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校园小说)逗雪梅红(第二部 一)
时间:2009-02-17 02:35:15 作者:红日今天 浏览:9542 评论:0
这个包工头叫庞盘石(我称之为庞师傅,庞包工师傅),人长得五大三粗(他个子不比我高),又看起来戆头戆脑的,看不出来,他居然能包上本市(辖家县之市)建筑工程总公司承建的工地。庞师傅的老婆(我也不知道她姓什么,叫什么名字,我只晓得工地上的人都叫她为“大只”或“大只婆”——即肥婆的俗称),在这个工地开“吊篮”(即升降机、卷扬机),是我的“恩人”——是她叫我到她老公所承包的这个工地来干活的。
我离开家门,走乡村公路出了我们那个村庄,在县级公路上(次路接我们的乡村马路)搭了一辆去县城的班车(我搭车用的车费钱是我自己积累的,我爷爷去年过年时给了我们几个孙子孙女每人包了5块钱作压岁钱),这县城离我们那个村庄其实并不远,大约五十华里,那时我以为到了这个县城就与我那个酸家“隔绝”了——尽管我出门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最远的还超过千里,我对自己的这个离家仅几十里路的“家县城”,却一点都不熟悉:我以前从未一个人在这“家城”的街上走过,我以前在这个“家城”出现,是跟师傅出门回来,在此地转车再搭车回家,才在这里的一条不知名的街上露过面的(记得去龙南跟那师傅打棉被那回,那师傅带我来到着县城搭车出门,因车难搭,而在此地住了一夜。在此期间,白天有空我也未到街上去走,一个人呆在师傅的一位在这县城工作的亲戚房间里看报、看杂志……)。
我在这个“家城”的街道上“旅游”了几天又露宿接头几夜,后被一位好心而陌生的“胖阿姨”带到了一个工地。这位“胖阿姨”那天一早去菜市场买菜时,看到我一个人孤伶伶地坐在菜市场外一旁的屋檐下,似乎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问题(我天朦朦亮就到这菜市场旁的一个空坪上做了一些杂耍体育运动,运动完毕我又到回这刚露宿过一夜的屋檐下坐,眼神充满忧愁),走过来问我说:
“小弟弟,你坐在这屋檐下不回家——你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吗?”
“阿姨,你好。”我见这“胖阿姨”走过来亲切地对我问话,忙站起身对她说道。“是这样的,我……我家里的那个父亲——他不让我回校去读书,还变态加厉地对待我,我想离开那个家,再也不回去了……我现在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说完话,用乞怜的眼光看了她一眼。
这胖阿姨问了我几句就似乎明白了我的一切。“你愿意跟我去工地里干活吗?”她后来对我如是讲道,“你这样下去不行的,你不怕挨饿吗?……”
这胖阿姨买好菜又到回我这屋檐下,其意自明,我未与之多言语,心怀警惕而又无奈、好奇般地跟着她走了。
这个红砖、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的大型九层楼工地时刚倒完二楼楼面,需要增加人手到楼面上拉砖,或在地面上装砖、拉料车进吊篮。有包工头庞师傅老婆大人的引见,我无丝毫阻隔地通过了他这一关,下午我就被安排到地上吊篮前捡砖(将砖扔上斗车)。
这胖阿姨告诉她老公,说我是“找工作(而被她招进来)的”,未把我的那些“可耻”的时(露宿街头,家里之事等等)对任何人讲。像我这么大年纪的人在这工地里干工,作为有见识的包工庞师傅见了,并不觉得为怪(我后来发现,有的工地里甚至有比我年纪更小的男孩在做工):我们这个地方经济发展得比较落后,城里人都有在这工地(或其他工地)上做工(包括做小工)的,泥手工、钢筋工、装模板的木工都是我们这城乡一带的农民。
