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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故事·奇幻

  • 忘忧死

    一个年青人,常常恐惧死亡,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死亡的恐惧所缠绕,他想着自己死的那一刻会怎样,会不会全身产生巨大的疼痛,脑子像炸了一样,会不会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他明知道答案,但是还是恐惧,这种恐惧折磨着他,每一次他都会全身发颤,心跳加速。他想要去除这种恐惧。大三的暑假,他决定放下暂时的生活,去深山的古寺里拜访一位高僧,以求得到解脱。高僧是远近闻名的,除了念经释义这类的活儿,还会看相看病,看相来者不拒,看病分文不收。他离这个古寺几千里,因此,他不得不收拾好行李,跳上火车,从一个城市来到另一个城市。下了火车,他看到一片荒凉,这个城市比他之前从电视上知道得还要落后,连一条像样的公路都没有,他不得不入乡随俗,步行去那个古寺。古寺藏在了群山之间,整个寺里只有两个人,高僧和徒弟,徒弟把他引入到高僧的卧室,高僧赐座赐茶,年青人毕恭毕敬地接过来。高僧说:“施主请用茶。”年青人看高僧没有喝,说:“请大师先用茶,晚辈岂敢僭越?”高僧抿着嘴微微笑了,他慢慢地呷了一口茶,年青人也跟着用茶。用完茶后,高僧领着年青人来到古寺后山。后山的景色就像世外桃源一样,漫山的桃花,遍野的绿草,年青人顿觉心旷神怡。高僧说:“美吗?”“美不胜收!”高僧又领着年青人登上了山峰,年轻人看到了山下是茫茫的麦田,田间的农夫在耕耘。高僧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就是规律啊。”到了傍晚,他们下了山,回到寺院,年青人看见那个徒弟正挑水回来,高僧说:“他每天要敲鱼念经,挑水煮饭,晨钟暮鼓,心之所向,无往不复。从未有妄想啊。”年青人不得其意,高僧说:“施主为何而来,老衲略有所知。施主从刚来时的面带惧色,到如今的面色红润,心平气和,难道不就是一种解脱吗?”“生死轮回,无可避免。贪生怕死,人之常情,只是不能变为妄想,迷乱心智。人之一生,当生如夏花,死如秋叶。施主懂得纲常规律,懂得欣赏美丽,懂得生活的根本,也就忘却了死亡。”年青人恍然大悟,辞别下山。

    2016-04-30 18:49:48 作者:刚铎少主 9657 0

  • 凤凰阁

    北宋末年,汴京街头车水马龙,好不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京城里最大的阁楼——凤凰阁,是皇室休憩之地。凤凰阁高台垒筑,阁顶砌以琉璃,阁柱雕龙画凤。阁子中间一张大理石桌,桌边人伏案而立,原是宋徽宗在绘画,给他压卷的是京城最有名的艺妓——李师师。此时,徽宗正全神贯注地描一幅百鸟朝凤图。百鸟在牡丹丛中悉数伏首,而高贵的凤凰却在枝头傲视万物。牡丹色泽艳丽,百鸟神态逼真,凤凰更是栩栩如生,特别是那对凤眼,徽宗用生漆点睛,高出纸素。使之成画龙点睛之势,有如钟繇再世,真乃神来之笔。整幅画看起来工于富丽,有五代黄荃之风。李师师在旁边不时拿金手帕为徽宗擦汗,徽宗冁然而笑,显然很满意这幅画作,众所周知,徽宗精通诗词书画,尤其善于画花鸟虫鱼。这下,徽宗勾勒完最后一笔,换了毛笔,挥袖用自成一家的瘦金体题词一首,词曰:小重山帘旌微动,流苏卷,百鸟朝凤凰。中夕为开圣,景严敷坐,观灯锡庆。记著东风,可曾借?陌上菊花残。杯酒谈何醉,华盖正方,走马汴梁。徽宗捋一捋龙须,笑道:“爱妃觉得朕画得如何”。李师师细唇皓齿,抿嘴笑笑,说:“皇上承袭五代黄荃之风,又另开先河,自成一派,这幅画可真把凤凰画绝了”!徽宗满意地点点头,说:“爱妃过奖了,爱妃才艺双全,比那凤凰,更甚得意啊,不如爱妃也略施小技,让朕开开眼界”。皇上有请,谁敢不从?李师师点了点头。徽宗呵呵笑了,转身叫来阁里唯一的外人——他最宠爱的太监临安,说:“去,给思妃端上文房四宝”,临安听毕退下。过了会,临安神色匆匆地端来文房四宝,双手不停颤动,徽宗问,:“你怎么了?”,临安支支吾吾,徽宗不悦,喝道:“还不快给朕说清楚”!临安被吓得马上下跪,支支吾吾地说:“皇……皇上,刚才奴才下去时碰见李将军,他说有要事禀报,奴才就依照皇上之前吩咐说等皇上回朝再议,想不到李将军跳起来,说‘金兵都打到京城来了,皇上还有心思饮酒作乐’!”,徽宗大惊,问:“朕为何没有听说”。临安小声嘀咕:“皇上已经三天没上朝了”。徽宗听罢,惊愧不已,忙挥手指示临安,说:“你下去告诉李将军,叫他先回去,朕马上回朝”。临安又退下了。李师师在旁边听了对话,花容失色,瞬间显得十分悲痛。她虽是艺妓,更是义妓,不但才艺出众,还忠肝义胆,身怀报国之志。她转过头泪眼婆娑地望着徽宗的眼睛,说:“皇上就为了和民女游玩,把国家大事抛一边?”徽宗无言以对,李师师又说:“好,皇上,且看民女献丑,不过,先请皇上闭眼。”徽宗于是闭上双眼,李师师趁机一怒之下拔掉头上玉簪,秀发马上如波浪般垂下来,遮住了金贵的玳瑁耳环。她展开画卷,挥毫画了一片雪地,雪地里一枝寒梅孤独地开着,雪地远处隐隐约约现出一队金兵铁骑,狰狞的人面马头,马蹄溅起飞雪,奔向寒梅···不消杯茶功夫,画作已成,此时临安刚好回来,李师师撕下衣袖,扎住头发,并用玉簪刺破手指。临安看见大惊失色,李师师便向他使个眼色,临安立刻捂住嘴,掉下热泪。李师师噙着眼泪,血书五言诗一首:江山百花尽,寒梅独自俏奈何千万骑,蹄下暗香消题完愤然离去。徽宗等了好久,不闻爱妃声息,便睁开双眼。他顿时被这幅画震惊了,他是明白人,知晓个中含义。而眼下爱妃已去,独留临安沧然流涕,徽宗木然地望着四周的华丽,长叹一声。自此徽宗不再来凤凰阁。不久,徽宗传位给儿子钦宗,他收拾不了自己一手造成的河山,他不想当亡国君。他还是忘不了诗、词、书、画,当然,还有美人。而凤凰阁里,李师师却点燃了徽宗的画卷……

