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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文字知道》(六)

时间:2018-09-24 23:15:58     作者:石桥南      浏览:9539   评论:0    来源:青年作家

调包记

01

冬天的乡村,明媚的阳光洒遍每个向阳的角落,我却如往常一样躲在宿舍里消磨着时光,抑或是蜷在墙角,捧着一杯热开水,习惯性遥望远方的天空。西北风呼呼地吹来,能听到风掠过树梢时的呼啸声,或是在屋檐下盘旋的轰鸣声,我习惯性地蜷缩了身体,将牛仔服的衣领往上提了提。这样的天气已经算是不错了,如果遇到小雨天气,灰蒙蒙的天空,泥泞的小路,裹着大衣匆忙的路人,教室里有气无力的朗读声,草丛里附身取暖的老母鸡……无一不在暗示你,这天,渗着透心的冷。

自从运动会后,我就和董向志没什么来往了,我将我的方便面藏在衣柜里,以便他来的时候我头也不用回直接说:“没有了!”当然他再也没有来“借”方便面,神奇的是这段时间连面也没见过。住在楼上的姚秀英照常在周六下午的时候回家,有的时候甚至上完课不吃饭直接就回去了,周日傍晚的时候再回到学校。她的自行车就停在我斜对门楼梯下,车座用自己缝的绒布套着,女式车的铃声特别脆。好些时候,车铃碰着墙壁或者其他东西,都会发出脆脆的响声。我总是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拉开一点门缝,看着她吃力地从阴暗的挤满各式各样自行车和废弃物的楼梯间拉出布满灰尘的自行车。有好几次,我想正好来个“偶遇”,帮个忙,甚至有一次已经将昨晚故意留下的洗脚水端在手里,准备出去的时候,浮现在脑海中的她给董向志递毛巾的画面瞬间将我的勇气全部泄掉。

陆先脚也好几天没来了,据传运动会后他生了一场病,请了好几天假。当然那段时间,我的上课准时率还是几乎为零,课上的用时直线下降。就在昨天我索性坐在宿舍楼的角落里和对面初一(2)班的学生互相观望了一节数学课的时间——据说,现在班上数学课时间成为最受师生欢迎的时间——学生想睡就睡,想聊就聊;其他老师偶尔还可以拎着一沓试卷,占用一点课时。

这段时间,在路上遇到吴玉根、戴美琳、张梦清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我会故意侧身,对着墙角的野草嘟囔一阵,以缓解彼此的尴尬。只是他们倒是换了一副模样,远远地就抬手与我招呼,脸上的笑容也犹如这晴朗的天空般灿烂,几次让我有点恍惚,回头确认是否身后有其熟人。

这些天,学校的建设工程依旧,只不过多加了几个项目:校门口正在清洗,工人一边用刷子刷着,一边高谈阔论着。我走过的时候,他们表情骤然肃穆;老钟的门卫室正在粉刷——又“聋”又“哑”的老头对着我依旧笑眯眯,可我想我再也不相信他了;从门口到自行车棚和教室走廊的石子路正修成一条水泥小路——往日众人走过时发出的清脆的沙沙声已日渐模糊,而相反,原来被淹没的学生经过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交谈声渐渐浮了上来……

多日的情景周而复始地在我身边缭绕:灿烂不惊的天空,枯而不绝的草木,滞留脑海的推门,楼道里清脆却挂满灰尘的车铃,整齐却拖沓的朗读,热烈却无声的交谈,挥手向空的致意,笑而不语的缄默……我几乎有点窒息,我面对的这个世界披上了原本我披着的硬壳,伸手摸上去光滑无摩擦而不能滞留、冰冷无温度而不能交互,使劲用手敲一敲,坚硬如斯,闷声不发,我再一使劲,透明的壳内,依旧如常,只是我的手指隐隐痛——深冬未来,我却无比向往着寒假的来临——但在此刻,突然发觉,脚下的烂泥冻得坚如石块,厚厚的棉被也挡不住从内而发的寒意。有几次我非常冲动地想要上前,跟董向志说“这包方便面味道不错”;拎出沾满灰尘的自行车,跟姚秀英笑一笑“路上小心”在食堂跟吴玉根说“张海军这次考试,比上次高了两分”路过门卫室跟老钟打趣“你家小子的包子最近肉有点少”;甚至想跟路过的麻雀吹个口哨,逗逗乐……我想,可能我与这个“世界”隔绝了!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本来想极力逃离的地方,这时突然又有莫名的疑惑撩拨着自己的心绪,又想撑开一条缝,极力探头去看个究竟,这个地方究竟在发生着什么?和我有关吗?和那些不可名状的隐晦关系有关吗?——我不太确信我知道,我也不太确信别人知道,这些都是我在这个冬天的角落里,捂着热腾腾的开水,漫无目的地臆想出来的。

