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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培元:《群山》第43章

时间:2021-03-06 08:44:17     作者:忽培元      浏览:9701   评论:0    来源: 义耕堂主人

【编者按】马莹伯(江苏省文化厅原厅长、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传记文学《群山——马文瑞与西北革命》以细腻、生动的描绘,富于诗意的笔调,流畅优美的文字,通过对一位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马文瑞同志革命生涯的记述,谱写了一曲响遏行云的革命传统的颂歌。

 这种革命传统表现在:

 共产主义的理想信念。理想信念是一个人的奋斗方向、奋斗目标,对他的生活道路产生着重大影响。从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有什么样的理想信念,就有什么样的行为表现。坚定的共产主义理想信念,是无产阶级世界观的核心。马文瑞同志从接受马克思主义、参加革命起,就具有坚定的共产主义理想信念。这不仅表现在革命高潮时,尤其表现在革命低潮时。有一段时间,陕北地下工作没有活动经费,没有交通工具,没有掩护工作的公开身份,甚至连个栖身之地都没有,他始终奋斗不懈。在陕北地下党受到严重破坏的情况下,他处境极其危险,但他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就是粉身碎骨,也只能奋力前进。”坚定的共产主义理想信念,还突出地表现在他遭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在西北地区错误肃反中,他和西北一批党的负责人被逮捕,险些被活埋。那时他想的不是自己,想的是:苏区和红军眼下不知成了什么局面?白军、地主豪绅和反动民团会不会趁机反攻倒算,把老百姓再度推入水深火热之中?经过千辛万苦从敌人那里争取过来的武装会不会调头反回,或沦为土匪?他考虑着把仅剩的一块钱交最后一次党费。后来,到达陕北的党中央解救了他们。周恩来同志找他谈话,他不诉冤情,只说:“周副主席,工作由组织确定吧!”这真是:危难时刻方显出英雄本色。

 大无畏的革命气魄。马文瑞同志在还是一个中学生时,就曾在白色恐怖下进米脂城取出陕北特委的重要文件,敢在老虎下巴上捉狗蝇。他曾作为中共陕北特委的负责人,只身到监狱里探望战友。为了搞兵运,他曾徒步从三边走到庆阳。为了做争取东北军、西北军的工作,他曾亲自带着人,顶着烈日,冒着危险,在红白边境地带一座山头、一个哨所地走访东北军的士兵,还曾闯进延长,教训西北军的一个连长……这充分表现了他无私无畏的勇气和胆略。

 密切联系群众的工作作风。他在革命生涯中善于和群众打成一片,虚心听取群众的意见,无微不至地关心群众的疾苦。正是来自人民的热量和营养,支持着他永不疲惫地奔走在革命征途上。在1942年11月召开的陕甘宁边区劳模表彰大会上,毛泽东同志亲自为他题写了“密切联系群众”6个大字,以资奖励,他是当之无愧的。

 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他在工作中坚持一切从实际出发,反对违背党的正确路线的错误做法和主张。有一段时间,在搞过了土改的老区又重新搞土改,把新富裕的农民评为富农,把被没收土地而劳动多年的地主富农又定为地富再去斗争。在土改中,乱斗、乱打、乱没收财物、乱扫地出门的现象屡见不鲜。对于这种“左”倾错误,他敢于提出自己的看法,他和习仲勋同志的一番谈话是十分感人的。后来,毛泽东同志采纳了习仲勋向中央报告中提出的正确建议,使错误得到了纠正。这就是不唯书、不唯上、只唯实的科学态度。

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刻苦精神。传记文学记述了马文瑞同志无论斗争环境多么恶劣,工作任务多么繁重,都坚持不懈地读书,努力学习马克思主义的理论。除了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提出的12本干部必读书外,他还把毛泽东同志的《辩证唯物论讲授提纲》一直带在身边反复阅读。从根本上说,他的理想信念和其他思想素质都来自对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掌握。

原载于《群山》评论集——《群山回响》

《革命传统的颂歌》之第一部分


第43章:王世泰派人把马文瑞送到梨园堡,见到了习仲勋。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又像老熟人一样亲近


南梁山区,在西北革命斗争中是至关重要的。像罗霄山脉中段的井冈山一样,这片地处乔山山脉西段的偏远梢山地带,横跨陕、甘、宁三省边境,也较接近内蒙古,实为西北红军一个理想的活动区域。刘志丹、谢子长、阎红彦等人长期率领红军队伍转战于这一带山区,逐渐建立了较为巩固的革命根据地。