    2016-04-30 18:32:00 作者:刚铎少主 9748 0

  • 跳江

    (一)我们岗镇村的河流不多,能称得上江的大概只有兰江了。兰江一年中大半的时间都是奔流而下的,遇上汛期更是漫天黄汤席卷万物,泛滥江堤。江大水急,带来很多上游的东西,也从我们岗镇带走了很多。岗镇里流传着一个耸人听闻的预言:每逢三年,便是河鬼发怒的时候。到了那一年,河鬼便会以各种莫名其妙的方式抓走几个我们岗镇人的生命,有时是拉下游水的崽娃们儿,有时是让洗脚洗衣洗锄的村姑自己滑倒掉下河,总之大多是河鬼亲自来索命的。但是今年是河鬼的斋年,我们岗镇却出现了第一个主动跳江的人,也从此打破了规矩。入冬时分,江水骤然变冷,就连站在江边也会有阵阵寒意,这股寒意来自那冷漠的江水,像无数双冰冷的手抚摸着过往行人的脸。行人匆匆走过,想起那古老骇人的传说,不由得加快脚步,仿佛河鬼就在身后张牙舞爪地追着,村姑们也不再往江边去洗衣洗脚洗锄。晨雾缭绕中,一个年轻的身影在江边踱来踱去,口中念念有词:一年了一年了……他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半个脸颊,剩下的半个脸颊布满泥垢,像是刚从泥地里滚过来,他眉清目秀,可是眼神透着焦虑和忧郁。他的衣服倒不是很脏很破,半新的牛仔裤在那个时代显示了他的年轻。他有时走得很慢,有时又走得很着急,像赶去投胎,一只手不停玩弄着一只折扇,打开收住打开收住,扇子在一开一收间隐现着三个字:霍元甲。他另一只手也没空着,指着江水骂到:一年了,妈的!远远看去,分明是一个灵感便秘的大才子大诗人了。他走了有好一阵子,这期间不时有几个路人走过,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没人想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行人走路时都不带思考的,老人家说:走路要看路。行人都掂着心肝行路,他们一怕滔滔江水,二怕他这个疯子,我们岗镇以前是出过伤人的疯子的。行人不看他,他倒好奇行人不看他的样子,他微笑地盯着每一个走过的路人。路人走完后,他的心情又变得糟糕了,开始跺脚。他脑子里闪过他以前读书时的情景,和村里一帮好家伙踩着各自的28寸单车,策马奔腾,意气风发驶去学校。一个学期才回两次家。他又想到了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在一年半前那个晚上,他爸爸坐在煮饭屋里的小板凳上一边添柴烧火一边接过他手上的录取通知书,看了好久,又紧紧地捏了好久,抬头看一眼满是期待眼光的自己,眼里闪起了泪花,然后沉重地摇摇头。他记得自己瞬间就绝望了,脑袋好像一下被抽空,僵持了一会,他一把夺过通知书,扔进火堆,摔门而出。他继续想起这一年半来他让父母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他既幸灾乐祸又黯然神伤,他对父母又爱又恨。这是控制不了的。他想得头疼,就看看江水,江水滚滚怎么也不见停下来。江水为什么不停下来听一听他说话呀?江水为什么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为什么总对视你为母亲河的人们做坏事?为什么不替人们想想?他大声喊“停”,江水没有反应。他继续大声喊:“我叫你停下来,听见没!”江水却像一个聋哑盲人一样毫无知觉。他愤怒了,说:“我要惩罚你!你会有报应的”,说完他纵身一跃,跳进了滚滚兰江···人们发觉他跳江时已经不见他踪影了,他的爸爸叫上亲戚家人沿江而下寻找他的尸体,他那可怜的母亲骑着他那辆单车赶来现场,停好车便蹲下来拿起大一的霍元甲牌扇子,望着江水大哭,哭得震天动地,哭声响彻云霄。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人听了不寒而栗,“鸡毛”耸起。我在半里开外也听得清清楚楚她在哭喊:“一一啊,我的儿啊,一一啊,我的儿啊!”那时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可我熟悉那个名字,我也略知那个名字的主人是谁,流言已经传开。我心里暗暗发怵,想起了这个跳江的人物。他叫大一···(二)大一是我们村第一个没读大学的大学生。他当年顶着村里最穷人家的压力,一鸣惊人考上了本科。那时村里努力读书的人遍地都是,考上大学的人微乎其微。但也是那时,读书其实是令穷人家长为难的事情,不供,觉得对不起孩子,供了,孩子考上大学,更要花钱,最后还是对不起孩子。所以很多情况下村里还是保持着正常,孩子读完初中收拾包袱打工,既不让父母背着不送孩子读书的骂名,又可以减轻父母压力。这种减轻父母压力的压力不知不觉中让很多孩子觉得读书读得不厉害反而更好。所以他们无形中变得敷衍读书,自然而然不会上榜。大一可没这么想,他从小到大都读得很好,他觉得自己是读书的料。不能敷衍。村里流传着很多他读书厉害的轶事,譬如他半夜点蜡烛念书不慎点燃蚊帐,譬如他在春节时自己给家里写对联,起初写在白纸上。他父亲说:“儿子,好像不吉利哪”,于是他又用红纸写,写出的对联又好看又工整。他们说大一的对联很特别,大家都是买来的,他自个儿写;大家都是什么迎财接福之类的,他写的是:金风辞旧岁,桃李迎新春。他们窃窃私语,都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都说写得真有文化。村里的流言是最厉害的广播,许多人的笑脸藏着千万把刀,不怀好心的人说的好话越大话里的毒就越浓。他们把你夸得上了天,是为了等你出丑时把你拉下地,恨恨地地踩进泥土里,让你不得翻身。大一最讨厌别人在他父母面前天花乱坠地说他的好话,眼尖子锐利地想杀死你,大一知道那很假,知道那些话都是糖衣炮弹。富人怎么能向穷人奉承,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更说不出人话。我没亲眼见过大一奋斗的样子,我甚至没见过他正常的样子,因为我见他的时候大家都说他已经傻了。门楼里嚼着瓜子的女人们仿佛在说笑话似的讨论大一,又像叹惜又像幸灾乐祸地说着大一傻了,我不觉得他傻了,我所认识的大一是一个和我们一样天真的,无忧的,而且还会功夫的神秘大哥哥。我的奶奶对我说:“你千万不要去惹他,见了他要远远避开。”我问:“是因为他傻了吗?”“嗯,他是个傻子,他读不了大学就傻了。起先他爹妈没发现,只见他天天坐在门口看着云朵朵,数着院里的鸡鸭猫狗,反复地说。后来他开始念念叨叨了,又不肯下地干活。他爹妈觉得是他们对不起儿子,儿子失落的很。可是过了好几个月还是这样,他爹妈意识到出问题了,但有啥办法?傻了就傻了,又没钱去治,又不能像街上那些走来走去的疯子一样遗弃他,疯子无药可救,傻子还是可以凑活养着传宗接代。”我很疑惑:“疯子和傻子有啥区别?”奶奶说:“疯子会打人,傻子就不会。傻子穿衣服,疯子就不穿。傻子是呆子,他还会想,只是脑子不好使,疯子是连脑子也没了。你看19娘家的啊努,她是傻子,可是她还能吃饭睡觉嫁人生子。大一会想,会穿衣服,会吃饭睡觉,所以他是变傻了。”我继续问:“那我为什么要避大一?大一是傻子,又不是疯子。大一还···”奶奶呵呵笑着截断我的话说:“傻子变聪明了不就成疯子了嘛!傻子生气了就是变聪明了嘛,就会打你了嘛。所以你要避他。”我似乎有点儿懂了,我不敢告诉奶奶我还见过大一,他还跟我们一帮崽娃打招呼。我在暗暗想,我们不能惹大一生气。大一的父母和我奶奶一样相信大一只是傻了,不是疯了。他们决定自己来叫醒大一的脑袋,教他懂事,好比让他重新出生一次。大一天天往外跑,他妈妈天天在后面跟着他,后来发觉大一没干什么错事,也记得回家,慢慢就不跟了。可是大一经常忘记回家吃饭,于是他爹就偷偷在他最喜欢的扇子后面写上“回家吃饭”。大一每天出门都带着这把扇,摇来摇去,摇着摇着发觉多了4个字,回家问他爸爸。他爹告诉了他,他想了想也觉得合理,不计较了。扇子正面写着:“霍元甲”,大一在高中时买了这把扇子并用潇洒的草书写了这三个字。大一从小喜欢霍元甲,喜欢功夫,如果不是走上读书这条路,他可能去当兵或者当流氓。“穷人出流氓,”村里人说。以前被他欺负的小流氓也就是现在的大流氓是看不起大一这个傻子的,尽管大一小的时候跟他们干过架,叫他们俯首称臣,过去的耻辱让这些流氓总想着和他玩玩,在“这个傻子身上找找乐子”。(三)真正和大一玩的而且没有看不起他只有我们这帮崽娃儿了。我们是很崇拜大一的,我们听别人说过大一读书的故事,想亲口听大一说说。可找到大一不是容易的事,他来无影儿去无踪,我们可能会在河边见到他,在门楼前的地堂见到他,在田块见到他,也可能哪里都见不到,从来只有大一找到我们,没有我们找到大一。那时夏天都是顶热的,我们不敢去小河游水,怕天太热河水太凉,一下去就呜呼,这是我们的爸妈最担心最千叮万嘱我们的。我们又不敢上街,怕被疯子打,又找不到大一。我们整天无所事事在村子游荡,走过鱼塘时,看到一条硕大的白鲫鱼迅速地跳起又滑落,我们忙捡起石头掷它并开始讨论等它浮上来怎么去捞;走过果园时,看到碧绿的果树粉红的花骨朵儿,一只鸟在叶子上面跳来跳去,我们又捡起石头掷它。看到想吃和好玩的东西时我们总是充满能量,无所事事地走路时我们总觉得筋疲力尽。我们走到了靠近门楼的地堂。地堂还留着昨天我们画过的圈圈,“地堂被太阳晒得开裂了”,大炮看着地上的裂缝说。我们都低头看着裂缝,裂缝里竟然爬出来一队蚂蚁,我们顺着蚂蚁军队的路线,看到了几米外还没扫干净的干牛粪,蚂蚁军队正在运输这些牛粪。大炮说:“原来蚂蚁也吃屎,我还以为只有狗才吃屎。”小三说:“胡说,蚂蚁不吃屎,蚂蚁用它们做水泥,在下面盖房子。”我说:“做水泥不对,蚂蚁可能用它们做床垫,冬天睡着暖和,我家的牛就睡在自己的干屎上面,顶暖顶暖的。不过小三说蚂蚁会盖房子倒是真的。”大家一起反驳:“你怎么知道?”我骄傲地说:“我奶奶告诉我的。”大家都“哦”的一声,表示赞同我奶奶的话。我继续以奶奶的口吻说:“蚂蚁如果在我们的房子下面盖房子,那我们的房子就会呼啦呼啦裂了崩了,蚂蚁在地堂下面盖房子,所以地堂开裂了。”大家又“哦”的一声,然后齐刷刷看向大炮,表示刚才大炮在说大话。我提议用尿灭了这支蚂蚁大军,于是大家纷纷掏出自己的玩意儿开始尿尿,尿尿像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冲向蚂蚁大军,蚂蚁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我们得意地听着尿声像珍珠落玉盘似的”啪啪“地清脆地砸在地上。大炮没有怎么尿,我们问他为什么,他不假思索地说;“你们把子弹都打光了,待会还有蚂蚁大军怎么办。”我们憋红了小脸,表示后悔自己的鲁莽。尿完了蚂蚁,我们继续无所事事地走在地堂上,地堂另一边有一堵一层楼高的城墙,把门楼遮住了,进了门楼里面就是祠堂。大一坐在门楼前的城墙上,摇着那把"霍元甲"牌扇子,有个大婆背着粪篓经过,他就大声喊:"大婆早。"大婆没理他,他"噗"地吐出一口痰,痰像巡航导弹一样飞进那个粪篓,很快被粪干淹没掉,像一滴水融进了沙漠里。看见我们几个小孩走过来,他无比兴奋地向我们大叫,我们停住了脚步,三伏天正午的太阳晒得我们嘴干唇裂,浑身无力,天气热得连呼吸都觉得费劲。我们全都有气无力地仰起头看着他,大炮快流到嘴边的鼻涕又缩回去,我们问:"大一,你不怕掉下来啊?"大一摇摇头,嘿嘿笑着说:"我有轻功"。我们又问:"大一,你怎么爬上去的",他像蹲在树丫上的鸟似的摆摆双臂,理正气壮地说"我有轻功",我们觉得他学鸟的姿势很滑稽,哈哈笑了,大一总是可以逗我们开心。大炮说:"我要开炮了"说着揪出那玩意儿就要射,大一在上面叫到:"停停停,不准随处尿尿,万一尿到了土地爷,小弟弟都要歪的"我们听了赶紧拉开裤子看看小弟弟歪没有,没有歪,我们就齐声说:"没尿到"。大炮也指着下面说:"没尿到,它怕丑了",我们又哈哈大笑。接着我们哀求大一拉我们上去玩,大一摇摇头,说:"你们还没练成霍元甲的功夫,没有轻功,会摔死的",说着"啪地"打开他的扇子,继续解释:"看到没,这就是霍元甲",我们用手指数数,怎么是四个字,不认得,就问:"怎么是四个字?",大一低头一看,原来是背面,上面写着:回家吃饭!大一醒悟过来后,他娴熟地跳下来,然后跑起来了,他边跑边回头对我们说:我回家吃饭去了,你们也回吧,记住不要随处尿尿。”我看着他风一样的背影潇洒地远去,心想:果真是会轻功的人。整个夏天,我们这帮浪里浪荡的崽娃们几乎逛遍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期间遇到几次大一,最后一个夏日我们看到他被几个流氓欺负。他们踢一脚大一的后膝盖,大一扑通地跪下了,我们远远看着,屏住呼吸。然后他们轮流从大一头上跨过去,有一个还故意坐坐他的脑袋,跨完后,他们拍拍大一的脑袋扬长而去。等流氓走远了,我们跑过去,看着一脸灰尘的大一,完全不像前一阵子在城墙下耍轻功的大一,我们有点泄气,好像自己也被欺负了一样,就陪着大一坐在地上。小三悄悄嘀咕:“他不是会功夫吗,怎么会被打了?”我看着大一诅丧的眼神,偷偷捏一把小三,我不想大一生气。。我别过脸去低声告诉他:“我奶奶说了,疯子才会打人,他们是疯子,大一不是,大一是忍着。会功夫的人都是高兴的,不会随便打人的。那些人不会功夫,所以不开心,所以想抢大一的功夫,抢大一的开心,大一才不给呢。”大一忽然站起来说了一句:“傻子才悲伤。”我们知道大一没事了,也变得开心起来,我们一起站起来,跟着大一走。大一走到田块,我们也跟到田块,这片田野荒芜成草原一样。大一叫我们排队列,站军姿,大一说我们都是祖国的栋梁,除了读书要好,身体也要棒。他采了很多田块里的野草莓当做奖品,我们谁站得稳站得好就奖励谁。站得差没有奖品也没有处罚,这与上小学后我们整天被老师体罚简直天壤之别。我们在夏末未末的夕阳里“军训着”,一阵风吹来,吹倒了阵阵夏草,吹走了整夏的闷热,苦恼与无聊。歇息时我们终于问了关于他读书的事,大一淡淡地说:“我读书确实很勤奋,但我半夜起来点蜡烛是为了尿尿,不是读书,他们说谎是因为我点燃了蚊帐太不可思议。”我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里搞不清楚村里人说的和大一说的谁对谁错,我们还没能反应过来,大一又说;“总之好好读书没错,你们聪明伶俐,能上大学的。”(四)南方的秋离奇的短,仿佛只是一扇门,里面是夏天,外面是冬天。从夏天过来,跨过门槛,就到冬天了。冬天岗镇村有一件盛事叫寨主打照,三年一次。寨主打照的意思是庆贺我们岗镇人民的祖先的诞辰。打照需要三天,三天里,村子彻夜灯火通明,白天请舞狮队到各小寨的门楼前舞狮,夜晚放烟花,再歉收的年月也要大放烟花。还要摆三天宴席,全村每户派一丁入席,派一丁作下手,帮忙料理各事。我们崽娃最喜欢看舞狮,我们方言不叫舞狮,叫“大鼓戏”。可能是因为未见舞狮,先闻鼓声,鼓声大而脆,可传数里。抬鼓敲鼓舞狮的一律是年轻小伙,他们敲着鼓,鼓声很有节奏,咚咚锵咚咚锵的,急促而又欢乐。舞狮是在门楼前,门楼上伸出一根竹竿,竿头吊着红绳,绳尾系着一大束竹叶和花,里面就有一个利是,那是给舞狮队的特别添头,一般为一百块。那时一百还是挺多的。我们四周跑着追逐着看舞狮队跳来跳去,舞狮使劲儿跳,大鼓使劲儿敲。我们没有跟着大一玩,大一跑去门楼里看弄竹竿。公家领头人在后台包利是的时候大一也在旁边瞧,他看见领头人把自己口袋一张缺了角的一百调换过来,放进利是里,把那张好的放进自己袋里。他嘿嘿地瞧着领头人笑,说:“这张是坏的,呵呵,坏的。”这时旁边有另一个领头人走过来一把拉开大一,在他头上勾起中指食指重重敲下去,骂道:“笨蛋,谁看见是坏的,能花出去不就好好的嘛。”大一听到脑袋像那个鼓一声清脆地响了一声,他委屈地流出了眼泪,终于知道自己是个傻子了。那天夜晚大一也高高兴兴跟着他爹去喝宴席了,他高高兴兴地,喝得稀里糊涂的,最后还发酒疯尿尿了。他爹在众人呲笑中背着他回家去,他扒在他爹背上傻笑着,人们看见他的尿尿沾湿了他爹的裤子,好像他爹也失禁了。人们欢乐笑着,觉得很正常,因为他是个傻子嘛。(五)寨主打照后一周,在那个凛冽的冬晨,大一纵身一跃跳进了兰江。我远远着听他妈妈悲戚的哭声,心里百感交集,以后我们不能找大一玩了。原来打照那天我们是最后一次见面。他都没有告诉我他挨打的理由,他为什么跳江自杀呢?今年并不是河鬼猖獗人世的年份啊,他的死不合迷信啊。全村人也跟我一样想过,他们没有想到我们失去玩伴的感受,他们觉得在迷信上太不可思议,在人情上又符合常理,他是傻子嘛,傻子什么事都不敢做,什么事都敢做。可是有远见的村民还是想到其中一点。一年后,岗镇村出了第一个读大学的大学生。那个大学生就是我的哥哥。从此以后,兰江很少死人了。所有恐怖的预言与默认的陈规不攻自破。

