都轻飘飘的,也难怪男人和女人总有一腿!哇塞,爽死了……”盘古“吃豆腐”正吃得香,女娲突然感到他的手臂特别有力,像条蟒蛇一样摩挲着自己的身体,使她的脸都像火烧了一样,于是条件反射似的弹起身,咬字不清地说:“你你你……没事?”盘古正吃得上瘾,脸部表情没有了死灰的颜色,倒像“死灰复燃”了,满脸陶醉的笑容。

“你没事?”女娲恍然大悟,抓起他的枕头对盘古抡了几下,气冲冲地走了。

“哈哈哈……玩一下而已嘛,别走啦!”盘古大笑。

三天后,盘古召开庆功宴,各大小将领得到相应的封赏。因为劳特中将被“流星”杀死了,其职位由玄武烈暂时担当,莫白则补替玄武烈的初职。庆功宴上,唯独没有女娲。大家不以为然,以为女娲因为自己的占术惭愧而不敢来了。

庆功宴过后,盘古将玄武烈等六人召到自己的住处喝酒。酒过三巡,盘古就开始发酒疯,讲起捉弄女娲的事情。尹云飞少不更事,自然也帮腔,以为能让其他人开怀大笑。谁知道大家听完后都不吱声,或摇头叹息,或面无表情,或惊恐万状,反正表情之丰富,让人难以言表。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回盘古是玩出火了。 

“元帅,这样做不好,你玩过火了。”杨湦很直接地说。

“不会吧,我开个玩笑而已嘛。”盘古并不在意。

“对对对,小事而已啦,哈哈哈!”尹云飞笑着。

“云飞,你这个笨蛋!大人说话,你小子不要乱插嘴。”杨湦严肃地说。

翌日,大家一打听,才知道女娲已经三天三夜滴水不沾,饭菜不吃,要活生生饿死自己。这样一来,把大家急得团团转。盘古表面若无其事,内心却波涛翻滚,像给什么揪着似的,难受得很。大家就劝说盘古向女娲道歉。

“什么?要我道歉?你说我该怎么说?”盘古挺着大肚子,心里发毛了,围着大伙儿转了好几十圈。

“请求她原谅,人家一个女孩了向你表白,你也应该接受人家。现在,你应该对她说,你喜欢她。”杨湦认真地说。

“哈哈哈!肉麻死了,哈哈哈!”尹云飞笑着。

“如果叫我去说这种话,那么,我自杀算了。”天纲月小声对玄武烈说。玄武烈吃吃地笑了,又想起当初也是这样和影儿表白的。现在想起那时候做的事情,他会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做过那些事情,也是不是和影儿说过那些可以让天纲月“自杀”的话。世事总难预料,愚蠢的人总是告诉伙伴“我不会做某某事”,而往往是这类人最先做了某某事。口是心非,不是女人的专利,恐怕是全人类的专利。

“别别开玩笑了……真、真笑死人了,我、我一把年纪了,还喜欢她?……”盘古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杨湦见这老男人一副云里雾里的憨态,就“循循善诱”:“如果阁下不喜欢她,那么请阁下不要理睬她的死活,反正阁下对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何必勉强自己或是毁掉自己的幸福,跟她和好呢?况且她死了也不会对阁下造成多大的影响,她只不过是一名小小的占术师,阁下跟她开一个玩笑而致命她饿死,那是她活该,谁叫她以低下的身份来夤缘阁下呢?别人只会说她犯贱,而阁下可以高枕无忧。我们还有一个不管她死活的理由,那就是她的占术不灵验,阁下不还活着么?这样看来,这位占术师,这种女人,这个婆娘,只是军队里的寄生虫,只是掏军队的米缸,挖军队的墙角,我们有足够的资格足够的理由在她未饿死渴死之前把她赶出军队,以后她的生死,就更加与我们无关了。”说完这番话,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说:“请元帅早点睡吧,明天还有大事要办呢,我们也不打搅了,告辞。”

就这样,杨湦和其他人撇下盘古,拍拍屁股走了。

“你你们……”盘古见大家都走了,心里更乱,索性回去睡觉。

“哇塞,杨大哥,你真是一个天才啊!这种以退为进的策略真是运用得炉火纯青。”路上,尹云飞对杨湦赞不绝口。

“我们只能帮元帅帮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他没有想明白,那么他们之间就很难走到一起了。”杨湦颇为担忧。

“元帅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天纲月自信地说。

“我怕他今晚睡不好觉。”玄武烈软蔫蔫地说。大家听了,捧腹大笑。当然,要除去那个孤独的彷云豪。

盘古这次真是遇上天底下最最烦心的事情了。虽然喝了大半缸酒,人还是精神得很,还是在床上展转反侧。他真想用神斧将自己的脑袋开瓢,好看一下自己究竟是哪条神经出了问题,竟然脑子里满是女娲的倩影、脸庞、那双纤细的手掌,还有她那为他哭得红肿得像颗核桃的眼睛。

他又忆起和她发生过的事情,那天夜里把她从坏人手里抢过来,那天对着她大吼把她吓哭,那晚醉酒爬上她窗户闹事,那天她不允许他出征,那天她在门口等他,那天她和他大吵大闹,那天她说她喜欢他……这些零星的东西像影片一样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重复再重复,折磨得他翻来覆去,坐立不安。他又想她肯定饿坏了,她看着一大堆食物,却不能吃,这滋味多难受啊!他忽而想到她,那双眼睛睁得很大很大,澄澈澄澈的,却没有一丝光彩——她死了!

盘古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一个鲤鱼翻身,檀木床就此被震坍了。他快步向她的住处走去。木星的檀木宫建筑宏伟,丝毫不逊色于火星的银岚宫。它规模的宏大是银岚宫无法比拟的,为了更耗一些木材以显示木国的国力强大,建筑者把直桥修筑成蜿蜒得像迷宫一样让人痛心的弯桥,把直道给它如上的性质,弄得盘古更心烦气躁。

星光洒下回廊,偶而偶而落在盘古身上,为他加油打气。盘古突然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向年青时代靠近了一步。当他走到女娲的门前,他又忆起年青时路过某一户人家的门口,也有这种感受。那时候他穷酸得很,那家人见他站在门口怕带来晦气,带着几兄弟抽起一根根粗大的乌木条往他身上打,他看见那个梦中女孩站在门口对他指手画脚,喜笑颜开。或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对女人彻底地绝望了。当初在火国,盘古不愿搭救女娲,也或许就因为那种“阴影”吧。而现在,这种对异性的冲动又回来了。

门虚掩着,他悄悄地推开门。屋里没有开灯,很暗也很静,星光透过窗棂,洒在地上和女娲的床上。盘古依稀可以看见她侧着睡觉时美丽的背影。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亲手做的饭菜放上桌案,而后轻轻地唤女娲。女娲没有反应,他就轻轻地推她,她也不理睬。

其实,女娲哪里睡得着,堵气饿了三天,一闻到饭菜的香味,肚子里就响起擂鼓声。可是她决心和盘古斗争到底——就是不理睬他。盘古聪明得很,将整张饭桌搬到她床前,将她悄悄地抱在怀里,要一口一口喂她吃饭。女娲被他吓得连忙爬起身,星光下依稀可见她脸上的潮红。

“你……你还来这里干什么?”女娲满腹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叭叭叭地流下。

“我……我来向你道歉。”盘古紧张了,虽然私底下“排练”过,但依旧显得不自然。

“我不稀罕,你滚!”女娲歇斯底里地吼道。

局面有些出乎盘古的意料,他以为一个女孩子饿了三天,一定是晕头晕脑,对他的特意来访一定感恩戴德。没想到女娲对他仍然有强烈的抵抗意思,这使他有点儿束手无策了。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也从未遇见如此棘手的事情。他索性“磨洋工”,赖在那里像坨屎一样,这让女娲非常生气。

她要骂他,可“滚”字还没有出口,盘古就用他厚厚的嘴唇堵住她的嘴巴。唯有如此,才能消融她对他的恨意。她想推开他,可是他捧住她的脸,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两人慢慢地放松,温柔与缠绵将在这片宁静的夜空下展开,谱写一段永恒的恋歌。他顺带将窗帘拉上,让那满天的星星没法偷窥……

翌日,玄武烈发现盘古变得年青了。他把胡须剃得一干二净,眼睛变得炯炯有神,而且似乎碰上了什么开心事,眉毛连同眼睛也充满了笑意。更奇怪的是,他更加不正不经了,平时开会他多半板起面孔,现在呢,一天到晚笑得别人叫担心,担心他的脸部以后都僵死成这样。

到了晚上,玄武烈等人陪他聊天。大家聊得高兴,莫白就提议说:“喝酒吧。”

大伙儿都赞同,唯有盘古摇头笑说:“戒了戒了。”大家一听,就知道他“成功”了,要他介绍“经验”。他缄口不言,大家就哄他说。他只好笑着说出七个字“狭路相逢勇者胜”,搞得大家似懂非懂,又不敢追问下去。玄武烈和彷云豪对这七字有共同的体会,那又名“霸王硬上弓”,他们以前就是这样和他们的另一半走到一起的。

爱情的威力确实很强大,玄武烈不相信神能够创天立地,却相信爱情能够开天辟地。他又想起影儿,这个让他头痛不已的可人儿,现在她在做什么呢?他有一种醉意,两年之期快到了,她会出现么?她一定会出现的,她现在比以前更成熟更可爱了吧?他突然看到盘古甜蜜蜜的样子,这才渐渐想到:每一个人都有爱啊,爱情、亲情、友情,无论为哪一种爱而活,那都活得有意义,那都应该活下去,没有谁有权力剥夺他们生命和自由,没有谁能够阻止他们去觅爱。他这才知道他为什么必须上战场,那不是以一个国家的威势去压制另一个国家,也不是为了所谓的至高荣誉而奋斗下去,唯有以守护弱小者爱与被爱的权利,他才会继续走下去。他也明白了当初圣衣的那句话——“在爱中复活”。他确实振作了,感到全身前所未有的舒畅。

尹云飞对这句话的理解非常深刻,以致于大家听了都吓了一跳。他说:“我明白的,元帅和占术师狭路相逢,各不让道。那时正月黑风高,双方杀意正浓,趁着一朵乌云飘过来遮住了占术师的视线,元帅是勇者嘛,就扑上去和她扭打作一团,他们在地上像滚雪球那样滚啊滚,滚啊滚,滚啊滚……滚到天亮了,双方仍分不出胜负,各自收兵。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嘛,结果他们就和好了。”

大家听完这段精彩的描述后,有听懂装听不懂的,有听不懂觉得无聊的,也有似懂非懂的,反正大家谁也不哼声。尹云飞见大家傻了眼,想再重复一遍。盘古就阻止他,并且很无奈地说:“好了好了……我能滚这么久吗?”大家一听,哈哈大笑。

人魔纪四十四年七月,人国东部魔军开始撤退,西部局势动荡,人国超级战士腾云鲜以一人之力杀魔军将领于万军之中,威震西部。魔国并无撤退之意,却是按兵不动,又以极为庞大的军团驶向天星,兵力达五千万。天星告急。

适时,盘古坐镇东部,命令彷云豪领二千万兵火速支援天星,玄武烈领五百万兵为先头部队,以轻型的装备优先进驻天星。任务下达以后,盘古就后悔了,毕竟派的大将都是些有为的年轻人,如果不巧碰上他上次进入天星所遇到的情况,万一有个闪失,人国就要损失一批优秀的人才。他越想越后怕,玄武烈等人启程以后,他更是担惊受怕的,总觉得那里太邪门了。

自从那位人国最伟大的圣骑士死了,一切都变得那么邪气。他还老感觉到有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催驶他们去做某些事情,天星里有什么在等待他们呢?

盘古找来了女娲。女娲占卜多次,魔法卡上一个图案也没有。

“吉凶未卜。”女娲无奈地说。

“不对不对,我越想越不对劲!”盘古在女娲面前又开始踱步了。

“刚刚解决了最最烦心的事情,现在又出现了最最最烦心的事,真苦命啊……”盘古抱头慨叹。

三十二、插曲

关于天星的防御事务,人国皇帝并不在意,他更关注西部的战局。魔国在西部的战略意图非常明显,那就是攻取冰之国(即“冰星”),而后取“狭道”(人国的天然碎石圈,乃一大天险)直上,再攻取“卡戎”(冥王星的邻近星球)。这样的话,冥都岌岌可危。

人国皇帝把大国相江子烨唤来,要他为此事出谋划策。江子烨就说:“西部或许不如陛下想像得那样危险。臣下听说,王爷在西部又立新功,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敌军闻风丧胆,见之惵惧,士气也每况愈下。如此看来,西部平定,也指日可待了。”

“哼,没有谁比朕更了解这个弟弟,他这样恣意肆行,总有一天要出事的。”皇帝把弄铁手套又说,“别老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这个世界无奇不有,他总有一天要栽跟斗的。”

这把声音在黑森森的殿宇上回荡,让人觳觫。

江子烨见皇帝变得如此诡秘,甚为吃惊。回家的路上,双腿仍不停地发抖,他索性坐在丹墀上,像个害了疟疾的人一样蜷缩起来。许久,身体才微微恢复正常。他有气无力地站起来,心里想到:“陛下自出山以来,征战欲变得尤其强烈。那是受了銮兵力量的影响吗?还是由于它的副作用?他的眼神不再像从前我所看到的那样温暖,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催发他,使他作出某些异常的举动。以往他喜欢夸耀王爷力量高强,现在却总对我说‘他不是天下无敌’,难道力量到达某个层次以后,人就会变得疯狂吗?我的王,老百姓还苦着呐,他们等着天下太平啊!”

回到国相府,上百名密探接踵而至。

“禀报相爷,天星告急,敌军五千万逼近天星,叫嚣‘灭天星,诛盘古’。”

“一群猪猡!”江子烨屁股还没有坐热就被吓得跳了起来,召集了上百名顶级的大魔法师向冥都西郊赶去。西郊是皇族人的灵墓,一般人根本无法进入。江子烨是皇帝祭祖时的祭师,所以可以出入自如。

西郊的北部就是一片白森森的墓冢,除了白色的琉璃石制成的墓碑和各种米黄色的建筑雕饰,那里没有一根杂草和一丝杂物,与皇帝的关系疏远的王亲国戚就被拉到这里来做这类工作,说是“多年不见,联络感情”,实则让这些人做苦力,有办事不力使坟墓肮脏的都被拖去杀头,真是“君主犯法,与庶民同罪”。实则是这样吗?被杀者的属地如何分配?最终还不是归属国家,归属皇帝所有?集权,就是这样,就必须这样。人类从君主社会走到民主社会,而后又走到君主社会,这或许就是所谓的螺旋式前进吧!

西郊的东部和西部是一些郁郁葱葱的树林,个头都长得高大,身粗叶阔,果实也一颗颗饱饱满满的,挂在树上等人来摘。它们左盼盼,右盼盼,最后一声唉叹,“啪”的一声,从高处摔下,露出薄薄皮膜里厚嫩的鲜肉,被江子烨等人踩得鲜汁四溅,也没有人理睬它们。

从南部大正门直走向北部,在西郊的中部,他们终于看到那座用玄铁锻钢合金制成的人国最高级别的魔法塔。往常来这里多半是为人国祈福,现在他们来到这里,反为了借助这座本身具有的强大魔力的宝塔来巩固北部乃至整个人国所有的防御结界,工程之浩大,由此可见。

故然,江子烨召集的这帮大魔法师绝对是魔法界里的专家,对“禁咒”(强大的魔法,因为大规模传播会造成不良影响,所以人国魔国在教科书上没有提及,只有国中德高望重的魔法师才能保法使用的魔法)非常熟悉,这样才能打开魔法塔上的封印,从而借助塔内的力量加固结界。

百名法师围坐在塔的四周,开始了为期一天的解咒仪式。咒文从他们的口中飘出,变成一道道闪着金光的古文字,绕着塔一直旋转而上,幽深而冗长的咒文比超渡亡灵的祭文还来得可怕。塔上正睡着一个人,那人一听见咒文,就觉得有只苍蝇在他头上飞来转去,搞得他很不自在。他睡眼惺忪,挥手去拍那只“苍蝇”,一个不小心从塔上摔了下来。

法师们见天上掉下一个“草包”,都吓了一跳,解咒文也随之消散。法师们并不生气,反倒吃惊,对方一直卧在塔上,他们竟然毫无察觉,可见那人屏息的功夫非同一般。

“请问阁下是何方神圣?”江子烨客气地问道。同时右手食指与拇指已在长长的袖袍中紧扣,以防对方偷袭,其他法师也如此这般。那人不答话,醒来以后,轻唤了声“哎哟”,用披风蒙住脸要走人。法师们哪肯让他走?只听得江子烨一声“叱”,百名法师将那人围了起来,足足围了四层。那人见被包围了,又急又怕,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你是来偷塔内宝物的吗?”江子烨见他慌张,就厉声问道。

“没什么,随便走走。”那人压着声音,说得极其猥琐。

“大胆!”江子烨左手一扬,内层法师们伸出早已扣动的指头,各自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白茫茫的圆弧,念道:“寒冰旋风,开!”那人脚下便出现一个白六芒星,星光闪烁之际,带着锥心刺骨的寒流从他脚下往上窜,直冲上天穹,幽蓝的冰泛起薄薄的一层白雾。而那人却像一点事也没有,寒冰无法迟滞他的行动,他竟然无视坚冰的存在,在其中自由地游动!

这下大家才知道这人是冰属性的战士,所以任何与寒冷有关的魔法在他身上都将无法奏效。当时,传说中的不溶神冰——玄冰或许能对付他,可是使用玄冰类魔法是件伤神费思的事情,谁也不愿意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

江子烨亲自出手,念道:“连珠火焰球,开!”几十枚火焰球从他右手掌中的红色图腾里射出,速度迅猛,火侯至盛,灼热的光芒几乎叫法师们睁不开眼睛!那人刚从法师们为他“雕琢”的“冰堡”里走出来,一看见那串火球烧得连天都变成了血红,便发出一声怪叫“妈呀”。法师们以为这下算是把他治住了,谁知定睛一看,他竟然玩起“抛火球”这项杂技,而这人手法之快也叫人汗颜——他趁火球到来之际,从腰间摸出一块布遮起面目。大家这回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江子烨紫着脸,觉得今天的脸面实在丢得太大了。

“请阁下留步。”他沉声说道,杀气隐隐发作。

那人见势头不对,扔去手中火焰,脚轻轻一蹬,已跃上半空。江子烨并不慌忙,口中又念道:“流星火雨,开!”一颗硕大的太空石像受了召唤似的,冲入冥王星的大气层,撞向那人!那人又一声怪叫“不要啦”,而后从容地挥出右拳,拳头与陨石向碰撞,发出一声钝响。

在那一瞬间,陨石分崩离析,轰然之声漫溢开来,响彻云霄。带着火焰的陨石碎片四下散落在西郊树林里,大火熊熊燃起,烧得整个天空通红通红。那人受了陨石的冲击力,也被迫退回地面。

法师们几乎被吓呆了,谁都没有见过这种身手,一颗小小的拳头竟然击溃了一颗流星!片刻,大家才想起救火的事,那人似乎比他们更关心这火势,抢在他们面前出手,这一次出手快如闪电。只见他右手发出一团森然的蓝光,那蓝光冲涮了周围的大火,比任何一种灭火器都管用。蓝光过后,所有树木花草全都结满冰晶,那冰的色彩幽蓝之中带有一些黯淡。江子烨知道,这就是“玄冰”。

“王爷。”江子烨躬身行礼。法师们也跟着下跪。

那人一听他这句话,吓得手足无措,却又装出一副王爷的姿态说:“荒唐!王、王爷是这样的吗?”大家一听,都想笑不敢笑。

“王爷,此次回都,是否有要事需办?”江子烨给他铺台阶。

“哦,是啊,你都知道我为国事操劳得在塔上就……就寝了,你看我……我多么为国尽心啊!”腾云鲜支支吾吾地说。

“是的,王爷为国为民,这个天下人皆知,只是阁下现在不应该在西部戍守,而来帝都,难道敌军已退?”江子烨想逼他回守西部。他早猜想这个混混儿一定好逸恶劳,只是没想到他偷懒成这样,从大老远的西部总军区跑回帝都睡觉。这日程大概有两个月,这样推算,他逃后役也有两个多月了。

“你……你真以为敌军就像……就像萝卜……那么好吃的啊?我告诉你,难啃死了,一时半会也别想赶跑他们。”腾云鲜作了一个“生动”的比喻。

“那么,阁下在这里是为了与陛下商量对策?”江子烨笑着看他,笑里藏刀。

腾云鲜见江子烨那眼神温柔之中又充满了狡猾,吓了一跳,说道:“你别告诉皇帝说我来过啊,我现在就回西部看看那个叫做‘局势’的东西。记住啦,不要告密!”说完,他窜上天际,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深夜,人国皇帝从恶梦中醒来。近来,隐隐发作的头痛让他痛苦不已。他已经好几天没有上朝了,整天窝在床上,谁也不见,谁也不理,头痛病却越发严重,太医鉴定不出有什么病症,结诊时初步认定为“用脑过度以致脑神经敏感综合症”。皇帝就大怒说“庸医”,一巴掌把上百号人一下子都扇了出去,结果大半人撞在墙壁和石柱上,死伤不少。

他这才后悔,也才发现自己的力量确实强大得可怕,强大到自己也不能掌控这种力量。其实,力量是一种可以控制的生命体强大的意志力所产生的能量,皇帝不能控制自身力量,已经表明他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之所以头痛,也因此罢了。

宫里的人都为皇帝的病日夜担忧,不少人想趁此机会讨好这个国君,结果反遭大祸。国君国为头痛心烦,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动辄杀人,一个月来杀了好几十人。杀到没有人再敢向他进贡药品了,他才又后悔了。这时,来了一个不怕死的魔人,他是凌镞的弟弟凌申,当时担任人国大法院的副院长。他给皇帝送来一颗“邪龙魔眼”,名字很吓人,皇帝吃了以后,头痛病就好了,心情也好起来,就封他为人国大法院正院长兼人国最高法官。头痛病不是一颗邪龙魔眼就能根治的。皇帝要求凌申每月进贡一颗,他也就靠着这玩意度日。

恶梦中的情景,他记得非常清楚,那个女人是他一生中的最爱,纯纯的,没有一丝杂色,金黄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披洒下来,她在起舞,舞步蹁跹,身段曼妙,他太想拥抱她,可是梦中的他,只是无奈地站在原处,她呢?在那髑髅堆起的高台上起舞,她在微笑。

我们不理会那些烦琐俗事,你和我一起走,好吗?

他惊醒了。他忆起当初把她迎娶过门的时候,那个洞房花烛夜,周围一切静得如同虚设时,他揭开她所有的秘密,她问他那句话,当时他年少轻狂,一心建功立业啊!他毅然拒绝她的请求。以后只留下永久的遗憾。

“你等朕,朕一定让你重生,一定……”

他披上大衣,只身走向黑暗处。

“朕的儿啊,朕的儿啊……”这是一把浑浊的声音,呐喊者是个魔人,这句话也是魔语。

“阁下,还好吧。”人国皇帝的脸在寒风中皲裂,更显得憔悴。

“把他还给朕!把他还给朕!”魔人大喊。

“不必担忧,他活得很好。”人国皇帝阴冷一笑。

“朕要见他!朕要见他!”魔人近乎哀求地说。

“见他?可以,作为父亲,想见儿子,理所当然。”皇帝的笑容更诡秘,“你应该知道,朕要的是什么?”

“你带他来,朕和你合作。”魔人很机灵。

“不过,他还在西部和自己的国家打仗。嘿嘿……”皇帝面前是一块巨石,声音就是从巨石里传出来的。他面对着巨石说话。

“造孽,真是造孽!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魔人喃喃自语。

“嘿嘿,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他也不会认你为父。朕想,他再傻再愣,也不会承认自己是恶魔之子吧!”

“你不叫他过来,别想朕跟你合作!”魔人吼道。

“你现在只是个阶下囚,朕原本可以把你处死,留你到了今天,你不懂得知恩图报,还敢与朕较劲?”

“哼!你这个蠢皇帝,你还真以为有重生之术吗?你是想女人都想疯了!为了一个女人也足以损生黩武?哼,我可以预想有一天你会疯掉的,‘銮兵诀’本来就是‘神诀’,只有神才可以修炼,你躐级而上,脑袋再怎么好使也会疯掉……”

“闭嘴!”皇帝被他这一说,脑袋又发胀了,不禁用手扶着额头。

“哼哼,头又痛了吧?现在才修练到銮兵一重力量的精进水平,还有銮兵二重、三重等着你呢!这样看来,在二重的初级阶段,我一定能听到你暴毙的消息!”

“喝。”皇帝气上心头,往巨石狠狠地拍去一掌,巨石只撼动了一下,并无损伤。

“哈哈哈,你真的疯了,连祖宗基石也想碎?来呀,打碎它,放我出来!哈哈哈……”

或许,这笑声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魔之间鲜为人知的秘密和不光彩的交易。

三十三、天星之战

玄武烈这次进军并不顺利。虽说不上是披荆斩棘,但也困难重重。宇宙是一个立体的空间,所以要将魔军残余部队尽数歼灭,那确实不容易。北部地区还残留着小股的魔军势力,他们总是想方设法要阻止这支先头部队的步伐,玄武烈知道他们的阴谋,往往击溃了敌军就不再追杀。这样一来,赶到天星附近时,盘古所预测的两个月的时间已经到了。北部守军将领加伦特中将与玄武烈在天星附近的艾文星会晤。

“得到阁下的帮助,我军真是如虎添翼啊。”加伦特中将微微一笑。在他看来,玄武烈的脸蛋和修长的手指都是牛奶制品,他的功勋章也是藉着玄武堔的威望而获得的,也是“镀金”的。至于莫白,奶油小生,一看就是乳臭未干的那一种类。

“阁下褒奖了。”玄武烈谦逊地说。

“阁下的防御计划如何?能否让小将过过目?”加伦特中将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心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凡是他说的都说不好。”

“我的防御……”玄武烈还没有说完。

“不行不行……这样不好。”加伦特马上置予否定。

“哈哈哈,我还没说完呢,阁下就认为不好,恐怕阁下也有同感吧?”玄武烈笑得像个孩子。

“什么,‘同感’?”加伦特不明白他的意思。

“想必阁下的想法和小将的相似吧?小将正计划以我军加上阁下的兵力,以奇兵突袭魔军,挫其锋芒!”玄武烈说这话时,目光炯炯,竟让加伦特觉得有些熟悉——那是玄武堔的眼神!