我在家里沉默,与其说是我沉默“不爱说话”,不如说是父亲使得我“无话可说”——在父亲大人粗暴掌管(对我来说)这个家庭的“现实”中,我是“无言”而沉默的。这个家境已无我说话的余地,只有挨打、受骂、当“父亲皇帝”的“泄暴筒”的余地。我在这个家庭中沉默,是对粗暴父亲的“文明反抗”、“温柔抗议”。我的沉默不是天生的,也不是必要的。随着环境的改变、好转,我甚至有可能成为“话家”。这个工地谁都不认识我,没有一个人目睹过我在父亲的掌脚下活像个“落水的羊羔或狗”——狼狈不堪又可怜万分。我可以拿出常人的天赋与“同道”、“同仁”、“同事”们自由畅谈,说笑风生;我不会在这工地里的人们面前出现别人目睹过我受自己的父亲侮辱打骂所不可避免的“羞耻”感,我其实是活泼的;我在家里沉默、无精打采的样子都是父亲苛政的一种结果,是他的“掌功”加“脚功”加“鹰爪功”所应该在我身上得到的一份回报。从工友们的口中得知,我在这工地所干的活叫“做小工”(也可以说是一种“职务”),我对于这工地上的人来讲,是个“小工”(这或许代表一种“身份”);这个工地上的泥手师傅,叫做“大工”。庞包工头统率着这个工地的所有“大工”、“小工”,还对铁工、木工及其工作起着管理、调动、监督和指导等作用。
同我一起装砖的这个男子年纪约在二十岁上下,比我个子高一点,他留有一头长发,看起来与港澳台男歌星男影星的那种长发发型极为相似,不过他的头发没有影视歌星头发的那种光滑、柔顺,也没有影视歌星头发上呈现出来的那种特有的光泽,他的头发显得散乱不堪又灰暗。庞师傅称这个男子为“称石古”(关于“称石古”这个名字据说是算命先生给人按的避凶趋吉之祥称,其中“奥妙”甚多,但都不外乎是迷信说法。我所知道的叫“称石古”的人不下于五六个)。
“称石古!”庞师傅把我带到吊篮边后,指着我对正在弯腰工作的这个长发男孩说道:“这个人跟你一起在这里装砖,你教他怎么干,他可能是还没有做过工地活的。”
“称石古”听完庞包工头的话,用冷眼扭头瞥了我一眼,未作声。庞包工头见“称石古”不发言作声,亦显得不在意的样子,拿着图纸转身去楼面上指导泥手们砌墙了。
“你是哪里的?”“称石古”与我装了几斗车砖被拉斗车(装有料的)上吊篮的一位壮汉(这壮汉满脸有胡须)拉走后,用其一双狸猫似的眼睛斜看着我对我讲道。
“谷丰(乡镇名)的,你呢?”
“我是洪坳(乡镇名)的。你来这里干多少钱一天?”
“我不知道,是那位开吊篮的阿姨介绍我来的。”我说。
“你是老板娘介绍来的啊,”称石古说话变得和气起来,“她是你的什么人?”
我未回答称石古的话,我也觉得不好说明。为防他追问,我随把话题转了个弯,而问起他来:“你在这里干多少钱一天?”
对我此问,称石古也停止了讲话。
“喂!打沙浆的!打稀一点!——太干了!”楼面上有人向我们这下面喊话,其音震耳,我们在这下面装砖的、拉斗车的、打沙浆的五个人都仰头向楼面上那喊话的工友望了一眼。“听见没有!?打沙浆的!沙浆太干,打稀一点!”那位工友又向那开搅拌机打沙浆的人喊道。
“听到了!”打沙浆的那位男士像是听得不耐烦似地高声应道。这男子拿着小桶,到油桶(用以储水的空圆柱形的大油桶)里打了一桶水向搅拌机的筒内倒去(这搅拌机的自动供水装置已坏),接着重新按响了搅拌机。工作中的搅拌机发出的轰鸣声,直吵得不习惯听这种噪声的人心跳加剧、烦躁。
今天的天气真热,火辣辣的阳光不顾秋风的威胁仍在一个劲地往人身上钻,它还是有意要让人们知道它“健”(热)如盛夏似地,说:“暑起刚过,秋风还不是我的对手,你们不忙加衣服。我仍然有充足的热量令你们全身发热,我仍然有足够的热情与幽默令你们的皮肤高兴得出油、痛快得出泪——你热爱劳动,不会躲避我,我就喜欢你。”
称石古给这日上午刚刚拉来的红砖一遍又一遍地洒水,水龙头一关,洒过水的红砖过一会儿就又露出了干燥之色。称石古为砖洒水,装砖之事顾不得,楼面上等砖用,到头来他也得付出一份责任——加倍地干,他洒水是带敷衍性的,对于他那双手来说,洒过水的砖比没洒水的干砖更易磨烂他的手而对他不利。称石古洒砖水,我装砖得更加紧张(少了一双装砖的手,我的工作量随之加重)。
“称石古啊!给那些砖多洒点子水!”庞师傅又一次走到楼面上的吊篮口,探出脑袋向我们这下面叫道,“老陈,沙浆稍微打稀点子!”