    2016-04-30 18:10:39 作者:刚铎少主 9618 0

  • 烟花三月下扬州

    一广陵元月十五夜,二十四桥水街斜。方生方从书斋出来上街赏灯。今夕佳节,乃天宝年首个上元节,偌大的广陵城四处张灯结彩,金黄嫣红萦绕全城,全城一派喜庆气象。大唐经过开元之治,国力鼎盛,河清海晏。二十四桥边的清河街又名水街,是城里最大最热闹的一条街。此时水街正在举行灯谜大会,主办此次大会的正是城里最富有的人家—卢家。卢家靠漕运买卖起家,经过几代累积,财富富可敌国。而更令人艳羡的是卢老爷膝下一双儿女,长子卢笛容貌俊美,智勇双全,早前通过武举被京城大臣赏识,引荐为金吾将军手下侍卫。据说已被皇家公主看上,留在京师当驸马了。小女卢笙长得一副倾国倾城貌,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又能弹得一手令人拍案叫绝的好琴,自是闻名在外。去年,玄宗东巡驾临广陵,广陵郡王要排演《霓裳羽衣曲》迎接圣上,遂邀卢笙来演奏古筝。美妙的古筝加上广陵第一歌女念奴余音绕梁般的歌声,以及婀娜多姿的群舞。纵是身为梨园高手的玄宗,也叹为观止。此曲在广陵城连演二十场,每闻曲声,必是万人空巷。这晚方生正漫步在清河街,街上两旁华灯初上,圆圆的灯笼加之万家灯火,令方生心情甚为温暖舒适。方生看着那五彩灯笼,灯笼皆吊以流苏红纸,红纸定是灯谜了。此时清河街行人熙熙攘攘,方生惬意地走走看看,但见一男子在灯谜前挠头顿首,时而叹息时而喃喃自语,神情十分为难,看来是被谜语难住了。方生顺眼望去,只见谜面是:王公子,白姑娘,双双坐在石头上。谜目是:猜李白的一句诗。方生看毕,猜到是“碧”字,可李白是当今的大诗人,他的诗歌如浩淼烟波,究竟是哪一首里的哪一句呢。方生低头思索片刻,看看自己的脚,想到自己身处广陵,恍然大悟,原来谜底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心中豁然开朗。便上前轻声告诉那人,那人听罢茅塞顿开,揭了谜底,果不其然,于是对方生感激不尽。方生笑而离去。又走几步,见一谜面为:左为绿,右为红,合则金灿灿。谜目为猜一字。方生觉得卢家的人还真厉害,不光经商有道,亦才高八斗。这时旁边有人说:“这出题的王管家以前是个秀才哩,卢府上下,才学之高除了卢笙小姐就到他了。可惜啊王管家克妻,娶一个死一个,到现在都没人敢嫁给他了。”方生听过卢小姐,可是没见到庐山真面目。心想难道这卢小姐真是广陵第一才女不成?走了几步,便见两个年轻姑娘站在对面不远处嬉笑谈话,尽管她们穿得不算十分华丽,但细心的方生一眼就看出她们是富家人,莫非卢笙小姐就是其中之一?方生这样想着,竟不自觉悄悄听起她们说话。后面的小个姑娘说:“小姐,你看,这一个有意思。”前面的姑娘听了就轻轻念起那个谜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高丘尽头,之子于归。方生听她念罢,偷偷打量她,只见她年纪十八有余,身才修长,姿势端庄。肤如凝脂,手若柔荑。一双含笑眼,两靥惹人醉。方生不敢多看,低头回味那谜面,那谜面取之诗经,韵味十足。高丘尽头想必是日落之处,之子于归就在此时。不知要猜的是什么。方生又望过去,看不清楚谜目,只得像做贼般又偷听那两个姑娘说话。那姑娘念到:谜目,广陵。“广陵,小姐,它要猜的是广陵的什么。”“容我想想。”那姑娘想了一阵还没想出来,方生也想不出来。之子于归曰婚,婚昏同意,会是“昏”字么?广陵与昏,有何联系。方生继续联想,广陵,《广陵散》,嵇康。嵇康是死在黄昏之时么?非也,砍头是在午时三刻。方生拍着自己的脑袋,悔恨自己阅谜无数,终究还是被难住。正当方生苦思不得时,那姑娘眉头舒展开来,笑靥渐出,她回头笑着对后面的姑娘说:“巧儿,我们的王大管家真是才思卓绝啊,而且,他还想抱得你这个小美人归呢。”巧儿听罢小脸通红,娇嗔道“王管家怎么就喜欢上了我呢。”那姑娘继续笑着说:“你看,他都把你做谜底了,你还不懂。怪不得平日里王管家对谁都黑脸呼呼的,唯独对我们的巧儿妞嬉皮笑脸呢。”“把我做谜底?”巧儿一脸疑惑。“可不是嘛,你听我细说。你想,这桃之夭夭与高丘尽头二句合起来,其实是个“桥”字。高丘尽头即是取高字的下半部。夭夭各加上这下半部,变为乔乔。乔乔即二乔,二乔即东吴大小乔。大小合一是个“木”字,故大小乔即“桥”字。大小乔是桥公二女嘛。你再想,我们广陵不是有文人骚客流连忘返的廿四桥么,谜目说是广陵。所以呀我猜谜底肯定是廿四桥。而且,桥巧同音,你说是不是把你做谜底了。”方生听罢,不禁大声叫好。那姑娘被他的声音吓到,转头看过来,看到方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倒害羞起来。方生斗胆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对她说:“姑娘你好,在下方生,姑娘想必是卢家的卢小姐吧,早耳闻姑娘天生丽质,今日一见,果真是才貌双全。”怎奈旁边的巧儿听毕,知道方生偷听她们讲话,现在又轻易口出非礼之言,觉得方生定是那些附庸风流的伪君子,就抢词说:“小姐,不要理他,我们走!这人看着一表人才,竟干这种偷听的龌蹉之事。”说完拽起卢笙就走,卢笙想说什么都忘了,便也被她的丫鬟拽着离开。方生茫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心想:我也不是故意偷听啊,这大街上说话本来就人人都可听见的嘛。又想起那谜底,遂揭而视之,里面赫然写着:廿四桥。他望着卢笙渐行渐远的倩影,不禁感叹道:此生取之为妻,当无憾矣。方生正想着入神,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看到那人身高七尺,美髯飘逸,鼻梁透着一股正气,双目炯炯有神,是个头戴诸葛帽,身背华佗箱的江湖郎中。那人说:“兄弟,帮帮忙,帮我挡挡道。”话未毕把方生推到路中间,撒腿就跑进人群。方生被推个趔趄,觉得好生奇怪。方站定,后面一队巡兵追过来,其中有人大声喊,“别跑,给我抓到他,快点!”方生傻乎乎站在路中间,看到士兵赶来,便伸开双手截住,说:“敢问军爷,何事如此着急呢。”一个士官模样的一把推开他说:“闪开,别碍着我们捉贼。”巡兵继续挤进人群去追郎中。方生再一次被推得趔趔趄趄,差点跌倒,觉得今晚真是奇怪啊:我堂堂读书人被诬为龌蹉之人,又遇到这个古怪的不像贼的贼。真是不合礼啊不合理啊!二夜渐深,清河街灯火阑珊。方生经过这一路波折,心情自是无法平复,便无心再赏灯,要回书斋去。刚回到书斋门口,又听到后面有人喊:“兄弟,等等我。”方生回头定睛一看,是那位郎中。那人走近说;“兄弟,适才真多亏了你,我才甩掉了那臭士兵。”方生问他:“我认识你么?”觉得反了,又问:“你认识我么?”那人说:“现在认识了,我看得出来你是好人。因为你不用知道我是谁就肯帮我。”方生听完连自己也觉得迷惑,自己当时为什么帮他。好像因为当时觉得他是好人,现在似乎依然这么认为。于是方生回答说:“他们说你是贼,我看你不像贼,你是好人。”那人嘿嘿笑了,伸出拳头说;“我叫徐无鬼。敢问兄弟尊姓大名。”方生也伸出拳头和他碰一碰。朗声道:“我姓方,名生。”“好,方贤弟,走,请我去你家喝酒去。”说完徐无鬼要走进书斋,方生摆开双手阻止说:“这是小弟的书斋,非喝酒之地,走,我家就在前面。”走进木屋,点灯,温酒,煮肉。酒肉具备,方生拱手敬酒曰:“徐兄,请!”徐无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杯酒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徐无鬼介绍自己说:“我原是青城山的道士,后来自觉道根浅,便弃道下山,当上走南闯北的江湖郎中。前不久刚来到广陵,早闻广陵是江南繁华之地,皇上去年又驾临此地,当是再生华辉。我想人多的地方我的郎中生意会好做些,就留下来了。今晚收工后听说今天是上元节,水街会举办灯谜大会,就想来水街看看热闹。未到水街,来到廿四桥边,看见一姑娘站在湖边赏河灯,怕是站得太久脚软了,几欲昏倒。我怕她掉进水里,就上去扶住她,谁知我还没开口,那姑娘就以为我图谋不轨,大叫:‘来人呀,非礼呀。’我一听急了,放开她,正欲申辩,见十步外一队巡兵闻声而至。我想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所以就跑了,后来的事你也看见了。”方生呵呵笑了,呷一口酒,说:“好一个走为上策。这里的衙门真真不好惹啊,坐堂大人从来都是不分青红皂白断案的,几年来判的冤案也不少。你若是被抓进去,没几个钱疏通疏通关系估计也九死一生。唉!自从先朝狄仁杰狄大人去世后,天下再没有断案如神的父母官啰。”徐无鬼喝完一盅酒,岔开话题,问道:“贤弟可曾考取功名?”方生太息曰:“去年曾赴京赶考,奈何龙门难跃。早知如此,我何不如留在广陵好好欣赏《霓裳羽衣曲》。”徐无鬼安慰他说:“功名之事,不在一时,来日方长。来,干!”觥筹交错,杯盏相碰间,二人已喝掉大半坛酒,喝得烂醉如泥,也变成莫逆之交。喝醉酒,人的情感就如黄河泛滥,难以阻拦。徐无鬼见方生在床上翻来覆去,笑着说:“贤弟可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没有回声,见方生嗯哼闭眼笑着,突然大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卢笙小姐,今生余非卿不娶,非卿不娶···”徐无鬼捂着被子大笑。此后几日,徐无鬼呆在方家避风声。白天方生去书斋念书,徐无鬼就被落在家里。闲来无事,倒也常读读《南华经》,研究研究《本草经集注》。配配中药,也耍耍太极。待到风声过后,徐无鬼在家坐不住,就换个装束,出门行医去了。徐无鬼怕的不是巡兵,而是从京城来的探子与刺客。那些在京城的往事不堪回首,徐无鬼只想烂在肚子里,自己说不定哪天就被他们抓住杀了。所以,在这天未来之前,还是好好享受日子吧。故徐无鬼选择了来广陵,来这个繁华而又不失文化的地方逍遥快活。前阵子那个告他非礼的姑娘,徐无鬼难以忘怀。以前师傅常说自己六根未净,现在想想还真是。当年在京师被追杀,自己也没想学南朝华阳真人陶弘景一样到山中隐居,是不甘山中寂寞啊。徐无鬼留恋红尘,他早有自知之明。那个姑娘,虽然看起来娇小怜弱,可掩不住亭亭玉立之美,她呼救之声,激亢绵长,就像山中无人鸟鸣涧,丝毫无中气不足之象。若不是梨园儿女,哪有这般本事。这天,徐无鬼路过天香楼,广陵最大的艺馆。集合了广陵乃至江南最出名的歌女乐工。包括天香楼头牌念奴。徐无鬼想一睹念奴美若天仙的芳颜,可这般装束,身无分文,定然无法进去。他只得停住脚步,细细察看这座高楼。徐无鬼在正门流连许久,看来客如行云流水,络绎不绝。胭脂俗粉倒也见了不少,可哪一个是念奴呢,哪一个都不像想象中的念奴。看了半柱香功夫,徐无鬼看得审美疲劳了,就绕着天香楼走,天香楼之大方圆百步地,飞檐数入街巷深处。徐无鬼慢慢走到后门,后门虚掩,像是有人要出门。果然,眨眼间,一个身材娇小的姑娘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探头观察,然后快步走出来。她对帮忙关门的另一个女子挥手示意后,就笑嘻嘻地匆匆离开。徐无鬼一瞥那个姑娘,好生面善啊,在哪里见过呢?一拍大腿,想到了。她不就是告我非礼的那个姑娘嘛。天无绝人之路,我有机会好好向她解释了。于是快步跟上去,进了一条小巷,徐无鬼就冲上前拦住姑娘。说:“姑娘你好!”那姑娘知道有人跟踪她,但这里离天香楼那么近,料他也不敢怎么样。就轻声对他说:“你是谁,跟着我干什么?”徐无鬼见她忘了自己,忙说:“在下徐无鬼,姑娘你还认得在下吗,在下就是几日前在廿四桥边扶你的那个郎中。”姑娘仔细打量打量他,没好气地说:“原来是你呀,你又想干什么?”徐无鬼看她神色厌嫌,可眼波里还是一汪清泉在荡漾,单纯无比。徐无鬼顿生怜爱之心,又连忙解释:“姑娘,在下真不是什么坏人,在下只是一介郎中而已,那日在下是真的想帮你。再说,就算在下是坏人,也不会蠢到在上元佳节,巡兵来往不断的廿四桥边行恶吧。”姑娘想想,觉得有道理,点点头说:“有道理,算我误解你了。”徐无鬼嘿嘿笑了,整顿好帽子,关切地问:“姑娘可是天香楼的人?”姑娘听他这样说,忙看看四周,见没人,就踮起脚靠近徐无鬼的耳朵轻轻说:“你可别张扬,我是偷偷跑出来的,我叫念奴。”“念奴!”“嘘,小点儿声。我可不想被发现。”念奴立马截断徐无鬼的激动。徐无鬼顿时感到天若宇盖,广陵那么小。他兴奋地小声说:“姑娘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广陵第一歌女念奴呀!今日在下见到姑娘,真是三生有幸。走,在下请姑娘喝酒去。”“可是酒楼人那么多,我会被认出来的。”徐无鬼镇定地从背上的箱里掏出一顶诸葛帽,一身郎中服,一把假胡子。挥挥手说:“走,师弟,咱哥俩喝酒去!”念奴假扮完毕,变成彻头彻脑的假小子。她捋着胡子,说:“真好玩。”看到徐无鬼的美髯在风中飘逸,以为也是假胡子。就使劲扯一下说:“徐大哥的也是假的吧”徐无鬼哎呀地鬼叫着,说:“疼疼疼疼···”“原来是真哒!”三卢笙自从上元节后便心神不宁。那个书生,怎么看也不像那些伪君子。他的眼神多么纯真,他的温文尔雅油然而生,他那种一见如故惺惺相惜般的神情在脑海萦绕多时,挥之不去。卢笙暗地里怪巧儿那个丫头心直口快,口不择言。竟轻出伤人之言,卢笙真想当面跟他道歉,甚至,如果可以的话,彼此促膝长谈一番亦可。可偌大广陵,人海茫茫,岂是那么容易说见就见。自己又不能常常出去,从小爹爹就叫自己要恪守女子美德,不违礼,不逾矩。非要购置要物,非遇上佳节,莫要随便出去。可自己真向往卢府外面的世界呀。方生也过神不宁地度过这些日子。清河街的邂逅,燃起了他心中的爱火,使得他再也无法在书斋好好念书。他多想再见卢笙一面。这日晚上方生提早离开书斋,回到家里,他想等徐无鬼回来跟他商量。不久,徐无鬼哼着小曲儿回来了:“阳春二月早,红杏枝头闹。小哥我的春天来了,来了。”方生见徐无鬼如此愉快,笑着问道:“大哥如此有兴致,莫非赚了大钱。”徐无鬼摇头说:“钱财于我如浮云。郎中之意不在身外之物也。在这儿。”他摸着自己的心脏说;“这儿,这个地方,不再是一个人住了。”方生忍俊不禁,说到:“你这个道士倒想着男女之情。”徐无鬼不屑地说:“道士怎么啦?道士就不能有七情六欲?何况我早已弃道从医了。你知道这里,住着什么人吗。”徐无鬼用手比划着自己的心,像是化作一幢大房子,他又自答道:“是念奴!”“什么!念奴!广陵第一歌女。”方生满脸惊讶,“怎么回事呀?”徐无鬼于是把来龙去脉告诉他,方生不大相信,反复说:“念奴怎会是这样念奴怎会是这样。”徐无鬼回答:“我也不清楚,反正我的念奴就是傻傻的假小子。哈哈,沾着假胡子,吃面时面条沾到胡子上都不知道,只顾着说好吃好吃,又不会喝酒,喝一口呛一口。还不停地说好喝好喝。”方生听着徐无鬼这么美好的事,突然又想起自己的正事,就喟然叹曰:“小弟我为情所困啦。”