加伦特一听他这样说,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座位上跳起来。

“阁……阁下,想进攻魔军?”

“是啊,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可以挫他们锐气,立我军声威。”玄武烈兴致正高,近来事事顺心,随着年龄的增长,生活给了他很多希望和向往,使他有了些许的乐观与自信。

“现在的孩子真富有幻想……”加伦特惨白着脸,喃喃自语。

“阁下说现在干什么?”玄武烈见他嗫嚅,便问道。

“没、没什么,这个需要从长计议。”加伦特并不打算加入玄武烈这个行列。

“将军,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变则乱,乱则败,败则……”

“可以可以,我现在也筹备不开,先借你五百万人马,你自己看着办,我负责支援你。”

“好,阁下快人快语,真让小将佩服。”玄武烈笑道。

“嗯,阁下也要保重,不可轻敌,一旦局势不好,宜速速撤兵。”

回军营的路上,莫白就说:“大哥的口才实在好,莫白佩服。”

“嘿嘿,只不过向天纲月他们学学罢了。”玄武烈天真地笑着。他忽而又想,征战生活有苦有乐,有大家陪着我,我不再孤单寂寞,我要努力面对现实!

穿上玄武战衣后,玄武烈率先进入天星,随军一千万也陆陆续续进驻地表。天出奇地冷,也出奇地蓝,阴云不再,冰雹也没有了,这是一个好天气。玄武烈的军队安置在冰雪较多的地区。据说,冰雪薄弱的地方会出现一些血妖魔,他们跟丧尸一样,喜欢将人啃食,把人吃干净以后就拿他们的股骨来当武器,他们的口里还会喷出“污七抹黑”的毒血,被喷中者全身会慢慢腐烂,血肉里钻出一些毛茸茸的蛆虫,啃食人的脑髓,让人也变成血妖魔。

这些故事都是这里的守军说的,听得军士们心惊胆颤,有时候借个机会跟着玄武烈,毕竟,大家认为他很强大,可以适时地保护自己。玄武烈对这些话不以为然,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妖魔,以为都是些魔人罢了。

晚上的时候,大家聚在篝火四周,说一些话,也谈到这里的血妖魔。那些大男人也有害怕的时候,他们把眼睛瞪得大大的,听守军绘声绘色地描述,玄武烈往往没被守军阴森的叙述声吓倒,倒是给军士们突然的惊恐吓得满头大汗。

许多军士开始时不敢在陆地上露宿,往往被派遣下来布置防御设施的军士总要必要或不必要地为一些奇怪或一点也不奇怪的事情吓得大吼大叫,在军队里引起了不必要的恐慌。玄武烈就命令所有的军士都睡上军舰,只身一人跑到野外露宿。此后,莫白也跟着去了,将领们也跟着去,最后士兵们也浩浩荡荡地跟去了。

玄武烈知道大家怕妖魔,所以常常到各军部视察,做些抚慰的工作,也顺道与大家联络感情。在这千万大军中,能见到玄武烈的人并不多,然而知道他的人却多如牛毛。军士们都传颂他是一位年轻而又英明的将帅。众心所向,这为以后“天翼团”的成长奠定了厚实的群众基础。

“一说曹操,曹操就到。”士兵们谈及的血妖魔终于露面了。他的身体出奇的肥大,肚子被人剖开了,变种的大肠和小肠纠结在一起,像一坨屎那样晃悠晃悠地,欲坠未坠。他的手腕比任何一名士兵的大腿都要粗,手上拎的是一根骨头,却不是人类的股骨,倒可能是巨龙的股骨。他的左脚是瘸的,所以在玄武烈赶来之前,士兵们还没有受伤。

“情况怎么样?”玄武烈到场时,一大群剑士围着这头血妖魔斩杀,对方反应迟缓,被长剑刺得伤痕累累,污黑发臭的血流得遍地都是,可他依然勇往直前。

“那头怪物一点也不怕魔法攻击,物理攻击效果也不大。”一名队长回答。

“勇士们,撤回来!炮兵部队列阵!”玄武烈发出铁一般的指令。

“炮兵准备就绪!”队长答话。一声令下,十多口小型火炮一齐轰向血妖魔,血妖魔一声长啸,倒在地上。片刻过后,却又爬起来。虽然他的身体已溃烂不堪,依旧前行。玄武烈向炮兵要了一口炮,对准血妖魔的头部就一炮,血妖魔应声而全倒,再也没有起来了。此后,军士们也遇到零星的几头血妖魔,斩了头颅便死。大家这才稍稍放心。

玄武烈见莫白的剑术高明,就请他教大家的剑法,并定下一个训练的宗旨,以斩下敌方头颅为目标,培养士兵们于万军之中临危不乱的“斩头”思想。可是哪里找尸体让他们练习呢?玄武烈认为大家应该劳逸结合,让他们堆雪人,一边玩一边训练。也许有人会认为这是玄武烈的“幼稚病”发作了,无论这种说法是对是错,反正就是在这时候,天翼团的实力增长得最快。

愉快的日子很快告终。魔军杀到门前——五千万之众逼近天星大气层,却逡巡不敢前进。这时候,魔军对天星驻军的情报掌握甚少,而且玄武烈在天星上架了不少炮台,这就致使他们不敢贸然进攻了。

玄武烈早有预料对方这种犹豫的心态。他把军队分成许多大队。一大队为一万人,精灵军分为三大队。一大队由玄武烈前亲自率领,其余两队由莫白带领。魔军杀至天星外围时,莫白早拥兵二百万守护在附近的碎石圈里等候了几天。战士们一看见魔军进犯,恨不得马上出击。玄武烈却不着急,站在高高的山峰上静静地等待。

此时,由魔第三十三到第三十六团合编的征北军团下为天星一事秘密筹划着。很显然,他们没有想到人军敢在天星上扎根,更没有想到人军的防御阵势严密得不可穿透,人国大国相的结界使他们的机器出现间歇性失灵,这些都为魔军进攻带来不便。

虽然这些不便困扰着魔军,但是大元帅波拓思来想去,一锤定音:“先头部队直取天星,后续部队跟上!”于是,魔军的先锋——一千万精兵黑鸦鸦地扑向天星。还未进入大气层,一抹火光就摧毁了一艘小型军舰,魔军正惊疑对方为何有如此强劲的火炮,又听见一声摧肝裂胆的长唳,又一抹火光刺穿了一艘中型军舰!

魔军前锋顿时恐慌,向总军部报告:“敌军炮火甚为强大,突破大气层,无视我军所有防御设施,击溃我军中小型军舰各一艘!”

波拓一听,拍案大怒:“可恶!怪不得坚守不战,原来研制了新型武器!猪猡!撤!”

玄武烈见魔军已有退意,领十万轻翼骑兵冲杀出去,莫白也领二百万兵截杀魔军。魔军见对方杀气正盛,列阵井然,又以为对方大军在后,就不敢回击,且战且退,被人军杀伤了好几十万魔人。

加伦特中将这才佩服玄武烈,也不再对天星有太多顾虑,又拨了一百万兵来协助他。

军士们见打了胜战,欢呼雀跃,玄武烈表面高兴,内心却忧虑。这次击败魔军仅仅因为他们对天星驻军的情况不太熟悉,他猜想对方在发动下一轮进攻之前一定会派密探来这里搜刮情报。因此,玄武烈下令,在地面大力探索可疑人物,防止奸细。

不久,一名大校给他带来了一个嫌疑犯。那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衣衫蓝缕,形容憔悴,两颗荔枝那么大的眼睛里有一双芝麻那么小的瞳仁,鼻子像做了整容手术失败后的杰作,严重攲斜,嘴唇向左撇,似乎要同牙齿分家。

玄武烈那时正在临时搭建的冰堡饭堂里和士兵们分吃雪牦牛,见了她差点没倒胃,第一印象是——这个老婆婆该不会是血妖魔吧?他很快摆正心态,恭恭敬敬地扶她上座,老婆婆刚上座就把屁股往板凳上蹭了几蹭,这才坐稳。

“哎哟,好孩子,真懂得礼貌。”老婆婆眼睛在玄武烈身上扫了一遍,眯着嘴笑了。

“呵……谢谢婆婆夸奖。”玄武烈被人家盯着,觉得身体极不舒服,有种痛痒难耐的感觉。

“哎哟,上过健身房没?咋会有这么健康的身体?哎哟,胸脯那两块咋只有‘柿饼’那么大?哎哟,这里……”老婆婆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用两只粗老得像老树藤的手往玄武烈身上摸索。玄武烈初时还憋得住,后来把脸都憋红了,就忍不住发笑。军士们在他们周围坐着,看见主帅笑了,也都跟着笑起来。老婆婆那丁点的黑瞳仁里突然荡出一波妩媚的涟漪,吓得玄武烈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

“哎哟,你长得真好看,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好看了。”老婆婆对他眨了眨眼睛。玄武烈被她吓得大汗淋漓,心想:“如果让她见到莫白,她一定会要疯掉的。”为了避免再次发生这种令他难堪的事情,他切入正题,问道:“婆婆,您怎么会在这里呢?这里是军事重地,不可以随便进入这里。”

“哎哟,你知道吗?孩子啊,你还没来这里以前,这里下过好大好大的冰雹哦,结果这里成了冰海,多好看啊,我老太婆那个小星球没有这种东西哦,我就好奇啦,别人也好奇啦,他们说军队不来这里的,还说这里有宝贝呀,大伙就租了一艘船(太空船)来这里哦。大家找呀找,找呀找,你猜找到什么?”

阿婆说到这里就吊大家的胃口,军士们也都放下手中食物,把头都往她周围拱,听她揭谜底。玄武烈见大家都这样兴冲冲的,便吩咐几名法师把她的声音扩大,这老婆婆的声音当即充满了整个食堂:“他们找到了……”

颤巍巍的声音像从胸腔里发出来似的,刮刷刷的,叫人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他们找到了……一柄、两柄、三柄……许许多多的剑,那简直是战士的坟墓……大伙觉得这样挖掘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有人就放了一大捆炸药……‘轰’的一声,你们猜炸出个什么?”

“死尸。”有人说。

“刀剑。”又有人说。

“钱。”

老婆婆连连摇头,惊讶地说:“哎哟,炸出一个洞……”

“切!不炸出一个洞,难道还炸出一个人?”有人不屑地说。

“哎哟,这孩子聪明啊,我们确实炸出一个人,你猜她是谁?”

“难道是圣骑士殿下?”

“哎哟,这孩子蠢啊,殿下早升天了,还留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做什么呀?我们啊,炸出一具女尸,那女孩儿啊,漂亮得不行。这时候……传来女孩的呼喊声,我们都猜想就是她喊的,那些男人都色迷心窍,一个个冲进大坑要救人,我就劝他们不要嘛,说那一定是个妖魔,你说天寒地冻的,咋有个不穿衣服的女孩躺在这坑里?那一定是妖魔嘛,大家就是不听,我留在那处雪地上,看见大坑里突然冒出一大泡一大泡的东西,凑近了一看,妈哟!全是脏兮兮的血……”

阿婆说到这里,怪笑起来,问道:“还想听下去吗?”大家都不敢扒饴饭,眼睛出神似的盯紧她,似乎一不留心,眼前这老婆婆就要变成一具食人的妖魔。

“哎哟,我的妈呀,我跑呀跑,跑呀跑……我的妈呀,我跑着跑着,就被你们抓住了。”

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又都有些紧张兮兮了,生怕那个杀人妖魔晚上赶来了,把他们全干掉。

“事情果真如此?”玄武烈想得到更明确的答案。

“哎哟,婆婆咋骗人啦?”老婆婆把恐惧都传染了大家,看着大家害怕的样子,自己反是轻松了。玄武烈千辛万苦才把军士们从恐惧的阴影中拉出来,自然不愿意让婆婆的话影响了大家的情绪。

“阿婆,请带我去那里,我想看看这妖魔。”

老婆婆嗫嚅着说:“哎哟,你自己去吧,死了别怨人哦,那地方去不得哩,孩子啊。听婆婆的话,别为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孩丢了性命,生命诚可贵嘛。”

玄武烈也不想连累老婆婆,就把她安置在军舰里,只身一人,按着她指的方向,去寻找那妖魔。军士们哪敢让主帅一人独行?上千名勇士荷枪实弹也跟了过去。走了一程路,隐约可见那白雪皑皑的山峦下有一个巨坑,可容纳一个师的军队。

玄武烈和大家又走了几里路,离坑越近,杀气越重。那股杀气不隐秘,反是张狂,一直扩张开来,形成一股似有若无的旋风。除去玄武烈,军士们都走不动了,他们像被千钧鼎压住了肩膀,身体沉重得很,前排部队的士兵纷纷倒地,口吐白沫。

玄武烈见此,马上命令全军后撤十里,摆设炮台以备不时之需。他猜想这杀气是从大坑被炸开以后才慢慢散发出来的,不然老婆婆早被这样强的气息压死了。这种气息似乎带有一股腐尸的味道,闻起来叫人恶心。

他不知不觉已使出了宇宙中级力量,这样才抵挡了对方的杀气。

“呜呜……救命啊,呜呜……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呜呜……”那声音凄恻动人,飘浮在天空犹如水面上一面湜湜的縠,那细细的渼纹轻轻漾开,十里外的士兵们也听得一清二楚。玄武烈不敢造次,一步一步挪向巨坑,鞋与光滑的的冰面摩擦,发出咝咝的声响,犹如毒蛇在伸缩那条骇人的蛇信子。

血妖魔举起那阔大的魔剑下要刺入女孩的胸脯时便住手了,苍苍白发披散在额前,眼光透过发帘,他发现了立在坑旁的玄武烈。玄武烈与他目光一接触,几乎睁不开眼睛,眼前一团血光!他意识地往右跳闪,血腥的剑气已将他方才站立的那块冰棱削去,对方出手之快,玄武烈始料未及!

脚跟未站稳,血妖魔那柄剑又抽来几抹红光,玄武烈毫无还手之力,一味跳跃躲闪,竟然没有受伤,只是冷汗湿透了军服,力气也行将耗尽。他不敢恋战,急忙往回撤退,跑开两里路,大喘了几口气。

正想赶回军营再想办法时,大地突然张裂,强横的剑气从他身后紧紧逼来!他急忙侧身,军服被劲风撕开一道口子,血也随之缓缓渗出。玄武烈这下可学聪明了,也不看对方在哪里,一味地左奔右跑,身后冰块的爆破声震耳欲聋,可见对方攻势迅猛!这样一拖,片刻以后,他已经累得快崩溃,对方也住手了,似乎在喘息。

玄武烈这才看清那血妖魔的模样,穿着一身魔帅服装,身材极其高大,两肩圆阔,脸容方正,嘴唇朱红若血,双目充满戾气,泛着红光,头发披散凌乱,出奇的雪白,映在雪地上像个和尚。

玄武烈看他手中魔剑不断地流出污黑的血液,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点缀了一滩血色,颇为刺目。他猜想这妖魔就是前征北魔军大元帅犹狚。这时,他的手不住地颤抖,面对这个疯狂的嗜血魔帅,他毫无胜算!对方休息片刻,可能在下一轮攻击就能取他性命!

玄武烈知道进退无路,如果再往后撤,对方可能不会追杀他,反而要杀害他的士兵,而他绝不希望他们死在这名暴戾恣睢的魔人手上。他微微往后挪开步伐,右掌紧紧贴在腰间,等待以退为进的机会。

只要时机把握准确,这招“黄金断云”的绝技他是吃定了。他心想。

来了,魔帅出击,强大的剑气营造起一种排山倒海的气势,地上的冰雪像雪崩了一样压向玄武烈,玄武烈哪想到对方的剑气竟强大到如此地步?他右掌一急,急中生乱,从右至左平挥而出,完成了一道亮丽的银弧,掌风刚猛,锋利若刃,划向魔帅。

那魔帅用剑一格挡,掌风威力尽失,若无所存。玄武烈未来得及将惊讶表情尽现于脸上,魔帅已双手挥剑平扫他肋部。玄武烈急中生智,向前扑倒,恰好错开与魔帅之间的距离,对方只有手臂扫断了他两根肋骨,性命还算保住。

此时,玄武烈力不从心,左手捂住右肋,步伐也凌乱了,在雪地上乱踏,极不协调地挪移。风呼呼地吹过,魔帅转身盯着玄武烈,咧开那满嘴尖牙,似乎要把他生吞活剥。污黑的血在洁白的雪地上交叉纵横,连贯起来像几只蝌蚪文。而无论是什么文字,对于玄武烈来说,那都是死亡的判语!

“呜呜……救我……我好辛苦啊,谁来救救我呀……呜呜……”声音锥心刺骨,叫人恻然。玄武烈明白,自己死了,那个女孩也难逃一劫,他的军队也难逃一劫,只有奋战到底,希望才会迎来!他从心底呼唤玄武战衣,战衣化作一团白光包围了他的身体。一阵烟煴的光芒过后,他已经穿上圣衣,戴上面具。所以紧张与恐惧渐渐平伏下来,他站直身,挺拔的身躯像一株立在悬崖上的苍松,从容、沉稳、坚定与刚毅全部融合在他身上。

这次,玄武烈主动出击!他跳上半空,居高临下,使出货真价实的“黄金断云斩”!一道金光拓开空气,连他头上的云朵也被霸道的掌风撕裂,掌风未及地面,大地也已给震坍。这一招式非同小可,魔帅纵使再疯狂,也哪敢去接这绝技?他急忙侧身闪开那道光,无奈掌风又快又狠,即便没迎上锋芒,左臂也自然而然被撕开一道一寸长的口子,魔剑末端触及掌风口,被削去的那段剑身晾在雪地上,泛出乌黑的血液。魔剑短了好几寸,被削断外镀有一层薄薄的银粉。

玄武烈见此,心想:“我平素练习这绝招,多半劈出一些乌黑的痕迹,现在竟劈出一些白银,看来勤加修练,也能像老伯那样劈出黄金。到时候,影儿要聘礼,我劈几道黄金去卖,可省下不少钱。”在这紧张关头,玄武烈还能心生这一段无厘头的台词。由此可见,这玄武烈还是没成熟。

魔帅这下对玄武烈另眼相看了,既愠怒,又不敢进攻,怕他手中“利剑”。玄武烈见他不敢进攻,战意更是强烈了,冲向魔帅。魔帅见此,嘶哑着声音也冲向他。玄武烈见魔帅动作迅速,这才悔恨自己冲动,回身闪开他那扑势。那魔帅咄咄逼人,根本不让他有出手的机会,径直扑向玄武烈。两人就这样在雪地上厮斗了半天。玄武烈肋骨断了两根,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磨?脚一软,滑倒在雪地上,魔帅见机会来了,举剑当空劈向玄武烈的脑袋!

现在,玄武烈只能懊悔自己轻敌了……

三十四、雪儿

开瓢的声音简洁明快,“叭”地一声,里面的东西喷得老高老高。玄武烈现在可以尝试给别人在脑袋上开瓢的感觉了,里面的液浆粘粘糊糊的,也能喷得老高老高……

一把洁净的声音传来,只是一个字“嗨”,魔帅的头颅已被莫白的藤木剑削下。魔帅的身体在玄武烈面前晃了两下,笨重地压在他身上。周围的雪被扬起得很高很高,飘飘然洒落在莫白的头上肩上,他并不掸去它们,粉白的脸上挂着故有的笑意。他推开魔帅的尸体,伸出温暖的手拉起玄武烈。玄武烈也笑了,拍拍身上的雪粉。

“大哥,你好狼狈啊。”莫白笑着说,也帮他掸去头上的雪粉。

“哈哈哈,莫白啊,如果不是你来得及时,我早就死在这魔人的手上了,我欠你一条性命啊。”玄武烈说完,大笑起来。

这时,鹅毛大雪纷扬而下。

玄武烈领着莫白来到大坑,坑里有许许多多死尸,魔人的尸体交横在一起,多数尸体都是残肢断臂,唯有那具女屍,身上一点儿伤痕也没有。莹洁的冰晶薄薄的封裹她周身,下身被一件羽绒衣掩盖住,上身赤祼。

玄武烈扯下披风包起她。因为受了伤,所以交付莫白抱着。回去的路上,玄武烈一直庆幸自己还活着,也怪自己太大意、太好强了,差点丢了性命。这样想着,他不知不觉地就笑了。这时候,莫白突然对玄武烈说:“她很美。”

玄武烈看了看那女孩的面貌,又看了看莫白,胡思乱想:“假如有一天,我们两兄弟能和各自心仪的人一起步入大礼堂,那该多美好啊!”

回到军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很深。不少军士都来看望玄武烈,说是关心玄武烈的伤势,但也顺带窥视那个女孩。军队里也有女军医和巫女,长相都不错,可是比起那女孩,却要逊色得多。她幽蓝的缦发像海草一样柔顺,深黑的黛眉细长细长的,鼻子尖挺,双唇被冻得纯白,却闪烁润泽。军士们见了她,嗓子就像着了火一样,喝好几杯冷水也不能把那火浇灭。莫白把女孩送到女军区那里治疗,玄武烈也顺道把肋骨接好。一夜无事。

翌日,一名巫女大清早就跑来找玄武烈,说道:“将军,那位女孩哭得很厉害,我们听不懂她的话,想麻烦将军过去看看她。”玄武烈就赶到医务室,看见一名穿着白色病服的女孩坐在床头,挨着墙角在哭。她的哭声不大,眼泪簌簌地流下,样子长得甜美,医生看了都为她心疼。

玄武烈往床边靠,她就害怕了,更往墙角挨,头也不敢抬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玄武烈关切地问。

她似乎听懂他的话,抬起头,两颗眸子清澈得容不下半点污垢,愣愣而又惊恐地看着他,半晌吐出一句话:“呀架呜?”玄武烈突然眉头一皱,心想:“这是魔语,她问我她是谁,难道她丧失了记忆?对啊,昨天她喊‘救命’也用的是魔语。”

她又问:“这里是哪里?”又是一句魔语。

玄武烈勉强听得懂,操起半生不熟的魔语回答:“军营。”

她就又哭了说:“我的家呢?”

玄武烈哪经得这女孩哭?就骗她说:“这里就是你的家。”

她就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医生们对玄武烈行礼致敬,就问:“你是谁?”

玄武烈心想:“这女孩丧失了记忆,以后孤苦伶仃,多可怜啊。我先冒充她哥哥吧,以后的事再打算了。”于是,玄武烈操起极为难听的魔语说:“我是你哥哥。”

她看了看玄武烈,先是一副惊疑的表情,待看到玄武烈满脸真诚的模样,才相信了这个事实,两块脸蛋绯红,低着头再也不哭了。玄武烈见她不哭泣,就说:“这里的人都说人语,你也要跟他们学习,不然很难和他们沟通。”

晚上,玄武烈和莫白聊天。

“你说,你是她哥哥?”莫白惊奇地问道。

玄武烈觉得莫白这表情也太夸张了吧?多一个妹妹不好吗?他就说:“是啊,你觉得这样不好?”

莫白笑得欢畅起来,直笑到玄武烈觉得莫明其妙了,他才问道:“难道你忘了和你的另一半的约定了?”

玄武烈耿直地说:“当然没有,这个跟另一半有关系吗?”

“嘿嘿……”莫白笑靥如花,说道,“大哥,你可能不知道吧。魔国有些民族的语言习惯是,把哥哥称为‘兄’,把未婚夫、夫君称为‘哥哥’,我看啊,八九不离十,她就属于那类民族。”

玄武烈原本兴致正高,给莫白这样一说,就害怕了,扫兴了。

“不会吧?”玄武烈想起那女孩今天的表情也确实怪异,心想:“真是好心做坏事啊,想我这么专情的人也会碰上这种倒霉事……”

正慨叹之际,女军医又跑来说:“将军,那位女孩请将军过去一趟。”莫白听了,摇头笑说:“大哥,委屈你了,哈哈!”玄武烈听了这话,只好也无奈地笑了。

女孩的房间是一座冰雕的巫屋,天气冷得很,巫屋上压着一层厚厚的冰雪,更加坚固。女孩坐在凳子上,身上裹了几件绒衣,依然冷得发抖。军舰是用于作战的,玄武烈害怕有紧急战事时会给她带了危险,所以就宁愿把她安置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冰原上。

“哥哥,麻烦您亲自过来,真是非常抱歉。我想出去,可是医生们怕我生病……我想把披风还给您呀,我怕您冻坏了。”她说着,从床上取出玄武披风,亲自给玄武烈披上。

“不、不用,我自己来……”玄武烈想自己穿上披风,可她手脚麻利,一会儿就把披风裹在他身上。

“这里真的是我家吗?我怎么感觉那么陌生呢?”

“你失忆了,大概就会这样吧,或许……以后会习惯的。”

“那……我的名字叫什么?您呢?”她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纯洁得比琉璃还洁净。玄武烈看见她那双眼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这样的骗局是好是坏,更不知道这样一个人儿应该给她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他忽而记起那天的场景。天下着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在她的身上,他觉得她很美,真的很美,美得不带半点儿的瑕疵。

他就说:“雪儿,你叫玄武雪儿,我是你哥哥,我叫玄武烈。我们是两兄妹。”

“嗯,雪儿是雪儿,雪儿明白。”她向玄武烈欠了欠身说。玄武烈就笑了。

另一方面,在人魔大殿堂里,魔法学院最高荣誉院长屠比拉正与四位老师商议一些事情。

“关于这件事,雪芒国已经多次邀请四位老师协助处理,老师你们也推却多次。虽说在这里可以不管俗事,但是,杜云月老师的死,校长正催促我去处理,你们也该替老院长我管一管吧?”老院长捋了捋白苍苍的胡髯,充满智慧的眼睛深邃地注视着面前四位老师。

“是。这件事雪芒国一直没有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这次要我们亲自解决这件事,那也是应该的。只是要我们四人合力捉那劣徒,不免有点儿小题大做了吧?如果国王在穷兵黩武之余,还要我们做出对人魔两国和平无益之事的话,那么,我们坚决反对。”一个身体极为强壮的老师说道。

“事到如今,我不得不跟你们明说了,这次雪芒国准备恢复你们的爵位,重现魔国四大圣骑士之梦。如果你们不能满足国王的要求,这个殿堂将不得安宁。”老院长极为平淡地说。

四位老师眉头微微一皱,以眼神会意,齐声说道:“今日跨出殿堂,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够回到老师的身边,请老师接受孩子们最真挚的祝福!愿您幸福安康!”