“好!”那个打沙浆的男子应道。
这位打沙浆开搅拌机的男子相貌看上去不外乎三十来岁,庞师傅喊他作“老陈”,听起来真有点令人感到有趣。庞师傅对他这一喊,倒使我了解到:这位开搅拌机打沙浆、一按那个按钮就令那庞然大物轰轰作响震动整个工地的男子是跟我同姓的,对这个问题的了解,对这个信息的获得,为离开家门在这工地出现举目陌生的我增添了一份“亲切”感——这个开搅拌机的跟我同姓,我可以叫他为“大哥哥”嘛,这样自己不是多了一份依靠了吗?“美不美家乡水,亲不亲‘同姓人’!”想到这里,我忍不住直起身子抬头望了望那个开搅拌机的男子一眼,捡砖上车的手动作放慢一时又到停止了运作。
“小陈子!手脚带快点!快点装砖,楼面上等着砖用——没砖了!”庞师傅还蹲在那吊篮口向我们这下面张望,见我一时不埋头弯腰干活,工作懒散,即对我喊叫道。听到他这一叫,我忙收回望那开搅拌机男子的眼光,低头弯腰捡砖加快速度往斗车上扔放,两手同时运作,我不敢扭头往楼面上看,心里似乎很清楚自己工作开了“小差”,自知理亏(他叫我快点干是对的,我不该停下来没有一点紧张感地去观望别人工作)。
“叭嚓!”开吊篮的那位胖阿姨扭了一下那个杆式卷扬机制动器,发出的声音传到了我们这边(搅拌机此时暂未运转,老陈与他的“助手”——一位上了年纪的老汉在上料进斗),“呜——呜——呜”电动机的轰鸣伴随着吊篮升起及牵引钢丝绳与铁架、滑轮等的摩擦声随之又在我们耳边响起。庞师傅见吊篮升起了,忙把身子让至一边,让楼面上拉砖、拉沙浆的两个男子(他们倒完斗车里的料就把空车拉到了进吊篮的楼面一旁,站在吊篮口边等吊篮升起)进吊篮拉斗车。
“喂!称石古!砖不要装那么满!会晃出来摔到外面打到人!不好拉!”庞师傅刚转身离开那个吊篮口,我们便听到在楼面上拉料的一为男子的高叫声。“打沙浆的!快点打出沙浆(放入斗车)吊上来!等你(你的沙浆)上油锅(没有沙浆用)了!”