02

这个周六,午饭后我拿着塞满脏衣服的箱子,准备如往常一样回家过周末,转而看见往日这个时候空空如也的校园、教室,这个时候却是人声鼎沸,倒不是在上课,而是大扫除。看起来几乎全校的老师和同学都动了起来,当然除我之外(我连情况都不知道)。学生们擦黑板、擦桌子,提水洗窗户、洗地板,间或拿着笤帚、水桶嬉戏打闹着。难道这是要提前放寒假?试都没考呢!

我站在教工宿舍面对着教学楼的楼道里等了一会儿,二班的几个男同学一路拿着塑料桶一阵追逐向这边的水龙头跑来,刁德胜由于在运动会上神奇的表现让人见识到了他的异于常人的另一面,也逐渐在班上有了立锥之地,挥舞着瘦小的手臂,拖着水桶跑在最前边,而张海军肥胖的身躯,经不起长距离的颠簸,只能在后面边喊边跟着。待走近时,我从一边闪出,截住了道。刁德胜几乎和我撞个满怀,退了一步,见到是我,瞬间熄灭了刚才的欢颜,恢复往日在课堂上窝在自己位置里的“小软虫”神态,眼神里的亮光在回头的一刹那丢在了脑后,几个学生推推搡搡地拥挤在一起,最后随着“咚咚”的脚步声到达的是张海军,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左顾右盼地暗暗推搡着同学往前。

我习惯性地撇一下嘴,使劲拍了拍衣服,发出超出常规的“蓬蓬”声。刁德胜耷拉在一起的头发梢下,汗水流淌了下来,将脸颊边的泥垢冲刷出几道黑色的污痕,又经他忙乱地抹了一把,脸上形成“纵横阡陌”状。一阵酸酸的气味随着他身体的扭动而荡漾开来,几乎让我晕厥。我下意识地摆摆手,掩住鼻子,倒退了一步,说道:“你们不回家,干什么呢?”

刁德胜的脸本来就黑,几乎看不出脸色的变化,倒是汗珠子像泉水一般从头发里“汩汩”地往外冒。他低着头,向墙边靠去,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一起来的同学好似也发现了什么,纷纷掩鼻,闪到了另外一边,倒是给张海军留出一个大大空间。刚才还撺掇着大家往前涌的张海军一时间没缓过神来,茫然地看着我。

我扭动了一下嘴唇,露出一丝微笑,尽量以最“亲切”的态度示人,张海军站在楼道中间,顺着我的眼神,不情愿地往前挪了两步,顺带着敲了敲两边几个同学的脑瓜子,一边手抓了抓头皮,一边嘟囔着:“班主任说是周一的时候省里边有检查组过来……”

“省里的?”我咕隆了一声。

“老师,你不知道?”

“娄老师,我们学校出名了!”

“娄老师,我听说了,我们学校选送的作文在省城举办的首届‘新未来’ 全国作文竞赛中拿奖了!”

“千真万确的!”

张海军起了个头,好似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其他同学纷纷将今天忙活的前因后果,前句不搭后语地泼了出来。

想来确实是大事,这么个“破”地方的初级中学,飞也飞不出一只“小鸟”来,更不要说一只“金丝雀”了。目前的现实还是“新未来”这样全国性的比赛,全校欢腾是必然的,打扫干净迎接省里的人,体验一把草鸡变凤凰的感觉。难怪吴玉根这两天脸上总带着桃花一般,张梦清屁颠屁颠跟在后边的脚步也显得轻快了好多。

“谁得的奖?”为了掩盖“好像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的感慨,我点点头,但在好奇心驱使下边故意整理着衣服,边似随意地问了一句。

“好像是姚美玉,反正我也是听说的。”张海军挠着头皮,看了看两边的同学,“我听张老师那天上课的时候说的。”