玄武烈驻守天星也有一个多月了。西部的战况激烈得很,玄武烈在这里却闷得发慌。他恨不能率军赶到西部,杀得魔军寻爹找娘、哭天叫地。征北魔军或许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自从上次那场短战以后,至今没有动静。玄武烈只好等着让身体发霉发烂。

天气再暖些的时候,他开始教军士们排练自创的军阵,每天早晨列队练习。

那时候,天还没亮,趁着皑皑白雪,还隐约能看见人的影子。玄武烈就站在高高的悬崖边上,仅穿一件单薄的纻麻衣,在寒风凛冽的冬季里威严地吼道:“一列长剑士准备,刺!三列魔法兵往后十步,撤!全炮兵前五步,进!……”雪儿见他穿得单薄,就给他披上一件裘衣,而后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听他一直吼到夜晚。

终于有一天,一斛天光从乌云的网兜里悄悄地漏出来,打天玄武烈颀长的身上,雪儿看到玄武烈俊洁的脸庞在圣光中熠熠生辉,那缕光芒照得他通体金灿灿的,他单薄的衣服上扣着的衣袂飞扬开来。他沐浴在风中,也慢慢沐浴在雪儿的心中。

雪儿被他那种独特的气质与罕见的魄力深深地吸引了,以致于后来,即便发生许许多多的事情,雪儿始终不能释怀。因为,雪儿很无辜地喜欢了这个人类。雪儿再次以轻巧的脚声悄悄来到他身后,替他披上披风,他无意间触摸到她的手,披风在慌忙的少女的砰砰心跳中悄然伏下。

玄武烈捡起披风,看见她羞答答的模样,内心有所触动。他想起了少年时期的那个梦——他像一株苍松立在悬崖上,指引一拨拨勇士东征西伐,建立一个个不朽的功勋,而那个娴淑端庄的女子默默地站在他旁。那画面实在太美太美了。只是他这时候才看见她,是不是有一些遗憾?是的,玄武烈遗憾在少年时期没有遇上她,而遗憾只落在少年。当他发现自己已经二十一岁,发现眼前的世界已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简单的时候,这个梦也就自然而然地破裂了。他爱她,仅仅因为她是他的妹妹。

雪儿的确是一个可人儿,天星上的人无不喜欢她。她非常勤劳,总是和侍从抢着干活。玄武烈哪里愿意让她操劳?就叫她学医、学魔法,结果她三两天就将这两样东西学得精通,医生、魔法师们大为咋舌,而人类语言,她也顺带学会许多,基本上可以和人类正常交谈。

这样一个魔人,可以说是天才中的天才,超魔人中的超魔人了。别以为天才就难伺侯,她一点儿也不需要别人帮忙,自己的生活自己料理,还常常给玄武烈收拾床褥被单。她非常客气,玄武烈就说,这个女孩的客气本领比起莫白,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对任何人都称“雪儿……”,称呼别人叫“您”。有一次,她向一名士兵问路。她说:“士兵大哥,您可以告诉雪儿,莫白大哥在哪里吗?”那声音娇滴滴的,不是装乖扮嗲,却是一个原汁原味的雪儿,让人爱怜的雪儿。

她的好品性反而使玄武烈担惊受怕。他担心雪儿的未来,一味保持温和的禀性固然好,但是这种性格的人脆弱至极,遇到坏人也不懂得反抗。玄武烈在紧张的军训之余,决心对她进行改造。他对她说:“以后你不许以雪儿为开头说话。”她温顺地点头应“哦”,然后又犯了老毛病,她接着说:“雪儿知道哥哥对雪儿好,雪儿以后不会这样的,雪儿现在就去练习。”玄武烈见此,只好摇头苦笑。

雪儿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儿,一个让人怜爱的女孩儿。

玄武烈很少接管精灵军的事务,他把精灵军托付给莫白。在玄武烈看来,这个莫白在军事上似乎没有流露出多大的本事,倒是在个人魅力方面,可数一流。精灵军之所以听他指挥,那不单单是因为这个小伙子也是精灵,而是他特有的气质与硬派的作风。有时候,玄武烈会怀疑这个年轻人似乎还隐藏着什么秘密,无奈玄武烈还单纯,老猜不透这精灵的思想。

为了在精灵军中树立威望,玄武烈还是努力尝试和这些“怪兽”沟通。精灵军因为成份复杂,动物的体态过于庞大,所以被安置在一个幽静的山谷里。玄武烈进入山谷时没有通知莫白,和雪儿穿上平常服装,高高兴兴就出发了。

山谷里全是茫茫白雪。大雪刚过,松林中挂着的雪棱不住地往下滑,两人走过这里时心惊胆颤,雪儿抱着玄武烈的大手,跟着他左摇右晃,勉勉强强穿过树林。

眼前是一片雪海,渐渐地,从地平线上出现黑压压的一层“浪”,英勇的精灵骑士们左手攥着一把三丈长的银枪,右手握着一柄一丈长的藤木剑,各自骑一头獬豸,威风凛凛,英姿飒爽。他们走到一座木制高台前,齐声呐喊“嗨”,声音薄发浑生之际,左手银枪同时砸地,发出“铮”的一声脆响,冰碴溅上裤腿。

高台上站着莫白,他敛起笑意,用精灵语说了一连串的话,语气中夹杂一些轻狂与自信,却不带有任何威严的成份,像在拉家常。说完那话后,骑士们分成两队,各自向对方喊口号,像在辱骂对方。片刻,双方怒气上升,短兵相接。

玄武烈也向莫白讨教了一些精灵语,而对这种“专业术语”,他半句也听不懂。雪儿倒是问道:“哥哥,他们刚才是不是在吵架啊?”这可谓“一言惊醒梦中人”,玄武烈悄然大悟,想道:“原来精灵军的训练方法与众不同,通过相互辱骂来激发彼此的斗志,进而增强各自的战斗力和提高各自的作战经验。难怪我很难控制这支军队,原来他们的经验比我丰富。”

玄武烈正想着,双方的战斗已经结束。大雪飞扬成雾,迷蒙了两人的视线。待大雾过了以后,战士们已经坐在雪地上,各自用一些青藤汁涂没受伤的部位。有一名战士的手臂被长剑剖开一条三寸长的口子,他一边用一根细长而坚韧的藤须穿过皮肉缝合伤口,一边和另一名战士聊天,神情自若。雪儿看见他青色的血液像黏糊一样哗哗地泻在雪地上,吓得藏在玄武烈身后,不敢四处张望了。

视察了精灵军团后,玄武烈大为感慨,男人嘛,不对自己狠一点,别人也会对你狠。此后,他从五百万军士中挑选了十万精壮士兵,模仿精灵军的训练模式。五天后,训练步入正轨。杨湦等人也赶到天星。

适时,驻守天星有三千万的兵力,彷云豪没有赶来,率兵一千五百万救援西部。这样一来,北部没有上将,只有零星几位中将来主持战局。这时候,征北魔军没有丝毫进军的迹象。这更令玄武烈等人担忧,天星的防御系统很不完善,人军偶而抓到几名来这里淘宝的盗贼。几经审讯,才知道他们发现了灷堡,准备进入内部寻找宝物。

这座灷堡,就是当年人国圣骑士驻守天星的居住地。

灷堡被厚厚的冰雪覆盖了,看不见全貌。人军常从这里经过,总以为是座冰山。灷堡的解冻工程持续了七天。第八天,玄武烈等人带着军队在那里驻扎。城堡内的一切都保存完好,没有受到寒冰过多的影响。只是冰雪融化了以后,这里冱寒,雪儿感冒了好几天。

玄武烈上午跑去议事厅,下午跑去雪儿那里,忙得不可开交。杨湦等人私底下就说他和雪儿很般配。莫白只在一旁迎和大家说笑,并不向他们谈起影儿。

“咱们的雪儿还不好啊?等病好了,哥哥带你去堆雪人。”玄武烈来看雪儿,往往以这句话作为开场白。

雪儿蜷缩在床角,盖着厚厚的棉被,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哥哥,好冷,雪儿怕死。”

玄武烈觉得奇怪了,这个女孩怎么会想到死了呢?他就问她:“你知道什么是死吗?”

她摇了摇头,像个小孩子一样。

“既然不知道什么是死,你又怎么会死呢?这样子想问题,你还怕死吗?”

“嗯,雪儿还怕,怕死了以后,就再也见不着哥哥了。”

玄武烈听她这样说,微微叹气,说道:“有哥哥在,雪儿绝对不会死,哥哥不允许雪儿死。”

“那么,雪儿能让哥哥一直陪着么?昨晚,雪儿作梦,梦见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满身是血,好吓人……”说到这里,她突然“啊”地一声尖叫,捂着脸一直哭。玄武烈只好抱着她,哄她睡觉。

从房门走出来,暮色已趴在屋顶恹恹欲睡。玄武烈的心情就像这个暮色一样颓然。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是刚才抱着她的时候给渲染上的。他嗅了嗅这种香味,觉得魂像被勾去了似的,全身火烫烫的,嗓子也似乎要冒火了。他赶紧调息运气,使心情渐渐平伏下来。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雪儿不是一个平凡的魔人。她得天独厚的美貌和智慧是一个很好的佐证。但是,这只能证明她不平凡,又能证明她什么呢?

玄武烈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是大魔女,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不可能,她那么纯品,绝不是那个受万人唾骂的魔女……”玄武烈想。

三天后,尹云飞突然向杨湦等人提议在灷堡搞一次大型的文艺活动,说要活跃一下气氛,提高士气。彷云豪不在场,谁也不敢枉自定夺。事实上,杨湦等人不太赞同这种做法,却又想到军士们确实紧张好久,也该轻松轻松。大家就都缄口不语,以示默许。

尹云飞明白大家的意思,就调动上千人布置舞台和灯饰等设施。舞台定在灷堡内的中央广场,这广场平时用来操练数万精兵,这回可别有用图。

尹云飞对舞台的设计非常讲究,一天到晚站在台上指挥大家工作,像个演奏进行曲的指挥家。天纲月就劝他下台说:“如果你不懂的话,就别上台丢面!”

尹云飞“啧啧”的笑说:“想当年我做童星的时候,你没有来捧场吧,笨蛋!”

舞台设计得十分美观,台身有两丈高,台基则用十块巨大的冰块砌成,人工地砌了八道阶梯,方便演员从台上台下走动。至于灯光,则是台上安置了一些发光类的咒文和悬在半空中的十余盏强光灯与追踪灯,这些都是施有魔法的工具。会场上的魔法师经过尹云飞悉心教导后,能够很准确地掌握灯光照射的窍门。尹云飞把这次文艺汇演当作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所以拒绝一切不相关人员偷看他们的排练。杨湦等人看他那股认真劲儿,谁都不敢打扰他,只等文艺汇演那一天。

日子说到就到。傍晚时分,迟暮的阳光落下最后一丝温柔,无力地抚摸着军士们的脸容。大家都盯着那座空旷的舞台,等着演出的开幕辞。玄武烈和杨湦、天纲月、莫白围坐在一张小木桌帝旁,一边喝酒,一边往舞台张望。

天渐渐暗了,五数万人聚在舞台四周吹风,冷得牙齿打架,舞台却与黑暗一同埋葬。大家意兴阑珊,舞台上突然发出一声巨响,“轰”地一声,台上四周燃起熊熊大火,火光之中,一名少年大吼起来“呀……”音调奇绝奇高,在魔法扩音的作用下,那声音像从天上传来,震耳欲聋。众人心头紧缩,全神贯注盯着那少年,少年穿一件长大褂,怪诞得很,“呀呀”之音拉了半天,突然若抚琴断弦,“啪”的一声,四周火焰渐渐熄灭,他也缓缓沉下舞台,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这个尹云飞,嗓子不错啊。如果我也像他那样吼,早就成哑巴了。”天纲月正说着。尹云飞就穿着那件黑得在夜里可以拍“降头戏”的长大褂来喝酒了。

“怎么样?”尹云飞从天纲月手中夺过一瓶酒,大口大口地喝。

“根本不知道你在吼什么。”天纲月实话实说。

“没情调,这首歌叫做《呼唤》,一直这样‘呀’下去就可以了。这个很流行耶,你怎么这么没见识?”尹云飞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哈哈哈,你们那里还流行这个?我看是没开化吧?”天纲月讥笑说。

“唉,你们俩能保持一天不吵架吗?表演精彩得很,不看多浪费。”杨湦打圆场。

于是,大家一边喝酒,一边看表演。

玄武烈突然想起雪儿,就问莫白:“雪儿怎么还没有来?”

莫白笑说:“这个嘛,大哥应该问云飞。”

尹云飞就卖关子,说道:“别急别急,女孩子嘛,要打扮打扮嘛。”

深夜时分,表演进入尾声。大家兴致勃勃,没有丝毫的倦意。尹云飞饮了三斤烈酒,肚皮胀得鼓鼓的,趁着酒意大喊起来:“兄弟姐妹们,压轴戏出场!”喊声一毕,舞台灯光俱熄,全场人哗然。

这时,那黕黕的夜空突然传来雷霆惊乍之声,乌云翻滚中又听见千军万马的喊杀声,龙的咆哮声,狮鹫的吼声,觜凤凰的长唳声,千万种声音夹杂在一起,犹如滚滚洪水冲击巨石发出淙淙的声响。那声响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压迫众人的心扉,好像真有千军万马向他们杀奔而来。及至眼前,声音戛然而止。舞台上幽微的蓝光从八方打来,照在台中央凹下去的部分,一名身段婀娜的少女从里面冉冉升起。灯光微微暗下,舞台融化在黑夜中,四周又是可怕的寂静。大家静静地等待,回味着方才那少女的倩影。焦灼之时,一把轻柔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袅袅飘散,犹若春雪融化成潺潺的流水与清澈河底石块相拥而发出的清脆的硠硠的冲击声,细水长流,湜湜的水面在那融雪的季节被冲开寂静化作汨汨的流水泛满鳞光静静地流淌,载着几片不合时节的落叶无情地驶向远方,那一波波清粼粼的河水将有一天也会缓缓地静静地等待,等待春节洗涮寒冷的冬季,冱寒的河道也终有一天要畅通,载着偶有的几片落叶驶向远方……

歌声隽永,撼人心扉。

玄武烈在霁风爟时就听过这曲子,那时由一名老人吟唱,歌声悲凉而雄壮,在悲伤之中掺杂了强烈的爱国情感,使曲调始终如一、从头到尾灌输着仇恨的情愫,以调动前线作战的勇士们的积极性。今夜由那少女唱来,却不带任何情感,平淡而真实。

“她不是在唱歌,而是向我们讲述历史。”杨湦说道,语气似贬若褒。

舞台中央升起一座高台,灯一盏也没有开,星星一颗也没有亮。灰色的夜空中,少女在高台上翩翩起舞,舞步轻盈,体态婀娜,素白的长袖在她那双玉臂的挥使下像着了魔似的飘然张缩,在她身体四周不断裹紧,夜空中便有了一个苗条的身影。大家都佝偻起身体,痴迷地看着她边唱边跳。

乐阙曲终。高台上少女的身姿在灰蒙蒙的天空里定格,久久伫立,直至舞台上的彩灯一盏一盏陆续打开,她才在梦幻般的色彩中向大家躬身行礼,为晚会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好美的舞姿啊,我看这雪儿无所不能、无所不晓啊。”杨湦说着,双目看着玄武烈,似乎对雪儿的身世已有所察觉。

“这样的女子世间还有几个?”天纲月笑说,“阿烈,你捡到宝了。”

“就是就是。”尹云飞这回和天纲月站在同一条战线了。

“我,其实……”玄武烈想说出自己和影儿之间的事情,心里又矛盾得很,想到自己已经把雪儿认作妹妹了,大家不应该这样“苦苦相逼”才对。

“我看她来头不小,如果把她留在这里,未必是一件好事,还是及早做出决定的好。”杨湦突然这么说。

玄武烈吃了一惊,心头暗想:“阿湦说得有理,我们并不知道她的底细,她又是魔人,留在这里也不方便,只是怎么开口呢?我当时怎么会认为她可怜,无端端去做人家的哥哥了呢?真苦恼!”玄武烈正自怨自艾,两名士兵就把喝得醉醺醺的雪儿扶到玄武烈等人面前,局促不安地说:“各位将军饶命啊!弟兄们向雪儿姑娘敬酒,谁知她喝了一点点就醉了。”

“也罢,你们先退下吧。”玄武烈拂手说,“莫白,麻烦你送雪儿回去休息。”雪儿突然睁开迷乱的眼睛看着玄武烈,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玄武烈并没有察觉,她就这样给莫白带出人群,只剩下孤单与寂寞。

那天夜里,雪很大,飘飘然打在他和她的身上。今夜,又是他和她。即便没有雪,她依然很美……莫白相信,在他今后的岁月里,他不会忘记曾经和她亲密接触的那段美好的时光。即便以后的岁月磨去所有的记忆,他依然相信,这份美好是抹不掉的。

她在他的怀里甜甜地睡着,朱红的嘴唇在烈酒的滋润下更显得润泽,薄若蝉翼的白纱衣下丰腴的胴体洁净如瑳,无比诱人,美妙的身段在他怀里像条蟒蛇一样黏糊人的神智,他有点儿把持不住了。走出喧嚣的广场,四下无人,唯有皑皑白雪,才不致于陷入黑暗。而黑暗并不可怕,黑暗或许能给他黑暗的勇气。

他抱着她缓缓地走向她的房间,他希望他突然丧失了记忆,忘记了她的房间,这样他和她才有更多的时间独处。而在平时,他却又最最记得她的住处。酒是个烧心的东西,她在他怀里翻身,两处湿润的嘴唇像爆跳的火焰——他真想把这火焰一口吞下。

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他轻手轻脚把她放在床上。刚迈开步伐,他就听见她含糊不清地说:“哥……哥,不要……走……”他驻足,而后一步一步往门口走去。每走一步,心都像被火烧了一样炙痛,终于,在迈开三步以后,他像幽灵一样飘到她面前,心头火辣辣的,俊美的脸庞没有以往的从容,反是因为紧张而泛起了少有的潮红。他觉得唇干喉渴,恨不能用她的身心来滋润自己可怕的占有欲。她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候他摆布!

他的嘴唇将要贴近她的朱唇时,一种难以言语的羞耻感使他怔住了。要放弃吗?撩人的馝馞的体香又使他困惑。困惑之余,这场无稽荒诞的戏终于在他被一双柔弱的手掌推开后结束了。雪儿被他鼻翼所散发的气息惊醒,慌慌张张地推开他,缩到墙角,捂起被子偷偷地哭泣。

他觉得全身几乎散架,即便俊洁、帅气及无与伦比的气质让许许多多女子为他疯狂,又有什么用呢?除却她,还有谁能扣动他的心弦?走出房门,他想起她惊醒时那双茫然与恐惧的大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她不喜欢他。

换作是玄武烈,她一定不会这样。他想。

“总有一天,我会夺回属于我的东西……”

此后几天,天星一直相安无事。玄武烈等人却越来越紧张。魔国征北军的行踪如此诡秘,叫人军无法安心。大家一面打听魔军动向,一面加紧练兵。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这几名年轻将军害怕文艺汇演后,士兵们会身心懈怠,所以这几天把练兵一事抓得更紧。

玄武烈把建设一支新型的强大军团的构想告诉了大家,大家都非常感兴趣。于是,从三千万军士中裁出三百万优秀的军人,对他们进行超高强度训练,并对当中不懂得使用“力量”的人类进行更为特殊的辅导与教育,试图在短时间内使三百万精兵变成三百万死士。

在特训期间,大家做了以下分工:玄武烈负责将“力量”理论化授予学员,同时将一些基本掌法教授给大家;天纲月负责教大家使用一些高深的剑法;杨湦负责教拳术;尹云飞负责教飞天遁地的本领;莫白负责教更深层的医疗术。

可以说,玄武烈是一个不称职的老师。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将以前所看过的关于“力量”的书籍尽数背下来,写了上千卷缦纸,将那厚厚的纸张装订成一本书,让学生们自学。这或许也有他的道理。他和许多人一样,小时候也是一名普通的人类。五岁时开始接触书本,从此,那个藏满经卷的霍依大学堂图书馆便是他的家。十岁时在众多“力量”书卷中翻开了属于自己的“超人类”历史,此后,力量始终滞留于宇宙初级水平,却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他放弃了那个进入人魔大学堂进修的机会,毅然选择梦寐以求的霍依大学堂。

对于他来说,书就是力量源泉,他并不希望用任何方法去指引学生们读书,却希望通过他们自身领悟,来阐释书中蕴意。这样才不会箝制人的思想,才能发散思维,才能创新,才能进步。从这个角度上说,他又是一名好老师。

学生们对这位老师言听计从,在厚厚的书卷中各取所需,循序渐进,也慢慢地摸索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玄武烈有更多的时间去“打扰”其他老师,他喜欢鱼目混珠,和学生们一起猫着腰听莫白讲一些养生疗伤的秘术,或躲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谛听杨湦的谆谆教诲,有时也混杂在学生中,学习天纲月长篇大论的剑术奥秘。

天纲月的眼睛比鹰眼还锐利,看见他就把他唤出来,笑着说道:“你小子装蒜啊,好好的课不上,跑来这里捣蛋。”

玄武烈也笑了说:“我的学生天资聪颖,无师自通,反而是我愚笨,想向天纲老师学点东西。”

天纲月听了,便乐呵呵地笑起来,对着学生们说:“这位玄武同学要向你们老师我请教,那么我就使这一招给他瞧瞧。”言罢,只见他以右手缓缓摸上腰间宝剑,把剑柄握稳,却迟迟不拔,只是目视前方,任由额前几绺头发在风中撩拨他如铁一般的脸颊。

片刻,天纲月才把右手垂下,吁了口气,恢复常态。大家都觉得莫名其妙,发出喁喁的声音。玄武烈倒有所触动,眉宇一凝,一字一顿地说:“不动神功。”

天纲月这下被他那严肃的表情给逗笑了,说道:“不动神功?哪里是这么简单?听说那是个失传的绝技,我这个叫做‘拔剑诀’,是家族里一直流传下来的绝技。听说‘不动神动’就从这里衍生出来的,后来家族倾颓,在我曾祖父那一辈就再也没有人能够明白这剑诀的要义,‘拔剑诀’也渐渐被‘不动神动’压倒了声势……”

玄武烈就安慰他说:“不必难过,万事都有兴衰,我相信剑诀在你手上,一定能够发扬光大!”

天纲月又笑了,说:“我哪有难过。”说着,他转视众人,笑道:“刚才那招式是我们祖宗传下的‘秘笈’,现在国难当前,我无条件向大家公开,想听的话,把你们的驴耳朵竖高一点!哈哈哈!”学生们一听,兴高采烈,都安静下来,听天纲月讲解“拔剑诀”。

傍晚时分,玄武烈独自一人走上山崖,思索着“不动神功”与“拔剑诀”之间的关系,发现它们有共同的地方,那就是特有的使自身处于死物状态的能力。在这种状态下,发功者属于静物,使进攻者看透发功者的动向,而此时进攻者无论发动任何招式,只要发功者经过一定的训练,达到“心神合一”,就能发现对方的破绽,予以对方致命一击。这样一来,以静制动,在力量对比悬殊的情况下,处于劣势的发功者或许能够扭转战局。

一阵温黁的芳香传来,玄武烈敏感的鼻翼微微扇动,打断了他的思绪。

“哥哥,天冷……”雪儿想替他披上大衣。

“不,我不冷……”玄武烈转身接过大衣,却披在她身上,关切地问:“你不要常出来……噫,你的眼睛怎么肿得这么厉害?”

“雪儿……”雪儿泪水滂沱。她幽然觉得,那双阴森的眼睛在某处瞧着自己。

三十五、天使

时光荏苒,每一天时光的流逝,对于影儿来说,无不是一个很好的鼓励。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把一些人带入死亡的深渊,也把另一些人带入美妙的天堂。影儿现在的心情就像是乘风破浪的帆船在幸福的海洋里行驶,领着她驶向那个属于她的梦想的岛屿。

两年之约快到了,她的师父像是不知道她的心事,布置的任务也越来越艰巨。上回的任务是收服天堂西部的亢麚圣兽,花了她近两个月的时间,而且还弄得满身伤痕,休养了近一个星期。现在的任务则更为艰巨,那是收服大圣龙阿加特凯。师父说明任务以后,很专注地看着影儿。影儿呆若木鸡地站在他面前,许久才就应声“哦”。

“如果觉得没有这个能力,那么,在这里修炼十来年,或许能做到这一点。”师父咂了咂嘴巴说。

“先知伯伯……我、我可以的。”影儿不敢向师父说起和玄武烈的约定,将苦水泪水都往肚子里吞。

“你呀,近来心慌慌的,难道有什么事情隐瞒我?”师父盯着她,好像是生气了。

“没、没有,影儿马上去修炼。”影儿唯唯诺诺地退下。

回到石屋,她抱着床褥大哭起来。要收服大圣龙,谈何容易?即便她设下千万重结界来封锁圣龙,那也徙劳无功。这头龙已经存活了三万多年,在世界战争中立下赫赫战功,固有的威名足以叫人闻风丧胆,固有的霸气足以叫人摧肝裂肺,要杀死这头龙,动用上万超人也无济于事,何况要她一名弱女子去降服它?成功率几乎等于零!