满脸胡须的这位拉装着料的斗车进吊篮的壮汉到此时亦凑过来跟我们联手装砖了,他原先是拉完装着砖的斗车进吊篮后,吊篮升起未降,就站在一旁候吊篮下降而歇息的(这一时间也算是一种“分工”)。吊篮下降后,就会有空斗车放下来以供装砖的(我们)或打沙浆的(老陈他们)上料。装传的斗车共有八九个,装沙浆的有三四个,每次吊篮升起,我们这地下仍会有几辆空斗车等着我与称石古装砖,装沙浆的斗车被这胡须汉拉到搅拌机滚筒出料口,装到料就又被他拉到了这吊篮一旁,待吊篮放下来他再把沙浆车拉进吊篮。有时跟老陈一起打沙浆的那位老汉也会过来拉装沙浆的空斗车或拉沙浆车到这吊篮前来。胡须汉把沙浆车拉到吊篮旁,若吊篮未放下,他原来就只站在一旁看我们装砖,似乎在说:“喂!你们装砖装得这么慢啊。你们看我拉完斗车就又可休息了,你们快点装,装完空斗车,吊篮未放下,你们不也可以休息下子?你们可不能嫉妒我,只能怪你们自己手脚不灵活,干活不够快。”胡须汉的工作模样、为人态度若放“好看”(勤快、热情)一点,他会两手托起一辆空斗车的车把,把这斗车斗的高度放底一点,这样我们装起砖来就较省力些。不过,胡须汉的这种动作亦可说是“多余的”,斗车自然放平(斗车有两个铁脚杆,放得稳)后,我们同样地捡砖往斗车上扔,没有必要用人来托扶这车把,这扶托着车把的人完全可以过来跟我们一起捡砖上车,他扶托车把,我们得照样一个不少地往斗车里丢装砖。这个道理我不懂,自有别人知,那位开吊篮的胖阿姨见楼面上的人已在高叫催上沙浆料(沙浆告急,可以令人推想到楼面上的工作紧张度——或许砖也在告急),终于忍不住向胡须汉喊话了:“大胡子!你拉得赢车子,可以帮他们一起装砖嘛!不要站着看人家装砖,那个斗车不用托,把它放下来自己装几下子不会怎么样的!”
搅拌机离吊篮(以拉沙浆用的斗车过道为准)约10米,我们的砖堆离吊篮最近的就在吊篮一旁(距吊篮两三米之外,斗车装满砖,稍微一拉使其拐个弯就进入了吊篮),有力气拉得起装满料的斗车、拉斗车“技术”熟练的人干拉斗车进吊篮这一活是赶得过来的。胡须汉看他那个熟练的拉车技巧,及其强壮的体质,在这地下拉车子之活对他来说应是较轻松的;对于我这个刚入工地干工,是年才满15岁的人来讲,拉车子这活我一时间一定干不过来——我以前从未接触过“斗车”这玩艺,它装上满满的一斗砖或一斗沙浆,重量有可能大我体重几倍,我拉他胡须汉拉的得心应手的满载重物的斗车,搞得不好还会翻车的。
“唉——!这个工作太累了!”胡须汉跟我们老才装了两车砖就发出了一声长叹,随之又自言自语起来,“挣工地里的钱真是不容易啊!”
“还要上午更累,今天下午多了一个人装砖稍微要好一点。”称石古听了胡须汉的牢骚话直起身子用衣袖擦了一把满脸的汗水说道。“今天楼面上的泥手师傅有二十多个,做小工的人手还不够,若他们搭起架子来砌墙肯定还要进小工。”
“楼面上昨天刚进了两个女小工,今天好像又进了一个挑沙浆的女工是吗?”胡须汉问称石古道。
“是的,”称石古点头说道,“楼面上今天已有八个小工了,六个挑灰的女小工,两个拉车子的男小工。”
“呜——呜——呜……”吊篮下放,电动机发出了轻啸。胡须汉停止了捡砖,站着看到吊篮一停稳,就迈步走入了吊篮。他把三部空车子推了出来,把一车沙浆及一车砖拉拉了进去。
吊篮这次起升时,与老陈一起打沙浆的那位老汉拉着一车沙浆过来了。这位老汉头发有点白,却也来这工地干这种力气活,我不免对其产生了一丝敬意而注意地望了他一眼。
“小孩子,你干这种活,觉得累不累啊?”这打沙浆的老汉见我注视着他,微笑着对我说道,“你现在就不读书了,这么快就毕业啦 ?”
