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上学
我一早上醒来,忽然觉得心脏好疼,我捂着心脏,痛苦的在床上滚来滚去,脸上的血管暴涨,就好像是要爆炸似的。大汗,夹杂着小汗,硬是将我的那件睡衣给整件弄湿了。好一会儿,那种疼痛才缓了下来。我就好像一个老头般颓丧的坐在床边,松开紧捂着脑袋的双手,然后看着床头的那本可欣的日记,恍然大悟:原来是因为可欣啊。
我昨晚又做梦了,还是那个自己被抛弃的梦,只不过,导演加上了一个情节,那是可欣,站在烈火当中,慢慢的被焚烧。最后化成一些白色的粉末。那是骨灰,当我颓丧的坐在那些白色的粉末面前,最里面反复的呢喃着:不要抛弃我,不要抛弃我的时候。我就被疼痛折磨得醒了过来。然后,我像往常一样,走进了浴房,抹了抹身上的大汗,然后换了那件睡衣,穿上了一件制服,当然不是解放军叔叔的那些,而是和高的那一件校服。我要去上学了,其实,这些梦,这些痛,我早早已经习惯了,或者说,我麻木了。
这一天,是星期天,说白了,就是上学日。但是,为期三天的林家家祭却还没有结束。然而,我知道,我留在这儿也是白留,这儿,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所以,我就以上学为理由告辞了。这一别,我想不到,下一次回来,竟然是为了参加葬礼。
现在还只不过是早上九点,不需要这么早就上车,所以,我就穿着校服,在屯子里面走来走去,好像是找些什么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却是永远找不到。我从小到大,都喜欢在屯子里面的树林,山溪里面像一只鬼般徘徊着,甚至有的人在傍晚将要天黑的时候看到我,会惊叫着以为碰见鬼逃走。林雨轩说:他再找他的灵魂。他掉了魂了。
找灵魂的,在这个屯子里面,姓林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着一个身上流着林家血,却不是林家人的林浩雨。其实,想起来也真的挺怪,我啊,这个身上没有林家血的人却是林家人,而林浩雨身上流着林家血的这个林家人,却不是林家人。真是讽刺,这个世界上充满着讽刺,因为,我认为,这个世界被创造出来,本身就是一个讽刺。人,在讽刺中而生,然后,又是在讽刺中而死。
林浩雨,我的那个六叔坐在那课大榕树下。在我叫了一声六叔之后,也坐在那棵大榕树下,坐在了那个六叔的身边。
“你不应该叫我六叔。”林浩雨一副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大榕树外面的那条流经林家屯的山溪。
“嗯。”我却看着林浩雨,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本来就不是我们林家的人,所以,你根本就不需要叫我六叔,更何况,我也不是林家人。”
“你嫌弃我么?”
“你这小子,想什么呢?”林浩雨忽然转过身来,拍着我的肩膀,就好像一个大哥般爽朗笑道:“我是觉得,我们年纪相差不大,也只不过十年左右,你叫我六叔,老是觉得别扭。”
我扬起头。然后,没有出声看着山溪里面的淙淙流水,那些水流,拍打在小溪里面的大青石,然后溅起水花。那些水中的小鱼儿,却好像是不知疲倦的那样子逆流而上。
“你想要知道我这些年为什么放弃了那么多,然后居然当一个流浪者吗?甚至,以自己失去家庭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我拧拧头,示意不知道。其实,知道就怪了。在我的心中,他永远像一个谜似的,为什么会放弃,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那道,这就是我们之间,或者说是他与世人之间的距离?