一想到这里,她就想到自己将白白耗了这一生,玄武烈永远也见不着了。想着想着,又她放声大哭。解乙袖悠然出现在她身旁,木然地抚摸她的后背,上次收服亢麚圣兽。她也这样哭,她也这样安慰她。

“姐姐,我不要修炼,我不要修炼,我要烈哥哥,我要烈哥哥……”她扑在解乙袖的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待臣下把那个老头杀掉,还主人自由。”解乙袖说。

“不,不,他是我的师父,他对我严厉那是为我好,否则我出去了也对不起我的人民。”影儿说得既无奈又无助。

对大圣龙展开攻击是事后的一天。影儿来到圣龙最喜欢的栖息地——沉静的树林。那里的树木有上万年的历史,年轮一层一层扩散开,圆桶套圆桶地,终于套出一棵棵粗大的树干和参天的高度。

这里是流风獬豸出没的地方,影儿并不害怕,前不久她将一头巨大的流风獬豸引入魔法泥淖,使之动弹不得,而后待它又困又饿时收服了它,现在只要念动“獬豸咒”,这头庞然大物足以震慑它的同伴。即便遇上比它还强悍的圣兽,她还是不会担心,毕竟手中还有一个“亢麚咒”,足以使她遭遇大圣龙之前安全无虞。至于遭遇了大圣龙后,她就不知道自己还能否活下来了。

树木里窜出几头獬豸,像丧家之犬往东一直跑,并不留意影儿。影儿觉得奇怪,又往深处去,发现蛇虫鼠蚁也仓皇逃窜。她知道圣龙已经出现了,全身不由自主,都起鸡皮疙瘩。她还是硬着头皮往深处走。

森林里一块大空地上,一头圣龙拍着钢铁般的翅膀,稳稳地着陆。它昂起头高声嗥叫,天穹也为它响起回声,每一次嗥叫,这些大树都簌簌地下起“叶雨”,阔叶充满劲道飞来,打得影儿差点掉眼泪,赶紧往大树背面躲藏。

圣龙的嗥叫是一种威严,一种警告,表示它现在要来这块空地上休息,有谁觉得不服气的可以出来与它较量。当然,没有谁敢对这头圣龙动武,从惊天的嗥叫声中,他们都知道这条龙的身份——存活了三万年的最古老的圣龙,迄今为止最强悍的圣兽阿加特凯,被冠以“大圣龙”的美誉,曾经叱咤风云的飞龙。圣龙长嗥了许久,俯身伸出长长的瓶颈到河里饮水,河水汹涌,打在它的脸上。它把头晃了晃,丝毫不受阻碍,头往河水更深处探去。

影儿见那龙把龙都探进河里,想是时机成熟了,从树林里“蹦”地跳了出来。刚想施放“迟滞”魔法以减缓龙的速度,那龙却已察觉,强壮有力如钢筋般的尾巴狠狠地扫影儿。影儿凌空跳跃,不想那尾巴劲道十足,刮起了风暴,将她和那些砂石一同卷扫得一干二净。解乙袖一直紧跟着影儿,见她被风刮走了,伸手一探,将她从风暴中拉出,细细察看,她已经遍体鳞伤,不省人事。

翌日,影儿醒来,发现自己全身都是伤痕,偷偷哭了一阵子。等解乙袖来看她时,她早已把眼泪抹干了,挂上一副天真烂漫的笑容。

“主人今天不可出去。”解乙袖看穿她的心思,板着脸说。

“姐姐,你不必担心我,我没事啦。真的!”她从床上跃起,要拿法杖。

解乙袖一把将法杖夺过来,竟忿忿不满地说:“难道他就值得主人为他付出这么多么?”

影儿咬了咬嘴唇,用向往的眼神望着窗外,幸福地说:“姐姐,你在这两年来变了好多哦,你不再是那个木头侍卫,你也懂得关心他人,但是,你知道爱情么?你不知道,因为你还没有对象吧。如果有一天你有了爱情,你就会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傻了。爱情呀,就是两人矢志不渝,甘愿为对方牺牲一切,甚至生命。爱情就是一种美妙的黏合剂,它让……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快快乐乐,幸幸福福,开开心心,让两个人像……蜜糖一样黏合在一起……”

“难道臣下不能给主人爱情么?”解乙袖问得莫名其妙。

影儿被她这一问,吓得局促不安,忸怩地说:“爱情……这是男女之间两个人的事情……同性间……哪能这样子呢?唉,爱情只在于两个人……多一个也不行。”影儿发现自己语无伦次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解乙袖这种爱情白痴,她显得无所适从。

圣龙一直没有露面。几天后,影儿才在沉静的树林里发现了它,它在喝水。这是一个好机会。影儿上次领教了它尾巴的厉害,这回学乖了,采用“声东击西”的策略,将早已埋伏好的炸药通过导火索点燃,自己藏到另一处灌木丛里。只待那炸药爆炸,龙便用尾巴扫过去,她趁势跳出来,举起魔法杖。

圣龙却也反应过来,转身看她,庞大的身躯和娇小的身躯对峙,差距判若云泥!她的手微微发抖,在圣龙庞然的躯体下,她的嘴唇怯怯地抖动,念不出一句完整的咒文。圣龙没有攻击她,只把巨大的脑袋凑到她面前。鼻翼间吹出的气息湿润而热烫,也吹得她衣服更贴紧身体,凸出她完美的体态。

圣龙正诧异这小女孩的举动,如果不趁机出招,怎能出奇制胜?影儿不再犹豫,大声念道:“冰火双星,开!”一个白色的光图腾从她面前出现,随即从中窜出两道胶着的冰柱和火柱,它们剖开劲风像两发刚出枪膛的子弹,带着满腔热情射向圣龙的头颅,圣龙迅速摇头躲开那两抹光束,那光束打在它厚实的大腿上,泥牛入海。

这“冰火双星”可是高级别的魔法,竟然在它面前无法奏效?影儿见圣龙强大至此,不觉心寒。圣龙似乎被惹怒了,双目紧盯着影儿,那粗壮的尾巴已然扬起。影儿上回领教了它的尾巴,惊魂未定,这回又见它作状要攻击自己,脑海一片空白,竟不住地召唤道:“獬豸咒,开!大翼冰尾龙咒,开!神甲屭屃咒,开!擎天独魈咒,开!钢甲胄狮咒,开!天翾火凤咒,开!狂蚺蛟龙咒,开!精灵鬼方貍咒,开!……”

直到她精疲力竭了,这块空地上已经堆满了上百头灵兽。她没有力气,半跪在圣龙面前。圣龙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它大概在猜想:这个小女孩怎么这么有心啊,派这么多小虫给我开派对,难得难得。

那些灵兽一见了圣龙,有的仓皇逃窜,有的则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攻击它,唯有大翼冰尾龙具有和圣龙几乎一致的身体,才敢和它叫嚣。但是两者一交手,冰尾龙就被圣龙的尾巴打倒,再也站不起来。影儿这才想起两个月前收服的亢麚圣兽,就把它也召唤了出来,那亢麚圣兽非常好斗,从巨大的光图腾里一出现,便咆哮着要和圣龙搏斗。

两头圣兽的决斗场面理应十分骇人,只是各自有所顾忌,战斗不是激烈,却像在跳“恰恰舞”,你进一步,我退一步。圣龙顾忌的是对方头上长长的尖棘钻角,亢麚兽则顾忌圣龙的利齿和强劲的尾巴。这样一来,耗到傍晚,两头灵兽的“恰恰舞”还没跳完,影儿生怕亢麚兽受伤,带着它撤离“沉静的树林”。

影儿为此苦闷了一个月,却没能想出任何办法来对付圣龙。圣龙难以对付有三个原因:一则它地位崇高,其他灵兽往往被它的魄力所震慑;二则它攻击力极强,防御力极高,许多高级魔法在它面前微不足道,伤不到它一丝一毫;三则影儿与灵兽的们的交流不多,不能和它们打成一片,也自然而然不能使它们完全听命于主人。

这三个原因并非影儿道出,却是解乙袖提醒她的。她这才有所醒悟,召唤灵兽并不是单单要它们为你效劳,召唤者也应该有责任对这些被收养起来的宝贝进行悉心的照顾,为它们洗洗澡,陪它们一起玩耍。于是,她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将这些宝贝伺侯得肥肥白白,也驯服得服服帖帖。第三次收服圣龙的行动也就展开了。

影儿在“沉静的树林”中的五块大空地上布上了细小的蔓藤,这些蔓藤的作用在于捕捉圣龙。圣龙的警觉性特别高,如果布上了结界,那么抓住圣龙的机率几乎等于零。圣龙对结界特别敏感,即便强大的灵力使它赋有抵御多种魔法的能力,它还是不愿靠近这些地方。

由于圣龙在树林里几次三番被骚扰,所以在这里出现的机会也减少了许多。影儿每天在空地上逗留,为蔓藤浇水,看着蔓藤一点一点地长大。这样一等就又过了两个月。有一天,她提着木制的浇花壶忙碌着,地面突然被一朵大云遮住,她兴高采烈地躲起来,等待机会。可是圣龙在天空徘徊许久,还是没有停下来,它发出惊天骇地的鸣啸,砉地飞向远空。

影儿再也掩不住心中的激动,蹦跳上空地上的青苔石,跳着喊着:“你回来,你回来……”最后瘫倒在那块脏兮兮的石头上,放声大哭。

如果还要等待,那么也应该有个期限。这样苦守下去,何时是个尽头?既然选择让他离去,现在又为何留下白白地等待?或许,他已不在那遥远的天涯,静静地,落在你心间……

影儿默默地念颂这首诗,泪水忍不住划过发烫的脸颊,带来一丝冰凉。“你不是很英勇打怪兽吗?坚强一点……你这个疯婆娘,我喜欢的是你,怎么会想别人呢?……我要走了……“玄武烈的话像一捆纠结在一起的乱麻,她怎么也解不开箇中愁苦,掩面又哭。

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圣龙终于放松警惕,带着风暴着陆在一块空地上。

影儿的心在圣龙降落的那一刻就绷得紧紧的,死死地攥着法杖。她既兴奋,又紧张,等待圣龙落入圈套。龙的智商比人类还高,它把脚下的蔓藤一根一根地拨开,小心翼翼地走向河边。影儿这次准备充分,在河道两岸甚至水中也放置了许多蔓藤,这些蔓藤韧性好,又识水性,比普通的蔓藤优秀许多,是捕捉猎物的好工具。

圣龙的战斗力很强,利用头部和尾部进行攻击是它们的强项,它们的头部拥有利齿和觺角,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对手啃杀或刺死。影儿不担心这些,她最害怕的是这头圣龙的吐息。普通圣龙的吐息最多能产生十二级台风一样的威力,但是这头赫赫有名的圣龙在这方面要惊煞旁人。根据古书上的记载,它在一次战争中发飙,吐出一束彩色的火炮,毁灭了一个和月球一样大小的星球,这就是大圣龙的吐息——圣光冲击波。

一想到它那张大嘴,影儿就冷汗涔涔。在她分神之际,那龙从河里咬到一大串蔓藤!

机会来了!说时迟,那时快。影儿从大树背面跳出来,口里念道:“哞耶鲁,开!缠住它!”蚯蚓一样瘦小的蔓藤在魔法的催动下狂飙疯长,被龙咬在嘴角的蔓藤有力的缠绕着龙的前腭,使之不得开口。地上的蔓藤也瞬时发膘,长得跟龙的尾巴一样粗大,结结实实地捆住它的身体。当蔓藤接触到龙尾时,那强劲的尾巴像条粗实的麻绳一样抽打着那些蔓藤,绿色的液汁溅得圣龙的屁股一处青黑,好不狼狈!

影儿看准时机,一口气唤出三头灵兽:大翼冰尾龙、流风獬豸、亢麚兽。这三头重量级的怪兽一出场便对圣龙展开轮番攻击。大翼冰尾龙的寒冰魔法能够冰冻圣龙的身体,它负责将那强有力的尾巴冻结;流风獬豸利用得天独厚的鎏金觓角引天雷轰炸圣龙,使之全身麻痹;亢麚兽则用双爪拍打圣龙的头部,使之屈服。影儿丝毫不敢放松,不停地挥动手上的法杖,催使蔓藤奋勇向前。

这场恶战从清晨持续到深夜,影儿和灵兽们都人困马乏了,圣龙依然不肯屈服。大翼冰尾龙已经无法从口中吐出寒冰了,一口白沫涌上它的嘴角,它在空中摇头晃脑,不愿让影儿看见自己的模样。可是影儿还是看见了它,心中悲切,忍不住纵声哭泣。原本因为口唇干涸而咬字不清的咒文,在此时只化作呜呜的哭泣声。尔后大翼冰尾龙沉沉地瘫软在地上,口吐白沫,与淌着的绿液混合起来,流进哗哗地河水里。随之,流风獬豸也无精打采了,索性跪伏在圣龙的面前。亢麚兽见大伙都累了,一脚踢向圣龙的头部,“嘣”的两声,被缠绕的、麻痹的、冰冻的、圣龙像一桩木头一样倒下。亢麚兽疲惫不堪,相继倒地。

夜很深很深了。影儿拍了拍沉重的脑袋,抹干泪眼,看见朦胧的月色,心中一片空寂。也不知道何时,一种悽冷的寒意压迫她的心扉。等她再瞧那月色时,月亮突然被一个身影遮住了,她看到圣龙张开无朋的双翼,一步一步向自己逼来。它每一步都足以撼天震地,每一步都足以叫人心摧胆裂。

“不要,不要……”影儿本能地呼叫,面对如此强大的灵兽,她是多么渺小啊!她只能呼喊,无助地呼喊。而这头圣龙的体力又是何其惊人,在三头灵兽的夹击下,依然能够如此从容地出现!更可怕的是,它那双幽绿的眼睛已变成嗜血的火红——它被激怒了!

灵兽们听到影儿的呼喊声,都从疲惫中醒来。大翼冰尾龙试图从空中越过圣龙去守护主人,然而圣龙眼疾手快,右爪一伸,擒住它的左腿,像背沙包一样将它抡倒在地,地面给震得四分五裂,似乎这样就造铸了“东非大裂谷”。大翼冰尾龙火焰般的眼睛瞬时黯淡无光,躺在地上抽搐。流风獬豸挺起尖角要刺圣龙,圣龙后发制人,双手捧住它的头颅,使劲一扔,就把它扔到河里,河水一下了被堵塞了,溢散开来,继续往下游流动。这时,只剩下气喘如牛的亢麚兽了,它顶着尖棘钻角向圣龙奔去,圣龙看准了时机,一巴掌把疲惫的它扫开。亢麚兽在空中完成七百二十度大旋转,摔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圣龙无意与灵兽们厮斗,反是紧追影儿。影儿只得拔腿就跑。精灵族里有句谚语说,“世界上最惹不得的动物,除了人,就是龙。“龙一旦发怒,就如同嗜血的恶魔,对触犯者毫不留情地杀害。当然,与人类不同的是,人类会怒上心头,做出冲动莽撞之事,而龙则在发怒的时候,思维变得更为敏捷,杀害对方的手段也将更残酷。影儿刚才对它的欺辱,很可能导致它动用圣光冲击波。

现在,影儿的心情非常复杂。死亡的距离离她太近了,近得使她怀疑自己还是否活着。她呼喊着救命,在死命地奔逃中渐渐明白,这是徒劳的。她却又呼喊玄武烈:“烈哥哥,烈哥哥……”呼喊他的名字,或许是她最后的心愿。她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能够活下来。

呼声像幽灵一样萦绕在沉静的树林,空荡荡的,偶而传来诡秘的回音,她也终于明白,这样也是徒劳的。她的思绪仍在飞扬,那时候,为了追回那名男子,放下所有尊严在泥泞小路上奔跑,跪倒在他面前磕求……那时候,那名男子和她相吻,他的男人特有的味道像火焰要把她融掉……那时候,那月光……斑驳陆离的树影在月光下躲闪,从她身后快速地掠过,风儿哀怜她憔悴的脸容,为她撩起那金黄得如瀑布般秀美的长发,在风中飘扬。她看到月光凄迷地洒下,她看到斑驳的树影,她看到一个个小小的泥潭在她脚下飞闪而过,而也终于看到一个黑影。“烈哥哥!”她一声娇呼,黑影悠然变大,遮去她的月光,这才让她明白,那是死亡!

圣龙用厚大的手掌拍向影儿。

此时,一个魅影“嗖”地从那手掌下闪过。掌落地坼,却没有血淋淋的画面。原来是解乙袖救了影儿。

“姐姐!”影儿又惊又喜,不禁唤道。

“我去杀它!”解乙袖轻轻放下影儿,回身便与圣龙搏斗。她凭借矫健的身姿跃上龙的头部,拔剑就刺它眼睛。圣龙双目凝神,竟放出两道强光,解乙袖哪有防备?被强光一闪,只觉得头重脚轻,身体疲乏。圣龙趁势用手爪一撩,把她拨倒在地,顺手将一座小山推倒,将她压住。影儿见解乙袖被打败了,大声哭喊:“姐姐!”声音传到圣龙耳朵里,它马上转身,逼向影儿。影儿无奈,只得又跑开了。

“烈哥哥!烈哥哥……救命啊……”影儿撕心裂肺地哭喊,疯狂地逃窜,逃出沉静的树林,逃到杉木林,逃过杉木林,逃入灌木丛……圣龙的手爪还是来了,她只好用尽最后一点力气飞上天空,躲开这致命一击。

森林多么阴暗呀,朽木永远不知道日出时分的美妙。她冲向天际,金光从地平线上散开,像麦芒一样温柔地抚摸她。她娇弱的疲倦的纤细的身体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飘渺烟煴,与那金光相融,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她多么渴望有一天能真真正正展翅飞翔,飞过那处蓝天、那个太空,飞到那名男子的身旁,静静地依偎着他,看他幽蓝泛紫的充满忧哀的眸子,看他灿烂的笑容在日光下那么圣洁,看他伟岸的身躯屹立在风中,那紧裹的战衣在风中翻滚如浪,看他厚润的嘴唇,看他……

这只是奢侈的无知的渴望,她感到身体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透支的了。那种金黄的辉光也将与她告别,龙的气息像飓风一样要展翅而抟扶摇上九万里高空!她终于无力地下坠,拥抱死神!

她在一块石头上轻轻地着陆,那是大河中一块礁岩,河水并不湍急,只是下面就是天堂最壮观的瀑布!她极为端庄地坐下,小腿被树丫叉开一道两寸多长的口子,血不断从伤口流出来,弄湿了素白的裙子,淌在岩石上,火辣辣地往下滚,注入河流里,渐渐淡化。她抹去脸上泪痕,斜跪在石头上,端庄而柔弱。

圣龙来了,从天空直下,两腿踩在河中央,河水淹没了它的小腿。它呲牙咧嘴,不停地嗥叫,每一次嗥叫,口里总要冒出隐隐若现的火光。它准备着,准备以最霸道的方式结束这名女子的生命。来了,准备着!

影儿的心情不再慌乱。面对死亡,她竟然从容镇静。她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用清水洗净脸上的污迹,端正身上的衣着,而后,她想着玄武烈。想着那名男子,她苦苦守候的人,即便不能有结果,即便结果就是死,他的好,他的坏,他的爱也足以让她活到现在,活到现在还能感觉活着是幸福的。兵荒马乱,让她不幸地来到这里;战争岁月,让她对俗世又爱又恨,而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还必须在这仅有的时间内为她的爱人谱写一曲,这一曲将是悲情的,而不带任何怨恨的恋曲……

河水从远处流过来,冲击着河上礁岩,发出清脆的浪花声。清晨的太阳挂得更高,那金色也更浓郁,洒在河面上像一卷卷黄金缎帛。影儿与金光相融,宛若一尊金身塑造的菩萨,她仰起修长的脖颈,望着那红彤彤的天空,吟唱道:

“多少次你牵着我手 我充满感激

 多少次你靠着我肩 我在哭泣

 多少次你要离去  我看着你的背影

 多少次 在睡梦里 我想你

 多少次我展转徘徊 你在哪里?

 多少次我苦苦追寻 你的踪迹

 多少次俗事纷飞  我和你 不愿分离

 多少次迷迷茫茫  我失去了你

 多少次我失声痛哭 你在哪里?

 多少次我听着雨  在悲泣

 多少次我踏遍天涯  寻找你的足迹

 多少次在失落里  我放不下你

 多少次 多少次 多少次 多少次 多少次 多少次 多少次……”

唱完以后,她泪流满面,从岩石上站了起来,一斛金光打在她的身上,强烈的光芒便在那里漾开一圈圈美丽的七彩涟漪,她的黄金一样的婀娜身姿在风中微微颤抖。她背对着圣龙,望着落差数千丈的下游河流,瀑布激起的浪花上挂着一轮美丽的虹彩。她多么渴望展翅高飞,甚至借助那美丽的虹彩像弹弓一样弹射出去,穿越太空来到她的烈哥哥的身旁,静静地靠上他伟岸的胸膛。

“烈哥哥……”她对着山川河流大呼。她的圣光笼罩了所有所有的光辉。她似乎生出了翅膀,变成了完美的天使。她张开羽翼,金黄的羽毛抖落了几片,在河流中旋转。她跳向那虹彩,却纵身下坠。在朦胧的瀑布的雨雾下,与饕餮的河流相拥……

龙在怒吼……

“沉浮各异路,

会当意何谐;

愿作东北风,

吹我入君怀……”

我要飞翔,飞翔…… 

三十六、不屈

烈哥哥,烈哥哥……

影儿,影儿……你等我,我来救你,我来救你……

两人在河中相拥……

玄武烈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抓着雪儿的手,于是触电似的松开她,迷迷糊糊地说:“怎么是你?”

雪儿红着脸蛋说:“哥哥抓着雪儿的手,叫雪儿不要走,雪儿就不走了……”

玄武烈叹了一口气,见天色已暗,觉得奇怪,就问道:“刚才我们不是在山崖上吗?”

“哥哥刚才唤了一声‘影儿’,就晕过去了,雪儿和几位兵大哥把您抬回来了。”

“啊……影儿,已经两年多了,难道你忘了我们的约定吗?”玄武烈发觉有一种悲哀像针棘一样刺进他的心脏,他想哭,却没有泪,头脑像要爆炸了似的。他想着想着,竟发疯似地捶打脑袋。雪儿吓坏了,她从未见玄武烈会这么失意,于是揽着他的手,哭喊着请求他停下来。床上的用具被弄得乱七八糟,雪儿偎依在他胸膛上,像一团冰雪一样沁冷他发烫的心坎,使他渐渐平静下来。

“哥哥……没有影儿,还有雪儿呀,您不要这样伤心,您难过,雪儿也难过呀……哥哥……”

“啊……雪儿……”玄武烈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喘着粗气,像个病态老人。

此后,玄武烈便患上了不知名的头痛症。病征奇特,军医们半点摸不出头绪。止痛药开了很多,吃了也没有效果。唯有雪儿那双灵巧的手在他的太阳穴上慢慢地揉捏,他才能提起一点儿精神。而那时候,他会变得很机灵,对任何问题都很敏感,说话却老气横秋,老是慨叹,或无声地叹息。

军医们私下和杨湦等人说:“玄武将军恐怕时日不多了,请节哀吧!”尹云飞就怒气冲冲,揪起一名老军医的衣领说:“你老不死的,在这里胡说八道,看我把你的头割下来喂狗!”大家竭力拦住他,这才保住了老军医的性命。此后,大家给玄武烈请了一个长假,特意嘱咐雪儿伺侯他。

一天,雪儿给玄武烈揉太阳穴,见他兴致正高,就唐突地问:“哥哥,影儿是谁呢?”玄武烈一下了把脸孔冷起来,她就害怕了,低头不敢说话。

“她是你的姐姐。”玄武烈这么说。雪儿就记住了,哦,原来她还有一个姐姐。

雪儿睡在隔壁房间,一则为了照料玄武烈,二则也可以躲避莫白。她非常害怕莫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因为那一夜的事情么?那一夜他想对她做什么呢?她太纯太纯了,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所以不懂得那些事情。那些事情也不是随随便便看书就能够明白的,这需要一定经验积累,需要一些成长经历,可是,是谁剜去了她的记忆呢?她又是谁呢?这些事情无不困绕着她,加上玄武烈近来的病情,她真有点儿喘不过气了。

她很想找一个人来安慰自己。可是,他怎么老板着脸呢?是影儿吗?姐姐足以让他这么伤心?姐姐一定比她长得漂亮的,所以更讨人喜欢。她卧在床上,头脑全是这团纠结不清的麻绳。后来,她蜷曲着身子,睡着了……

玄武烈自从病了以后,每天几乎没有睡觉,一睡着了马上醒来,警觉似的往四周张望,似乎总有图谋不轨者要暗杀他。没有睡觉的他极为清醒,有时候清醒得吓死人,半夜到军营各处巡逻,好几次把夜尿的士兵吓坏了。为了能睡一个好觉,也为了治疗头痛,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酒量比以前好得太多了,一喝就是十来斤烈酒,可人还是精神得很,却越来越消瘦。雪儿劝他戒酒,却没有办法,只好请来莫白。

这天,莫白和玄武烈单独交谈。

“大哥,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玄武烈沉默不语,继续喝酒。莫白一手把他的酒壶打翻,揪着他的衣领说:“你给我清醒点,不许你再喝酒!国事呢?你把国家放到哪里去了?”

“国事?嘿,总会有结果的,很快会有的……”玄武烈一副醉醺醺的模样。

“你不可以这样沉迷下去!你还必须建功立业!”

“狗屁!如果没有影儿,这些功业又有什么用?”

“什么?什么影儿?你给我说清楚!……”莫白不停地摇晃他,他被摇得头昏脑胀,想推开莫白,却一点劲也使不上。雪儿听到莫白的喊声,推开门冲了进来,护着玄武烈。

“莫哥哥,您不要这样对待哥哥,您不要这样激动啊!”

莫白不看他们俩,冷冷地说:“他就这么值得你去维护?难道他是你哥,我就不是吗?”

雪儿不说话。

“如果你还这样窝囊下去,天翼团早晚也得散!”