刁德胜探头看了看教学楼那边,说道:“嘿,他们在等我们打水过去呢,娄老师再见!”说完这群学生一股脑儿就往食堂水龙头那边飞奔过去,拉也拦不住。

03

静静的走廊里,只留下我一个人,从窗户里斜射进来的阳光里灰尘乱舞,只有阳光才能将这些小颗粒照得一清二楚。我突然有点莫名其妙的惊讶和兴奋:惊讶在于确实太意外了,简直不亚于两条平行线相交,兴奋在于一种情景的感染。刹那间,一股热血往头上涌去,转身将行李扔回房间,自行车停一边,想着这个周末就不回去了。

“娄老师,你周末怎么没回去?”周日的早晨校园里比往常安静得多,我一个懒觉醒来,猫着腰从操场穿过,想去学校对面的小面馆吃碗面,因为周日老钟的儿子不供应包子,当然点碗大份的雪菜肉丝面这还可同时解决早上和中午两顿,没想在出大门口的时候迎面遇见姚秀英。我其实一开始根本没认出是她,因为她新做了个发型,将原来瀑布式的长发稍微卷了卷,吹了吹,蓬松着,甚至嘴唇还描了红,在白净的脸庞映衬下显得更加鲜艳,看着我惊讶的神情,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起来,笑了笑,“刚……刚去做了个头发。”有那么一瞬间,这个我还是在自己心里承认,就在那一瞬间,我心中有 一阵懊恼:懒觉起来,想着这个光景也不会遇见熟人,再则走的也是偏僻的小路,吃完饭再窝回去,都没有怎么好好整理衣服和头发,却在这个时候碰巧遇到姚秀英。

当然转瞬间,往常的优越感使我没怎么想刚才的懊恼就很快镇定了下来:“哦,刚才没认出来,我出去吃点东西。”

“哎哟,快—点了,时间可真快呀,我也觉得有点饿了。”姚秀英甩手看了看手表,感叹着。

我其实没有睡到快—点才起来,虽然平时我有这个能力,只不过平时的周六都在城里过,昨晚有点不习惯所以早睡了,起来磨磨蹭蹭才在这个时候出来。当然我也不用辩解,在这个世界里,我不用为我任何行为进行解释,不过我还得顺着姚秀英的话接茬:“那要么一起去吃点吧?”

“好啊!”姚秀英倒是挺爽快,甩了一下头发,一阵女人特有的清香,夹杂着发胶的味道扑了过来。

“你原来直直的长发挺好看的,不用卷的。”我朝着小店走去,随口说道。过后我觉得这句话是假的,卷一卷发对于姚秀英来说也很好看,就是我不喜欢这发胶的味道而已,竟然拐了这么个弯来说,自己也挺纳闷的。

“是吗?”听起来姚秀英似乎有些失望,转而问道,“卷卷不是看起来稍微成熟一点吗?”

“等你成熟的时候,你又要追求年轻的感觉了。”我说道。

姚秀英抿了抿嘴,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进了小店,我选了张桌子,在旁边坐下:“我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我每个周末都是拿脏衣服回家的。”

姚秀英瞥了我一眼,闪了一句:“这算什么秘密?这里找个给你洗衣服的不就行了吗?”

“唉……”我叹了口气。

没等我下一句话出来,姚秀英夸张地闻着上来的面,沉醉着:“哇,好香啊,雪菜肉丝面,趁热放点猪油在里边,香的能将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哎,听说班里有人的作文在全国获奖了?”我仍旧没说为什么这个周末没回家,其实我也是一激灵的缘故,说不出来,但总还能想起事由来,便问道。

“嗯,是啊,你才知道?”姚秀英睁着大眼睛应道,“是美玉啊,那个奖据说含金量很高,是省作协受托举办的全国性竞赛。不过我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有点意外,当然也说不好,我们也不能妄自菲薄。我叔叔,哦,吴校长当时让张老师选送了不止一篇同题文章。”

“我早知道啦。”一边说着,我一边将脸埋在大碗面条腾起来的热气里,许久才转过来,“那很不错了,明天省里来人?”