徐无鬼调侃他:“怎么样,窈窕淑女,求之不得,若奈何。”方生说:“我欲明日即上卢府提亲。”“兄弟,你疯了吗,卢家可是广陵第一富户,岂是你说提亲就能提亲的。再说,你现在功名未就,孤身一人在广陵,门不当户不对,就算你和卢小姐都乐意,卢家也未必肯允许啊。倒不如像我一样,细水长流。你要暗着来,先私下会会卢小姐,两情相悦才是关键啊。”徐无鬼自作主张要陪方生去私会卢小姐,给他壮胆。翌日,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方徐二人从方家出发,穿过行人稀少的清河街,走过柳条飘摇的廿四桥,路过炫彩华丽的天香楼。徐无鬼说:“为了你这个笨小子,我今天都不找念奴玩了。”两人一齐走到卢家,卢府像天香楼一样宏大壮丽,但没有天香楼的胭脂俗气,也没有市井气息。反而愈发安静肃穆,就像门前那两座石狮子。门前还有门卫看守,不时有下人进进出出。方生踱来踱去,自言自语:“怎样才能见到卢小姐?”徐无鬼望着他说:“镇定,兄弟。”“镇定不下来”。“要不大哥给你吃颗定心丸。”方生摇着扇子:“别闹了,大哥,我心慌得很。”徐无鬼见他如此,站起来拍拍屁股说:“在这里等不是办法,没准被那俩门卫发现了以为我们是贼人,给抓住送官。走,我带你去后门那里等。”两人又走到后门。卢家后门可不小,而且有气派。他们偷偷缩在一个街角处观察。徐无鬼很有把握地说;“念奴就是从后门溜出来的。有钱人家的小姐日复一日待字闺中闷得很,可能都会偷偷从后门溜出去玩。说不定卢小姐也会这样。”方生听了拍拍他的后背,心里由衷感激。他们就在那里静候,可后门好久都没动静。又过了好久,门咿呀地开了,两个仆人挑着两担剩菜剩饭往外走。徐无鬼说:“有钱人家就是大方,昨日的剩菜估计都要比普通人家的新鲜饭菜好,这两人估计要往家里挑去呢。”方生冷冷地说;“君子不吃嗟来之食。何况残羹冷炙。”不久,两人又见有几辆推车过来,车上堆满了煤,徐无鬼说:“这几车煤可能就只够烧两三天,天不过寒食都还冷得很,卢家上下人又那么多,生火做饭,烤炉取暖什么的烧的煤肯定也多。”方生没怎么听徐无鬼唠叨,后门有人走动时他就仔细看有没有卢小姐的身影;无人时就使劲儿盯着那个木门,门仿佛都会动了。他们从早上等到午时,到了午时徐无鬼说饿了受不了,丢下方生继续看风,或者饿了喝西北风。他自己吃饭去了。午时过了,又到未时,徐无鬼带回来几个馒头,方生一边啃馒头一边盯着门。就是不现卢小姐踪影。徐无鬼看着方生的较劲样子感到好笑,徐无鬼是个静不下来的人,干这种偷鸡摸狗之事又不能哼小曲儿,不能耍耍太极,十分约束。但为了兄弟,为了自己的诺言,有何办法,只能面壁“思过”。徐无鬼就想起自己一路南下的经历。渡秦淮河时身无分文,就骗棹公说棹公脸色不好,接着给他大谈养生之道,把庄子《养生主》讲得甚是玄乎,顺手送他几味草药。最后过了河,棹公非但不要钱,还连连作揖说真是祖上修德,遇上得道高人了。想到这里,徐无鬼哑然失笑。恰好此时后门有几个下人出来,他们听到笑声,喝到:“什么人!”徐无鬼忙一把拉起方生,说:“跑!”两人仓皇而逃。此后几天,两人不敢再去后门。方生只得又回书斋潜心研读。徐无鬼落得轻松,又去行医卖药,找他的假小子了。不久,方生重回后门守候,徐无鬼时去时不去。四细心的巧儿早就发现小姐这段时间的异常了。上元节迄今近两个月,小姐虽不怎么出门,可心儿却不在家里。时而在厢房倚窗远望,时而在房里徘徊。前几天巧儿听下人说后门好像有人,她告诉下人切莫多言,她自己细心留意,发现果然是那个书生在后门街角那里“打坐”。巧儿帮小姐沏了一壶茶,说:“小姐最近是不是不舒服,不弹琴读诗,也不修理花草。”卢笙应道:“我没事,可能这阵子天气不好,空气总闷得很。”巧儿扑哧笑了,说:“小姐真会说笑,前天太阳还好好的,依我看,小姐是心里有事闷得慌吧。”“你这坏丫头,尽会贫嘴儿。”“莫怪巧儿贫嘴,小姐,我听说最近后门总有人在那候着,不知道是不是坏人,巧儿正琢磨着要不要告诉王管家。”巧儿故作一个为难的表情。“你说什么。后门有人?是谁?”卢笙媚眼一亮,巧儿拍手笑着说:“小姐,天放晴啰。”五念奴好几天没见徐无鬼了,心里暗暗骂着他。寒食节将至,皇上也将再次驾临广陵与广陵郡王共同举办寒食节祭祀大典,祭拜先贤介子推。陪同皇上前来的除了宠臣高力士和皇上喜爱的侄子嗣邠王李承宁,还有众地方大臣与梨园一众乐工,包括大音乐家李龟年。李龟年深受玄宗喜爱,早年也曾在岐王府任职,岐王薨逝后,被提拔进京,入宫为玄宗作曲编舞。他精通音律,擅吹筚篥,奏羯鼓,长于作曲演唱。念奴真想拜他为师,好好请教一番。可待到那时就没时间溜出去玩了。酉时,念奴练舞完毕,偷偷从后门溜出去了。去到那家熟悉的小面馆里一见到徐无鬼,方坐下就要打他,怪他这么久不来找自己。徐无鬼一把抓住念奴双手,说:“念奴莫闹,我这几天实在没空,都在行善积德了。”念奴眼珠子溜溜转,她猜道:“莫非徐大哥又招摇撞骗卖假药去了,哈哈哈。”徐无鬼对这个丫头没脾气了,他说:“你过来一点。”念奴把脸凑过去,徐无鬼继续说;“把眼闭上。”念奴看他神神秘秘的,心想徐大哥不会是?闭上双眼,心跳加速,脸倏忽变红。徐无鬼看着念奴害羞的样子,心里偷乐了,他慢慢把自己的脸凑过去,轻轻对着念奴的额头吹一口气,念奴眼睛动了动,脸更红了。徐无鬼用一只手捂住心口狂乐,用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在念奴的睛明穴摁一会。“好了。你可以慢慢睁眼”。念奴慢慢睁开双眼,徐无鬼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感到眼睛明晰甚多。”念奴眨眨眼,定睛看看徐大哥,徐大哥和以前比起来好像是更清晰更好看了,念奴点点头,问:“徐大哥为什么要点念奴的眼睛呢。”徐无鬼哈哈大笑,说:“现在你看徐大哥是不是更清楚了,不像骗子,更像悬壶济世的神医了,嘿嘿嘿。”念奴娇嗔道:“徐大哥好无聊啊,还把念奴的眼睛弄得麻麻的。”徐无鬼一本正经地说:“那个地方叫睛明穴,是明目之穴。这人全身的经络交错纵横,穴道星罗棋布在经络各个关节上。经络相当于道路,穴道就是关卡。关卡通即路路通。故练武之人重在经脉,打通任督二脉,武功即会长进;学医之人重在穴道,通晓穴道,才能下针灸,行医救人。”念奴听不大懂,就要他老实回答这几天做何事了。徐无鬼说要陪方生追卢小姐,念奴笑着说:“追姑娘还要人陪啊”。徐无鬼说卢家可不是泛泛之辈,念奴笑得更欢了,原来方生要追的是卢笙。她也学起徐无鬼,一本正经地说:“这追卢小姐跟追其他姑娘不一样,真得万事俱备,一个人出动还真不行。”徐无鬼乖乖地点点头,念奴继续说:“可卢小姐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儿,恐怕到时候被迷住的就不止方生一人咯。”徐无鬼听毕吓出一身冷汗,虽说念奴是个心底单纯的姑娘,说的不是酸话。可她说的不无道理,为了方生,为了念奴,自己以后还是不去为好。徐无鬼喝一口面汤,镇定下来。拍拍心胸说:“为了方生,我不去了。”念奴听罢一时没忍住把满嘴面喷出来,喷了徐无鬼一脸,她啧啧道:“徐大哥说得好矫情,我还以为你有龙阳之好呢。呵呵。”徐无鬼镇定地抹掉满脸的碎面汤水,用湿漉漉的眼睛和嘴巴说:“我就有龙阳之好,我就喜欢我面前的小子。”五二月将过,三月即临。广陵的热闹气氛再一次翻涌起来了。广陵人听说皇上即将再次驾临广陵,到时不仅可以再睹龙颜,还可以欣赏到天香楼舞女绝美的舞蹈,李龟年和卢笙动听的合奏筚篥和古筝。人人翘首以盼。天香楼十分重视这次排演,他们认为此次排演是引荐念奴上京的最好机会。上次忘了向皇上力荐,这次可不能再错失机会。卢府同样十分看重祭典,几年未归的卢家长子卢笛新近晋升为执金吾,护驾来广陵,可以说是衣锦还乡。据说卢笛此次回家除了保护皇上,还要为妹妹择选夫婿。卢老爷常年经商在外,平日里王管家操持家事。卢笛公子回来自会如卢老爷般威严,常言道:长兄若父。卢笙懒得搭理哥哥,她再也按耐不住相思之苦了,她要见一见方生,日夜思念的方生。但是卢笙不能去后门见他,怕被哥哥发现。后门虽不及正门多人,也不是安全之地。卢笙叫来巧儿,一本正经地把一封信交给她,嘱咐她一定得安全地交给方公子。夕食之后,巧儿偷偷溜出后门,看到方生果真还站在街角那里守望。巧儿心里有些不忍与愧疚。遂快步走近方生,把信递给他,说:“小姐叫你别等了,回去吧。”方生一脸疑惑,巧儿把嘴巴贴近方生耳朵,轻声说:“小姐明天自会见你,你还不回去。”方生欣喜欲狂地回到家中,放下信就活蹦乱跳。他看看徐无鬼还没回来,心中更是欢喜,自己不好意思在兄弟面前念信。现在家里只我一人,岂不正好。方生颤抖着拆开信封,展开信纸,里面一行娟秀的行书显现在眼帘:方公子,明日申时廿四桥东头,不见不散。卢笙亲笔。方生兴奋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可怎么只有一行字,他翻到背面看,没字,又翻开信封,放到眼前仔细瞧瞧,还是别无他物。方生心里又是欢喜又是缭乱。冷静下来想想,倘若卢小姐把话都写出来,区区几页纸也不够。再说,都写在纸上那明天的见面还能说什么。方生佩服笙儿的周全。此时外面一阵春风从格子窗吹进来,方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一口春风,慨叹:“真舒畅啊。”翌日未时方生早早出发,走过清河街,跨过廿四桥,来到桥东头。卢小姐此时肯定尚在家中吧。方生远眺着整个瘦西湖,山原旷其盈视,川泽纡其骇瞩。天空大地都豁然开朗。等了一个时辰,见卢笙和巧儿来了。卢笙一袭素色碎花长裙,裙摆下是跳动的流苏。她翩翩走来,宛若水边浣纱的西子,方生就是那条沉鱼了。方生迎上去,巧儿知趣地说要帮小姐买苏锦离开了,剩下两个人站在桥东头。他们心中有千言万语,一时却不知从何开口。两人就一齐看着瘦西湖一泓碧水。远处青山隐隐,近处绿水迢迢,慢慢地,太阳向西天倾斜,洒下束束金光,使得湖水看起来一会绿一会金。方生先开口了:“我在后门等了你大半个月,一直见不着你。”卢笙听了眼含热泪,说:“我也等了大半个月,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我又不能从后门溜出去,从小我爹爹就嘱咐我不要走后门。他知道我想溜出去玩。···”两人就像一对久未见面的夫妻一样充满默契,虽然话不多,但你一言,我一语;你一颦,我一笑,亦可谈到青山老去,海枯石烂。六过几天,广陵郡王在王府大摆三天筵席为皇上接风洗尘,他特意邀请广陵众艺人赴宴演出,为首的是广陵城第一歌女念奴。宴席上,众大臣初听李龟年唱曲,初看众美女群舞,兴致勃勃,兴之所至,便要饮酒。及至酒兴又起,神智昏乱,摇头晃脑,大声喧哗,令众乐工难以演奏下去。此时皇上近臣严安之,韦黄裳观察到气氛不对,连连劝阻众大臣莫要喧哗,可两人的声音如蜘蛛丝般软绵无力。高力士见皇上已有不悦,小声问道:“皇上,让微臣叫士兵来赶走他们何如?”皇上说:“不可,今夕如此欢乐,朕莫要破坏这般盛景,你去叫来嗣邠王和念奴,让这批乐盲洗耳恭听!”于是高力士站上舞台高呼:“欲遣念奴唱歌,邠二十五郎吹小管篴,看人能听否?”倏忽间,念奴与承宁二人已走上台,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只见承宁先吹小管笛引歌,悠扬飘逸的笛声慢慢从笛子飘出来,像一缕缕烟飘出来,飘进空气里,飘进众人的耳朵里,洗涤众人烦乱的思绪。随之而至的声音是念奴的天籁之声,她柔声慢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国又倾城,佳人难再得···承宁站在念奴旁边附以笛声,他觉得自己的笛声已不是声音,自己仿佛是在静静地听念奴唱歌,承宁温柔地看着念奴,念奴俨然成了那位佳人,在水一方,遗世独立。承宁不知怎地想到了自己的姐姐,奴儿姐。她也能歌善舞,可是终究仙去。念奴唱毕,全场掌声雷动,皇上满足地眯眼看着众人。台下的李龟年默默看着念奴,自己竟有一种英雄迟暮的悲怆。他隐约觉得,只有念奴,才能驾驭众人的视听;只有念奴,才能震撼全场,甚至冠绝天下!念奴那空灵飘渺的声音,使他想到了“抚节悲歌,声振林木,响遏行云”的秦青,还有那首歌的主人-跟自己宛如亲兄弟名字的李延年。到了后台,承宁开玩笑地怂恿念奴拜自己的老师李龟年为师,这样自己就是大名鼎鼎的念奴的师哥了,念奴不好意思地笑着,其实她也想拜李龟年为师,可是李龟年拒绝了。是的,李龟年之所以拒绝她不是出于妒忌或者不喜欢,事实上,李龟年很喜欢这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多么有天赋的孩子,怎么不招人喜欢!只是,凡天下之能人巨匠,无不具有一种天生的傲气与自尊,自尊之强,秉性之倔,使得李龟年不愿承认自己老去,他自己知道,自己除了音乐上的经验比她多,从唱歌层面来讲,自己已大大逊于这个小丫头了,自己又能教什么给她呢,?李龟年不愿收念奴为徒,可打心眼儿里已当她是关门女弟子了。在那次王府演唱里,被念奴迷住的除了承宁,还有广陵郡王的世子,这个模仿岐王“香肌暖手”的纨绔子弟,竟跑去天香楼找念奴“暖手”,念奴正在练歌,他就走进后台,此时承宁正在旁边,世子竟看不到,只顾盯着念奴喊道:“美人儿,我来了”,便不自觉走去。承宁喝住:“站住!小子!”。世子怒了,回过头盯着承宁也喝道:“你竟敢叫我小子!”“本王乃先朝章怀太子之孙,当今皇上的王侄,袭封嗣邠王,按辈分是你的王叔,如何叫不得!,况且,本王乃王室宗亲,你不过一个小小地方王的世子,为何敢在本王面前如此嚣张,滚!”念奴在旁边吓呆了眼。承宁平日里在她面前总不会自称本王,也不会如此庄严凌人,这令念奴诧异不已。如此几天,念奴每日在为寒食节排演做准备,练歌,排舞,从早到晚。她也会抓住一切机会向李龟年请教唱歌技艺。承宁以冒牌师哥的名义每天陪着她练习。念奴似乎察觉到,承宁对她有意,从他陪自己练歌,从休憩时带她去玩,甚至他还发现了自己最大的秘密—隔三差五的偷溜出去。那一次,念奴刚偷偷从后门出去,走了不到两步,听到后面一声浑厚的男声“念奴!”,糟了,是“师父”李龟年,念奴慢慢转过头来,看到了一张像徐无鬼一样嬉皮笑脸的面孔!···两人在一处静寂处坐下,念奴明知故问承宁:“师哥,你怎会发现的。”承宁淡定地看住她:“我不仅知道你偷溜,我还知道你偷溜去干甚。”念奴的脸唰地红了。承宁仰起头看着晚空,叹了一口气,说:“为什么我不早点出现在你身边呢。”念奴不知所措。承宁继续说下去:“你知道吗,念奴,你总让我想起我的姐姐,我年轻时的姐姐,我没见过面的姐姐。那时她如你这般美丽,她也有着跟你一样的名字。她十三岁就嫁到远方去了,为了大唐,那时我还没出生,但我会想起她的模样,她肯定像你一样美丽,可是···可是我没机会见到她了,永远没机会了···”念奴瞥见了承宁清澈的眼眸里有晶莹的玉珠在打转,念奴不自觉产生伤感之意,她听见承宁娓娓地往下说:“你知道吗,念奴。我在我家排行二十五,我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见过,唯独没见过我的奴儿姐,我多么想她啊···”念奴从未见过一个如此性情中人的王爷。