这一夜,玄武烈真的醉了,醉得一塌糊涂。他把自己内心的事情坦坦然在醉酒的状态下表白无遗,他把雪儿当成影儿,用最贴心的话向雪儿倾诉,倾诉他对影儿所有的爱。他把她揽在怀里,借着酒狂肆意地抚摸她身上每一寸嫩滑的肌肤,他要在她身上重现当初对影儿未尽的温柔。而雪儿在那一刹,却又深深地明白,她眼前这个人,喜欢的是另一个人,而不是自己。所以,她在这个醉眼迷离的汉子未铸成大错之前,用羸弱的双手推开了他,躲在墙角偷偷地哭泣。        

玄武烈醉酒后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雪儿依旧在他身旁服侍着,只是有点儿不自然了。他迷迷糊糊想起自己昨晚对雪儿做的事,心里后悔至极。

此后,玄武烈算是清醒了,他苦苦等待的人是生是死,已经不能由他定夺。他能做的事情,就是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更多的人,将心比心。相爱的人之所分隔异地,那也是这个特殊年代的结果。如果他不能改变这个大环境,就只能改变自己的心态;如果他有能力改变这个大环境,他就会给世界带来福音。

玄武烈向莫白道了歉,说自己沉溺于酒精,差点误了大事。但是,对于雪儿,他也能这么说么?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只能关注雪儿的举动。雪儿依然那么听他的话,这使他害怕了。至于害怕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事后几天,玄武烈恢复了工作,做事比以前更加干练,更加勤奋。忙于公事之余,他多了一个嗜好,那就是喝酒,把影儿送的筼笳用木塞堵住气孔,只留一个吹嘴,这样可以装半斤酒。头痛病发作时,他就呷一口火国进口的冰焰烈酒,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这时候,他往往咧开洁白的牙齿笑着,士兵们见他笑,也跟着笑起来。

人魔纪四十五年七月,西部防线几尽崩溃,彷云豪在西部试图打开一线生机,利用霸王军强有力的快攻探入魔军内部,由于西部将领与彷云豪意见不合,不予以支持,致使霸王军弹尽粮绝,溃败而回。届时,冰之国危在旦夕,盘古以五百万精兵速援西部,这才保住了冰国,但是面对魔军将近八千万的兵力,人军仅有寥寥三千万人,兵力相距巨大甚远,胜算渺茫。

次月二十九日,北部人军收到这个消息,马上召开了军事扩大会议。会议上,许多人认为,北部至少调出三千万兵力火速援救冰国,全部大将应该马上投入西部战场。玄武烈却说:“带领庞然的在千万军士,从天星赶至冰国,诸位认为耗时多少?”大家一听这话,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时空传送器还没有竣工,恐怕至少也得四个月。”一名少将躬身说。

“这很对,我们现在没有时空传送器,只好依靠这些准光速飞行器。”玄武烈点头认同,从宽大的军袍里掏出一壶酒,呷了一口,又问道,“从这里到熲星,需要耗时多少?”大家被这一问都问傻了。杨湦等人都领会他的意思,等着他阐述高见。

“据我推算,只需要一个半月的时间。”玄武烈自问自答。

“阁下想进攻熲星?”有人开始局促不安了。

“那简直是以卵击石!我们向来与魔国交往不多,对那里的地形也不熟悉,况且魔国内部定然防守森严,我们贸然进攻,那不等于自投罗网?现在冰国危难,关乎于冥都安危,阁下要三思而行!”加伦特坚决反对这种冒险的做法,说得颇为激动,唾沫四溅。

“请阁下息怒,小将是这样认为的。魔国与人国交战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了,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双方都耗尽了人力物力,我军和敌军发动大规模战争的机会也不比以前多了,魔国这次出动了八千万的兵力,要攻克冰国,打通狭道,再取卡戎,而后冥都唾手可得。他们很狡猾,以五千万的兵力压向北部,使我们分开兵力,那么这样才能给他们制造进攻的机会。敌方调动这么大的军团必然不能久战,战争一拖延,供给不上的话,军队可能就此溃散。所以,魔国必然打快攻,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恐怕救的不是冰国,而是冥都了。情况再糟糕一些的话,我们就成了亡国军,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唯有全力一搏,以最精锐的部队直插入敌国心脏,围困熲星,则敌军不可不退。”玄武烈娓娓而谈,大家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有夸奖他的人,也有质疑的,或批评的。

“请大家安静下来,”杨湦站了起来说,“玄武将军的提议非常好,我认同他的看法。”天纲月等人也表示支持玄武烈。于是,这几名年轻人收拾行装,点兵三千万,即日准备进攻魔都熲星。加伦特反对这种做法,却无可奈何,只得坐守天星。

出发之前,一名士兵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说:“不好了,魔兵来了!”

玄武烈等人大惊,都随那士兵往灷堡的中央广场走去。在那里,士兵们围着四名衣着古怪的男子。他们身上的衣服与战斗服相似,颜色分别为金黄、深蓝、幽绿和灰白。他们的头发特别长,来到腰间,白发苍苍,却一点儿也不显老,脸容都很俊洁,透射着一种莫名的沉稳与镇定。

士兵们的刀剑不停地抖动,像被某种气息所慑服了一样。没有人敢动他们一根毫毛,嘴巴颤抖着挤出几个字:“不……许……动。”好像都给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玄武烈等人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甚为强大,不敢轻举妄动。

“诸位来这里,有何贵干?”杨湦问那四人。他们并不回答,甚至连正眼也不看他。身穿幽绿战衣的男子见杨湦看着他问话,特意别过脸去,不理睬他。与此同时,一股劲道凌空弹向杨湦,杨湦双手一挡,大喊一声“嗬”,这才勉强接下那劲道,可是整个人都被弹开了一丈多远。

天纲月见他这样狼狈,就特意调笑说:“你不会被他一个眼神就吓得连连后退吧?”

“你自己试一下,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杨湦摇头苦笑,答道。

“哈哈,我偏不信这邪。”天纲月说着,右手要拔剑。身穿灰白战衣的男子手脚麻利,早把右手探上他剑柄。天纲月见这人身手如此之快,大为吃惊,右手在腰间与他的手切磋。双掌只一合,天纲月就被他掌内那股力量震得右臂麻痹,只好退下来。

尹云飞见对方败下自己两名兄弟,心中愤怒,使出一招“血魔神爪”袭向灰白战士。谁知,长得高大结实的金黄战士一手抓住他的脸,像提葫芦一样轻易地把他提了起来。玄武烈怕他伤害了尹云飞,纵身一跳,一脚踢他腋窝。金黄战士这才松了手,放开尹云飞。尹云飞被那大手捏得头颅都要炸开了,身子站直了,脑袋却晃悠晃悠的。

“哼,好狡猾的小子。”穿金黄战衣的男子微微笑说,神色之中有赞许欣赏之意。

“诸位力量超群,想必超凡脱俗,何必来到这等庸俗之地?”玄武烈揖身行礼,语气中有逐客之意。

“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自然不值得我等前来,交出魔女阿琪诺,这件事就此罢休。如果你们不识抬举,到时候玉石俱焚,别怪我等无情。”穿幽绿战衣的人机械地说。他的话像下通缉令一样,叫人听了刺耳。

“很抱歉,这里确实没有这个人,看诸位打扮,一定是魔国位高权重者,如果在天星这等旮旯地方逗留,未免有失身份了吧?请诸位三思。”玄武烈以极其官方的口吻回话,委婉而不失体统。

“哼,你的嘴好硬呀!”幽绿战士唇齿间挤出“呀“字,快速的身影如光似电,只在瞬息,已来到玄武烈面前,右手手掌要拍他腹部。玄武烈意识地与他右掌向抵,一股灼热的气息马上从他手掌传至内脏。他不敢与那战士硬碰,直往后弹开,这才化去了对方右掌之力。

“不可思议,人国里竟也有这么好的身手。”幽绿战士冷冷一笑。

“怙,不可造次,留一点武德,别让人类看扁了。”金黄战士低声呵斥。那名叫“怙”的幽绿战士俅俅然,不敢再与玄武烈争斗。

“我们要找的魔人一定在这里,如果你们不相信,请允许我们找她出来。”金黄战士的话带有一种威严,有压倒性的威势,语速缓慢,却更显得沉稳。

玄武烈向杨湦等人递了个眼色,希望他们能出一个主意。大家心照不宣,暗地里相信这魔女阿琪诺一定是雪儿了,这次魔国要人是志在必得的,不然怎么会出动这样强大的超魔人?大家心慌慌了,把雪儿给他们么?谁也不愿意,毕竟雪儿对大家都这么好……

“怎么办?”玄武烈忍不住小声地问杨湦。

“让我再想想。”杨湦冷静地说。

“这样吧,我们拖延时间,让雪儿先走。”天纲月小心翼翼地说。

“好。”玄武烈回答。

“你们不必在这里耍阴谋诡计,我都看穿你们的心思了。”穿深蓝战衣的男子终于发话。

大伙儿听他这么一说,吓了一跳。

“难道他听力惊人?”杨湦思忖道。

“哎呀,别疑神疑鬼了,我们这么小声讨论,他那双驴耳朵能听见么?他要跟我们玩心理战术。”尹云飞咂了咂嘴巴,打了个哈欠,一脸恝然。

“不对,”天纲月目光锐利,说道,“他耳部不发达,听力必不可怕。我听说有一类幻术,叫做‘心眸术’。修炼了以后,就能打开‘心眸’,可以洞穿对方的心理特征,从而估算对方的谈话。在战斗中更为可怕,据说,可以预测对手的招式变化,从而后发制人。”

大家听了,将信将疑。

“不错,我确实有这种能力。”深蓝战士竟然对着天纲月点头,露出傲然的笑容。大家这下都傻了眼,一时不敢说话。

正值大家进退两难之际,雪儿穿着素白的连衣裙跑来广场。她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所以就把平时都舍不得穿的衣服拿出来穿。就在昨晚,玄武烈要她到艾文星避难,不许她跟大伙儿去冒险,结果她哭得眼泪七零八落,玄武烈便没辙,只好同意她随军前行。

“哥哥,雪儿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咱们什么时候起程呢?”雪儿太高兴了,竟然蹦蹦跳跳,闯入人群中。

“好了,雪儿先上船,我随后就来。”玄武烈扬手要她走,心里紧张得很,生怕那四个魔人看到她。

“哦,”雪儿看了看四周,发觉自己失礼了,向大家欠了欠身说,“对不起,雪儿不该打扰大家,雪儿告退。”

幽绿战士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像猛兽发现了猎物一样,透射了出匕首一样的寒光。他说:“慢,阿琪诺。”这声音似乎从嗓子眼里发出的,嘶哑而充满怒火。

“嗯,阿琪诺。”灰白战士肯定地说。

玄武烈置若罔闻,拉起雪儿的手就走。他手心里沁出一层油腻的汗液,潮湿了雪儿的手。雪儿睁着清澈的眸子,茫然地看着玄武烈,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杨湦等人一并握紧了拳头,全身肌肉绷得快要断裂,力量也提升到了极限。

四名魔人并不在意,谈笑自若。

“嗯?阿琪诺?”深蓝战士有所迟疑地问雪儿,仿佛要雪儿给他一个确凿的答案。雪儿见这四名魔人都看着自己,就问玄武烈:“怎么了,哥哥……他们……”

玄武烈脚步蹜蹜,忙不迭地对雪儿说:“这里危险,到船上等我们。”

“小孩,你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吗?”幽绿战士话间刚落。四名魔人身法快若电光,已包围了玄武烈。雪儿被他们吓了一跳,抱着玄武烈的大手藏起半张脸,目光像泉水一样洁净。

“阿琪诺,杜老师难道没有教你光明正大地做魔人吗?躲躲闪闪,把学院的脸都丢光了!”幽绿战士大声说。雪儿被他那嗓音吓得眼眶红润,弄得幽绿战士把想骂她的话都情不自禁地吞了回去,一脸愤然。

“哥哥,他们好凶啊,他们在唤雪儿吗?”雪儿望着玄武烈,依旧茫然。玄武烈不回答她的话,对着那四名魔人说:“请诸位快快离去,别吓坏了我妹妹,她叫玄武雪儿,并不是诸位口中的阿琪诺。”

玄武烈说到话尾,也隐约地怀疑自己的话了。直觉告诉他,身旁这个柔弱可人的女子就是阿琪诺。阿琪诺是魔国大魔女,被称为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女子,也是世界上最歹毒最歹毒的泼妇,然而雪儿呢?她那么纯净,比琉璃还透明晶莹,她的心啊,多么善良、多么单纯!她决不可能是阿琪诺!玄武烈认为这其中一定有莫大的误会,在事情未完全明朗之前,他决不允许这帮魔人伤害她。

“执迷不悟的家伙,被她的美色给迷惑了吧?”幽绿战士哼了哼鼻子,说道。

“我只重复一遍,她不是什么阿琪诺,她是雪儿!”玄武烈义正辞严地说。

“你别给我冲横!”幽绿战士正要出手教训玄武烈。

金黄战士劝阻他,冷静地说道:“她不是阿琪诺。”其余三名魔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金黄战士缓缓地舒开双臂,结实的肌肉拉紧了战衣,人们几乎看清了他身上所有的肌肉。

他一板一眼地说:“阿琪诺的瞳仁很深,里面藏满了心机。这个小姑娘眼睛浅薄,看似鸥鹭忘机,与阿琪诺判若两人。你们净看她的样貌,这不能说明问题。”

玄武烈听了他这番话,心头稍稍安稳。

“皝,还是你了解她,我也赞同你的看法。不过,阿琪诺狡猾得跟鳗鱼一样滑手,她的这双眼睛是真的如此,还是假的,我也看不出个门道来,最好是交给老师。那样的话,才能确保万无一失。”深蓝战士微微颔首。

“不错,我也有这种想法。”叫“皝”的金黄战士用大手掌搓着额头,打量着雪儿。玄武烈见他“诡秘”地盯着雪儿,心头一紧,压着怒气说:“我妹妹不是你们要找的魔人,在你们没有十足把握之前,请诸位手下留情。”

“怎么?你这个做哥哥的想出风头?”幽绿战士咧开一口皭白的牙齿,狞笑之中带有蔑视之意。玄武烈见对方特意挑衅,心头愤怒,无奈他力量微薄,即便拥有了宇宙中级力量,在声势上依然大大逊色于对方。

“你别欺人太甚!你以为我们真不是你们的对手吗?”尹云飞被杨湦等人拦住,躺在这些人的手臂上大喊大叫,“你们逼急了我,我变身!……”他挥舞着手臂,火红的眼神冒出强烈的杀意,咧开的嘴巴里两枚长长的犬牙若隐若现。

“哼,血魔族人也投靠了人国啊。不过百余年,世道就变成这样了。”灰白战士轻轻地摇头慨叹。

幽绿战士就说:“我把这类叛徒杀了吧。”

金黄战士用大手掌拦住他说:“算了吧,这是他们的自由,魔、人两族本系同根,不分彼此,我们不应该管这些事,把这小姑娘带回去算了。”

“不可以。”玄武烈倔强地说。

四名魔人用余光扫视玄武烈,并无杀意。杨湦等人却是紧张,双唇紧闭,缓缓向他们靠近。

“我必须重申一点,我们来这里并非为了寻隙闹事,诸位这种行径,恐怕是自寻死路吧。”金黄战士淡淡地说。目光在杨湦等人身上睃过来扫过去,最后落到了玄武烈身上,说道:“既然你执意不让小姑娘跟我们走,我们又不想大开杀戒……不如这样吧,你跟我们当中的一人决斗。如果你赢了,我们必然不会难为这位小姑娘。”

“怎么样才算赢?”玄武烈明白,如果和他们混战的话,必定死伤惨重。只有“单挑”,才能把伤害值降到最低。

“一刻钟,一刻钟之内你不倒地,算我输。”幽绿战士像一阵风一样忽悠到玄武烈面前,而后“伏”的轻轻一跃,已跳到广场的空地处。玄武烈见此,只好撇下雪儿,也跟了过去。

又是一番恶战。从当初大战薜子旷到现在与魔国传说中的圣骑士决斗,玄武烈的心智比从前成熟了许多。每一次决斗都有着特殊的意义,只要是为自己的亲人、朋友、爱人,他都必须挺身而出,全力以赴。所以,一上决斗场,他的心情并不晦涩,反而充满了激情。战意随着激情燃烧,像团火焰一样包围着他。

幽绿战士非常高兴,他从未见过别人能在他面前保持如此强烈的战意,这不禁使他的神经像触电似的,兴奋地跳动起来。

“好家伙,我还从未见过拥有这么强烈战意的人类啊。”幽绿战士青白的眼睛一闪一闪地,像一对跳动的音符。他身体不动不弹,突然脚下像装了滑轮似的,一溜烟就来到了玄武烈的面前。玄武烈双掌上下打出,幽绿战士早已溜到他身后,使劲用右掌拍他右肩,“啪啪”的两声,手法快若疾风。玄武烈只觉得一股炙痛钻上心头,右肩被一连两掌拍碎了骨头,垂下来像一根挂在垄上晾晒的蔓草。

“糟了,他的身手太快,右手已被拍断,这一刻钟怎么熬?”玄武烈心中纳闷。两人交手还不到喝一盏茶的功夫,他就被打成这样子。如果对方再过来,他该怎么办?

“小子,这就是力量的差距,像你们这种低等人,充其量也不过宇宙中级水平。我看呐,你比他们更差,现在也只停留在‘中级’的初悟阶段。如果我真要和你打,别说一刻钟,就算是半刻钟,你也熬不过去。小子啊,不要因为美色而丢了小命。力量这种东西,只有在时间的流里磨练,不断地修为,那么才能强大起来。”幽绿战士轻盈地走向玄武烈,又说,“现在,胜负已分,我看你资质不错,放你一条生路。阿琪诺就跟我们走吧。”

“且慢,诚然,‘色字头上一把刀’,淫逸于美色无异于玩物丧志。但是,请阁下明确一点,她是我妹妹,并不是阿琪诺,我与她的关系,不是阁下所说的那样。无论怎么样,我也必须保护她,这是我作为哥哥所应尽的责任!”

此时,玄武烈的战意更为浓烈。这使得幽绿战士心头吃惊,想到:“这小子方才受挫,战意理应有所减弱,现在反倒更为强烈,真是怪事!”

天空纯净得不带一点瑕疵,日光灯的光辉洒下广场,在被扫开的白雪上散射出迷人的韵色。冰雪在日光下融化,汇成一道道小溪,顺地势流散开,像一条条活灵活现的动脉。微风带来一丝清凉,玄武战衣在白色的光芒中披在玄武烈身上,那衣袂被熏风吹得翻腾起来,像旐旗上银闪闪的旒带。

“哼,”幽绿战士嘴角挑起一丝笑意,“愚昧无知啊,既然你执迷不悟,我只好叫你后悔!”他身体突然往前俯冲,像一颗子弹一样射向玄武烈。玄武烈不敢与他交手,回身跳开。幽绿战士早看出他意图,右手从下至上倾撩,一拨劲风袭向玄武烈,玄武战衣被劲风剖开,紧接着鲜血一直往下渗出,宛若河水决堤。

玄武烈双膝跪倒在地,差点没被打倒!围观的人都为他吸了一口冷气,雪儿就哭喊起来:“不要打哥哥,不要打哥哥!我跟你们走,我跟你们走……”她一面说着,一面跑向玄武烈,莫白见此,用手把她拦了下来。

“雪儿……”玄武烈心中恻然。想到自己窝囊至此,连自己仅有的亲人都快要保不住了,他怒气冲天,霍然站直身子,目光如炬。日光下,人们看到他身后的血凌凌厉厉从狭长的伤口处渗出,那白色的玄武战衣的下摆被染成了暗红的血色,那血液渲染开来,像一朵盛开的红莲,又从小腿流下,浸湿了脚跟,最后在地上漫延开来。

“好了,即便你的战意再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也根本不可能与我为敌,我也不想再和你折腾,你认输吧!否则,我下一招便取你性命!”幽绿战士恶狠狠地说。他不屑与玄武烈交手,别过脸,甚至慢慢地走出决斗场。大家也都清楚他们之间实力的差距,都等着让雪儿给他们“掳去”。

“你怕输吗?”幽绿战士隐约听到身后传来一把声音。这把声音他再也熟悉不过了,因为那个人刚刚与他交手。然而,世界竟有这样狂妄的人,使他的听觉一时间都无法接受这个声音。众人哗然。

“玄武烈……”众人心里都不约而同地呼喊他的名字。

不错,那把声音便是玄武烈的。

幽绿战士回头看玄武烈。只见他像个佝偻的老头,腰背弓得像只虾米,双手自然下垂,似乎两只手臂都被打断了一样,双膝相并,两个脚板却叉开,他的头埋在胯骨里,犹若死人被一些无形的支架支撑起来了一样。

“不动神功……”天纲月心头大惊,想到:“这玄武烈的悟性也太高了吧?我跟他说了一遍‘拔剑诀’,那也是三两个月前的事情吧?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学会了这门功夫!真是怪事,真是怪人!

竟然是‘不动神功’?真的出人意料啊!”金黄战士摇头叹说。又转身问那名深蓝战士:“你能看出他现在的心理状况么?”

“能。”深蓝战士双目凝神,盯着玄武烈,仿佛一不留神,玄武烈便要消失似的。

“那就奇怪了,如果是不动神功,‘心眸术’也未必能看出他的内心世界。因为他属于一个‘静物’,按理说应该没有任何内心世界。”灰白战士剖析道。

“这事我也觉得奇怪,想必是不动神功的别一种形态吧!反正我看到,在他心里,有一种复杂的力量在慢慢地滋长,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在催发这种力量,情感与力量纠葛在一起,使我不能看到他任何的攻击心理和防御心理,但是,我能够感到深潜在内心的那种爆发力。”

现在,幽绿战士陷入一种困境。时间分秒流逝,一刻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究竟是进是退?面对死物一样的玄武烈,他拿捏不准,揣来摩去,犹豫再三。玄武烈僵直在决斗场上,像只断线的傀儡,他已经不再担心对方的进攻了,任何的攻势,都不可能动摇他解救雪儿的决心,更不能使他死去。因为他还想着影儿,想着那个夜晚,那个月光,那个她,所以,他必须活下来,对方实力再强大也不能摧垮他!

这是另一种不动神功,在传统的“不动功”中,认为“风动心静”是练功的必要境界。玄武烈非但心动,而且心大动,他试图用一人微薄的力量去挽救两个女人,两个或许是他生命中最最重要的女人。这种“不动功”后来被魔国“力量”方面的研究者命名为“爱之不动功,”用不可动摇的爱情力量扭转整个战斗格局,从而改变颓势,后发制人。但是,玄武烈对雪儿的爱能算爱情么?如果算爱情,那么影儿怎么办?这是后话。

幽绿战士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玄武烈称为“旮旯”的地方,竟然碰到了这么棘手的事情。以玄武烈目前的力量和战意,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无奈不动神功确实神乎其技,即便他能杀死玄武烈,他也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不动神功”一旦破除,玄武烈的力量会在瞬间翻腾两倍以上,而且幽绿战士杀机先动,必有破绽,如果这时候,玄武烈以绝技攻其破绽,那么,他不死也得重伤。这就是不动神功的神奇之处。

“不动神功,不动则已,一动必杀。这场战斗胜负已分了吧?”天纲月说道。

幽绿战士听此一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甚为难堪。

突然,一道光从天上降下,一块七彩琥珀降落在金黄战士面前。金黄战士把它取过来,仔细一看,脸色骤变,“啪”地把那琥珀捏碎,对其他魔人说道:“我们不与他们纠缠,这场战斗不分胜负吧。这个女孩交给你们好好保护,我们下回一定请她上殿堂。”

幽绿战士见有台阶可下,就淡淡地对玄武烈说:“你这个小子,深藏不露啊,下回再和你讨教!”

于是,这四名魔人倏然降临,又倏然消失了。

“唉,终于走了……”玄武烈跪倒在地。大家急忙把他扶到医务室。

三十七、苦斗

    人魔纪四十五年八月五日,冰之国。高级官员们坐在冰宫的会议桌旁,为对付魔军之事吵得不可开交。无论是人类还是魔人,在军事会议上总要大吵大闹,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表明自己是满脸赤诚来研究局势的,至于是否满心赤诚,那很值得考究。彷云豪被冷落在会议桌的边角上,那些议事者军阶比他高,即便没有军阶,和皇族拉一拉关系,也足以在其中趾高气扬了。在他对面坐着的是冰国的国王冰顗,连国王也靠边站了,可见他们多么忧国忧民。

国王是个大酒缸,这时已端了第十杯粗大的冰苔酒,这种酒据说一杯醉人,所以国王有点儿迷迷糊糊地,双手摊在桌上,死命地摸索着,口里呜呜咿咿,说一些冰国的粗话,与“X你妈”的意思差不离。他并不特指骂谁,因为自从这些将帅们接管了西部以后,这里的局势就从来没有好过,他的兵权被这些忠心于国者架空了,王位形同虚设,原想找到那个“王爷”(腾云鲜)作靠山就能重掌政权,或许不会落到如此地步。谁知这个腾云鲜在西部像个幽魂一样游移,谁也别想找到他,执权之事只能一拖再拖。这句粗话可以骂很多魔人和人类,唯独不能骂面前这个严肃的小伙子。

“你……有种,你……厉害!”国王向彷云豪竖起大拇指,晃悠着手中的大酒杯要递给彷云豪。彷云豪从来不饮酒,他端过酒杯,而后像浇花一样把酒浇在国王的头上,从容地把酒杯递还他。那些将领们惊奇地看着彷云豪,直至他甩头离去。

“幸亏我们没有和他一同去,不然早死在那些猪猡的手上了,都说火国的彷云豪有多能干,我看啊,他就是一坨屎!”一名皇族摇晃手中的夜光杯,呷了一口美酒,颇为享受地议论彷云豪。

“听说,他只是火国一个流氓地痞,他的父亲也不过是一名少校而已……”

“什么?少校?哈哈哈……这么低等的军衔,难怪他的智商不高啊……”

盘古见这些人谈论彷云豪的是非,心中不爽,也离席而去。将领们都用奇怪的目光打量他,而后又若无其事地聊了起来。

“我们出去打仗吧。”彷云豪第一次用商量的语气和盘古说话。那时,星光洒在扇形的冰雕阳台上,冱冷的寒冰蒸腾起一阵薄薄的白雾,他就背着双手,看着那星光,对盘古说。

“孩子,在这里,我们必须听朱焰元帅的命令。”盘古不敢让彷云豪再次出征。上次的战役实在惊心动魄,眼前这个年青人用一千万霸王军直插魔军内部,大大缓解了对方在西部给人军的压力,但是霸王军被折去双翼,只剩下寥寥的三百万人,想发动大规模的反攻,那根本不可能。盘古了解彷云豪的脾性,就这样劝说他。

“目前,敌军一定会想方设法包围冰国,冰国的唯一缺口在帝兽星,其他领地根本不能容纳这么庞然的军队,我敢保证,敌人会围歼帝兽星的军队。如果我们不能在那里取得任何成绩,空守冰国,无异于坐以待毙。”彷云豪第一次将这么详尽的分析告诉盘古。盘古这才明白,他去意已决。

“你要以鸡蛋碰石头?”盘古试探着问,彷云豪并不回答,反而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骤然巨大了许多。

“如果你决定了,那么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盘古也背起手,和他肩并肩。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个不同辈分的人在月光下,竟显得如此和谐。

“圣母呢?”