“老师傅,你真英雄,这么老了还来工地里卖力,我们应该向你学习。”我以言代答对他说道。
“这有什么,禾又栽下去了,呆在家里没事干,到这城里来做做小工挣几块钱回家为子孙后代为自己改善生活也好。”这老汉说道。“我在这里干了今天就有五天了,头两三天我干的都是零零星星的事,碾过石灰(把熟石灰铲进特制的碾碎机里碾)挖过沟又搬过工地上的杂物整理这个工地。”
“老孙!快点把沙浆车拉去打沙浆!楼上没有沙浆用了!”从卷扬机那边又传来了那胖阿姨的喊叫。
这老汉听胖阿姨这么一叫,忙收起说话后残留的笑意,转过身拉到一辆装沙浆的斗车向着搅拌机走去。
我们所为之劳作的这幢大楼坐东北朝西南,面积约几百平方米,底层有一二十个房间,升降机吊篮所处的位置在这幢楼的前面(西北向)正中间。庞师傅统率泥工们从昨天起开始砌二楼的砖墙(东北面这半约有八套房)泥手师傅们昨日放完线(放线,即按图纸在楼面上定出房间墙位)砌了基,今日砌墙速度加快,亦增加了大小工。
“嘣!”“嘣!”“嘣嘣!”
我们三双六之手一手捡一块砖地往斗车上仍,砸在空斗铁皮上的这种声音很响。斗车里有砖了,我们仍砖上去,砖打在砖上,发出的碰撞声就小。我见称石古与胡须汉装砖的动作在加快,也学他们的样加快了速度工作。我与称石古同上一辆斗车,胡须汉一个人上一辆,他的人站在我这边(他这样上砖往斗车上扔砖时若不小心扔过头,砖掉出来就不会打着我)。我们这一次很快就把地上的三辆空斗车全装满了,吊篮还未放下来吊篮里时还有一车砖未被拉走(我们昂头可见)。这下我们三个人都可以堂而皇之地站着歇息会儿了(若尚有空斗车未装好砖,或吊篮放下来了,我们这样站着歇息是会挨包工头夫妇的说、骂的)。
“前段时间放暑假的时候,楼面上一位挑灰的女小工的儿子在这里做了十多天。他这儿子在读初中,年纪就像你这么大,他走了,你来了,还真巧哦,你就像跟他约定了一样。”胡须汉在闲站之余对我说道。
“他是在这里装砖的吗?”我问道。
“不,他是在这里挑灰、打砖(搭架子砌墙需要往架上打砖)的,那时在砌底层,这吊篮还未装呢。那小男孩做事还可以,比他母亲做事还更顶力。”胡须汉说道。
“你知道他多少钱一天吗?”我问胡须汉道。
“他四块五一天,比我们少一点。”
“喂——!楼面上拉车子的怎么啦!?快点把那车砖拉出去放下车子来!……”胡须汉刚把他的那句话说完,那位开吊篮的胖阿姨已走出她的那个“开机座”外,仰头远远地向吊篮这边楼面上的人喊道。
过了一会儿,楼面上一个拉斗车的男子匆匆忙忙推着一辆空斗车在吊篮边露面了。他把空斗车放在一边打起,似是有意让斗车与楼面碰撞发出一声大响(像是在说:“肥婆!别那么紧张,我们没有闲着!”),接着大踏步走入了吊篮,转身、俯腰拉起了那斗车砖。
“你们拉车子的是怎么搞的!?没响没动的!怕踩死蚂蚁一样!动作要带快一点子啊!”那胖阿姨远远地冲着这个男子叫道,这个男子拉的这部车子在出吊篮那一刻,又发出了“轰”地一声大响(吊篮放得高出楼面几公分,斗车从吊篮落到楼面拉者稍下点力就可令之发大响,这像是在对胖阿姨说:“别担心!大只婆!我们正在加油拼命干!没有偷懒!”)。
……
“轰隆隆!”一声响雷从东南方的那边天空传了过来,我禁不住直起身子抬头向那边望了望。
“马上就要下雨了!”胡须汉开口叫道,“你们看,那边的半个天角都暗下来了!”
“没事,我们也快要下班了,现在估计时间也快要到6点了,——你有没有带表?”称石古对胡须汉说道。
“老陈!”忽然,楼面上传来了庞师傅的叫声,“不要再打沙浆了!快点子把筒里的沙浆放出再吊上来!”