不!在念奴眼里,承宁哥早不是高高在上的嗣邠王,而是平易近人的邠二十五郎,是像徐无鬼一样处处照顾自己的冒牌师哥,念奴曾想,假若没有徐大哥,自己可能就会喜欢上承宁哥,不为王权富贵。是啊,像徐大哥说的:喜欢就是喜欢,不畏王权富贵,管它戒律清规!我的徐大哥哎···七离寒食节还有一天,广陵早已全城禁烟禁火,寒食节那天,烟花三月不下扬州。天香楼和卢府整天忙忙碌碌,钟磬声不绝于耳。本次祭祀由广陵郡王亲自督办,省去卢府不少功夫。但卢笛还是公务私事满身,不仅要为妹妹办定择婿之事,更重要的是明里护驾,暗里奉皇上之命诛杀徐长卿。当年玄宗皇帝秘密征召全国高道方士十二人前来京师炼制长生不老药,徐无鬼便是青城山的代表。也是十二人中最年轻的方士。只是徐无鬼向来不相信长生不老之说,他认为人是会死的,人死后便回归大地,泥土,化作野马,尘埃了。这也是为什么徐无鬼逃难后把自己的名字徐长卿改为徐无鬼的原因。徐无鬼既然不相信长生之说,也就怠慢炼丹之事。及至炼丹失败,玄宗一怒方士无用,二怕此事泄露出去有损威名。就私下授旨拘捕十二人,准备秘密诛杀。徐无鬼幸运地从秘狱逃出来,死里逃生。他佯装出城,又秘密回城潜伏了一个月之久才离开。此后玄宗多次派人寻找徐无鬼下落,皆无功而返。直至卢笛接任京师金吾将军。卢笛作为广陵首富的长公子,不仅遗传了卢家老爷精明无比的智慧,还习得一身武艺。是朝廷青壮派大臣中的佼佼者。在徐无鬼逃脱后,卢笛曾暗地猜测徐无鬼会佯装出城,所以对各种江湖浪人甚是关注。当年皇上南巡广陵,卢笛就劝皇上秘密急令广陵各县令,留意江湖郎中与侠客,道士。卢笛深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因此他十分关注皇上所在之地,比如京师与广陵的浪人。而自从上元节闹出江湖郎中欲非礼广陵第一舞女之事后,卢笛更是派探子加紧监视天香楼与念奴。可是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卢笛知道,皇上喜欢念奴的《霓裳羽衣曲》。那个郎中如果是徐长卿的话说不定会利用念奴来刺杀皇上。所以卢笛此次回来会不择手段地查清徐无鬼的底细。卢笛也注意到妹妹的异常,向来恪守礼教的她怎么会生生拒绝自己给他找的一个又一个显赫的妹夫呢。他怀疑妹妹是不是已有意中人。他盘问了巧儿,巧儿一口否定。他又盘问了卢府所有的下人,终于查到了曾有书生与郎中蹲守后门的消息。卢笛冷笑一声,计从心生。卢笛在午饭后把卢笙叫来自己的卧室,给她倒茶,亲切地叫她坐下。卢笙看着哥哥如此不寻常的举动,警惕地问:“哥哥莫非改法子劝我择婿?”卢笛嬉皮笑脸说:“非也,祭祀大典眼看就要来临,儿女私情岂可耽误国家大事。妹妹身为大典首席古筝乐师,要勤加苦练,全力以赴,莫丢我卢家脸面。”卢笙点点头。卢笛继续说:“广陵郡王曾找过咱爹,说想跟咱爹结为亲家···”“哥哥,不是说不谈择婿之事吗”卢笙生生地打断卢笛的话。“妹妹不要激动。容我说完。广陵郡王是想纳你为世子妃,可世子,全城皆知,是个酒囊废物,何日不在烟柳之地风花雪月,这种人怎配得上我卢家。广陵郡王虽说在广陵说一不二,权倾一地。可我卢家在广陵的基业已有几百年,也不是好惹的。”卢笙听了觉得哥哥尚算深明大义。卢笛继续说:“我确是想给妹妹找个好人家。哥哥放心不下妹妹天经地义。哥哥想妹妹生活得无忧无虑,可哥哥也不是把钱权放首位,滥竽充数。你想想,哥哥介绍给你的公子哪一个像世子一样?”卢笙想想觉得也是,就说:“我知道哥哥用心良苦,可我对那些人没感觉。”“妹妹对什么人有感觉?”卢笙听毕本想直说方生的,转念间,还是试试哥哥口风为先,就说:“纨绔子弟何曾值得付托终生,若非文质彬彬儒雅有礼,若非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妹妹宁可终生不嫁。”卢笛说:“妹妹莫急,莫非妹妹喜欢的是书生?”“哥哥难道对书生有偏见?”“不会不会,若是如此,我卢家可以孤注一掷!”卢笛斩钉截铁道。卢笙听他这么说自己有点委屈:“妹妹在卢家只是一枚棋子么?”“不不不,都怪哥哥粗人一个,不会讲话。我是说,若是这样,书生也无妨。只要妹妹喜欢。”卢笛连忙解释。“真的?”卢笙开始相信哥哥的话。卢笛见机继续自圆其说:“嗯,妹妹温柔体贴,书生儒雅有礼,当是天造地设。况且书生寒窗十年,说不定一朝功名就,假以时日,加上我的提携,亦可给我妹妹无忧生活。”卢笙觉得哥哥说得真有道理,哥哥所做之事其实也是担心自己,自己毕竟是他的妹妹,哥哥不为妹妹着想,还为谁着想呢。单纯的卢笙想到这里,觉得没有什么可隐瞒了。于是把与方生交往之事告诉了哥哥。通过卢笙一席话,卢笛确定了方生的住处,他马上派人监视方家一举一动。虽然念奴那边的探子无多大收获,可自己这边却有重大突破,通过自己这边反倒打通了念奴那边的疑惑。所以念奴那边并不是一无所获,相反,能不能抓到徐长卿或徐无鬼,就得看徐长卿与念奴的爱深不深了。卢笛知道,只要徐长卿与念奴真心相爱,明天即使是刀山火海,徐长卿也会乖乖去的。很快探子来报,通过样貌比较,跟方生住在一起的徐无鬼确是方士徐长卿。卢笛笑了笑,摇摇酒杯,一饮而尽,站起来说:“吩咐下去,明日广陵祭祀大典后,在方场瓮中捉鳖。”接着他快马赶到玄宗住处,向玄宗禀报此事。到了那里,玄宗正与承宁编曲填词,卢笛见到有外人在场,欲言又止。玄宗摆摆手说:“宁儿不是外人。你说吧。”于是卢笛和盘托出来龙去脉。玄宗表示祭祀期间千万不可动手,至于祭祀完毕后的抓拿行动,权由卢笛全权操办。承宁在一边也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马上动身杀了徐无鬼。卢笛带着满脑疑惑回到家中不久,就收到玄宗特使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书。里面写道:卢爱卿无须多虑,朕早已发觉宁儿对念奴有意,如果宁儿是真的忠心于朕,加上徐长卿与念奴的关系,宁儿就会像刚才一样会协助我们;反之,假若宁儿放不下妇人之仁,势必会坏了大事。卢爱卿可在方生家附近设下探子,随时提防宁儿通风报信,一旦如此,一律抓拿!八寒食节前晚,方生与徐无鬼在家里大快朵颐。二人皆已觅得芳心,心中自是欢畅。故喝起酒来造饮辄尽,不量杯盏。徐无鬼说:“兄弟啊,想不到短短数月,我在广陵不仅结识了你这样的好弟弟,还找到了意中人啊。幸甚乐哉,幸甚乐哉我这个臭道士,假郎中啊哈哈。”方生也哈哈大笑说:“是啊,人生红颜知己难寻,胶漆之交难觅,可偏让我也碰上了。哈哈哈。”“还有,明天祭祀大典,笙儿与念奴都要登台表演了,咱俩可得捧场啊。”“必须的。”两人喝毕酒,各解衣而睡。徐无鬼睡不着,他心里头有很多事。他对方生与念奴隐瞒自己的身份,这个倒无所谓。可他想到此次祭祀大典总有不祥预感。他猜测明天大典上皇上会不会派刺客来刺杀自己,不过自己一路来隐瞒身份,好像也没有什么纰漏。自己确曾想过是否趁此次机会刺杀皇上,可一是难以成功,二是当今皇上除炼丹之事外确实是个好皇帝,那么自己刺杀的就不只是皇上一个人,而是整个大唐的兴盛啊。皇上与自己,定是不可共存的,皇上肯定会不惜一切杀了自己。若是如此,宁一人死而天下安!自己与念奴约好明天要看她跳《霓裳羽衣曲》,念奴一直说要为自己跳一支舞,自己已经答应了,岂可食言。就在方生已倒头大睡,徐无鬼失眠之时,在去方生家的路上,一匹快马的疾蹄声刺破了凌晨的寂静,承宁蒙脸执鞭,恨不得一下子冲到方生家。可是就在狂奔之时,承宁竟马前失蹄,一条拦路大绳竟嗖地从泥尘里弹出来,横扫马蹄。承宁摔倒在地,众探子团团围拥而住,绑住了承宁,“凯旋”而归!七寒食节当天,广陵全城比上元节还要热闹。水街早已人头躜动,广陵中心祭祀方场更是人山人海,众人皆身着素衣,为纪念介子推。方生与徐无鬼信心满满地早早来到方场占位置,徐无鬼知道自己不能被皇上和刺客发现识破身份,所以特意剃了胡子,用墨炭涂黑脸颊,换了农夫服装,尽力伪装起来。方生也要涂,徐无鬼骂他笨,说要是咱俩都化成这样,念奴和卢笙怎么看得到咱俩。祭祀台壮丽无比,台围四处皇家彩旗招展,祭祀台有十二级台阶,台中间矗立着盛香大鼎,大鼎后面一排红布长桌,桌上面太牢,果珍俱备,台前直路两边各六根檀香木柱,柱竿雕龙画凤,柱顶漆金。台后一根高耸入云的祭天柱。直路两边各有皇家卫队十二人,各有两排长号手。中间铺着一条丝绸红地毯道供皇帝行走。不久,皇上在广陵郡王及众地方大臣,祭师陪同下来到方场,众百姓纷纷让路,现场开始轰动。天香楼乐工及卢府乐师跟在皇帝后面。行完祭祀礼,准备开始表演歌舞。后台的卢笙今天特别兴奋,不仅因为哥哥答应自己与方生的交往,还因为方生亲来看她演奏。卢笙看看念奴,念奴也很兴奋,她化了一个素妆去饰演舞中人物,更现优雅,脱俗。去年的相识与几天来合奏排舞,卢笙与念奴俨然成了好姐妹。歌舞还未开始,方生和徐无鬼就在下面人海里兴奋地大叫,但两人的叫声显然被人海人浪吞没。歌舞开始前,一众舞女乐师粉墨登场。卢笙坐好提手,念奴定姿仰首。方生与徐无鬼不断地向台上的念奴与卢笙挥手,旁边也逐渐很多人开始挥手。表演开始了,先是玄宗与李龟年共同编曲填词的歌舞《高山流水》。卢笙用右手跨两个八度,古筝发出急促有力的两个琴声,如石击高山。继而换左手移指到高低音区,快速摇指拨动,旋律变得时隐时现,如云雾绕山巅,飘忽不定。就在卢笙弹奏出第一个声音时,独舞的念奴便配合卢笙的琴声开始一段跳动式的飞天舞,宛然腾云驾雾。随后卢笙指法缓慢下来,弹了一段清澈的泛音,声音绵长灵动,如流动着的泉水,就在此时,念奴的舞步也慢下来,她开始唱词了:巍巍若泰山兮,洋洋若江水兮。定而无风兮,流则有声兮···慢慢卢笙开始了花指快弹,琴声时高时低,高则如沉钟,低则若连珠,高低起伏,激昂人心。仿佛一叶轻舟过山山水水,时而水击磐石,时而浪花拍岸,时而山石落水,时而水静如镜,众人从念奴一个人身上宛若看到了伯牙与钟子期两个人,从卢笙古筝发出的声音中辨别出山和水的区别。在一段泛音中,念奴慢慢停下来,她一眼就瞥见了台下滑稽的徐无鬼。最后,卢笙一个尾指收尾,念奴定姿仰首,曲终舞毕,全场掌声雷动。卢笛此时在台下为皇上护驾,他早已在方场个出口埋伏好刺客,只等祭典完毕,皇上安全离开,即刻行动。他无心听曲赏舞,即使是妹妹在演奏。他眼观六路,希望尽快发现徐无鬼,无奈现场人潮涌动,密集如蚁,找人莫若大海捞针。广陵城方场向西一里外的森林里,王管家与巧儿早已备好车马,这辆从方家秘密牵来的马车后面装着一大袋黑乎乎的东西,好像有硫磺,木炭。袋子里面还有很多圆柱竹筒,皆有圆孔引线,就像烟花一样。徐无鬼特意交待二人,切莫乱动车上之物。《高山流水》演绎完毕,接着是皇上的得意之作《霓裳羽衣曲》,这个歌舞虽然在广陵已演过二十遍,但人们还是津津乐道,不仅因舞蹈的绝美,古筝的动听,还因旋律的多变,配乐器的更换。此次歌舞,加进了李龟年演奏的羯鼓。念奴在舞曲中段特意加了一段胡旋舞,与李龟年默契的羯鼓声相得益彰。李龟年前几日在天香楼第一次听到念奴练歌便赞不绝口,他觉得念奴嗓音清澈响亮,歌则如韩娥之音,“余音绕梁,三日不去”。念奴甚是谦虚,屡屡请教李龟年,二人一见如故,不是师徒胜似师徒。此时台下的徐无鬼默默看着台上绽放的念奴,嘴角扬起浅笑窝,像瘦西湖水泛起的圈圈水涡。他心里想:念奴呵,多想就这样一直看着你跳舞,你无忧,我无虑,游山玩水,浪迹天涯。舞蹈最后,念奴唱道:君王应笑看,霓裳羽衣舞飞飏···话音未落,徐无鬼突然箭步冲上祭台,拉住念奴,喝道:“跑!”两人跳下祭台,钻进人海,全场哗然,人海立即骚动。念奴显然反应不过来,她踉踉跄跄地跟着徐无鬼跑。这时台上的卢笙也站起来,快步跑向方生,喊道“方大哥,快跑,跟上徐大哥。”整个方场的人都料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李龟年惊愕地站在那里,目瞪口呆。卢笛大喊:“护驾”,侍卫马上提盾拔刀围过来保护皇上。卢笛对皇上说:“请皇上保重龙体,臣去抓捕刺客。”,就亲自带几个贴身侍卫去追徐无鬼。徐无鬼边拉着念奴跑边对她说:“念奴,先不要问为什么,你愿意跟我浪迹天涯吗?”念奴喘着气点点头,徐无鬼哈哈大笑,喊道:“走,浪迹天涯!”。两人不断穿梭在人群里,跑向方场西出口。人越来越乱,出口越来越近,几个刺客正候在那里。方生远远追在徐无鬼后头,卢笛紧追在方生后头,卢笛在后面大喊:“快拦住他们!”。几个刺客拔剑而起,离出口还有三丈远,徐无鬼拔出藏在内衣里的匕首,回头对念奴说:“你要躲在我身后,记住没!”,他远远掷出一个匕首,一个刺客应声倒地,刺客拔剑冲上来,徐无鬼又掷一匕首,直中一刺客眉心。剩下两个刺客继续扑上来,徐无鬼拉着念奴飞身后仰,躲过一剑。念奴趁机使出回旋踢,踢掉刺客一剑。徐无鬼顺手拔匕首,把那刺客往自己一拉,刀入血出,刺客倒地而死。念奴提醒:“小心!”,只见最后一名刺客正刺来一剑,徐无鬼轻巧一闪,剑刺中他的肩,徐无鬼左手握住剑刃,右手飞快把匕首捅进刺客身体。徐无鬼拔出剑,肩口的血马上溢出来,徐无鬼又拉住念奴继续跑。徐无鬼边跑边回头看,跑了一阵,看见方生正跑到出口那里,拿起一把剑,徐无鬼停下来喊:“方生,跑啊,快跑啊。”方生笨拙地挥着剑,微笑地看着徐无鬼,说:“大哥,你们先走。”转身举起剑冲向卢笛他们···徐无鬼眼泛热泪,他拉着念奴,继续跑向森林。卢笙边哭边跑向卢笛与方生,她看见方生双手挥剑乱砍卢笛,卢笛轻易地接招,只两个来回就把剑刺进了方生的胸口,方生口吐鲜血,举着剑扑通地跪下来,头沉了下去。四处的巡兵侍卫刺客越来越多,皆追向森林方向。徐无鬼拉着念奴一路跑进森林,念奴发现徐无鬼肩上的血已淌红了半边衣裳。念奴忍不住哭了,徐无鬼说:“快跑,我没事。”两人又跑了一阵,看见了王管家与巧儿。徐无鬼喊:“快把马车牵过来。”两人上了车,徐无鬼说:“巧儿,王管家。谢谢你们了。你们快跑吧,追兵就要来了。”王管家与巧儿于是共乘一马,策马奔腾而去。这时追兵赶来了,徐无鬼挥动马鞭,喊道:“驾!”马车飞驰起来。徐无鬼边驱车边吩咐念奴把那袋硫磺,木炭撒到地面,然后拿起竹筒拉开引线,念奴听见咝咝声,一看引线着火了,徐无鬼喊道:“快扔到那堆硫磺!”念奴马上扔出去,只听到一声巨响,然后燃起冲天大火,隔绝道路,徐无鬼又喊:“快把剩下的竹筒都拉着,朝那些臭士兵和路边的树扔!”念奴飞快地扔着竹筒,竹筒一个个在离士兵不远的地方爆炸了,卢笛赶紧闪开,几个士兵被炸起半米高,重重摔死在地。卢笛眯着眼睛,看着马车在硝烟中消失,一气之下重重把剑插进地里,无可奈何。念奴欢快地扔着竹筒,竹筒的爆炸声在森林里回响,马车所过之处一片火海。扔到最后几个时,有一个坠地后竟向天喷出一朵烟花,接着陆续几朵烟花升上天空,一朵接一朵绽放。念奴觉得自己不是刚从腥风血雨跑出来,倒像是刚看了一场未竟的烟花篝火盛会,念奴唱道:“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马车驶出森林,徐无鬼看着天上的烟花,仿佛看到了方生就在那里腾云驾雾,对着他微笑。徐无鬼心里想:好兄弟,你先走一步,大哥去帮你过完逍遥一生。于是他回头看着念奴,对她说:“日后你为红拂女,我为李靖,我们一起浪迹风尘。”