“据说还在审讯,有点儿阻力。”

彷云豪闭上眼睛,星光映照他俊洁的脸庞,使之更为苍白。

三天后,盘古和彷云豪领兵千万从冰之国北极出发后,驶向帝兽星。在这千万兵力中,有一百余万是盘古向一位叫蒙特的上将借来的。借兵的时候,蒙特要盘古写借条,盘古就觉得奇怪了:“元帅向将军借兵,那还要借条?”

蒙特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说:“元帅有所不知,现在什么世道啦,国家没有什么正规军可言了,这里(西部)的雇佣军特别多,打起仗来跑了一半人,小将哪敢用这些兵力来孝敬元帅?所以把自家的精龙钝甲军借给元帅,这可是小将的正规军队耶。当然,元帅最好立张字据,以后好归还嘛。”

盘古一听,哭笑不得,心想:“原来这里用雇佣军去打仗,而你们用正规军来保命,难怪西部乱得比我的脚毛还乱!好啊,字据我写,军队呢,别指望我还给你,反正这世道啊,欠债的比讨债的更霸道!”

这次出兵,盘古没有向北部大元帅朱焰提及。因为朱焰一直主张“以逸待劳”,并且多次阻碍盘古的进攻计划。盘古军离开了一天,朱焰才知道这件事。于是,他摔碗摔杯,气得暴起如雷,脸若猪肝,竟然就此一命呜呼。西部的皇族人和军队里的将军们相互勾结,搞得冰国乌烟瘴气。

在朱焰死后,这帮饕餮者更为疯狂了,他们渐渐从冰国撤出,为自己谋一条生路,却信口雌黄说“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在这种为已为利的思想之下,人国在没有了玄武堔、圣骑士等一批优秀将领后,已经日暮西山,日薄崦嵫了。人类为私为欲,在人类帝国的梦想中沉沦,这不可谓不可悲啊!

人军走了以后,留给冰国的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如果有不知情者看到冰国的情况,他们肯定会认为是魔军来扫荡了。冰顗欲哭无泪,每天对着那一汪水酒度日。他把国家都托付给冰国大将军晋生。

晋生是一个有才华的军人,样子又长得英俊,国人都称他“晋郞”。国王唯一的女儿冰姬亚也偷偷叫他“晋郞”。其实,晋生是姬亚的表哥。姬亚原本要嫁给晋生的,可是出于政治目的,国王不得不把宝贝女儿送给腾云鲜。腾云鲜一直忙于“国事”,没空接受这份大礼,姬亚就背着父王偷偷跟晋生来往。

这冰姬亚平时老板着脸,一副傲然的模样,加上身材高挑,容貌俏丽。在冰国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此,从小就养成公主脾气,对别人非常苛刻。唯独对晋生,她是倾注了毕生的温柔。这是她第一次恋爱,所以她把它看作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全身心地投入到爱情当中,尽其所能地满足晋生的要求。

有一次,晋生问起帝兽星宝藏的事。这是冰国国王才知道的秘密。姬亚为了让爱人开心,就绞尽脑汁地乞求国王,套出那个秘密后,傻呼呼地告诉了晋生。此后,晋生对冰国就不太在乎了,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寻找宝藏上。据说,宝藏里藏有一本关于“力量”修为的秘笈,是神遗留在凡间的宝物。晋生力量也有宇宙中级水平,力量无限,人的贪欲也无限,他希望得到神的力量。姬亚听他张嘴闭嘴都是“神的力量”,就生气了说,难道除了力量,你就可以什么都不要了吗?晋生就亲她的脸,笑说,傻丫头,拥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你呀!姬亚这才吃吃地笑了。

冰国就这样颓废下去。国王终于在孤独穷困潦倒中饮鸩而亡。送葬的那一天,冰雪山山顶发出一道强烈的蓝色光芒,国王竟然在透明的水晶棺木里呻吟,冰姬亚跑到父亲的跟前,听到他吱吱呀呀地说:“啊……啊……如果……不能保……住……冰国,就……让……她……沉……睡。”国王这才断气,姬亚相信那时冰雪圣山的圣灵们的旨意。她跪伏在山前,久跪不起。

晋生反对姬亚的做法。他说他要带她走,离开那个唯有冰雪的地方。姬亚第一次放开他温厚的大手,认认真真地说,我们也应该为这个国家做一点事情了。

晋生勃然大怒说,将整个冰国用玄冰封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姬亚像个大姐姐一样对他说,不会的,我们一千年、一万年,甚至更久,总有一天,我们会醒过来,那时候,我们还能相爱,还能一起生活,那时候,战争已经没有了,我们和我们的人民一起建立一个属于我们的世外桃源……

晋生觉得眼前这个女子太浪漫了,浪漫得颠狂!他要在她用那个浪漫的咒法带走冰国所有的繁华、权势、利益之前夹带所有细软,登上太空船一走了之!他走得极为仓促,根本没有告诉她。当他跨上太空船时,魔军已经如蝗雨般从明净的天空上直压而下。他吓得魂不附体,提着所有宝贝钱财混在难民流里奔窜。

突然,他止步。他看到她站在高高的魔法塔上,举起银白色的魔法杖在挥舞。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看到“冰之女神”慈爱的笑容倒映在天空中,而后风雪从天空不停地往下灌注,如同滔天之水!冰国里,再也没有好人和坏人,穷人和富人,等级、阶级、权、名、利……一切一切化为乌有……

等到有一天,一名男子扣开这座冰国之门,那么,属于他们的故事,才会继续……

在冰国受冰封之前,盘古军正试图打开西部战局。然而面对魔军强有力的进攻,盘古军处处受挫。适时,彷云豪打前锋,领三百万霸王军急进帝兽星,没想到魔军已经包围了帝兽星。彷云豪以“化整为零”的战术在救援战中取得小小战果,歼灭魔军近二百万。彷云豪正计划救援帝兽星一事,在帝兽星附近突然出现一支战斗力极强的魔军,对方兵力近一千万。霸王军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击,且战且退,在一小处碎石群里落脚,负隅顽抗。面对霸王军强大的防御系统,魔军并没有退缩。他们深知,这就是令东部魔军闻风丧胆的霸王军,他们的首领是继圣骑士之后,民间流传最可怕的将军——彷云豪。

为了歼灭这支军队,魔军一方面阻挡盘古的军队,以求孤立霸王军;另一方面运用“推土式”进攻战术,将碎石群里的巨石炸成粉碎,缩小霸王军的活动范围。

彷云豪不想坐以待毙,更不想依靠盘古军的救援来解围。他相信,现在盘古军与魔军正拼得火红。因为魔军的攻势超乎他们的想像,冰国防守之空虚也超乎他们的想像,彷云豪猜测,盘古见局势如此,必定堵在狭道上,迟滞魔军攻势。

事实确实如此,冰国一沦陷,盘古就率军直奔狭道,刚好在魔军赶到之前塞住了瓶颈。这样一来,魔军一时半刻也不能取下卡戎。但是,霸王军与盘古军失去联系,随时面临覆灭的危险。

彷云豪不打算一个人潜逃,霸王军也绝对不相信他会潜逃。纵然魔军把“活捉彷云豪”的口号喊得震天动地,霸王军在士气上也没有逊色半分。彷云豪非但不潜逃,他还想深入虎穴。在这种紧要关头,在魔军内部制造一些事端,似乎能够很好地打击对方的士气。彷云豪就成立了一个暗杀组织,从仅有的五百名擒王队里挑选了五十名死士。每天派十名死士进入魔军内部制造一连串恐怖事件,炸毁敌军基地、军舰等。五天后,这五十名死士尽数殉国。

在一桩桩恐怖事件面前,魔军毫不畏惧,进攻的日程丝毫不受阻挠。他们认为,这个彷云豪是“黔驴技穷”,捉拿他也指日可待了。他们将会重演人国第一圣骑士悲情殉国的那一幕,将人国仅存的良将消灭殆尽。彷云豪也决定演绎圣骑士的故事,只是在剧情上将更悽烈悲情……

“上将失踪了。”中将齐毅郑重其事地对军士们说道。军士们也终于知道他要做的最后 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战争中死亡。于是,大家都冲上前线,与魔军展开激战,弹尽粮绝,能源殆尽,士兵们咆哮着用战舰撞击魔军战舰,同归于尽,用鲜血去印证人国的历史……

彷云豪偷偷潜入魔军内部,几经折腾,才找到魔军元帅。帝兽星已被攻占,他看见魔兵一排排从都城门口涌入,一会儿功夫,这座古都就成了火海。魔国推行“种族灭绝”政策,他们要湔洗人类的历史,踏碎他们的文明。每到一处地方必定让那里血流成河。

他走进城中,那里如期的血腥,血气像一层薄雾一样笼罩在尸体之上,越积越厚。他并不伤心,只是漠然地猜想,总有一天,这里的血气要漫过高高的城隍,蒸腾而上,化作朵朵彤云。杀气最重的地方就是他要寻觅的去处。这几天来,他的死士们在付出生命以后,终于为他找到了一个机会——只要抓住魔军元帅,魔军必然大乱。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目的。

魔军元帅奎福是食人魔族族长。为了练就更为可怕的力量,他用人类的鲜血来沐浴,一日三餐缺少了人肉,他就食不知味。他用椿木一样大的手指肢解人类,生吃他们的臀部,抠挖他们的肝脏来煎炸,啜饮混有血液的琼浆。这种恐怖的生活习性,使他的力量在短短两年内得到飞越,从中级走向高级,从平平无奇的超魔人变成魔国屈指可数的顶尖高手。

诚然,彷云豪要杀死他,那必须付出沉重的代价,甚至生命。

力量强大的奎福总是自信满满的,他不喜欢率领一大批魔军左冲右突,往往单身冲入人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那天,他遇上了人军残余部队,约有一百多人。他用巨型的蒺藜棒杀死了好几十号人,取出他们的脑髓来吃,吓得其他人仓皇逃窜。他见他们都要逃走,大喝一声,这些人便心碎胆裂,吐血而亡。

日光从阴霾的缝隙里洒下,照在湉湉的血泊上,叫它慢慢风化。突然,在它上面出现一个脚印,脚印带着鲜血一直靠近那名吃脑者。吃脑者挑起一道笑容,诡谲至极。在那血印及至其身旁之时,他抓起蒺藜一百八十度转身,往后平扫!一道光从半空中闪下,彷云豪出现在他面前。

“嘿嘿,茅厕里点灯笼,找屎(死)!”奎福话音一毕,蒺藜也到彷云豪面前!彷云豪轻跃开来,脚跟刚着地,奎福紧追而至,他丢下沉重的武器,身体虽然肥胖,身法却快若奔雷。彷云豪原想在速度上取胜,形势却迫使他一退再退。纵然对方身体横向发展,像一只混球,却是一只狂躁的混球!而且他的力量远远高于彷云豪,两人拳头正面相撞,彷云豪就像夏天的风筝一样被刮上天空。待他着陆时,奎福已经不见踪影。

彷云豪平生还未见如此强悍的对手,脸色阴沉,凝重如铁。对方可怕的戾气把这里渲染成一个地狱,周围像燃起了无形业火,烧烫彷云豪全身每一根神经,使之爆发了更为强烈的征服欲,那霸王的气息犹如一层浓雾一样包裹在他身上。

风静止了,浓烈的杀意遏制了所有动物的动作,他定格在原地,等待,等待……雷声惊乍,从天而降,彷云豪深知这不是一个霹雳——而是混球!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影子,他抬头往上一看,一颗“大肉球”擎光掣电直冲下来!

彷云豪来不及跳闪,双拳齐出打在“肉球”上。“肉球”发出“吃吃”的声音,似乎在漏气。彷云豪身受重压,动弹不得。正寻思制敌之法,一条粗大的手臂突然从“肉球”里头伸出,像鞭子一样往他头部抽了一拳。他登时像一个圆滚球一样,在地上滚开了一条“血路”。这颗拳头的力量实在太大了,他迷迷糊糊地站起来,摆开准备作战的姿势,眼前却一片血淋淋的,像在洗胶卷的房子里一样。这一拳重创他的头部,使之七孔流血。

“嘿嘿,竟然没有死?”奎福阴笑起来,褐色的眸珠子翻上眼皮,用布满血丝的眼白看着彷云豪。彷云豪不惊不乍,从容地抹去脸部的鲜血,发现粘稠的血液里有一种粘糊的悬浮物,他相信这就是脑浆了。他在战士们的头上常看到,不过那是死尸。“呀!”

彷云豪一声低喝,右手往空气中一送,拳风挟裹着地上的泥土送向那魔帅!

拳速似乎比光电还快,时间也似乎倒流了,倒流回奎福自信满满吐出“死”字的时候,一抹光束从他身旁掠过,可怕的力量的旋流顺手牵羊,捎上他那只左耳一齐冲出天际。在这瞬间,奎福的神情僵止,惊愕与无措像不可滞留的洪流一样吞噬了他。

“这么……快?根本……看不到……”他将这句话一个词儿一个词儿地吐出来,显得千辛万苦。可怕的“光速拳”没能打中他,却让他的心情从高亢一下子跌入低谷。他抹去额头上淋漓的汗水,脸部肌肉不停地抽搐。

“可怕……太可怕了!“他机械地、一步一步地挪向彷云豪。他必须杀死这种可怕的人类,必须!

彷云豪没有丝毫反击之力,方才那一招“暴戾天伤拳”,已经使出了他所有的力气了。现在,等待死亡,或许,这是他最后一刻所能做的事情了。他的脑袋上破了个窟窿,血液好像井喷了一样,起初射得蛮高,现在只汨汨地溢出,微微地传出“潽潽”的声音,仿佛是在为他超渡。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将死之人,他的霸气却越发凝重,奎福走到他面前的时候,气也不敢粗喘,抡起沙包大小的拳头,准备把他的脑袋敲下来。

彷云豪意识地晃悠身体,似乎想躲开这致命一击。

“啪”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感觉系统传来最后一道信息,似乎有冰碴打在他身上,寒冷如冬。

三十八、异域风情

正当西部战局颓势已定时,玄武烈等人率领的三千万大军突入魔国边界。由于不熟悉魔国太空领域的地形,人军始终无法打开魔国南部战局,在征伐雪芒国的路上屡遭伏击,可谓“屡颠屡踬,坎坷不已”。将领们开始打退堂鼓了,多次和玄武烈等人提议退兵之事,尹云飞一怒之下,斩杀了几名退缩的少将,并且下令说:“谁敢言退,我吸干他的血!”

这次会议后,玄武烈喝酒喝得更厉害了。雪儿就急了,夺过他的酒说:“不许您再这样喝了。”

玄武烈就笑了说道:“现在的局势啊,太乱了。如果不给我酒喝,我是想不到办法啊。”

“您不是常说,只要戮力同心,没什么事情可以难倒大家的么?”

“你不懂,这些魔人啊真倔强,宁死也不愿告诉我们上普卡塔星的路,如果能从那里切入,那么离熲星也就不远了……”玄武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喃喃自语。

“把酒给我。”玄武烈想到这里,酒瘾又上来了。他不敢和雪儿硬抢,伸长手臂像个讨糖吃的孩子一样。

“不给,您不可以再喝了,万一头痛发作,又没有酒了。”

“来吧,你给我呷一口,一口就够了。”玄武烈咧开灿烂的笑容,想把酒壶骗过来。

“不要,您真不可以再喝了,那个普卡塔星,雪儿知道在哪里,您不喝,雪儿就告诉您。”雪儿捧着酒壶,嘟起嘴巴说。

玄武烈这才醒悟过来,想到:“我差点忘了,她是魔国人!”

“您在想什么?如果还想什么坏点子来抢酒喝,雪儿就真的不告诉您了。”雪儿睁大眼睛,胆怯的样子非常可人。

征伐魔国的人军在雪儿的指引下振作起来,躲开了魔军大部队的堵截。行军二十日,悄然来到被称为“魔国南部明珠”的普卡塔星附近。魔军并不希望把战争捲入普卡塔星本土,所以在大气层以外用重兵把守,以求在太空战中打退人军。玄武烈等人明白,如果在太空上作战,人军将没有根据地作能源补充,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于是,人军以精锐的三百万“死士军”和三万“精灵军”为前锋,直将战火燃烧到普卡塔星本士,魔军从未见过如此强大的生力军,防线很快被突溃。于人魔纪四十五年九月二十八日,玄武烈等人成功进驻普卡塔星。

为了安定民心,人军驻扎在王都业城周围,把捉来的国王软禁起来,以礼相待。人军准备在普卡塔星驻扎七天,养精蓄锐,而后北上,直捣帝都熲星。这一天恰好是魔国的“迎魔节”,玄武烈等人一则想体察民情,二则好奇这节日里魔人们的举动,所以上业城视察。

业城的规模远不及燮都宏伟,却有另一番气度。如果非要把燮都比喻成展翅高飞的雄鹰的话,那么业城只能算一只秃鹫。“秃鹫”也有秃鹫的特色。这里的街道狭窄而细长,少有能称为“衢”的大道。街道偏狭也没关系,关系在于魔人多,玄武烈等人被挤得你死我活,累得可呛人。走出街道,这些年轻人都大汗淋漓了,各自看对方的狼狈相,哈哈大笑起来。

他们走到一个广场附近。广场上挤满了魔人,坐的站的蹲的飞的,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玄武烈等人就挤过去看热闹,看见一个魔族歌手在木制的高台上哼哼哈哈地唱歌,歌声极为难听。尹云飞便把他推下台,开始唱那首只有“呀”字的歌,听众们一哄而散,最后连玄武烈等人也走了,他只好无趣地走下台。

这里的商店特别多。大家一边看,一边走,行程特别缓慢。走到一家服装店时,雪儿突然驻足。她看见橱窗里晾着一件漂亮的衣服,觉得眼熟。

“这件衣服……好熟悉哦……”雪儿自语。莫白以为她喜欢这套衣服,拉起她走进服装店。大家也只好跟着进去了。

“这是红繻缦衣,你们看你们看,这件衣服披在这位姑娘身上多好看啊。”服装店的老板娘拿着一条长长的缦布在雪儿身上比划来比划去。玄武烈觉得用一块布来包裹身体太可笑了,就问道:“一条缦布也能称为衣裳?这是谁发明的?”

“帅哥,你呀,一看就是人类吧?你还不知道啊,我们国家的大魔女就常常这么穿的,这款式就是她设计的,多好啊!那时候啊,她就是穿这身衣衫,也不知道迷死了多少人?……你们看过她的美貌吗?绝对迷人!她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美最美的女子……唉呀,可惜红颜薄命啊!听说三年前给帝王捉去砍头了。”老板娘将浓重得能把死人薰得活过来的口气哈到玄武烈挺拔的鼻子前,偷偷地说,“听说呀,她呀,根本没有死,是帝王金屋藏娇呢!”

玄武烈被她浓重的口气薰得差点昏倒,条件性地移开脑袋,老板娘却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更把嘴往他凑过来说:“你不信?我的侄子就在帝都做侍卫,那里都这么传言的。”玄武烈只得憋住气,赶紧点头,表示相信她的话。

从服装店出来后,杨湦就笑说:“依我看,魔国确实没有捉到魔女,前几天还派人来找她,暗中却蒙蔽群众,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糊弄百姓。”

“是啊,这就是愚民政策,统治者和被统治者的地位不对等,信息也自然不会对等。我们国家也是这样,从传说中的民主社会到现在的君王社会,超人类为人类社会的大进步提供了契机,却也为少数人集权提供可能。”天纲月喟叹。

玄武烈听了天纲月这番话,就笑说:“你的语气好像是一位历史学家在评述历史,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去干那种行当?”

“嘿,阿烈呀,你真天真。如果能结束战争,我就去干那个。”天纲月大笑着说。

“我去当流行歌手。”尹云飞大喊起来,又唱那首“呀呀”歌。

“我呢,去航海吧。”杨湦也有兴致参与其中。唯独莫白和雪儿沉吟不语。

“你们两个呢?”玄武烈问莫白和雪儿。

“雪儿不知道,嗯……雪儿能跟着哥哥就行了。”雪儿怯怯地说。

大家都哈哈大笑,又都转看莫白,等着他的回答。

“我啊,还没想过呢?”莫白朗声笑说。

玄武烈就说:“我看呐,莫白应该去做一名吟游诗人,这才符合你的性格。”

“那么,大哥你呢?”莫白反问玄武烈。

“我想找个清静的地方,躺下来睡个觉。”玄武烈呷了一口酒,浅浅地笑了。

午饭过后,尹云飞独自一人出外闲逛。天气燠热得很,玄武烈宁愿在旅馆里安安稳稳地睡上一觉。杨湦和天纲月坐在阳台处喝酒聊天,毒辣的阳光晒得他们的皮肤又红又黑,他们全不在意。雪儿则在玄武烈的房间外踱来踱去,终于把他吵醒了。

“雪儿,有什么事吗?”玄武烈半眯着眼睛,门半开着,而声音就绕过障碍物传了出来。待他睁开眼睛细看雪儿,吓得连退几步。雪儿脚穿一双金帛丝缎筒靴,身裹一条红缦布,耳朵上各戴一串翡翠环,两鬓头发用金线扎了两绺流苏。这种装束使她变得更为嫽妙,更为可人,只是气质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朴素纯洁变得富贵妩媚。

“哥哥,雪儿……这样穿好看不好看?”雪儿问他,眼睛里润湿润湿的,颇为迷人。玄武烈仔细一瞧,才发现她打了眼影,莺黄色的。他突然忆起腾云沨那双大眼睛,继而想起影儿,有一种错觉使他认为,腾云沨与影儿有某种关系。

“啊,头痛了……影儿……”玄武烈一想到影儿,头痛欲裂,只得随口敷衍雪儿说:“好看好看。”

“近来,雪儿老梦见自己成了另一个人,她很喜欢照镜子,她穿的就是这个模样。”雪儿自语道。

“是吗?”玄武烈这么应答着,却没有精神去揣摩雪儿的话。他怕雪儿担心自己的病,就强笑着对雪儿说:“雪儿乖,找莫哥哥去玩吧,我要休息了。”

雪儿只好一个人走回房间,恰好在走廊碰上莫白。

“莫哥哥。”雪儿低声唤了一声。

莫白见她穿得这么漂亮,露出迷人的笑容,拉起她走出旅馆。

两在街上逛了一阵子,就找了一处幽静的地方坐下。那是大礼堂外一处角落,可以看见熙熙攘攘的人流从礼堂门口进进出出。雪儿害怕人多的地方,如果现在身旁坐的是玄武烈,她早就抱着他的大手躲起来了,无奈是莫白,她只好弓着背,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你今天穿得真漂亮。”莫白真诚地说。

“谢谢莫哥哥对雪儿的夸奖。”

“雪儿,你怎么对我这么见外呢?我又不是外人,和大哥一样,我也是你哥哥。”

“雪儿怕,雪儿怕您。”

“什么?”莫白吸了口气,“我承认,上次我对你的冒犯。可是,这么久的事情,你还不原谅我么?”

雪儿无语。她不敢抬头看莫白,她一向喜欢低着头,低着头吃饭,低着头走路,永永远远一副羞羞怯怯的样子。她不知道她一抬头,自己的美貌足以让普天之下所有女人都抬不起头来,却只知道看着眼下这双洁白的高筒靴,似乎这双靴子有什么令她着迷的地方。

莫白见她不答话,扭头就走了。

雪儿想挽留他,抬起头时,已经不见他的踪影。她撩开被风吹散的秀发,茫然地看着湛蓝的天空,又低下了头。她忘记了回旅馆的路,只好这么坐着,等着玄武烈出现。风声里挟杂几名痞子的谑笑声:“哇塞!怎么一个美女坐在那里?”

雪儿看见一双脚走到她面前,以为是玄武烈,抬头一看,却是一个流氓。在他身后,还有好几个流氓。他们把雪儿围住。

“小妹妹,怎么啦?迷路啦?”一个类似流氓首领的人物咧开满口黑牙,问道。

她倒是没被他的样子吓倒,心想:这位大哥哥一定是吃太多糖,才会变成这样子。只是一见陌生人,她就不自觉地紧张。于是,她小声地哭了起来。

流氓首领见此,非常高兴,哄着她唱道:“小妹妹,你别哭,哥哥买糖给你吃,什么糖?牛奶糖,什么牛?水牛,什么水?清水,什么清?青蛙,呱呱呱,呱你的脑袋当西瓜!”流氓们为了加强声势,一起齐声“喊唱”这首古怪的歌。雪儿见此,破涕为笑。

流氓们原本以为能把这小姑娘吓得大哭起来,谁知她竟笑了,笑得极其可人,弄得流氓们一头雾水。这时,一名女子持剑赶跑了他们,另一名女子步态款款地走向雪儿,关切地问道:“妹妹,没有吓坏吧?”雪儿哑口无言,在她面前的这名女子长得极为俏丽,虽然只穿一件普普通通的巫服,却有挡不住的高贵气质。

“好温柔的姐姐……”雪儿心里有一种陶然若醉的感觉。

“妹妹,妹妹……”

那女子一连唤了她好几声,雪儿才醒觉过来,羞赧地说:“谢谢姐姐搭救雪儿,雪儿没事……”

“你叫雪儿?”

“嗯。”

“很好听的名字,这个名字和你很般配。嗯,你长得真清纯。”那女子夸奖她。她就红着脸说“谢谢”。

“你在这里等人吗?”