“嗯。”姚秀英忙不迭地吞下一口汤水,说,“都来呢,不仅是组委会的,而且市里文联的,教育局,兄弟学校观摩的都来。”

“这下学校有光了,难怪吴校长这些天在食堂看到胃口都好了不少。”说完,我故意看了一眼姚秀英。她低头边吃边若有所思。

04

事情进展似乎异乎寻常的顺利,正在施工的项目暂停了,平时的轰隆声被喇叭里不厌其烦播放的进行曲所替代,从马路一直到学校里的小道边插满了彩旗。天蒙蒙亮,吴玉根带着几个人挨个教室走了一遍,看看哪里还有需要清洁的,甚至自己还用衣袖拭了一下窗上的灰尘。学校还没用围墙围上的区域暂时拿一些篱笆拦着,早起的母鸡只能在篱笆外找食,还时不时抬眼惊讶地瞧瞧里边热闹的景象。

全校的师生都放了一天的假,但都要待在乡政府旧礼堂里,全神贯注地听完一个又一个领导的报告,一片又一片激情洋溢的赞美之词,最后的高潮便是给“新未来”作文竞赛金奖获得者姚美玉颁奖的仪式。上边的来人早已习惯这种场合,姚美玉倒是显得有点手足无措,满脸通红的吴玉根始终显得很亢奋,直至仪式完结,来到酒桌上,还狠狠地抽着香烟。

这样的场合我原本是不会参与的,不过一早就被张梦清叫了起来,说是吴玉根的意思,赔着笑脸说是需要我做代表。其实我也不知道代表什么,只是对事情本身感兴趣,矜持了几下便应承了下来。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微醉,没醉的也被熏得差不多了。主桌上的老头从旁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沓稿纸,摊开在吴玉根面前,慢慢悠悠地说:“吴老师,前些天我们组委收到你们寄过来的几篇文章,文风、气质都和获奖的那篇有点像,而且立题更加新颖,内涵更加深刻,不知道……哎,这个‘文余’究竟是署名还是随便写上去的,也不太清楚。”

吴玉根从椅子上弹起,坐直,用手抹了一把脸,揉了揉通红的眼睛,拿过稿纸看了看,随后笑着说:“哎,这‘文余’就是我们姚美玉平时用的笔名。估计她这是想给你们多投写稿件,一方面还是有点害羞,一方面也想证明一下自己,不只是获奖的这一篇写得好,好像是瞎猫碰着死耗子了。小姑娘嘛,总有些小九九,思前想后的,呵呵,是不是?金作家,金秘书长!” “哎呀!了不得呀,了不得啊!你们看看,一个初中小姑娘的文章,构思如此巧妙,文风如此犀利,语言应用如此自如,白话朴素而又饱含深意,文言朗朗上口引经据典却又不拖沓,而且还那么谦虚,笔名自取‘文余’。文之余,有味道,有深意呀!你们都看看,传过去都看看。”老金将稿件拾掇了一下,交给旁边的人说道。

稿件在围坐在烟雾缭绕的酒桌旁的人手里传阅着,席间不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我说吴老师,小孩不简单,要好好培养啊,将来能成大器啊。你们隔壁出了个韩寒,可火啊。现在我们出了个‘文余’,堪称‘女韩寒’呐!”老金一边点着头一边对着吴玉根说道。

吴玉根紧紧盯着稿件的传递方向,附和着老金:“我说呀,我们的比人家的韩寒还要厉害,德、智、体、美、劳,五项全面发展,这才是我们要的综合素质,也是我们学校所重点培养的成果。”

老金点点头,对着斜对面的人说道:“哎,我说小陈,我建议你们市里教育局的同志们也多多下乡来,挖挖‘金矿’,你看要不是我们这次竞赛, 还特意延长了几个月,说不好这个奇才就被忽略,那真是太可惜了。”

小陈连连颔首,接下话茬:“金秘书长,我有个提议哟。以这件好事为起点,我们一起牵头搞一个乡村文学社,以各个乡村中学为基点,纵向城乡 交流,横向互相学习,把以前忽略的、落下的都给补上。况且金桥中学有这 么好的基础,吴校长也一定培养出了不止一个‘女韩寒’!”

“好!”老金一拍大腿,大赞其主意。

不料吴玉根倒是急了,站起来,端起酒,面露难色,赶紧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老金,小陈,你们有所不知,我们这样的乡村中学目前有很多很多的困难要去克服,重点还是在为老师和学生们提供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提高乡村小孩的入学率,提升整体的教学质量。像姚美玉这样的小孩是需要重点培养,但这不是学校能独立完成的,家庭也是很重要的。另外我们还有一个重要的工作,就是争取提高学校老师的待遇,你看我们今年分过来的新老师,很多刚来就想走,还有的辛辛苦苦和正式职工一样工作了好多年,还没转正的,都是需要解决的问题。”他一边说,一边指着我。

我正仔细端详着传递过来的稿件文章,冷不防被吴玉根一把抽走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年轻人要好好上课,你看大家都不容易啊。”



05

省里的颁奖小组走后的第二天中午,我在食堂门口遇到了陆先脚。他远远地朝我点了点头,走近的时候,趁着没人,我问道:“姚美玉的获奖作文你有看过吗?”