    2016-04-30 18:07:16 作者:刚铎少主 9612 0

  • 山河正年少

    (一)他该如何选择“中国的未来,在于花朵般的孩子们身上,如何让他们健康成长,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国每年平均有5万儿童死于意外伤害,其中大多数是留守儿童。作为农村出来的孩子,我也曾是留守儿童,我父母在我十岁时就出外工作,只留下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我们没有学坏,健康地长大,是幸运的。但是我知道很多人并不像我们家一样,我希望去那些地方,去看一看那些孩子们。”林西在火车站满怀期望地对她说,那一年,林西22岁,广州大学本科毕业,考进广西壮族自治区贺州市六步县大冲小学,成为了六步县大学生支教群体中的一员。大冲是个落后的山村,以种植业为主,在新世纪之前几乎没有工厂,也少有承包养殖业与林场。林西出生在大冲附近的岗镇,在他印象中,大冲比岗镇还要偏僻,除了去大冲摘过果,和清明时去大冲祭祖,就没怎么去过那里。进入新世纪以后,外出打工潮不仅影响了岗镇,也会影响所有的农村,包括大冲。林西是认识到这一点的。林西为什么不选择回自己的家乡岗镇教学呢?原因很简单,林西不想让村里人笑话自己,笑话自己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却回村当小学老师。其实也有很多人劝说林西尽量留在珠三角工作,毕竟作为一个偏僻农村的男孩,能出来大城市生活工作,离开农村是长辈们的期望。林西的父母也多次找林西谈话,希望儿子能考珠三角的学校,只要是珠三角的学校、工资高,即使是教小学也可以。他们甚至还拉进了林西的女朋友,虽然林西很反感这一点。他们说既然你女朋友在珠三角工作,你就应该留下来陪着她,如果你考回了岗镇,你们两个人就身处两地,感情多少会受距离的影响。尽管林西反感,但是他自己也考虑过这一点:她不是很粘人的女孩,可是有哪个女孩不希望男朋友陪在身边呢?她虽然无数次鼓励自己要坚持自己的选择,可是在她说出这些话背后也会有伤心失落吧?他们相恋两年,不在同一学校,好歹也是同一城市,经常能在一起,要是真要面对这种千里之隔,能敌得过距离的隔膜吗,亦或是真如他们心里所想的情比金坚?其次,在面对父母这边,也是一个巨大的取舍,父母省吃俭用供他上大学,无非是想找到好工作,离开农村。而今林西的决定无疑对他们来讲是个巨大的冲击。自己肯定会背负对父母的愧疚的。父母已经反对考回家乡了,何况是更加偏僻的大冲呢?林西都不敢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有时候自己回头一想:当初你们出外打工,为生活所迫,我们理解。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孩子,在最需要被关爱的时候却不得不早早独立起来,又是多么大的打击,一年365天,父母在家不超过半个月,这期间的亲情关爱又有几多呢?在经过了春暖花开夏日炎炎,吹来第一阵秋风的时候,理想主义者林西踏上了去往贺州的火车。坐在火车上,林西看着窗外的景物刷刷地掠过,脑海中各种念想也刷刷地闪过,未来是多么的神秘而未知,再一次要生活在山村感觉又是很奇怪,这种好奇感带着点点欢欣,点点忧虑。火车匆匆地驶过大片的建筑,随之而来的是郊外的稻田,稻田像一块巨大的绿布扫过视线。这时售货员阿姨慵懒地推着放满快餐与矿泉水的推车过来,叫卖着“有盒饭买哟!土豆炒肉!10块一份!”林西想到了当年与女朋友一起坐火车的画面。过了几座山,仿佛又只是一个小憩的时间,火车已经来到了桂粤边境,成片的稻田越来越少,群山连绵,山上的植被由厘竹变成了桉树,往日众多的岗坡也被桉树占领,在岗坡上种玉米种花生的人少了,就像被桉树吸走的土地里的水。偶尔经过了几条河,也没有人在河堤边洗锄头,衣服。是的,大人们都走了,只留下黄发垂髫,相依为命。这样想来,林西不免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最好的选择,至少他自己认为是最好的。(二)慈祥的校长大冲小学坐落在一片稻田的边界上,背靠着大冲的群山。由于近几年大冲所在的丰都镇实行教育强镇的政策,集中办学,全镇由原来的十多个小学集中为一个中心小学和四个教学点。大冲小学就是第四教学点,附近的狮子头村和金山村的学生也要来大冲村上学。本来各村交通不便,此举无疑增加了这两个村的小孩子的上学困难。林西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村口下了摩托车,走来大冲小学的时候,刚好放学。他看见了几个不到八岁的小孩一边说着话一边骑着单车回家,脚还完全够不着脚踏板,只能用脚尖踢着踏板。想起刚才路上的崎岖,林西心里一阵心酸,他们想必是留守儿童,赶着回去还能帮爷爷奶奶喂鸡喂牛吧。走进校长办公室,林西叫了一声:“校长在吗?”这时一位正在伏案写作的阿伯抬起头来,头发黑白夹间,一脸慈祥,笑起来眼角布满皱纹,他亲切地说:“我就是,你是新来的林老师吗?”林西站着端端正正,局促地说:“嗯,校长好!”校长呵呵笑了,起来跟他握手,并示意坐下。待林西笃定下来,校长开玩笑说一看就知道小林是城里人,穿着得体,说话有礼貌,姿势端正,不跟他们这些乡野老师一个泥巴样。林西忙解释说自己也是农村人,也是很粗野的,而且比起你们这些老江湖我还是个菜鸟呢?见校长没反应,林西又忙解释说就是新人,什么也不懂。校长正为林西倒茶,嘴里哦了一声。林西和校长谈了很久,又跟着校长巡视了一遍校园。校长像向导一样,耐心地向他介绍大冲小学的里里外外,又跟他说了他所带班级的学生情况,林西急切地问整个班大概有多少学生是父母双方或者一方不在家的。校长沉默了一下,说:“除开父母残疾的和转来那几个,其他的父母基本都外出打工了,不过你别担心,他们都很懂事的···”(三)他去哪儿了黎明还没破晓,林西早早洗漱完毕,沿着学校晨跑,晨跑是高中时养成的习惯。秋天的清晨,山里湿气重,穿着背心倒觉得有点儿冷,林西很兴奋,即将开始第一天的讲课,要和自己期盼已久的农村的孩子们见面,这种紧张感与兴奋劲并存,使得林西呼吸畅快,步步带劲儿。远远看去,远处的稻田上罩着一层雾气,那是返季稻,在农历六月种下,以便充分吸取夏天的热量,到现在已经长得很高,快要结稻穗了。稻田边的山路上,偶尔有老汉赶着牛上山,也有挑着牛粪上山的老妇女,佝偻着身子,蹒跚而上。山下的小路上,隐约有几个小黑点在移动,细看竟是来上学的小孩子!他们为了不迟到,起得比自己还早。林西心里一阵触动,自己家离学校近,体会不到那种艰辛,看到此时此景,也不免有点心酸。太阳很快露面,温度伴着林西的热情升高,要上课了。林西倒吸一口气以壮胆。抬头挺胸,甩开步伐,踏进教室,一眼看去,全是稚嫩的脸庞,齐刷刷眨着黑眼珠,全都一脸好奇兴奋地看着自己。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呢。林西微笑地看着大家,顿了顿嗓子,用标准响亮的普通话说:“同学们好!”“起立!”一个小女孩领读,“老师好!”林西叫他们坐下,介绍完自己,然后说要认识一下大家,开始点名。“方有勇”“到!”“方有信”“到!”“方珍妹”“到!”班长束地笔直站起来。“何大有”“到!”“何接弟”“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怯怯地站起来轻声说。“何大宝”“到!”一个小男孩站起来喊,刚喊完全班男生哈哈大笑。“报告老师,何大宝是何接弟接的宝!”“哈哈哈···”全班又哄堂大笑林西看见他们俩的脸瞬间红成柿子,赶紧示意大家静下来。··“梁庆绪”“到!”“梁庆山”·····“梁庆山”····“梁庆山”···没人应答,“他去哪儿了?”“报告老师,庆山放假了。”“哈哈哈”又一阵笑声中,只见庆山的同桌庆绪束地站起来说,“哦,不是老师,我说错了,是请假了。早上庆山要我代他请假。”林西一阵疑惑,他问庆绪,:“知道为什么请假吗”“不知道。”“哦,请坐下吧,我们先上课。”下课时林西在办公室想来想去,决定去找找庆山,他心里不放心班里少一个人。放早学后,林西叫庆绪带路,要去庆山家。一路上,庆绪像收不住嘴的鸟儿一样吱吱喳喳的。什么我家离庆山家要过一条河,翻一个岗头的距离呢;路上你会看见一排排的绿色的有刺的植物,那种叫“大通红”,结的果儿很红很红,比书上的草莓还要红;老师如果见到庆山家的狗不要怕,整个金山村数他家的狗最善,见了生人也不汪,要是庆山再不叫它凶点,会被夜里偷狗的人用麻袋捉走的;什么我家有一辆单车,我7岁就会骑了呢,可是有一次载庆山摔了后我妈就叫我不要骑了,陪庆山一起走路,其实走路也好玩呢。林西和他并排走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林西不时看一下庆绪,看得出来,这是个可爱而仗义的小男孩儿。(四)我家的牛儿不见了!来到庆山家,林西果然看见一条懒洋洋的狗躺在门口上晒太阳,此时太阳正毒辣。庆绪走到门口,踢了那条狗一脚,狗一声不汪,乖乖地挪开身子,让出一条路。庆绪边进屋边喊:“18公!18婆!”“哎,绪绪来啦!”庆山的阿婆迎来,庆绪径直走进里屋喝水,林西喊了一声“阿婆好!”“哎,你好,你是庆山班里新来的班主任?”“哦”“哎,进屋坐,早听庆山说他们班要来新老师了!想不到还是个年轻帅小伙!”进了里屋,看见庆绪正拿着搪瓷碗喝凉水。但是不见庆山。林西问,“庆山呢?”庆绪摇摇头,望向阿婆,问:“18婆,不见庆山回家吃饭呢!”阿婆说:“我也纳闷了,他爷爷病了,今早就由他和庆河进山放牛了,现在还不回来吃饭,准是又调皮在山上打鸟了,珍儿珠儿都回来了。”金山村后山的松林里,庆山和庆河正急得满头大汗。庆山已经十二岁了,他知道一头牛对家里意味着什么,被阿公阿婆知道他丢了牛会是多生气多伤心。庆河眼睛汪汪的,眼看着急得要哭了,他望着哥哥,嘴里喃喃地说:“都怪我贪吃!”隐约带着哭鼻子的气息。因为庆河发现了桃金娘,所以两兄弟争先恐后地抢着去摘,把牛撂一边吃草。桃金娘怎么摘也摘也摘不完,两兄弟就越摘越远,从山上穿过葳蕤的蕨草缝,落到了山脚,他们还惊喜地发现了丛林深处的覆盘子。等到他们吃饱了,才想起还有牛儿呢,两兄弟一股脑扔了桃金娘,向山上跑去,然而牛儿早已不见影子。两兄弟就赶紧开始找,庆河说:“哥哥你找这座山,我去隔壁那座山找”刚要走,庆山一把拉住他,说“你笨啊,你记得怎么走吗,连你也丢了我找谁要去。我们要一起找!”林西听阿婆讲完,叫起庆绪便要上山找庆山庆河,阿婆喊:“先吃了饭。我留了哥俩饭菜了”“我找他们回来一起吃!”“我要看庆山打鸟!”林西和庆绪三步作两步上山去了。两人上了山,大中午的山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如果是夏天还会有烦人的知了“知了知了”地叫着钻耳朵一样的尖声;会有油青色的甲虫“乌横”霸道地横着躺在树叶上,有人来捉它也不飞;会有天牛伏在未熟的桃金娘树叶上,吃着叶子和树枝,发出锯树一样的咔擦声,它们的触角黑白相间,很好看,特别有一种在路上生活的天牛,善飞,身子五彩斑斓,非常漂亮;若果是早上还会有砍蕨菜的妇女的说话声,嘻嘻哈哈地,也会有因为争执而起的争吵声,那时就比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了。林西气喘的慌,虽说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没少爬过山。但是遇上这种天气也汗流浃背,加上人生地不熟,总有点会冒犯山里神仙的恐惧。庆绪倒是若无其事,蹦蹦跳跳的,好像一点儿也不累,他在前面带路,信心十足地说保管很快找到庆山两兄弟。果然,不一会,两人爬上了一座山,在松林里就听到了有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仔细听还听得到似乎是要哭鼻子。庆绪激动起来了,说:“老师,听到没,那就是庆山的声音,快走!”说完一溜烟朝着声音那边的蕨草丛跑进去,消失在绿海中。林西跟着跑过去,穿过一大片松枝、蕨草丛以及藤蔓丛后,来到一片割过蕨草的空地。林西看见了庆绪和两个同龄男孩坐在一起,那两个男孩长得相似的脸,眼睛都汪汪的,看见了林西,他们也不惊奇。庆绪说:“别难过了,老师来了!”庆山一脸失落的说:“我家的牛儿不见了!”林西安慰他说:“别急,我们先回家吃饭,吃完饭老师和大家一起找。”庆绪也附和着说:“对啊,牛都不会跑太远的。况且我们村那么多人来放牛,他们也会看到的,放心吧!”四个人拍干净身上的草,开始下山。没走多远,庆山惊讶地叫了一声:“啊!”大家顺着他的眼睛看去,对山路上一个阿娘正牵着一头棕色的母牛走着,后面跟着一头有牛峰的大黄牛。她看见了庆山,笑不拢嘴,喊道:“山仔还要不要你家的牛,不要我牵我家牛栏去,反正它老喜欢跟我家的牛···”(五)打架拳头要硬林西很快熟悉了班里的孩子,他惊喜地发现,校长说的基本没错。这些留守孩子比起城市的孩子虽然不够“聪明”,但是更加单纯活泼。女孩子都很懂事儿,也很勤劳。林西特别注意到庆山、庆绪还有何接弟姐弟两,庆河虽然不在他教的班,但是他也了解到庆河和他哥哥一样懂事。庆山作为家里的老大,虽然年仅十二岁却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魄力,勇敢,和优秀。庆河读书厉害,性格倒是软弱些;庆绪爸爸是跛脚的,在村里做理发匠,他妈妈在家里帮忙干农活,爷爷早逝,奶奶年老体弱。庆绪是班里较少的双亲在家的,所以他相对比较懒散一些,但是是个仗义的玩的过来的男孩;何接弟是个内向的害羞的小女孩,不少男生喜欢捉弄她,因此弟弟大宝常常要帮她出气。