1934年,苏区刚刚创建,马文瑞来到南梁山区。当时正值林木葱茏的深秋季节。他由宁县出发,带路的是回家探亲的红军战士常冠英。在进入苏区之前,敌人封锁很严,大路口上都设有哨卡,严格盘查来往行人。为了安全,他们避开大路,一直在草莽密林中的羊肠小道上穿行。

晌午,行走在遮天蔽日的丛林中,觉得很闷热。清早穿在身上还有些凉意的夹衣,也穿不住,只得脱了提在手里,穿一件汗褂子走路。马文瑞还是头一次走进这样大、这样茂密的梢林,感到周围的一切都很新奇,心想红军躲进这梢林里,好像鱼归大海,敌人来犯,那简直是大海捞针,一点办法也没有,而躲在暗处的红军,倒可以收拾敌人。刘志丹他们瞅下的这块地方真不错。常冠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一路上只顾领路,也不说话,偶尔回过头对马文瑞圪眯一笑,就算是打了一声招呼。年轻的红军战士显然已经习惯了在梢林里长途跋涉。他左手伸出一根棍子探路,右手不停地拨开横在路上的荆条藤蔓。马文瑞便学着他的样子紧随后面。正午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宁静。各种虫子和不知名的小鸟欢快地鸣叫着。头顶的树杈上或脚边草丛中,不时会猛地蹿出一只松鼠或野兔。羽毛鲜艳的锦鸡,也会在距人很近的地方,突然咯咯叫着惊飞起来,吓人一跳。随后,一切又恢复如旧。熟透的杜梨, 因无人采摘而黄澄澄落了一地。一路上没有水喝,常冠英不时地由路边摘一串红得可爱的蛇麦或黑亮圆润的野葡萄放进嘴里嚼。马文瑞便学着他也摘着吃,顿时感到清凉甘甜,十分解渴。过去长年累月在陕北光秃秃的梁峁上奔波,特别在三边一带及黄河畔,有时走一天也见不上一户人家,更找不到一口水喝,渴得嗓子直冒烟,也只能干瞅着远处隐约可见的长城和黄河,咽一口苦涩的唾沫。相比之下,这梢林倒显得格外丰饶富有。小路跃上一座山梁,面前出现一片林中空地,遍地盛开着金黄淡紫的野菊花。有凉爽的清风由山后的陡坡吹上来,飘散着花香的空气变得湿润新鲜了许多。常冠英又一次扭回头,圪眯一笑说:“咱们在这搭歇阵儿吧?”马文瑞说:“好吧。”随即坐在山坡上,望着山下的林莽问道:“离南梁堡还远吗?”“远哩,下了这道梁,翻过前面那架屹,才是东华池,南梁堡离东华池还有几十里路。”马文瑞用手里的夹衣擦擦脸上的汗,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们已经在梢林中钻了整整两天,夜晚在山窑子里过夜。带的干粮已经不多了。也就是说,还得坚持一天,才可以到达南梁堡——南梁根据地的中心和陕甘边军委所在地。想到明天晚上就要与刘志丹和红26军的同志们见面,马文瑞心中感到一阵激动,感到刚才还疲乏不堪的双腿有了力气。他有些兴奋地走到山畔上,透过山杨树的枝梢,回望走过来的地方,见那里只是一片茫茫林海,根本看不到有什么路。他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就是从那林海中钻过来的。他转回头,眺望前去的方向,眼前依然是无尽的梢林,山峦,在阳光下展现出一片苍茫。他想到,革命前进的道路正如这林海中的跋涉,完全是在没有路径的地方摸索前行。几十年后,当他面对北戴河涨潮的大海,总要想起南梁山的茫茫林海来。那奇伟的景象,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每每回忆起来,就有一种激情涌起在心头。

黄昏时分,当最后一抹晚霞把林梢染成一片金红时,马文瑞终于看到前面山坡下有红旗、窑洞和晃动的人影。常冠英扭回头,圪眯一笑说:“东华池快到了,王世泰团长带着红三团驻守这一带。”马文瑞一听,自然很高兴。过去没同王世泰见过面, 但常听红26军回到陕北的同志提起他。天擦黑时,他们到了红三团团部。王世泰听说陕北特委的马文瑞来了,别提有多高兴。这位揽工汉出身的红军将领,仍然保持着农民的淳朴,一见马文瑞,便上前亲热地握着手说:“文瑞同志,路上辛苦。感谢陕北特委这些年对咱军队的支持,常听陕北来的战士谈起你哩。”说着便叫人给他们打水洗脸,搞饭。吃饭中间,王世泰说:“往前去,快到梨园堡了。刚刚成立的陕甘边苏维埃政府驻在那里。”马文瑞问:“苏维埃主席是谁?”王世泰说:“主席是习仲勋。”“习仲勋同志?”马文瑞原先听到过这个名字,那还是在绥德工作时听李树春讲的。李树春在大革命失败后,曾同习仲勋一起在西安坐过牢。“志丹和军委驻在南梁堡的寨子湾,离梨园堡还有几十里路。”热心的王世泰不停地介绍着苏区的情况。