陆先脚如我意料般没搭话。

“哼!你确定是她写的吗?不是你的吗?”我连问了两个问题。

陆先脚似乎早有准备一般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此后的几天,我心情极好,感觉空气清新极了,鸟儿的叫声也变得悦耳异常,时常对着空气微笑,以至于楼道扫地的阿姨冷不丁以为我回城不得, 变成“痴子”。但还是有很多人明显感觉到,我的微笑里含有不一样的气息—— 暗自得意,甚至我自己在没有别人的时候都难免用“自鸣得意”来形容自己。 这大概是因为我好像发现了一个秘密,这点我在拷问了陆先脚后更加确认了这一想法。每每这个时候我甚至兴奋地想要跳起来,我感觉我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地方,回到我梦寐以求的城里,再也不用天天吃小钟的包子,不用天天面对着底下一群捏泥巴的家伙,更不用天天看着一些人丑陋的嘴脸,我想我就要解放了!

此后的某天下午,我做好了十足的准备,用冷水擦了把脸,洗了个头, 换了件干净衣服,彬彬有礼地敲开校长吴玉根的办公室门。

“小娄真是一表人才啊!”吴玉根很是惊讶。一则是我从不主动找他, 除了提及回城之事,二则这个时间要是在寻常,我不是穿着睡衣在睡觉,就是穿着睡衣准备要去睡觉。他突然见我如此谦逊有礼的来,不免有些诧异, 随口吐了一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客套话,示意我坐下。

“校长,我回城的事……”我故意小心翼翼地问着。

吴玉根背着身体往办公桌走,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变得阴沉沉,叹了口气,似乎很无奈地说道:“咱家土鸡窝养不了金凤凰啊!年轻人嘛应该既来之则安之,你看看我,在农村不是待了一辈子,不也挺好的?”

哼!我想起别人的风言风语来,鼻孔里狠狠出了气,想着:索性也不用拐弯抹角了,直接一点算了。一转念又想:毕竟是校长,还是要给点面子的…… 就这样,我七搭八搭地想着,自己和自己做了会心理游戏,感觉越发舒坦,竟然不免得意起来。

“小娄,你笑什么?”吴玉根瞪着眼睛道。

“要么……要么……”我按捺住激动的心,一字一顿地盯着吴玉根说,“要么找姚副乡长试试?”

“什么……你什么意思?”吴玉根开始露出不解的神情,继而“嚯”地 站起来,高声问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看着吴玉根,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说:“姚美玉是写不出那样的文章的,我们学校只有一个人可以,他那天没来。” 吴玉根转瞬之间从怒发冲冠到故作镇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道:“不可能!”

“校长,您试一下嘛。”越是这个时候,我越是装作平静,但每一个字都是斩钉截铁,好像一颗颗钉子一个接着一个嵌入到吴玉根的心坎上。说真 的,我享受着这种不可名状的快感,这让我第一次有了主动权。

几分钟的沉默后,吴玉根抬起头,欲言又止,转而终于出声了: “我可以尽力帮你,但有一个条件,你代表学校去他家做个详细的家访,看看有什么优秀的事迹可以挖掘,或者有什么困难需要学校帮助。他家在十里地之外的乡南大圩村,路不太好走。”

“你说去陆先脚家家访? ”我不知他用意何在,疑惑道。

“是呀,陆先脚的文章确实写得好,这次没获奖可能是个意外,下一次很有可能就他获奖,到时候对我们学校又是大好事,我们得未雨绸缪积累宣传的素材……”吴玉根转身看着窗外,说道。

我犹豫了一下,咀嚼着吴玉根话中深意。对于家访其实我一万个不愿意去,天天待在宿舍我都嫌这嫌那,但嘴里却说道:“好,这没问题。”

吴玉根送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问道:“小娄,这么说老金收到的信是你写的?”

我还沉浸在打完胜仗慢慢地退出战场的闲适中,不解地反问:“什么信?” 吴玉根疑惑地看了看我,推了我一把,说道:“没事,没事,随便说说的,好好准备,等你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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