除此之外,令林西头疼的就是方顺顺了。顺顺算得上是大冲村有钱人的儿子,他爸妈在外搞铝窗装修的,也有人传说是开赌场的,家里盖了三层贴瓷楼房。他爷爷三爷外号三爪,过去也是村里有名的乡霸,现在开村里唯一一间小卖部,外加几桌赌钱的。顺顺是班里最调皮的孩子,没有之一。除了庆山,他和所有的男孩打过架。而顺顺的弟弟利利,听庆河说也是个小捣蛋。庆山的爷爷奶奶多次叮嘱兄弟两不要跟顺顺两兄弟吵架,庆山心里觉得憋屈: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家。要是顺顺敢招惹我,我肯定要打得他滚地走,那三爷一把年纪了还赌钱,小心被警察叔叔捉了。因为这样,庆山几乎不会去小卖部买东西,如果爷爷叫他去买东西,他宁愿翻几个山头,到镇上去买,所以平时几乎是庆河和珍珠两个妹妹去买。这天庆河去买酱油,三爷不在家,由顺顺两兄弟看铺。庆河比顺顺矮一截,头刚挨得着柜台,庆河仰视着顺顺,举起酱油瓶放在柜台上,说:“麻烦帮我打一瓶酱油。”顺顺瞥一眼说:“小矮瓜不会叫人吗。”庆河说:“我不是矮瓜。”顺顺呵呵笑了,拿起酱油瓶说:“这么脏也不洗一下。”这时坐在里面打游戏的利利说:“哥,别给矮瓜打了。弄脏手怎么打游戏。”庆河说:“我不是矮瓜。”利利说:“你比我矮,你还不是矮瓜。”庆河反驳说:“我哥比你高。”利利说:“你哥高得过我哥吗?”说完两兄弟哈哈哈笑起来。庆河不说话了,等了一会儿,默默接过打满酱油的酱油瓶。顺顺说:“拿稳了,要不今晚煮不了酱油矮瓜(茄子)了。哈哈哈。”庆河不说话,提着酱油瓶走出小卖部,刚走出门口,利利噗地吐出一个话梅核,砸在庆河身上。庆河还是不说话,慢慢走开。庆河回到家,嘟着嘴对爷爷说:“阿公,以后别叫我去小卖部了。”爷爷一脸茫然问:“怎么了?”“每次都是我去打酱油,姐姐妹妹都不去。”爷爷心里疑惑,庆河今天怎么会说这种话,他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庆山看出了端倪,就说“庆河喂牛比珠儿好,下次叫庆河喂牛,叫珠儿去买吧。”吃过晚饭,庆山把庆河叫到房间了说帮他做作业。一进去,庆山严肃地问:“今天是不是顺顺欺负你了。”庆河摇摇头,“难道是利利?”庆河又摇摇头,“那你干嘛呢?”庆河低着头,过了一会才啜泣起来:“他们合起来笑话我···”庆山明白了。第二天放学路上,到石拱桥那里,庆山截住了顺顺利利。顺顺叫利利先走,然后淡定地说:“干嘛呢?装大佬吗?”,庆山不说话,直接把顺顺推到桥边的一块空地里,顺顺反应不过来,一个趔趄地摔在那空地上,庆山跟着跳下来,然后坐在顺顺身上,对着他的脸就甩两巴掌,嚷道:“谁是矮瓜?高了不起啊!”,顺顺当即挣扎着,想起身反抽几巴掌,无奈庆山力气大,自己被他压着动不了,手刚想抓又被他按住。庆山凶狠地说:“再动!再动!信不信我踹河里!”。顺顺挣扎好久,终究被庆山死死压住动不了,他服软了,像一只瘪了气的气球,沮丧地说:“庆哥别打了,我以后不敢了···”庆山回到家告诉庆河,说话底气要足,打架拳头要硬!奇怪的是,顺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爷爷,大概是觉得大人不会插手小孩的纠纷吧。如果他爷爷知道了,不知道事情又会怎么样呢?(六)老师,我不疼由于地处偏远,大冲小学的基础设施建设很差,学生课下的娱乐设施严重短缺。唯一的篮球场同时也是操场还是没有抹水泥的,每次升旗或者上体育课时总是风沙滚滚。操场边靠近鱼塘有一块草地,草地中间有两块水泥地堂,一般是附近人家用来晒牛粪的,这块草地平时成了学生课下娱乐最常去的地方。男孩子常常玩相互追逐的游戏,女孩子拿来绳子跳双人绳;以顺顺利利为首的一帮调皮鬼则喜欢在草地上“练武功”,相互推搡摔跤,反正摔着不疼。胆子大的男生还喜欢翻跟斗,曾经还风行一时,后来有一个男生因此摔断胳膊后,玩的人就少了。庆山喜欢去打篮球,珍珠两姐妹喜欢玩跳绳,庆河则是热衷于追逐游戏。别看庆河不会打架,跑起来倒是像野鹿一样快,一样灵活,一般人捉不到他。林西坐在校门口的长板凳上,翻着其他老师拿来当厨房燃料的报纸,有时就悠闲地看着这帮孩子玩耍。半年来的教师生活忙碌而快乐,这里的老师比起城市来不用怎么受家长的气,因为自己就扮演着“家长”的角色。一开始学生之间的争执,以及经常两极分化的成绩令他十分头疼,后来慢慢地在校长指导下懂得了如何恰当处理各种事情。现在正是春天来临,万物生长,自己的教师生涯也像春风一样柔顺,春日一样明媚。他看着人丛中的庆山,好像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品学兼优、勤劳勇敢,不仅是班里的副班长,也是男生中的佼佼者。这时,林西忽然看见远处草地那里的孩子们围在了一起,人头攒动,喧哗声传来耳边。林西站起身子,定睛望去,很快看到拥挤的人丛中挤出来一个男孩,他背着另一个男孩正急匆匆地走来。林西立马快步走去,他听见了有男生在叫:“老师,有人踩到玻璃了!”那个踩到玻璃的不幸儿正是庆河,他眼泪涌出来,呲牙咧嘴。他万万想不到草地里竟然会有碎玻璃片,他正得意别人怎么也追不到他,像一只虎口脱险的小鹿一样欢喜地在草地上乱窜,他四处乱跑,跑到了偏僻的草丛里。忽然一脚踩到什么硬的东西,开始脚底板像是被石头珂着,不一会变成针刺一般疼!他本能地滚到草地去,龟缩身体,叫嚷着:“疼啊!妈呀,疼死我了!”当庆绪一把背起来找老师时,庆河泪眼朦胧中看见自己耷拉着的左脚一路滴着血,血迹滴在地上,形成一条参差不齐的血线,他心里后悔极了。庆绪背着庆河找到了林西,问:“老师怎么办?”这时校长也出来了,他远远喊道:“快背进我办公室。”林西听了拉住庆绪,对校长说:“校长,还是送他去医院好一点,那里有破伤风的针。”“那我去拖我单车出来载。”“不用了,单车太慢,我骑赵老师的嘉陵(摩托)载他。”林西说完就跑进学校拖摩托。来到镇上的医院里,医生检验完伤口,“哟哟哟”地埋怨林西:怎么那么不小心,让孩子乱跑,怎么当家长的。”这时庆河忍着痛对医生解释:“医生,他是我老师,是他开摩托送我来的。”医生检查过庆河脚底板的伤口,发觉脚底板有三条两厘米长的伤口,其中最大那个伤口还残存着玻璃渣。林西看了一眼,幸好庆河长期都是赤脚上学,脚皮粗糙,要不然可能就伤得更严重。可是那几道伤口还是像干枯河床上的裂缝一样触目惊心。医生用消过毒的牙签轻轻地帮庆河挑玻璃渣,庆河咬着牙,纹丝不动,他知道,一动就会干扰到医生,万一医生手一抖自己就会更痛。林西问“疼吗?”庆河回答:“不疼。”林西心里想:真是坚强的孩子,我小时候可是连打针都怕,10岁了去打针还要趴在爷爷身上,绝对不敢坐着,更不敢一个人去。医生处理完毕,林西付了钱后就拉着庆河说:“你就不要去上学了。我送你回家,等你脚能走了再来学校。”林西载着庆河回家,庆河忍着痛,心里对林西充满了感激。来到庆河家,恰好庆河爷爷奶奶都去岗头干活了,庆河又忘了带钥匙,门口锁着,只有他家的狗摇着尾巴欢迎主人。林西问:“怎么没人呢?”庆河想到老师还要上课,不便再劳烦老师等人。就撒谎说:“老师,我自己有钥匙,能进去。老师你先回去吧。谢谢您了。”“要不我背你进去?”林西不放心,“不用啦,我自己能进去。老师您先回去吧,要上课了。”林西只好开摩托回校了。第二天庆山就背着庆河来上学了,虽然引来很多孩子哄笑,但是庆山不怕。庆山心想弟弟这脚起码要一段时间才能走,我不可能天天背他,那样子太累了,我一定要学会骑单车载他。庆山家没有小的单车,全是廿八寸,庆山就找庆绪借他那辆凤凰牌的廿四寸来学,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学会了。这把庆绪惊得目惊口呆,庆绪当年学车时在车尾拴着扁担(以防摔倒),还要花了几天。庆山不借任何工具,一个下午就学会,真是犀利。(七)老校里的新教法丰都镇近年来教育成果屡创新高,于是各教育点形成竞赛热潮,镇教育办督促各校要多派学生参加各类竞赛,数学、作文、书法、演讲,合唱不一而足。中心小学拥有全镇最完善的基建设施和教师资源,因此各类比赛都是面列前茅。举个例子,在每年的演讲比赛中,唯一能穿着正式服装的学校就是中心小学,而其他学校常常是“的确良红领巾”式的李白;拿着蒲扇当画扇的古代姑娘。临近五月,丰都镇要举行合唱大赛,要求各小学派代表队自行训练,届时(六一儿童节)聚集到中心小学为全镇人民合唱并比拼出最后冠亚季军。在以往所有的比赛里,大冲小学都是封闭备战的,颇为滑稽的是有演讲或者合唱比赛,校长都会要求领队老师带着孩子们到大冲小学后的无人的竹林里备战。可每次明明平时训练时很正常很淡定的队员到比赛时就两腿发软了。这次合唱比赛,林西自告奋勇要做领队。他一改以往合唱比赛只挑成绩好的学生的弊病,大胆启用了五六年级唱腔比较好而又读书不厉害的,也敢用比较文静的。比如他既选了庆山这样样样精通的好学生,也敢选大嗓门的“小流氓”顺顺;他既选了长相平平身材瘦小的何接弟,也选进了三年级的小男孩庆河,并且安排庆河当指挥。训练的第一天,林西的方式就惊呆了所有老师,包括领队中的领队校长。林西先是争取在中心小学训练,被无情拒绝后又直接把队伍拉回学校,就在校园里,在大庭广众之下训练。不仅如此,由于庆河矮小,林西就搬来两张课桌拼在一起,叫庆河站在上面做指挥。庆河第一次站在课桌上双腿打颤,倒不是畏高,而是害羞。本来在全校面前训练已经够“丑”的了,还要站在桌子上像佛像似的被供着,他看到大众的眼光脸就一阵发热。顺顺自告奋勇地说:“老师要不我上,反正课桌我平时站多了”其他人听完哈哈大笑,林西说:“就知道教师讲台那么脏是你踩的!不过,话说顺顺,你这么高不站后面压阵就可惜了。”首先林西挑了《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这首歌,他觉得这首歌调子轻快,节奏感强,用女生的活泼欢快加上男生的昂扬洪亮肯定有气势。而且练起来也容易上口,容易配合。其次最难把握的是指挥了。林西一步一步教庆河怎么拿捏着节奏,哪一句用哪一个手势,何时快何时慢,怎么挥指挥棒等等。为期一个月训练里,大冲小学每到放学时就会传来一阵阵参差不齐的歌声,也看得到一个小男孩站在桌子上双手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可是慢慢地,歌声整齐了,声音洪亮了,林西告诉大家,一定要放心唱,大胆唱,要注意到节奏的变换。林西原本以为顺顺可能会扰乱合唱队的秩序,想不到他竟然很配合。并且与庆山也没有冲突,这是整个队伍都惊讶的。比赛前一天训练完,林西特意要求大家明天都尽量穿上白色上衣,深色裤子。没有资金买统一服装,只能将就。庆河回到家东找西翻,爷爷问:“庆河找什么。”“阿公,你那台坏了的收音机呢?”“要收音机干什么?”“我要用到它。”爷爷觉得莫名其妙地,用手指着角落那个旧柜子“呶,就在里面,你可别乱拆啊,阿公还要叫人修好的。”庆河兴奋地打开柜子,把收音机的信号棒卸下来,偷偷藏好。又把按钮逐一摁遍,然后对阿公说:“不用啦!都坏了,阿公我走了。”他赶紧跑到水泵那里偷偷地清洗信号棒。比赛当日,中心小学挤满了人,大人小孩都来看热闹。各代表队在舞台后面排好队以便依次上场表演。庆河排在第一个,他东张西望,竟然发现了中心小学领队是他舅舅,庆河想喊,但是相隔太远,他最后放弃了。他认真观察,发现中心小学都是清一色的红白海军服,指挥员的帽沿甚至有一圈金箔,他还戴着白手袜,腰间有一条精美的指挥棒,像电视上那样。庆河用手伸进自己内衣袋摸摸那条可伸缩的信号棒,顿觉羞宭。轮到大冲小学上场了,林西在台下鼓励他们,说不要紧张,就像平时训练一样就行了。又问庆河准备好没有,庆河从衣服里抽出信号棒,把它拉长,然后微笑着望着林西,林西拍拍他的头,说:“小子真聪明,快点藏起来,别给人提前发现了!”庆河上到台上,伸直右臂,脸微微右倾,眼神坚定地望着右边,他记得很牢:这是第一个准备动作。大家排好队形,等待音乐响起。可是过了20秒,40秒,乃至一分钟,伴奏竟还没响起来。此时庆河屏住呼吸,虽然他感觉到脖子侧得太久,开始发酸了。但他还是端正姿势,耳朵灵敏地接受着一切声音,以便随时听到音乐,挥起信号棒!台下的人们看着都乐了,他们看见这个可爱的小男孩一本正经地站着,姿势那么端正,指挥棒又那么滑稽,加上后面统一整齐的队伍,竟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时音乐响起,人们只看见小男孩有板有眼地挥着,听到合唱队唱起响亮整齐的旋律,他们纷纷鼓掌……最后大冲小学与中心小学并列第一名。合唱队全部人在台下兴奋得相互拍手庆贺。林西爽快地说:“走,吃饭去,学校请我们的!”后来庆河才知道,学校只给每个人两块钱的奖励,林老师在比赛完就发给大家了。原来这顿饭是林老师自己掏钱请大家的,庆河知道,林老师是最好的领队,最棒的指挥,胜过了他舅舅。(八)是走也是留林西杰出的教育能力得到了镇教育办重视,教育办按照上级指导精神很快把林西调到了中心小学,而林西自己却申请留教大冲小学,教育办负责人通知林西,说大冲小学即将有调来的新教师了,又劝说林西在中心小学任教,因为那里待遇更丰厚,上升机会更多。林西徘徊一会,犹豫地说:那么我可以去岗镇村任教吗?—那是他的家乡。教育办开会权衡再三,决定同意林西的请求,美其名曰:支持大学生回乡发展。林西收拾好行囊,心里无限感慨:人终究要落叶归根啊,大冲再见了。我虽然离开你,不过我要去的也是一个需要我的地方,那里同样有无数双渴望关爱的清澈的眼睛。这是走也是留啊!此时庆山已经小学毕业,庆河也升到了四年级。林西虽然没教庆河,但是他们之间早已是亲密的师生关系了。在林西看来,大冲村的大人们虽然多已外出打工,老人孩子们生活比较艰苦。但是这个村子依然在发展,依然有欢乐。这些留守孩子独立坚强,林西由衷喜爱他们。林西走的时候,庆山庆河特意来帮忙拿行李,他们三个人并肩走在山路上,背枕夕阳无限好,山河正年少。