第二天一早,王世泰派人把马文瑞送到梨园堡,见到了习仲勋。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又像老熟人一样感到亲近。仲勋和文瑞年龄相仿,文化相当,又都是1926年入团、1928年转党的。当两位年轻的职业革命者紧紧握手问好的一瞬间,他们彼此也许都意识到了“同志”这个词的深刻的含义。他们过去是素不相识的,今后却要成为并肩战斗、生死相依的同志和战友。习仲勋的关中口音和马文瑞的陕北方言听起来差异很大,慷慨激昂与沉稳持重的性情也似乎很不相同,但在一面火红的党旗下,在一曲雄壮有力的国际歌的旋律中,两个人紧紧地握着手,用真诚热烈的目光,传递着战友情谊。年仅22岁的习仲勋个子较高,目光炯炯,时常憨厚地笑着,显得很活跃、很有朝气,处处展示着革命年代里有为青年的热情和青春活力。相比之下,年岁仅大他三四个月的马文瑞显得性格内向、稳练沉着。见面之后,大家坐下来拉话,习仲勋接过一个小同志送来的茶杯给马文瑞递到手里,亲热地说:“早就听志丹谈起你,说你十六七岁就发起领导过绥德饥民斗争。你前些日子写信给志丹的事,我也知道……”年轻的苏维埃主席提起刘志丹时, 语气中明显地流露出非同一般的敬重,这使马文瑞感觉到了他的坦诚。当时见面谈过的许多话都记不清了,唯有那诚挚的热情还记得真切。习仲勋以当时所能办到的最隆重的方式,欢迎陕北特委负责人马文瑞的到来。这种欢迎,在随后于南梁堡寨子湾见到刘志丹时,达到了高潮。“欢迎,欢迎!”刘志丹一见马文瑞,喜出望外地一下由炕上跳下来,两人紧紧地拥抱着,那种亲热的举止,完全超越了一般的同志。唯有志丹心里深知,陕北特委与红26军其实是唇齿相依、密不可分的。他深知,当初这支红军创立的时候,陕北特委是给予过巨大支持的,而这种支持,又是由文瑞来具体实施的。当初晋西游击队撤过黄河到达陕北,处境困难,是文瑞代表中共陕北特委在白色恐怖极其严酷的情况下,支持游击队站稳脚跟,迅速发展壮大。这支实力较强的红军游击队,不久之后与自己领导的武装会合,形成了红26军的基础力量。刘志丹自从1929年认识马文瑞,就很喜欢这个坚定且有较高觉悟的同志,觉得他很可靠,党分配什么任务,都会千方百计去完成。革命事业,特别是艰苦复杂的斗争环境下,太需要这样的同志了。加之前不久,他又九死一生地为陕北红军拉过来一个排的兵力。因此,他一见到马文瑞,心中便闪出一个念头:“这回说什么,也得把文瑞留下来。在目前的情况下,南梁苏区很需要他。”

在寨子湾马文瑞见到刘志丹时,吴岱峰也在场。意外地见马文瑞出现在南梁堡,岱峰心中的高兴简直没法说。他见志丹同文瑞亲热地拉着话,便出门找来管理伙食的同志,安排给文瑞做饭。窑里拉话的志丹听见忙说:“不要做了,一会儿叫贞娃妈给咱剁荞面。”走了大半天路,文瑞肚子早饿了,听说有剁荞面吃,便说:“那好,我还没见过贞娃和她妈,她们母女可好?”刘志丹说:“唉,前不久敌人抄了我的家,连祖坟也挖了。我的老父亲和妻儿被赶到山里藏身。仲勋刚刚派人把她们接到南梁。”马文瑞说:“接来好,不然无家可归,叫她们怎么生活呢?”“接来好是好,可红军中今后这种情况还会有,如果都把家属接到苏区,会加重他们的负担。” 正说着,习仲勋从门里进来了,他显然听见了刘志丹的话,说:“这件事,老刘你放心,红军中只有一个刘志丹,敌人抄家也是有重点的嘛。”大家都笑了。刘志丹也无可奈何地笑着摇头说:“眼下也只好如此。没事干,我让桂荣给战士们做鞋袜、补衣服、洗衣服。文瑞,你这身衣服也该换洗了,等会儿,让你嫂子给你找一套干净军衣,把这身便服换下来洗洗。”