“好!”老陈听到包工头之大叫亦提高嗓门作了应答。
越十多分钟后,,天色骤然暗了下来。几道闪电、几声震耳欲聋的惊雷过后,天上开始下起了“大滴子”(大雨开始时落的一滴一滴的大水球),楼面上的泥手们与庞师傅及小工们都下来了。
“这‘下班雨’下得好哇!我们下班时就下雨,这个天很通人情!”一位头戴红布边草帽,手拿长把泥刀的泥手边向工棚里跑边口里这么说。
“下这么大的雨,回家都回不了啦还说‘下得好’?若迟二三十分钟再下雨,我们回家后下雨那才好哩!”一名穿蓝衬衣的泥手说道。
“回不了家就在这工地里睡一夜嘛,反正工棚里又有床铺,晚上那顿饭就去快餐店里吃个快餐,五六毛钱吃它一个,经济又实惠,——还怕它下雨?”那戴红布边草帽的工友说道。
“这工地里有多少个床铺?”
“有八个。”
“太少了!哪睡得下这么多人呢?”穿蓝衬衣的泥手说道:“还有六个女的,怎么睡呢?”
“怎么睡,就那样睡不就行了!”一名身材干瘦鼻公尖细的老泥手师傅笑意浓浓地答话道。
“死老狗!叫狗婆跟你那样睡也好!”一位年越四五十岁的女小工在一旁发话道。这位女工年纪大体质却显得壮更胜当年,应该说是个合格的“老益壮”。
“你若叫得到狗婆到我的床铺上来,跟狗婆睡就睡了,人家宠养狗的人有的抱着狗睡觉都成习惯了呢。”“尖鼻公”对“老益壮”嬉皮笑脸地说。
“下吧!下吧!下阵子雨使人感到凉快,晚上睡觉也舒服。”一名穿白棉布短袖的泥手说道。这位泥手刚一说完,一道耀眼的电光在众人眼前一闪,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震得连这个工棚都似乎抖动了一下,人耳在雷声响过之后发除了“嗡——嗡”之音;“啪啦啪啦”,工棚的雨布被密集的大雨打得发出的响声是如此的急促,真叫人心里有点惶恐不安。
这个工棚被分割成四间单独宿舍。尖鼻公与老益壮等这帮人在西起第二个房间里作随谈笑论之时,庞师傅与他的老婆——那位胖阿姨以及她的侄子(一泥手工)等人亦在靠东北边的一间宿舍里高谈、争论着什么(他们这房间里传出来的噪杂笑闹声不弱)。西起第三间宿舍住着开搅拌机的打沙浆的老陈和他的老婆——她在这工地里做小工。靠西边上的这一间宿舍是铁工住的,此屋兼做铁工的工具房。木工的工具放在庞包工头现正与别人轰闹的那个房间,此屋为包工头的“办公室”。
滂沱大雨下了约三四十分钟后逐渐变小了,不在此工地留宿的工友们先后顶着小雨离开工棚走上了归家之程,庞师傅骑摩托带着那胖阿姨回家要比其他人晚些,他家离此县城约有二十多里,在桑山镇。
我上午被那胖阿姨带到这个工地后,他就先为我指定了一个搭铺的地方。这个铺地位于工棚西起第二间,现有四个床铺——我来时原有三个,我上午搭起的床铺是新增的。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个“书包”——我的行李包是去年我跟篾匠师傅去广东做篓子时用过的,是我大大姐送给我的。我这包里装有两身旧衣服、一本字典、一本信纸(我晓得自己无信可写,带上信纸可用来练练字或写写其他什么东西)、两本《中国历史》(上下册,我读初一时用过的教科书),一支“中华”牙膏及一支牙刷,另洗脸毛巾我也带上了,我从今年正月开始写日记,这日记本就放在我的包底,其内佳了两支圆珠笔。我没有席子,上午搭床我向开搅拌机打灰的那个师傅(我未问他姓什么,他就是后来庞师傅叫他“老陈”的这个汉子)讨了三只装水泥的纸袋(他本不肯送给我,说他要卖,可以卖几分钱一只。见我露出一副像求他的面孔,他就“做人情”送了三只给我)。这种水泥包装纸袋有三层,我将外层和里层的撕下来垫在床底贴着板的一层,将中间那层干净没有被水泥灰或被其他什么东西污染的纸铺在面上,这样就成了一张“纸席子”(过了几天我在工地上找到了一块有席子那么大的薄膜胶纸,铺到床上,避免了晚上因天热出汗而染湿水泥纸“席子”的这种不如意)。
雨变小了,我站在宿舍门口正举目打量着工地上的那个吊篮及其支架,老陈与他的老婆从他们房间里走了出来。老陈锁好门,迎面向我走了过来,他口里说道:“喂!比来子(小男孩俗称)!走,去吃饭去不去?”