“嗯。”

“等男朋友?”那女子见她害羞的模样,就瞎猜。

“嗯。”

那女子见她只会应“嗯”,摇着头微笑,叮嘱道:“一个人出门在外,要多加小心啊。”说着,那女子和持剑女子一起消失在人流中。

雪儿这才发觉自己失礼了,要跟那女子道别。一抬头,却见莫白出现在她面前。

莫白大汗淋漓,坐在雪儿身旁,明亮的眼眸里有一种激动的色彩,使他的眼神变得极其灼热。

“莫哥哥,您刚才上哪儿去了?”雪儿有点儿失望,毕竟来的人不是玄武烈。

莫白粲然一笑,这一笑足以让世上所有的女人都为他倾倒(除去雪儿)。雪儿见他兴冲冲地,不知他是怎么了,就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他从身后取出一束茉莉花,递到她面前。

“好香的花!”雪儿颇为感动,用尖尖的鼻子嗅着那花香。香气沁人心脾,与雪儿固有的体香混合在一起,使莫白心醉神迷。他看着雪儿粉嫩的脸儿,半晌没说上一句话。直到雪儿怯怯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有所惊觉,就说:“我刚才跑了不少花店,才买到这束花,希望你能喜欢。”

雪儿见他累得满头大汗,感动得眼眶都红润了。许久才说:“雪儿很喜欢,这种花在这里很难买吧?”

莫白浅浅一笑说:“可以这么说吧。”他刚才跑去花店的时候,真是虚惊一场。花店里的少妇甚至阿婆见了他,眼珠就都定格了,有些甚至昏厥过去。为了避免发生类似于火国圣堂的事件,他几乎跑遍了整座城市,才找到一间男人开的花店。

雪儿咬着嘴唇看着他,掏出手帕替他擦汗。他笑了,想把她抱住,却没有这么做。

这时,圣堂的钟声响起。他便拉起她的手,飞快地跑进礼堂。礼堂里的魔人都看着他们奔进礼堂。

“怎么了?怎么了?”雪儿像被一阵风托起来了一样,她没有感觉到被他扯着奔跑的痛苦,反是如沐春风,心中澎湃激昂。人流原本在红地毯上蠕动,现在好像被某种力量温柔地弹开了一样,稳稳妥妥地被挪移到空地上,呆呆地看着这个世上最英俊的男子和世上最美丽的女子兴高采烈地来到这里。

礼堂深处,红毯尽头,岿然而立的英武的真·魔神塑像矗立在镂空的百叶窗前。他们在塑像面前驻足,阳光透过百叶窗斑斑驳驳打在他们的脸上。她静静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感受这份难得的安详与宁静。微风透过窗棂吹起她飘然的幽蓝的发丝,宛若绚烂的蓝光在她头上趻踔。莫白张开双臂,半握拳头,任风吹拂他俊洁的脸容。此时,他愿意化作一颗尘埃,游离于尘世,回到那个青山绿水的地方,那个世外桃源,那个无忧无愁的仙境……

雪儿睁开眼睛看着他,他陶醉在仙境中,露出世上最美的笑容。

雪儿突然觉得他是神,世界上最伟大的神,他的温煦的圣光让她无比的温暖,让她心荡神驰……

傍晚时分,雪儿和莫白回到旅馆,大家都用惊诧的目光看着他们。原来大家坐在饭桌上,就等着他们开饭。两人于是向大家道歉,莫白笑口吟吟地坐下,雪儿却忐忑不安,睁着大眼睛,一面扒饭,一面偷看玄武烈,像个犯事的孩子关注长辈的举动一样。

杨湦等人的目光变得怪怪的,他们瞥了瞥玄武烈,见他无言,谁也不敢说话。

事实上,玄武烈整个下午都没睡好觉,就因为头痛。直到现在,那头注满了酒精,还是隐隐作痛,使他毫无精神。

杨湦等人却以为玄武烈是生雪儿的气了。他们老喜欢给玄武烈牵红线,对象自然是雪儿。在他们眼中,玄武烈和雪儿虽说是兄妹关系,那关系却暧昧得很。他们给这“两小口”想好了结婚计划,在霍依是不行的,那里太传统了,根本不允许近亲结婚(虽说他俩不是兄妹,但是雪儿并不知道这件事);在燮都也是不行的,据说当地贵族为了保全血统的纯正,才可以这样做。这样看来,他们俩只好到巨人国去吧,那里的传统就是近亲结婚,听说盘古的父母就是姐弟关系。当然,大家不敢和玄武烈商量这些事情,他们想等时机成熟了才说。谁知,这时候杀出一个“程咬金”,也难免他们的眼神变得怪怪的了。

这间旅馆是一座残旧的木屋,业城以狭小拥挤著名,建筑风格在于把古朴的茹毛饮血的群居生活突现出来,有一种原汁原味的原始风光的美感,可以理解为普卡塔星国王追求复古的信念和崇尚古文化的精神的体现。故然,越靠近市中心,这种古朴的风格越淳厚,越真实,而远离市中心的地方,商品经济汹涌的浪涛侵袭了魔人,使他们屈就于此,在权名利欲的海洋上千帆相竞。木屋不偏不倚,就在这里。

木屋的大厅也算宽敞,只是餐桌并排伸展开来,占去了绝大多数空间,魔人们摩肩接踵,热情地踩到对方的脚趾或用其肘部给了人家后脑勺一个包,然后双方客气地说声“对不起”,各走各的路。

大厅里传来广播,这把大家都吸引了。一段美妙的音乐过后,一把甜美的女声从墙角处几个牛鼻孔大小的圆洞里钻出来 :“……今天晚上,我们有幸请来著名的脑部疾病治疗专家陈主任和脑部界权威张教授来到这里为所有被这类疾病折磨的朋友讲解一下关于脑部疾病治疗的方法……”女声甜美而且专业,几乎没有断句地将这话一口念完。大家对魔语的理解力还可以,都竖起耳朵,要听候专家的话。

“……听众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业城魔法健康医院脑部疾病治疗中心主任,我姓陈。关于这方面的问题……”陈主任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对这方面的探究与发现。其间也有张教授极为肯定的应答“嗯”“啊”“对”。说了一大通脑部疾病的危害后,陈主任渐渐地转入正题:“……各位受疾病折磨的朋友们,不要疑虑,不要担心,我们向你们保证,在我们业城魔法健康医院脑部疾病治疗中心进行治疗,一个疗程不能得到痊愈,我们将对你们进行下一个疗程的治疗,而且完全免费……在‘迎魔节’这个令人欢欣鼓舞的时刻,我们医院推出‘三大免费,一大保障’的计划。在此期间,凡在明天和后天来我们医院就诊的朋友,免收挂号费、检查费、专家会诊费,药品收费价格降低至一成,请广大朋友们抓紧时间,别错过这个‘花少钱,治好病’的机会!……”后面则是联系方式、医院地址之类的话。雪儿把这些东西都记到脑子里了,而后对玄武烈说:“哥哥,明天去看病吧?”

“哦。”玄武烈答道。

“明天有好戏看了,嘻嘻。”天纲月暗地里对杨湦说。

“这两兄妹都太单纯了,明天让他们吃一吃苦头,好让他们清醒清醒。”杨湦小声笑着。莫白听见两人的谈话,也不吱声,露出淡淡的笑意。

“笑什么笑,看病很好笑吗?”尹云飞觉得这三个人太莫名其妙了。

翌日,玄武烈等人来到了所谓的“业城魔法健康医院”。这所医院外观堂皇富丽,矗立在拥挤的小楼群里,显得特别醒目。奇怪的是,来看病的人少得很,可谓“门前冷落车马稀”。

“难道这些魔人都甘愿错过这个‘花少钱,治好病’的机会吗?”玄武烈觉得这真是太奇怪了,心里暗想。

大家进了医院大厅,才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几名漂亮的护士站在咨询台一旁,笑意盈盈。一看见他们,就都一起过来给他们带路,似乎这医院比迷宫还难走,非要这五六个魔人齐心协力,才能把他们带到医生面前。

就这样,她们簇拥着玄武烈等人,像挟持人质一样,一直把他们护送到就诊室。

在问及玄武烈的病情以后,老医生扶了扶眼镜,语重心长地说:“你这小伙子,现在才来这里看病,严重啊,先做个全身检查吧。到下面交钱。”

雪儿听了就说:“医生,你们不是说不用检查费吗?”

老医生脸色大变,凝重地说:“你们这些小伙子呀,就这么不懂事?这可是‘花少钱,治大病’的机会呐!这种全身检查是引进人国水星最先进的设备来探测身体的疾病,怎么能跟一般的检查相比呢?这种设备多昂贵啊?你们知道吗?”

雪儿低下头,再也不敢说话了。大家于是陪着玄武烈去交钱。原本两兄妹就没带多少钱来,一次检查就把所有钱都花光了。大家只好凑钱给玄武烈做“激光治疗”。

下午时分,大家困乏至极。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连买面包的钱也没有。尹云飞觉得大伙儿都受骗了,喊着要烧了这医院。在医院里就差点跟护士发现“流血冲突”,幸亏杨湦和天纲月这两人把他按下,不然的话,这小子定要闹出事端。

玄武烈现在算是领教了这种医院的高招了,就苦笑说:“这回我明白了,这些医院可都是吸血的魔鬼。”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杨湦就说:“吃一堑,长一智,你们以后学聪明了吧?”

雪儿嘟起嘴巴说:“雪儿知错了,雪儿好饿。”她这一说,大家都觉得饥肠辘辘。只是身上被“搜刮”得一文不剩,哪里有钱买吃的?

正当大家一筹莫展之际,雪儿灵光一现,兴奋地说:“雪儿记起了,那里有一片荭芒树!”

大家顺着雪儿指的方向行走,出了城门,走了一程路,果然看见路旁有一片大大的荭芒园。荭芒树上结满了硕大的果实,红通通的荭芒又大又圆,鲜艳的色彩吸引了雪儿。她咬着小巧的嘴唇,望着那些果实,捧着手像在祷告似的,可就是不敢跨过那矮矮的篱笆。

玄武烈在篱笆面前踱来踱去,心中踯躅。人军进驻普卡塔星时已经下了公告,人军不残杀魔人,不践踏魔人物资,违者必斩。玄武烈作为一名将军,理应身先士卒,怎么能违反军纪?杨湦等人明白这个道理,也只好望梅止渴罢。

莫白看见雪儿渴望的眼神,也顾不得军纪了,凌空翻上树梢,摘下几颗大荭芒,让雪儿捧在胸前。

“莫哥哥,雪儿不要,雪儿不要……”雪儿一面推开那些果实,一面偷看玄武烈。

莫白却硬把果实塞到她手上,笑着说:“没关系的,要处罚就处罚我一人吧。”

“莫白!”玄武烈有点生气了,皱着眉头,压着声音说道,“你这样……”

杨湦和天纲月聪明得很,两人一同搭着玄武烈的肩膀,胡扯说:“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哗,那里的景色不错耶。”玄武烈被这两人拉着,只好跟他们走。尹云飞见三人走开了,也知道不该做“电灯泡”,屁颠屁颠地跟着三人。

莫白见大伙都走远了,就对雪儿说:“快点吃吧,不要饿坏了。”

“雪儿不吃,雪儿不吃……莫哥哥,您不要待雪儿这么好,您不要……”雪儿把果实往莫白手里塞,眼睛红润。

“为什么?你给我一个理由。”莫白神情严肃。

“因为……您会死的……”

“不!为了你,我不怕死!”

“可是……如果……您发现雪儿不是一个好女孩呢?”雪儿垂首,一滴晶莹的泪打在荭芒鲜红的皮肉上,弹溅开来。

“不,你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女孩。”莫白一字一句地说。

“雪儿不是,雪儿不是,雪儿的内心一定很丑陋,很丑陋!雪儿一定做了许多坏事,只是你们都不告诉雪儿,可是雪儿很清楚,往这条路走下去,有一个村庄,那是比亚村,雪儿梦见自己在那里残杀魔人,雪儿罪孽深重……”她放声痛哭,荭芒一颗一颗滚落在地,砸在地上像个水球一样,鲜汁四溅。

莫白噤声,他把她拥入怀里,让她恣情地哭泣。

“你必须相信自己,那都不是你做的。这件事,你不要告诉任何人,让它成为我们之间的秘密……”

玄武烈对杨湦等人的包庇行为表示鄙视,鄙视之余,又觉得确实对莫白没有办法,精灵军只听从莫白的指挥。如果莫白死了,人军难免要损失一批精兵,况且,莫白是他的兄弟,怎么说,他也难以痛下杀手。

穿过荭芒林,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淌过这方土地。四个大男人就商量要捕些鱼虾来吃。四人分头行事。玄武烈顺着小河往下走了一程路,在河汊的地方听到蓖麻林里传来女子的笑声。那声音爽朗而甜净,隐约还有点儿熟悉。他就悄悄走向蓖麻林,看见两名女子正在河里戏水,两人恰好背对着他,所以没有看到模样,却看见她们赤祼的身段。

玄武烈觉得全身像被火烧了一样烫,急忙转过身子,脸蛋红得发紫,哆哆嗦嗦地念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姐姐,你过来啊,嘻嘻……”他隐约听到一名女子嘻哈的笑声。可是他已经走远了,等到走了数十步,心头咯噔地一沉,他才想到:“这声音太熟悉了,是影儿吗?是影儿!”

他飞奔回河汊,在蓖麻林的间隙里看见他心中的天使!她穿上衣服,牵着另一名女子的手,高高兴兴地跑开了。

“影……”话音未落,头脑一阵剧痛,天旋地转。

他就此昏了过去。

影儿,你听到我的呼唤了吗?……

三十九、超级战士之封印

彷云豪相信自己是死了。

在火国的传说里,死神是坐在头颅上的。他眼前这位背对着他的人,就是用瘦尖的臀部坐在一颗被玄冰冷冻的头颅上的。

“醒了?”死神阴阳怪气地问道。彷云豪不答话,全身乏力,容不得他再费口舌。他睁开空洞的眼睛,看着眼前这颗头颅,觉得有点儿熟悉,却一时想不起这东西的主人。不过很快,就轮到他被割下头,被这瘦尖的臀部坐上三百年。

周围全是无边的黑暗,星星活跃得很,闪亮的星光照得他几乎无法睁开眼睛。他努力地活动眼珠,觉得头痛欲裂,又昏厥了。再度醒来时,死神的脸容和他贴得很近。他看清死神的模样,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尖嘴猴腮。他讨厌这种模样,通常这种样貌的人,往往与腐朽和懦弱扯上关系——他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死神连退两步,端详着他,突然大叫起来:“哗!你的眼屎好多,我帮你抠掉。”彷云豪想对他说“不”,却没有丝毫力气。死神就抓起一块脏兮兮的抹布,使劲地戳他的眼睛。

“完了,这回瞎了。”彷云豪心想。

半晌,死神像完成了一件浩大工程一样,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对他说:“不用紧张,我没有恶意的。你呀,水平这么差就不应该去招惹他。”死神把那颗冰封的头颅托在手上,彷云豪这才看见那人的模样——奎福。

“好在我也是来找他麻烦的,就顺便救了你。”死神一边说,一边凑向彷云豪,“看你的眼神好像充满感激耶。唉,问我什么名字?唉,无名英雄嘛,不留名的。什么?一定要知道,好好好,不用激动,我叫腾云鲜,都说无名英雄嘛,当我没说过吧。什么?一定要感谢我?怎么好意思呢?做我的‘粉丝’?不要嘛,什么?要我的签名,哎呀,我大名星,我很忙!……好好好,就签在屁股上吧,什么?签个起眼一点的地方?好好好,签在头上。什么?多签几个?……”

腾云鲜一面自导自演,一面在彷云豪的额头上写自己的名字。一会儿功夫,就把他画成一只大花猫。

“传闻皇族中的腾云鲜是一个变态狂,现经本人查证,此事确凿无误。”彷云豪正经地想着。

人魔纪四十五年九月五日,人国超级战士腾云鲜以惊人的力量猎杀魔帅奎福于万军之中,救出身陷重围的人军上将彷云豪。适时,魔军士气骤然大跌,其内部乱成一锅粥,霎时间难以组织有效的进攻,加上在狭道屡遭阻截,局势混乱,不可以一言蔽之。

十日后,腾云鲜携带彷云豪至狭道,与盘古共谋大事。彷云豪由于受伤严重,无法参与军事会议。在会议上,盘古与腾云鲜的看法出现分歧。盘古认为,应该坚守狭道,因为冰国已被冰封,帝兽星资源匮乏,远远不能供养八千万的军队,待魔军人困马乏,供给不足,必然溃败。

腾云鲜却说:“你们太窝囊了,我打头阵,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你们再冲锋,到时候以少胜多,好在人囯历史上留一个不朽的名号。”

盘古一听这话,摇头叹说:“王爷力量超群,自然能在人国历史上画上精彩的一笔,只是这种战略的危险系数过大。如果我军贸然进攻帝兽星,则狭道兵力匮乏,敌军那时来犯,恐怕狭道要被攻破,卡戎也就灭亡在即,这样做太危险了。”

“唉呀,胖骨,你放心,你王爷我还从未输过呢,听我的话准没有错。”腾云鲜特意把盘古叫做“胖骨”。

“王爷,请务必叫小将一言,北部守军是几名年轻人,他们都很聪明,想必会从普卡塔星直取熲星。这样一来,魔军必然撤退,到那时候,不伤我军一兵一卒便能退兵,这是上策。”

“哼,不听不听……你们不去,我一个人去!”腾云鲜化作一道旋风,窜出会议厅。

“唉,这个桀骜的王爷……”盘古无奈地叹息。

腾云鲜决定再杀几个魔将解解气,上回的奎福据说是魔国皇帝的弟弟。腾云鲜觉得这是在这么多场战斗中,力量让他较满意的对手,可惜这个魔帅受了他暗算。他一个玄冰拳砸在那魔人头上,整颗头颅混合着玄冰一同滚到地上。

那时候他才后悔,高手对决,往往一招就能定胜负、生死、成败。他开始埋怨自己不应该救彷云豪,让他吃了魔人那一拳,然后他才从另一个角度去救人。可是,作为一名超级战士,这样救人是不是缺德一点了呢?他思来想去,觉得就不爽,又想:“人魔两国何必搞战争呢?派个战士决斗决斗,那不好么?现在,我的手很痒啊,必须找一些魔人来解解痒……那帮家伙都呆在帝兽星了吗?嗯,很好!哈哈哈!”

在腾云鲜赶来之前,魔军确实密集在帝兽星。他们竭力挖掘那里的资源,试图补充战争的消耗和作后续能源储备,预计在一周内对狭道反动猛攻。这时候,一份快报传来。这份电报让全军将领震惊——人军以少量代价攻克普卡塔星,直逼帝都,请求急援。将领们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率领魔军一批批撤退。首发救援熲星的是魔军强悍的“黑龙军”,兵力达一千万,彷云豪的霸王军上回就是给这支军团挫败的。

这次撤退对魔国的生死存亡有着重大的意义。以至于后来,魔国历史学家谈起魔军退出帝兽星后发生的事情,无不引用当时皇帝说的那段话:“如果没有敌军进攻帝都,那么我们的损失将是空前绝后。谁也不能预料,在那里竟然有这么一个可怕的魔鬼!”

等腾云鲜赶到帝兽星时,这里只剩下一堆堆废弃的机械,全都被火油烧过,发出刺鼻的焦臭味。附近的森林被大火夷为平地,逃难的生物在乌黑圹埌的土地上觅食,找不到食物的梅花鹿一头头倒下,蛆虫从它们的身上钻来钻去,粘糊糊的身体散发着火一样的温度;小河里的水也有毒,鱼儿都翻白肚皮,嘴巴张得很大,吐出一些难闻的墨水和泡沫,等待这个星球为它们再造一些新生命;村庄、城市横尸遍野,被屠戮者有挂着微笑的,它与这里的工切形成强烈的反差,像一把锥子一样戳穿了腾云鲜的心脏,血一点一滴地洒下,漫散而无休止地扩张……

腾云鲜第一次有难受的感觉,他觉得这里的所有东西都死了,唯有他活着;而又仿佛所有东西都活着,唯有他死了。

对于这样一个不羁的人来说,或许不应该为这种残酷的现实感到难受,况且,这种场面,他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然而,他又似乎明白了一些东西,也许是这种场面看得太多了,唤起了他的知觉,这种知觉表现为一种“良知”。而让他感慨的是,这种良知却在许许多多生灵的心头上消失,所以,他们看到战争,只会麻木,只会仇恨,而不懂得寻求和平。

腾云鲜始终是个不羁的狂人,血腥带给他些许的负罪感,很快又给不羁的笑容消融。

“这里没有魔人吗?那么,我也应该走了。”腾云鲜笑着说。

正说着,风突然静止,杀气取代了狂风,托起他的衣摆。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坍塌的建筑物平平直直地铺开,为这里营造了一片广辽的平地,而地平线那处,有一层黑暗笼罩在那里。来了,传说中魔国四大圣骑士“怙、胧、皝、风”从四方向他缓缓走来。

“人国超级战士腾云鲜。”金黄圣骑士皝对着腾云鲜,一字一词地说,仿佛是阎王爷下的判语。

腾云鲜别过脸不看他们,假装糊涂,心里想到:“对方杀气如此之重,压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还是装装孙子,溜了再说。”

那四大圣骑士并不急于和他对决,反而是自报名号。

看来,他们想和腾云鲜决斗,而不是战争。

腾云鲜见他们是魔国史前最强大的圣骑士,心里局促不安,想到:“这可是两百年前叱咤风云的魔国圣骑士,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两百多年的修炼中,他们的力量究竟到达了怎样的境界?……听他们的口气,是要四人群殴我,我即使再张狂,也不可能有胜算,还是寻机逃跑吧!”

“诸位大爷,你们认错人了,小人只是路过的。”腾云鲜赔笑脸,说假话。刚抬腿要溜人,圣骑士们一同增强体内的力量,四人的气息像海水一样涌向腾云鲜。腾云鲜无路可退,只能用气息与那四股劲道格挡。这样一来,马脚毕露。

“我听说阁下是第一位被封为超级战士的人类,难得啊。据说,阁下的力量已经超越了高级水平,从宇宙初级躐级而上,变成超高级。今日看来,却是半真半假。”皝不紧不慢地说。

“唉,那个,都是我的‘粉丝’追捧的,你看我们人国,净搞一些泡沫文化、泡沫经济、泡沫人之类的……你看你看,我骨瘦如柴,面无四两肉,怎么是你们的对手呢?”腾云鲜一面说,一面用眼睛的余光扫视四周,寻隙制敌。可是对方防守严密,根本无逃窜的可能。

事实上,腾云鲜并不如皝所说的那么可怕。他的力量从十五岁到现在,一直停留在高级水平的初悟阶段,要与四位力量水平在高级的精进阶段的对手交战,他感觉力不从心。四人的力量不停地压迫他,使他热血沸腾,那右手的玄冰封印因为血管喷张的缘故,发出一种森然的光芒。

圣骑士们一看到那光芒,稍稍分神。腾云鲜抓住时机,抡起拳头就砸皝的胸口。皝刚被一拳打飞开来,其余圣骑士的拳头已如暴雨梨花般嵌入腾云鲜的肌肤。腾云鲜大喊一声:“冰雪风暴!”那三名圣骑士还未定神,从腾云鲜身上爆发的冰雪已像倾泻在他们身上,致使他们一时动弹不得。

腾云鲜从虎口中逃脱,惊魂未定。方才一战,只在瞬间,却耗费了他绝大部分的体力,而对方的攻击也使他身受重创,他猜想他身上的肋骨至少断了三根,脊梁恐怕也被打歪了,隐约能感觉到痛。而疼痛很快又被所恐惧带走,圣骑士们像幽魂一样缠绕着他。

“阁下实在太可怕了,对付阁下,恐怕我们要付出极其沉重的代价,而无论这一代价有多大,我们也务必完成我们的任务,请阁下安息!”皝喘着粗气吼着,却没有出手。大家在方才那一战中都憋足了力气,毕其功于一役,因此力量耗损颇大,一时半刻也不可能恢复过来。

“我不打了……我不打了……我、我认输了……”腾云鲜摆摆手,呼噜噜地说,“我求你们了!”

“不!”皝话音一毕,四魔人从四方挟击而来!腾云鲜眉头一皱,又痛苦又无奈,只得提起拳头与他们决斗。此时,深蓝圣骑士胧打个“心眸”,口里不停地读出腾云鲜的招式路数。这样一来,只在短短几回合里,腾云鲜已被其它三位圣骑士打得遍体鳞伤。

正当圣骑士们以为胜利在即的时候,腾云鲜手上的玄冰封印的光芒比方才更为强烈,它把所有人都笼罩在那片黑暗之中。圣骑士们大喊“糟了”,果然,糟糕的事情随之而至!腾云鲜从慌乱中喘过一口气,大喊道:“雪影迷踪!”寒冷的冰雪从他脚下喷射出来,弥漫了周围,同时也喷射器一样带着他脱离险境。

腾云鲜再度逃脱时,已经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甚至怀疑,刚才极为耗费力气的“雪影迷踪”是不是自己使出的。现在,他没有别的要求了,只想找块地方躺下来好好地休息,即便这种休息会让他长眠不醒,他也甘愿。

这片空地很静,没有血腥。温煦的风吹拂着他的身体,仿佛要推搡他,让他站起来。他就这么瘫软在地,补折磨的身心在这一片狼藉的空地上得到慰藉,使他感到幸福是那么地可取。

然而,炙痛慢慢地、隐约地传来,像一条沾满辣油的鞭子一样鞭笞他的身心。他知道,又是那只可恶的右手,那可恶的印记,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痛苦,使他时而寒冷如冬,时而炙热难耐。印记的光芒在痛苦中更为森然,它犹如洪水要冲垮墙壁一样,使印记出现似有若无的裂璺。光芒从裂璺中透射出来,像一柄柄倒竖的利剑。很快,那光芒压制了一切的光彩,在腾云鲜的眼中,这里成了黑暗的魔窟。

“啊!好辛苦啊!这究竟是怎么了?我觉得全身都好难受!”腾云鲜抱着头在地上打滚。许久,他才想起父王腾云骘的话:“你天生恶疾,不宜从政,不宜练武。万事要克制自己的情绪,否则封印被冲开的话,你就要死。”

“我不要死,我要活着!这个大千世界我还没有看够,我还没玩够,我必须活着!……”他的求生欲望越强,玄冰印记上的裂璺却越多。

最后,他的眼睛喷火了!熛炎之下,他隐约看见魔国四大圣骑士。

“你的力量已经让我们自惭形秽,我们实在不应该与你为敌,那只会自取其辱。但是,无论如何,你杀死了我们的王爷,这个仇我们必须报!即便在你面前粉身碎骨,我们也绝不退缩!”皝一板一眼地说。他不再称腾云鲜为“阁下”,仅因为气力不足,只能惜字千金。

“这班魔国的敢死队,看来不把他们打败,我就别想活着出去。只是这右手炙痛难耐,可恨!……”腾云鲜毫无头绪。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把握能够打败你了,但是,即使往后背负‘屠戮生灵,启用神咒’的罪名,我们也必须将你打败!”圣骑士们相互对视,似乎已经达成了共识。

“神咒?”腾云鲜想了一会儿,才问道,“该不会是真·魔神的绝技吧?”