马文瑞忙摆手说:“不用换,我来看看你们,过两天就要回陕北去,洗了也没用,穿脏点路上好走。”

刘志丹和习仲勋一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显然他们已经都有了把文瑞留下来工作的意思。刘志丹说:“文瑞同志,这次来就不要走了,这里很需要你。”马文瑞忙说:“我还得很快回陕北去,特委派我到三边搞兵运,工作还没交代。”习仲勋说:“马文瑞同志,你就留下来吧,我们一起干。”马文瑞看出两位是真心动员自己留下来,只是觉得没通过陕北特委不大合适。他正犹豫着,刘志丹又说:“红26军要重整旗鼓,营、连、排指挥人员很缺,许多同志军事上还多少懂一点,但没有文化,政治理论就更谈不上,咱们刚刚办起一所军政干校,没有政治教官,你留下来教政治课吧。这所学校,主要培养军事干部,也有少数地方党政干部。咱们的苏区要巩固发展,地方干部的素质也得加紧提高呀。”马文瑞听得动了心, 又见刘志丹、习仲勋如此热情挽留,便说:“那好,我留下。只是得给陕北特委写封信说明一下情况。”习仲勋忙说:“那好,高岗被撤了职,正好要回陕北去,信就叫他捎去吧。”

一件具有重要意义的事情,就这样确定下来。


此刻,天色已晚,刘志丹说:“走,到我窑里吃饭去。”说着便领文瑞几个出门朝山沟对面坡上的小窑洞走去。刚上畔,就听窑里有小娃娃哭。刘志丹很动情地说:“你们听,我那个娇女子又哭了。”果然大家一进门,就见穿着一身改小了的红军军服、头戴红五星八角帽的刘力贞站着哭哩。“死猫子,谁叫你抓我贞娃!”刘嫂子正训斥一只花猫哄贞娃不哭,一时竟没看见志丹他们回来。贞娃眼尖,见爸爸领着几位叔叔进来,便住了哭,指着地上的猫子说:“爸爸,猫子抓我手来。”

刘志丹一下被逗乐了,跺脚笑着说:“是吗?唉呀,都流红血了。小红军要坚强,是你先捉它来?”“这就对了,你捉人家,它捉你,还哭什么?”小贞娃被问得无话可说,嘿嘿一笑,抖掉了脸上挂着的泪珠。