    2016-04-30 17:52:56 作者:刚铎少主 9659 0

  • 良心

    导读:人昧着良心做事,天地难容啊!勤缘前阵子刚好把牛卖了,卖牛换来的钱一部分给母亲治病,剩下的一部分存了起来。现在又到了耕种的时期,几亩地没牛不行啊!勤缘想再买一头牛,想到买牛,他又想到了自己最好的朋友许缘来。许缘那带确实有很多人养牛。在晨曦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大大小小的牛由老老少少赶到田地、山涧草多的地方放养。那里的田多,人也勤快,所以牛都长得膘肥体壮。然而,因为许缘父亲是村长他家没养牛除外,其余的家庭里大大小小都养有一头牛。想到这,勤缘在邻居王老五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给许缘,他把自己买牛的想法告诉了王老五,叫他帮忙转告一下给许缘。许缘得知这个消息后还真够朋友,打电话回来拍着胸膛爽快地答应帮忙,然后叫勤缘周末来他家一趟,顺便看一下牛。原来那年政府的白皮文件批下来,耕田不用交税了,许缘也买了一头肥壮的牛,而且包揽了很多农田种植水稻。但这头牛偏偏不好使唤,样子庞大却不实用。许缘每次赶牛去吃草,牛总是用后脚蹄踢他,有时候还像个顽皮的孩子赖着不肯走。当把牛拴在木桩上让牛独个儿吃草时,牛老是喜欢用它的蛮劲把木桩连根拔起,然后在田地上狂跑。许缘追牛的时候,牛好几次用长长的犄角与他对抗,有次不幸他的右手上被牛的犄角划下一条长长的疤痕,痕迹现在都还没抹去;还有许缘拉牛犁田时,牛也不听话,打一鞭动一下,有时候来劲了拖着许缘同犁一起跑,田地被犁得乱七八糟的。许缘也给人看过这头牛,可是别人都不肯要,不知情者不知道,其实这头牛是许缘超廉价从黑市场买来的“疯”牛啊!周末早上,在勤缘还没到来之前,许缘把牛牵着走过胡伯伯家的门口停住了,他好心跟胡伯伯要了他家那头体形一样肥大的牛帮他来放养。当许缘把两头牛牵走到河边时,他把自己家的牛拴到了大树木上,而把胡伯伯家的牛牵回到了自己家的牛棚里拴住,然后等待勤缘的到来。中午勤缘来到许缘家,在许缘的陪同下到牛棚里看到了那头牛时,勤缘兴奋地说:“许缘你好眼力啊,竟然挑了这么肥壮的一头牛!”许缘笑着说:“呵呵,这牛我还养了一年了呢!”勤缘听了许缘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他问:“许缘,你家怎么买牛养了?”许缘被勤缘这么一问难住了,他迟疑了一下说:“这牛原本是我家的舅伯养的,那天我在镇上买菜回来的路上,看到舅伯正好牵着这头牛往镇上赶,我觉得好奇,于是和他寒暄几句。原来舅伯他家的娃儿屁股上长了一个疮疖,到医院割掉急需用一笔钱,没办法只好把牛卖去宰了。我舍不得这头牛,便买下来放养,偶尔用它犁下田。”勤缘摸了摸牛,牛哞哞叫了两声。勤缘说:“这牛竟然有母体的感情,一定好使唤吧。”许缘回答:“这牛不仅好使,还勤劳、实用,包你满意!”许缘为了卖出这头牛竟昧着良心说话。勤缘和许缘是多年如胶似漆的朋友了,他十分信任许缘便问起价来,“这头牛怎么买?”许缘肯定地说:“看在朋友的份上一千块钱好了。要知道我把牛卖去宰至少也值一千伍呢,我只是不忍心把牛卖去宰,才肯便宜点卖给耕作的人的。”勤缘抓脑挠腮想,这牛真卖去宰确实也值一千伍,难道许缘考虑到自己耕作特意给自己留的吗?勤缘没有讲价,毫不犹豫地说:“好,这牛我买定了!许缘你等着,我马上骑自行车回去拿钱过来。”“好,我等你!”许缘答复得像当初答应帮勤缘买牛这事一样爽快。勤缘回去后,许缘立即去河边把拴在大树木上自己的牛解下来,把胡伯伯家的牛系上去,然后牵回牛棚里让牛吃干稻草了。下午三点,勤缘已骑自行车回家拿到钱匆匆赶来了。许缘看到满头大汗的勤缘热情地说:“你累了吧,要不要进屋里坐坐!”“不用了,天晚了牵牛不方便赶路。”说着勤缘从口袋里掏出一千块钱塞到许缘手里说,“这是买牛的钱你拿着,牛我现在牵回去!”许缘拿着“沉甸”的一千块钱,心里哪个乐啊!那头牛在黑市场上不过是三百元当病牛买掉的,现在竟翻了几倍,自己也还养它不到一年呢。许缘把钱装进口袋说:“勤缘你牵牛回到家都晚上十一二点了。这样吧,我家有台拖拉机,我帮你把牛送过去吧。”勤缘看到许缘便宜把牛卖给自己,又要麻烦他帮忙送过去,怎么好意思呢。勤缘忙推却着说:“兄弟,用不着你操心了!”许缘不屑地说:“勤缘你说啥话啊!帮人就帮到底,我开车去了。”勤缘把牛的缰绳解开拉到许缘家门口的路边。牛开始还很乖顺没有反抗,可是到了把牛赶上车尾的时候,牛定定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勤缘和许缘两个人用力推牛的屁股时,牛又用脚蹄踢他们,勤缘差点被踢到了。许缘看在眼里心一阵阵楚痛。勤缘却笑着说:“你看到了没有,牛对你这里的感情浓厚,舍不得离开跟我们叫板呢!”勤缘说完从许缘家的篱笆里抽出一根木棍往牛的屁股上狠狠一抽,牛上车尾了,许缘猛关上车闸。许缘心想,既然把牛卖给勤缘了,他决定把牛的事实隐瞒。许缘把牛送到勤缘家返回到自己家时,他独自拿高粱酒出来畅饮了一番!一个月后噩耗传来,勤缘死了,勤缘的家人在做斋那天通知许缘到他家来祭拜一下。勤缘的死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勤缘吃过母亲的早点后就去放牛了。路上,勤缘摸着前些日子被牛犄角刮伤的疤痕,觉得这牛真是对许缘家情有独钟,他打算把田地犁完就把牛送回去给许缘,然后索回五百块来买点药膏擦伤的。当天勤缘把牛拴在田地的木桩上看守,中午他想回家吃饭的时候,谁知牛挣脱了缰绳逃走了。勤缘喊着跑上去追赶,不料牛转过身来用犄角与勤缘对抗,勤缘措手不及被牛犄角刺中腹部,倒在了血泊中。当家人赶到的时候,勤缘已经奄奄一息了。勤缘呼吸困难,他吃力地对父母说:“爸、妈,对不起!我是个不孝之子,不能陪你们走完剩下的岁月了。其实我不该买许缘家的牛,因为我永远也不会成为牛真正的主人,那头牛对许缘太有感情了。”说着说着,勤缘嘴角不断吐着血,语句断续了,“你们不要怪……许缘,是我不小心被牛犄角……刺中腹部的,在我死后入土时,爸、妈……请你们转告许缘一下……让他来见我最后一面。儿子,今生欠你们的,我只有来世……再还!”父母含泪答应了。就在这时勤缘的手垂了下来,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他永远离开了。“儿子,儿子……”父母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当许缘听到这个消息后心事重重,为了不让人怀疑,当天,他还是保持镇定去到了勤缘家。许缘来到祠堂里,看到邻里邻外的乡亲和勤缘的家属们都戴着白帽子,穿着白大衣,站的站,坐的坐,哀哭声连成了一片。许缘走到棺材前跪了下来,勤缘的母亲走上来泣如雨下扯着许缘的衣服说:“是你把这头疯牛买给勤缘,是你害死了我儿子!”旁边的大婶也说:“勤缘是个听话的好孩子,如果不是这头牛,他身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伤,也就不会被牛犄角刺死了!如果勤缘活着的话,他一定能娶个贤惠孝顺的妻子!”勤缘的父亲满眼通红地劝说:“你们都不用说了,儿子临死时不是说过嘛,那头牛太有感情了,是他自己不小心被牛的犄角刺到腹部流血过多去世的,不关许缘的事。”勤缘的母亲松开手,跪了下来。许缘也不忍心看白发人送黑发人,他真想开口把那头牛的事实说出来,乞求勤缘父母和大家的原谅,但是这时候他还是强控制住了自己与勤缘家人一样,泪水哗啦啦掉落下来。许缘相信,勤缘在天之灵一定是原谅了他。傍晚,许缘走出勤缘家时,他心里装着一块沉重的石头,眼前的天空也一片血红。然而勤缘死后不到三个月,许缘也得了一场大病去世了。当许缘家人把他安葬好回家后,天空突然风云涌起,紧接着就是电闪雷鸣,下起大雨来。三道闪电齐刷刷地劈下来,正好劈在许缘的坟墓上。乡亲们好奇地看着安葬许缘山岭冢墓上劈下来的三道闪电,却不知道许缘生前做了一件违背天地良心的事……

    2016-04-27 21:56:11 作者:榕树落叶 9642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