“去哪里吃饭?”我问道。
“去外面快餐店里,五毛钱一餐都吃得到,不会很贵。”老陈接着问我道:“你向庞师傅借(支)钱吃饭了吗?”
“没有,我自己还有钱,——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快餐店?我跟你们去看下子。”
我跟着他们吃上了第一顿“物美价廉”的快餐,这是是日晚上之事。三毛钱饭,一毛钱鱼或肉(一毛钱打一份鱼或肉只是量少得恰如其分,餐馆老板会打给人吃),一毛钱青菜;或四毛钱饭,一毛钱菜,吃五角钱一餐,六角、八角、一块钱一餐都行。
自离开家来到这个“家城”,我一直都在以馒头、麻枣(1角5分一个)或油条和肉包子加稀饭(1角钱一碗)当正餐,今天中午吃午餐我到小食店里买了两个馒头、两个麻枣,共花了5毛钱。我不去饭店里吃饭,我以为饭店里吃饭一定是很贵的,起码要两三块钱一餐;我自己身上到今天为止,才剩下了十几块钱……(那时有的快餐店的基价达到了两三块钱,这不过是快餐店的一种类型,他们的消费对象一般是旅客或做生意的。老陈带我去的那个快餐店属另一类这种餐馆的消费对象大多是建筑工人。吃那种两三块钱一餐的快餐所得到的物质享受,还不如供给建筑工人(当然,这并不是“仅仅”供给建筑工人的,其他任何人——只要有钱进来了就可以吃)吃的那种廉价快餐的“半价”——一块或一块五消费那么好。从这里可以看出,吃饭找的“对象”也是有很大区别的:“对象”找中了,花费少而吃得饱又好,对象找得不对;花费多又可能马上就挨饿。
晚上我刚躺下作息不久,耳朵边便响起了蚊子“嗡嗡”的叫声。随后,我的手指、脚面(脚底皮厚,蚊子不好叮)及露出裤外的小腿都觉得有蚊子在向我发起试探性攻击,有的蚊子一叮我就会有痒痛感。我以脚相互拍打、摩擦的方式去驱赶在我脚上骚扰作恶的蚊虫,又用手向脸扇风或在脸上乱摸乱拍的方式以抵制、防止蚊虫叮面。可恶的蚊子时时乘虚而入叮得我感觉紧张,。该死的蚊子如此猖狂,咬得我防不胜防,我不得不采用在街上露宿时对付其的“战术”:用薄衬衣蒙住头,用另外一条裤子的裤脚套住两脚,两手也伸在一件长上衣的衣袖里,把自己的外露皮肤全部“封闭”严阵以待抵挡它们的袭击。“蚊子勇士”们见我武装得一肤不露,无毛细血孔可钻,有的悻悻离去,有的恋恋不舍,另有踏歌载舞的的“顽固分子”却仍在我耳边“嗡嗡”叫,试图寻找破绽机会叮我的脸、耳(我蒙头的衬衣为便于呼吸而选薄的,若蒙的紧,衬衣紧贴着皮肤,蚊虫叮透这层薄衣仍可吸人血,我尽量把蒙在脸上的衬衣弄得褶皱、蓬蓬松松的,蚊子的吸血武器,鞭长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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