“不错,传说中真·魔神的绝技——艾丽文莎之光辉。”

“什么?你们都疯了吗?这可是‘神招’,根本不是凡人所能用的!况且,这里的一切都会被摧毁,所有生灵都难逃一劫!难道‘屠戮’与‘残杀’就是你们魔国的专利吗?难道你们圣骑士就这么虚伪,这么道貌岸然吗?你们发动战争,把所有生灵推向死亡的深渊,这还不够吗?几百年的战争难道没有尽头吗?你们口口声声说‘仁义’与‘信仰’,到头来却要拿整个星球的生灵来延续你们的胜利!这一切,你们都问过魔神了吗?”腾云鲜言语訄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会说这种正二八经的话,全身的热血却因为对方的话而沸腾起来。

“请你原谅我们,在这个最后的时刻。当我们踏出殿堂,步入尘世,我们唯有跟着命运之辙行走,在人魔战争的激流中去印证应有的历史,除此以外,我们别无选择。活了两百多年,尘世的奢华与庸俗,我们已经看够了,看腻了。如果不能超然脱俗,摒弃凡尘,那么我们只能随波逐流,在战争中悄然消逝。”圣骑士们竟然心灵相通,异口同声地说道。看来,他们已经决意使出“神招”。

“哼,命运齿轮下的可鄙人物!”腾云鲜狠狠地吐出这么一句话。心里想到:“他们心灵相通,想必那神招要四人合力吧!他们的力量与我的相差甚微,四人合力,我怎么抵挡?况且,那‘艾丽文莎之光辉’据说可以毁灭整个星球,这该怎么办?……如果我使出‘狂岚’,最多也只能瞬杀对方一人,而且,这样做太危险了……我该怎么办?难道,也要我使出‘神招’?”

腾云鲜思索了一会儿,脸上挂起少有的严肃,说道:“我绝不会让你们得逞的,我会保存这里。”

“哦?依靠什么?”圣骑士们反问。

“冰神绝技。”

“冰神密里密斯的原始冰荒之封印?”圣骑士们齐皱眉头,显现出置疑的神情,“就凭你?不可能!”话至尾部,斩钉截铁。

腾云鲜不想与他们再争辩了,他低首不语,右手缓缓举起,举过头顶,举到最高点,在空中划出一道暗淡的透明弧线,脚下随之出现一个黑暗的图腾,森然的光辉带着旋风从图腾里冲射出来,托起他的披风,在广辽的土地上宛若一团黑暗的火焰。

此时,周围的气温急骤下降,空气中一块块通透晶莹的玄冰如暴雨倾盆而下,地表不断地冒出大大小小的冰棱,在冱冷的寒风的催使下,如浪似涛迎向四大圣骑士。这种可怕的冷气顷刻间瓦解了所有浓郁的战斗气息。

四大圣骑士这时才知道事态严重,如果再不动作,恐怕连热血也要被冷却!他们一起跳上空中,在腾云鲜头上方围成一圈,双掌拱围,两两相对,使出全部力量与意念灌注于双掌。只在一刹,那絳紫的光芒便从他们围成的掌圈里出现,带着无比炽盛的力量不断地膨胀,最后化成一道强光,直射向腾云鲜。

“给我停!”腾云鲜歇斯底里地吼道。

冰雪来得更深厚……

翌日,帝兽星侥幸得以保存。当艾丽文莎之光辉初露于帝兽星时,腾云鲜用自己力量加上生命保全了它。这里成为冰块棱棱的世界。

腾云鲜铸造了自己的冰城堡,却也禁锢了自己……

为了他人的生命而放弃自我的自由。只能说,那是自我的悲哀,他人的幸福。

无论如何,这名超级战士将冰封于帝兽星,不知几千万、甚至几亿年。

或许,还会更久……

四十、邂逅

    人魔纪四十五年十月中旬,魔军从人国撤离,扑救帝都。征伐南部的人军从普普卡塔星出发,预计在一个月内可以抵达熲星战场。熲星附近有颗魔造星球,叫“璐隆”。人军的任务就是攻克璐隆,以此为根据地,与熲星内部守军展开持久的战争。玄武烈等人设想在两个月内占领熲星,否则魔国大军回援,则局势对人军不利。

在征伐璐隆的路途上,军事会议常常不见玄武烈的身影。开会的时候,很容易冷场。平时在大家困惑的时候,玄武烈总能冒出几个点子,像指南针一样告诉大家“航行”的方向。现在没有他,大家也就觉得开会缺了点调味剂,都神情蔫蔫的,目光呆滞。

玄武烈病情恶化是在出巡后的第二天。就在那天,杨湦发现他昏倒在蓖麻林里,抬回去的时候,听他口里一直念着“不要走,影儿”之类的话。玄武烈一睡就睡了三天。别人说他之所以会醒来,那是因为雪儿伏在他身上哭了三天。

他醒来以后,两只眼睛像沾上鲜血,红得可怖。大家都说不可以接近他,说他身上有戾气。可是他恓惶地说:“好饿,好饿……”雪儿怎么忍心看他这样呢?给他端来稀粥,他很温顺地喝下一口粥。雪儿再去喂他时,他狂躁起来,咬着她的手不放,淋漓的鲜血从雪儿雪白的手臂淌过,湿润他干枯的嘴唇,流入他的口腔。大家看见他的喉结上下跳动,将鲜血毫无保留地纳入口中。雪儿竟不反抗,注视着玄武烈,目光眭然。

后来,莫白在玄武烈后脑勺上敲了一下,他才昏了过去。

从那以后,莫白不再允许雪儿单独见玄武烈。大家也都规定,医生护士在没有他们的陪同下,决不可以进入玄武烈的房间。此后,玄武烈的房间变得异常恐怖,传出怪笑和凄烈的声音,“影儿……”大家听习惯了这种声音,也渐渐明白了,在他心目中,有那么一个女人,她的地位远远高于雪儿。她就是影儿。

影儿带着解乙袖来到军队已经有两个月了。为了方便行动,她加入了巫师团,在里面当一名小小的女巫。解乙袖也是女巫,只是带着剑,走起路来沉得很,杀气很重。影儿怕人非议解乙袖,就教她女巫的基本礼仪,她总学不会。有一次,他们见到组长,影儿低头躬身,她却作出战士才有的参拜姿势。组长瞪了她一眼,阴沉着脸说:“你不用参加阅兵了。”

对于影儿来说,一个月一次的阅兵仪式非常重要。到那时候,一些高级将领会来到巫师训练场上看望这些女同胞。影儿常常在这关头出差错,她老是张望四周,看看那些将军们的样貌,总是希望能找到那副丑陋的脸庞,却一无所获。

组长就说:“如果你再走神,以后就别想‘参阅’。”可是她依旧忍不住要东瞧瞧西看看。在她身旁的女巫就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不用抛媚眼了,虽然你长得俏,又什么用呢?反正大家都得穿制服,蒙着面纱,将军们看不到你的。即便看到了,他们也要装得一派正气。其实呀,男人是世界上最虚伪的动物。这不,我的那位师姐啊,也曾经像你这样做呢!她喜欢某位将军,喜欢得不得了呢!你猜那将军怎么着?他说她分神,而后一巴掌打得她昏天黑地,当场昏厥,还要她写一份报告。到了夜晚,我师姐给他送报告,他就把她‘那个’了,哎呀,那些男人把‘那个’等同于爱情,多可恶啊!后来,我师姐就自杀了。”

影儿被她吓得掩起脸,不敢乱张望了。但是她相信玄武烈不会这样子的,她也相信玄武烈一定在这支军队里面,这不单单是她高明的占卜术告诉了她,也因为她和他有着强烈的心灵感应,只不过她认为自己可能把他想得太富有才能了。

或许,他现在只是一名队长。她想。

影儿向组长问过“玄武烈”这个名字,组长摇头直说:“没听说没听说,现在人国乱得一团糟,不要说队长了,那些大将军我们也不认得几个,好像有一个是水星领主的儿子,名字也不知道。”影儿却知道那是杨湦,她知道有这个人的。

两个月以来,影儿几乎每晚都要梦见玄武烈。这使她既高兴又害怕。醒来以后总要左顾右盼,希望能梦想成真,而往往是看见寝室里黑乎乎的,听着巫女们在狭小的房屋里发出微微的鼾声。人们熟睡了,而黑暗和冷寂唯独包围了她,夜里难免掉下几滴清冷的泪,就像当时瀑布打在青石上飞溅开来的水珠,给予她的,只是绝望……

“你这个傻丫头,看来老头我留住你,也不可能改变命运了。你去吧,千万记住,和他远走高飞,不要再卷入战争之中,去吧,孩子……”师父的话在夜里是那么的清晰。

对了,和他远走高飞。她想。

即便莫白三令五声不允许雪儿单独去看望玄武烈,雪儿还是在半夜里偷偷摸进他的房间。由于他发病时变得很狂躁,往往把房间里的东西弄得一片狼藉,她就悄悄地替他收拾房间,而后坐在他的床头,轻轻地替他揉太阳穴。

就这样过了十天,玄武烈竟然开口正常说话。他向雪儿要了一壶酒,高高兴兴地赶到会议厅,开始发表宏篇大论。大家都惊奇地看着他。他就笑着说:“你们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我是怎么了?”大家摇头叹道:“这家伙忘了。”

遗忘是治疗心上伤口的良药,谁也猜不透他是真的忘记了,还是在装蒜。反正战争已在面前,大家都不敢分神,收拾好心情,准备拼搏。璐隆的防守极为森严,要将其攻克,似乎比进攻熲星更具有挑战性。玄武烈等人认为,人军在异国作战,从普卡塔星到熲星的运输线过长,而且在魔国没有打开大好的局面,只是单枪匹马冲杀进来;魔国知道人军要进攻熲星,前线必然以重兵防守,同时也将切断人军运输线,达到困死人军的目的,所以人军不必在运输线上耗费兵力,而是集中有限力量,冲击魔军防线,以求速胜。

据此方针,人军分为两拨,一拨兵力为五百万,留守普卡塔星,挟持国王;另一拨兵力为一千万,从普卡塔星进攻璐隆。

在璐隆的军事基地里,一名温文尔雅的贵族青年端正地坐在乌黑发亮的楠木制成的椅子上,眼神空泛,厚厚的嘴唇呷了一口美酒,竟不知道是什么味儿。于是,他放下酒杯,用富有磁性的口音念道:“高贵的神哪,您指引我们到何处?那里的蓂荚是否纯洁,那里的雪鹿是否白净,那里的美人是否如玉如瑳?啊……高贵的神哪,您指引我们到何方?那里是否没有儇佻,那里是否没有葭莩,那里是否没有弇薄与跲绊?啊……高贵的神哪,高贵的魔神,您看看这世道,黑不似黑,白不似白,您看看这世道,魔不似魔,鬼不似鬼……啊……高贵的神哪,势态戛戛,世途艰险,魔心不古,人心不古,安稳的日子要待何期?啊,高贵的神哪,高贵的魔神,请指引我们这群肮脏的罪人,通向一条涤罪的大道,真·魔神保佑。”

贵族青年吟诗的时候,用手轻轻拍打着桌面,右脚神经质地戛击地板,发出“阔阔”的声音,在优美的诗文下变得极为规律工整,宛若一首悼亡众生的殇曲。和他共处一室的将领们被他的声音吸引了,也开始合着拍子跟他念诵。

突然,门被“哐啷”地打开,一名老耋耄的将军气冲冲向他走来。大伙儿不敢看那老将军的脸色,急忙做工作状。

“殿下,陛下之所以要殿下苙临此处,是希望殿下能在这里树立威望,成就霸业,并不是让殿下来这里吟诗作对的。”老将军的头发一团白一团黄,像顶着一坨双色蛋糕,脸色毅然,冷若铁板。贵族青年不开口,低首不语,一副谨遵教诲的乖乖孩的模样。

“请殿下自省,作为储君的殿下不可以惶惶终日,也不可能成为吟游诗人,请恕老臣直言,殿下应该把名声建立在功勋上,只有不朽的功勋,才能让众魔都臣服于雪芒!”

贵族青年依然沉首不语,直至老将军离开了,他才探起头,黯然自语:“难道这个世上就没有和平吗?魔神大人啊,请您告诉我。”

这名贵族青年就是魔国皇帝奎黾的长子奎戥,也是魔国的储君。这个魔人有恢廓的胸襟和慈软的心肠,常在国内巡游,体察民间疾苦,为民众谋福求利,因此,在魔民的心目中,这名贵族青年比当朝皇帝更值得他们顶礼膜拜。

除非是巡游访查,魔民们才得以看见这位储君。在平时,奎戥极少出门。他终日迷恋诗歌,立志成为一名吟游诗人。他性情温和,一生中几乎没有和别人吵架。如果算有,那么唯有那一次。

“父王,儿臣认为人魔大战也有数百年了,连绵战火使两国人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再战也无益处。如今人军迫近,不如求和,共管世界,那天下百姓……”

“住嘴!人魔两国势不两立,人类贪婪嗜血,杀我多少无辜臣民?你皇叔也死于恶人之手,难道这些你都不知道吗?”

“儿臣看来,皇叔并非死于人类之手,而是他饕餮成性,死于奢靡淫乱之中。”

“逆子!滚! ……”

就因为这件事,奎戥被派到璐隆,也算发配“边疆”吧。

在璐隆,这名贵族青年踏上高高的瞭望台,看着绚烂的云霞在迈着猫步的夜色里渐渐被抹成一团阴霾。夜来了,又是一个无边的黑夜。战争又开始了,在这个无法宁静的黑夜,他看着纵横飞闪的光束为乌穹编织起一张张彩色的渔网。他无声地摇头叹息,想到:“人魔在堂而皇之的藉口下发动一次又一次的战争,将人魔两国的百姓生葬活埋,而后相互指责对方不‘人道’,这和‘易子而食’有什么区别?”天空中传来虺虺的雷声,瞭望台惊悚撼然,他意识地望着天空,看见一个个慓勇的精英龙骑士从阴霾里鱼贯而出,像一张天网一样向他罩来。他急忙从瞭望台上爬下来,在军士们的掩护下逃离前线……

征南人军此次作战方略如下:玄武烈、莫白率领五百万最精悍的部队直接切入战场,尹云飞、天纲月各领五百万军士为左右翼,包围璐隆,杨湦领兵五百万切断璐隆与熲星的交通运输线。

在正面战场上,玄武烈指挥的一百万天翼团、三百万死士和三万精灵军,以昂扬奋发的斗志击溃了璐隆外围防御圈,莫白和玄武烈先后进入璐隆本地作战。适时,战争已经持续了一个月。正当人军以摧枯拉朽之势荡涤璐隆魔军的时候,魔军主力已到国内边境。如果人军不能在魔方主力赶来之前夺取璐隆,那么更大的麻烦就在后头。

人军在璐隆已经完全把握了太空战的主动权,把战火延绵至璐隆本土。但是,璐隆的地形十分复杂,魔军易于隐藏,难于发现,这为人军建立稳固的根据地制造了麻烦。玄武烈果断下令,对璐隆进行“卷地毯式”的大扫荡,运用一切先进设备探测魔军位置,以求准确全面地歼灭魔军。这样一来,战事整整拖延了一个月,魔军在璐隆的藏匿点几乎被扫清。玄武烈喜上眉梢,搓着手正准备和杨湦等人汇合,而后在熲星战场上大干一番。

这时,有探子来报:“莫少将发现敌军残余部队,其中有一名敌人,据说是魔国太子。”玄武烈心想:“天助我也,如果能活捉魔国太子,何愁大事不成?”于是,他亲自从军部出发,赶去探个虚实。

莫白的确找到魔军的窠穴。魔军有三万人,而他身旁只有三百名精英骑士。

“请你们交出魔国太子,不然的话,在下就不客气了。”莫白缓缓地说道。

魔军见他人少,哪里理会他的话?举起武器,一涌而上。莫白两侧的精英骑士举起长枪,与魔军厮杀。结果,最后一名魔兵倒在奎戥的面前。

奎戥不会打架,被莫白咄咄的目光逼得连连后退,踩到身后的尸体,被绊倒在地。

“嘿,魔帝长子,我把你的头颅割下来吧。”莫白拖着长剑,缓缓走向奎戥,步伐轻盈。

“我……我不怕……你。”奎戥颤颤巍巍地说。

“是吗?”莫白的剑突然挑起,在空中划过一道银亮的扇弧,宛若洸洸的流水。

“咣”的一声,一个魔将用手中两把大斧格挡了莫白的攻击。这正是当初训斥奎戥的老将军。

“哼,请老人家识趣一点,我不想杀你这类忠臣。”莫白冷冷地一笑,俊美的脸庞使他分外酷冷。

“好……可怕……的力……量。”老将军咬牙说,额头渗出黄豆一样大小的汗水,两只粗壮的手臂青筋暴跳,可是两把斧头还是往他的左肩压下,莫白那柄轻巧的藤木剑像变了戏法似的,宛若千斤重,压得他大气不敢喘,脸色变成猪肝那样红润。

“不,只不过老人家你老了,力气不接罢了。这个战场是属于年轻人的,老人家半生戎马,也累了,歇一歇吧!”莫白手中的剑像拨蔓草一样轻轻从他颈上抹过,老将军的头颅就在空中完成转体三周半,将热血洒在这片圹埌的土地上,洒在奎戥的脸上,黑乎乎的,却像一朵朵梅花,在空中、地上盛开。

“呀,可恶!你这个坏人!”奎戥像一头疯牛一样撞向莫白,却被他强劲的气息弹射开来,一个趔趄,坐在那滩乌黑的血泊中,睁着空洞的眼睛,等待在绝望中死去……

“来吧,我把你也解放了。身为帝国储君,有诸多不愉快的事情等着你,我现在把你结果了,也好还你自由。当然,我也知道你倡导和平。不过,我有我必须做的事情。在这之前,我不希望和平的呼声中断了我的计划。”

“你这个魔鬼,魔神大人一定会惩罚你的,一定会!一定会……”年轻的太子歇斯底里地吼着,富有磁性的嗓子被充满怨怼的吼声撕裂,发出嘶哑而空洞的声音,最后余下一丝疲软的颤音,徒劳而颓废下来。

这个充满信仰的魔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怀疑了魔神的存在,如果他真的存在,那么在魔国多年以来的战争中,他又在何方?和平与自由,爱与永恒,魔神畀以魔人的这些东西,现在又在何方?他绝望了。

人类有句谚语“一个人没有了信仰,生命也就不复存在了”,所以当他想到自己一死不足以谢天下,不足以让人魔放下武器握手言好,不足以使仁爱化身的魔神动容时,他绝望了,张开干裂的嘴唇,望着阴沉的天空。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雨很大很大,他终于看到那绛紫色的光辉搠破混沌的苍穹,朝他直射过来,他露出幸福的笑容,在神圣的光辉中昏厥……

莫白已经离开奎戥十余丈,依然能够感觉到迫人心扉的气息在那里窜动。罡风劲吹,吹得他的衣袂猎猎作响。尸横遍野的平原上,在奎戥的身旁,犹佳斯魔神薛子旷身段颀长,解咒型太古魔神战衣那绛紫色的光芒照亮了黑沉沉的天,紧紧地裹在他的身上,更显现了他俣俣伟岸的形象。

除了风雨声,莫白等人噤若寒蝉。薛子旷用威严的目光扫射他们,目光中似乎有一抹紫电,叫人不寒而栗。

“我带走他。”他红棕色的眉毛一挺,直直地说。

莫白无说可,无说不可。

“请阁下留步。”薛子旷转身要抱起奎戥,却听到这一把声音,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那人是玄武烈。

“是你?”薛子旷有些意外,毕竟玄武烈在大回轮炮的轰炸之下竟没有死去,这不可不说是个奇迹。

“太久没有见面了,想不到阁下已是一位魔神,真让在下恐惧啊。”玄武烈想拖延时间,争取杨湦等人的援助,于是特意和他客套。

“既然你知道我是神,那么你应该知道,和神作对是没有好结果的。”薛子旷知道玄武烈的用意,特意提醒他。

“非常抱歉,即使阁下是真神,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将这位魔国太子交付于阁下。人魔战争已经持续了这么多年,也应该有结束的时候。如果放虎归山,以后世界的和平被无法保障。”玄武烈一字一字地说。

“冠冕堂皇。”薛子旷等他说完了,一言否定。

“无论如何,我必须把他带走。因为,他才是使人魔两国走向和平的使者。”

“不可以。”玄武烈见薛子旷抱起奎戥要走,扬掌就打向他。手掌未至薛子旷体表,已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射开来。玄武烈觉得手像触电似的,不断地颤抖,似乎被某种恐惧震慑了一样。

“你不是我的对手。”薛子旷伸出手掌,示意玄武烈不要再过来。玄武烈哪肯放弃活捉奎戥的机会?他左手一连掷出三团“火焰球”,炸开薛子旷身上的天然屏障,右手从空中赫然斩劈,劈出一扇美化美奂的银泓,照亮了四周暗处,地面乍然破裂,划过一道银色的光电。

薛子旷恰好回身躲过那霸道的掌风,红棕色的长发被削去一绺,飘飖着垂落下来,掉在污黑的血水里。雨不再受到任何阻隔,失去屏障的魔神屹立于风雨中,雨水淋淋漓漓浇透他的身体,托起他无限的战意。

“剑。”薛子旷蓦然自语,又补充道,“圣剑。”他放下奎戥,向玄武烈走来。玄武烈往后挪移了几步,把右手藏于腰间。一步,两步,三步……他突然箭步冲向薛子旷,凌空举起手掌劈向他右肩。薛子旷身后是魔国太子,如果他闪开,那么掌风足以将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魔人撕成两断;如果他以身体格挡,那么这招“黄金断云斩”足以致使他重伤!

玄武烈心思缜密,怎奈薛子旷更有奇招,他竟也跃上空中,双手像夹刀片一样夹住他的右掌,这“黄金断云斩”的力道当即尽失!

“同样的招式,最好不要在我面前出现!”薛子旷右掌轻轻一扭,玄武烈手臂当即脱臼,像一株枯草一样垂下。薛子旷右掌刚举起来,要打玄武烈头脑,莫白突然出剑,这才救了玄武烈。

“我来和你打。”莫白放下玄武烈,举起剑向薛子旷冲来。薛子旷眉头一皱,心想:“这又不是菜刀,举过头顶干什么?”于是不敢与他近身接触,只用一个“旋风魔法球”就把莫白打倒在地。莫白挣扎着站起来,擦干身上的血迹,还要和薛子旷较量。

玄武烈就制止他,说道:“你不他的对手,让我来吧!”说着,他咬紧牙根,将错位的骨骼扶正,只听得“卡啦”一声,原本像枯草一样耷拉着脑袋的手臂,又可以自由活动了。

薛子旷见玄武烈倔强至此,摇着头,无奈地说:“你这个人太好强了,看来今天,我不打败你,也别想离开这里。但是,如果你把我逼急了,我会毫不留情地将你送入地狱!”薛子旷言毕,跳上半空,绛紫色的袍翼张开,在空中犹如雄鹰猎食一样急骤滑过地面,向玄武烈展开突击。

玄武烈翻身伏在地面,恰好躲开他的攻击。这样一来,玄武烈倒是危险了。薛子旷取得了空中作战的主动权,俯冲而下,用火焰球对他进行狂轰乱炸,而他在对方势如破竹的攻势面前,根本无法站立,只能在地上翻滚。

火焰球越掷越多,在死尸上燃烧,像河水一样淌过血泊,蔓延开来,包围了玄武烈。那炽盛的熛火欢快地跳跃,似乎对结束一名中将的生命感到无比喜悦。

薛子旷无意折磨玄武烈,但是,要他放过这名英勇的战士,他又找不到任何理由。他也相信,玄武烈并不需要别人的怜悯。他打算用最强的绝招轰杀玄武烈,以此表示对这名人军将领的尊重。只见他双手举过头顶,吟诵那优美的咒文,手掌相向,此间便出现一个紫电游移的黑暗光球。

“来吧,黑暗冲击波!”

“不要啊,不要!”薛子旷刚要出招,雪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她跑进火堆里,护着已受重伤的玄武烈,大哭不止。

“求求您,不要伤害哥哥,求求您,不要伤害哥哥……”雪儿竟用魔语对薛子旷说。

薛子旷在那一刹怔住了。他终于看到那个曾经用发卡在他腹部留下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疤的女子,终于听到她娇柔的声音向他苦苦哀求!终于到了报仇的时候了,比亚村村民们的性命,老队长和队友们的性命,无辜死于她美色之下的所有生灵的性命……现在,敢该由他为他们报仇了!现在,也该是她死亡的时候了!

他隐隐觉得腹部疼痛不已,隐隐又觉得只要她向他哀求,那么他总会放过她的,更隐隐地觉得,自己像欠了她什么似的。而至于欠了什么,他在那一刻又是糊涂的。所以,他在糊涂之中,竟没有投掷那道冲击波。紫色的光辉渐渐黯淡,留给他的,只是无限的空虚与惆怅。

不可泯灭的记忆,到底没有给他任何投掷的勇气,踌躇的时间越长,这种勇气越流散。他索性垂下手,抱起奎戥,冲上天去。

后来,他看到她搂着玄武烈的脖子,泪雨滂沱。他的心一阵绞痛。

那个魔女,或许已经死了;那个女孩,眼睛里没有妖娆与戾气,满满的,全是晶莹晶莹的纯净……

唉,神也罢,魔也罢,终究在美人面前却步……那团紫光在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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