刘志丹疼爱地蹲下身子,用那双握惯了枪柄的大手给贞娃擦了擦眼泪说:“贞娃,你再也不要抱猫子了,它喜好自由,你抓它,人家就不高兴。”“嗯。”小红军点头答应着,显出很懂事的样子。父女俩沉浸在幸福中。那情形,使马文瑞很感动。他想象不来,整天握枪打仗的刘志丹,眼下竟是这样一个儿女情长的和蔼的好父亲。刘嫂子站在一旁看着,显然也很感动。在这个不识字的淳朴的农村妇女看来,“老红军”对“小红军”的亲情,也就是对自己的爱情,心中这些天来聚积下的委屈,早化作几滴泪水,夺眶而出。说真的,这些日子刘志丹实在是太忙了。自从她们母女来到南梁堡,他还一直没时间同她娘俩好好拉过话哩。刘志丹抱起贞娃,才发现马文瑞、习仲勋还立在地上,忙对同桂荣说:“贞娃妈,你怎搞的,来了客人也不让上炕,也不倒茶做饭。”“唉呀,真个,你看我!赶紧上炕歇着,‘老红军’批评得对。”刘嫂子风趣地说着,忙把客人让上炕,很麻利地倒了茶水。这茶水其实是山里挖的甘草根泡的水,甜丝丝的,很解渴。她还端上一老碗杏干让客人吃,嘴里一个劲儿道歉说:“你看我,光顾了哄贞娃,把上门客都冷落了。你们先拉话,喝茶吃杏干,叫我给咱剁荞面。”马文瑞这才注意起热情好客的刘嫂子来。她梳着陕北年轻媳妇一样的纂儿头,脑后的发髻上别着一根银钗,右耳侧垂下一缕长发,穿着新婚时的红袄绿裤,弯腰和面时,身子有节奏地闪动着,显得又精干又麻利。这使他记起了自己的大嫂,心想,刘志丹同志的妻子,像千千万万个陕北农村妇女,是一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听说她对志丹闹革命很支持,马文瑞心中便对刘嫂子多了几分敬意。他由刘志丹怀里接过贞娃说:“来,叫叔叔抱。”贞娃睁大一双既像她妈又像“老红军”的眼睛,望着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叔叔,好奇地问:“叔叔,你怎么不当红军?”“贞娃,不敢胡说!”刘嫂子忙说。“我这回就是来当红军的。”“那,那你为啥不穿红军衣服?”刘志丹说:“叔叔一会儿就要换衣服,他是爸爸请来的先生,给红军叔叔们上课哩。”贞娃听了爸爸的话,目光变得很惊奇,显然开始敬佩起这位不穿红军衣裳倒能给红军叔叔们上课的“先生”来。在小孩子的心目中,能给红军叔叔当先生的人,一定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啦。炕上的人闲谈着,地上的刘嫂子和好一块荞面,就开始搂柴烧火。灶口红艳艳的火舌卷出来,映照得窑里通明。贞娃从叔叔怀里挣脱,自告奋勇要帮妈妈烧火。刘嫂子调好汤,开始剁面。咚咚咚咚, 极有节奏的剁面声就像陕北正月闹秧歌的锣鼓声。马文瑞情不自禁地说:“刘嫂子,早就听说你们保安婆姨荞面剁得好,果然名不虚传呀。”刘嫂子说:“唉,这刀案都不行,要在我们卢子沟家里,那才叫你见世面。”说着咚、咚、咚、咚剁得更带劲儿了。刘志丹笑着说:“人家夸你,也不谦虚,二百五劲儿倒上来了。”

大家正说着话,门开了,人没进来,倒见一只手提了只新打的野兔伸进来。随后才看清进来的人是吴岱峰。一进门他就说:“马文瑞,看来你是个有福的,这一阵儿梢大兔子最难打,我一进沟,倒碰上一只。”说着便从腰里拔下刺刀,蹲在地上剥皮开膛。刘志丹见状,自然很高兴,说:“加上岱峰的兔肉臊子,咱这顿饭可就吃美咧。”吴岱峰把兔肉洗净下了锅,便上炕亲近地坐在马文瑞身边吸旱烟。刘嫂子故意说:“老吴,兔肉下锅,没你的事了,还坐着等啥?”吴岱峰说:“等着吃你的剁荞面嘛——咋,不欢迎?”同桂荣说:“欢迎是欢迎, 你得给咱唱一段红军调儿。”吴岱峰说:“那好办,就怕‘老红军’不爱听。”同桂荣说:“快唱,快唱。他不爱听,我爱听。”于是吴岱峰压低嗓门唱道:

 

半夜里来叫门,

问你是哪部分,

只要说是老刘的人,

赶快迎进门。

请吃猪羊肉,

请吃热蒸馍,

老刘喜欢吃荞面,

赶快压饸饹……

 

歌声还没落地,习仲勋和马文瑞就鼓起掌来。刘嫂子高兴得红了脸,嘴也抿不严。刘志丹只是微笑着不说话。等到歌声停了,瞪圆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听出了神的小贞娃才闹着说:“叔叔再唱!叔叔再唱!”

小小窑洞里充满了饭菜的香味儿和欢乐的笑声。这一顿香喷喷的野兔肉臊子剁荞面,马文瑞在几十年后仍然记得真切。1993年初夏,他应邀回陕北参加照金革命根据地创建60周年纪念活动时,与年已90多岁的同桂荣老人相逢,两人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许多细节都还记得。马文瑞说:“刘嫂子,你那天做的剁荞面真香,至今记起还想吃哩。”刘嫂子说:“就那——‘老红军’还批评我没把客人待好。”马文瑞说:“你几时再给咱剁一回荞面呀?”“唉,剁荞面硬,怕吃了你胃受不了。”两个老人都笑了,一边站着的年已60多岁的刘力贞也笑了。随后大家都变得严肃起来,在沉默的气氛中,人们怀念着已牺牲半个多世纪的“老红军”——刘志丹。回想起来,那同志、亲人团聚的日子,该是多么宝贵而又令人难忘!




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散文学会理事、中国红色文化研究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作家书画院副院长。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神湖》《老村》《乡村第一书记》;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毛头柳记》《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开悟集》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已改编成同名电视剧。

责任编辑:沃沃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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