于是,林浩雨便像说故事一样将那些隐藏在自己心中八年的事情滔滔不绝的说了出来。在林浩雨的话语中,我得知了那些事情。但是,奇怪的是,每当林浩雨说到自己没到一个地方都要光顾那儿的医院的时候,林浩雨总是以一句感冒,或者是发烧什么的就了解了。我听着,唯一感觉好奇的就是,这个看起来那么健壮的六叔,怎么身子那么孱弱啊,老是生病?其实,我知道,他那是在故意隐瞒着我,或许,他不相信我。害怕我知道他隐藏在心底最深最深的秘密。我觉得,在这么一方面,我好像他。
林浩雨流浪之前的那些光辉,说真的,我并不是很感冒,倒是那些流浪的事情,令我觉得,那些流浪的日子,简直就像是一首诗,一首王昌龄笔下的塞外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边。然而,给我这样子的感觉的,不是那些一望无际的沙漠,或者是戈壁滩,而是城市。大城市,当然,林浩雨去过的不仅仅限于是城市,那些沙漠,戈壁滩,同样多的是。
林浩雨比我要出息的多,我即便是想,也只不过是坐火车去流浪,但是,林浩雨那个家伙,却是小到走路,大到坐飞机,总之,能够想得到的履行方法都做过了,至于流浪中的艳遇,林浩谈也不顾及什么儿童不宜。就跟着林雨轩说了,他一路上,遇上的女人,那是个多啊。从那些街上找客的流莺,到社会上层的那些有钱人家的女儿。还有学生,当然,比自己大的女人也多的是。总之,那,就是个传奇。玩女人可以到达理论的高度,我想,也只有他了。
但是,听了这么多,我还是听不出林浩雨之所以要流浪的原因,之所以过得这么潇洒的原因,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抛弃这么一切,过这样子潇洒的生活的人,可是少啊,更何况,是林浩雨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祖国栋梁?真他妈的想不明白啊。
然而,同样的,我对于这个六叔可是十分向往的。
这两天,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林前线要自己担当那个点着炮仗的那个童子。难道,只是因为曾经我十岁那年,跟同村的那个小崽子在林前线熟睡的那个时候,点着了一支炮仗塞在床底那件事情?真的不明白。然而,林浩谈这两天却是十分的开心,老是拍着林雨轩的脑袋,好像喝醉了的,嘴里面不住呢喃道:“林家人啊,林家人啊。”
我看着,我这个老爸,自从破产了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样子笑过了。当年能干,自信会当机水三百载的样子,渐渐变成了今天这个连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样子。我看着我这个老爸,时常觉得世界上最残酷的就是时间啊。有时候,我心里面会好痛,好痛。因为,我觉得,林浩谈的这些改变,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厄运。
自己恨的人,不能够遭到报应,自己喜欢尊敬的人,却因为自己而受到命运之神的惩罚。这不是命运在捉弄着我,是什么?
但是,这一天,我的父亲,老爸,却笑得十分开心。
至于他那个二三五叔,却经历了那一天之后,渐渐的变回原来那些样子,像黄世仁的始终像黄世仁,不可一世的照旧就是不可一世。而林浩谈那个家伙呢?林雨轩看着,这个老头还是老样子。整天坐在一张旧得就快要掉色的太师椅上,背对着众人,只是看着那根那张太师椅一样古老的那张墙壁,一个人闭着眼睛。也不晓得闷。
说来也怪,这个老头,既不跟自己的儿子住,老伴活着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跟自己的老伴住,而是一直就自己这么一个人住在林氏宗祠里面,整天面对着那些灵位,然后,让自己整个身子沾满了死亡的气息。
按照林氏家族的家规,孩子出远门,必须要像家里面最年长的人请安告辞。而我呢?虽然一直都不被承认是林家人,但是,自小他的母亲跟父亲就告诉他,别人可以不承认自己,自己不可以不承认自己。所以,我就半推半就的,每一次上学都例牌性的向林前线告辞,但是,九年来,很多时候都只不过是收到这个爷爷的冷眼相看。其实呵,我从来也不抱多大希望,谁叫我是天生的野种,作为一个野种,我能够干什么呢?即便干了,大概也只不过是会受更深的伤了吧。
这天,我照常的来到了这个刚刚举行完家祭的林氏宗祠面前,看着那些满地的红纸,满地的彩带,还有满地的烟蒂,脓痰,食物渣滓。我一步步迈上这个林氏宗祠上面,迈进宗祠高高的门槛,迈过那个隔绝了外面喧嚣的门槛。
进了门槛,迎面而来的就是宗祠的大堂。正中摆着的就是林氏家族的那些死去的人的灵位。而左右两边的墙壁上,都用那些很传统的油墨划着一些人物像,有那些天天坐在庙里面遭受供奉的那些神仙,也有林氏家族历史上一些出名的人士。从这儿走出去的,有很多人从来都没有回来。
林前线照旧背对着大门,坐在太师椅上,面对着那些灵位,只字不言。我只是这样子等待着,跪在门槛边上的那块蒲团。林前线其实早早已经知道我已经到来了,但是,他什么也不能做,毕竟,对于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的孙子,实质上却不是他的孙子的年轻人,他能够怎么办呢?林前线今年已经是个七十岁的老头了,也许,再过几年,他就会死了。将近入土的人,他还有什么放不下呢?该放不下的,其实应该是我。
于是,林前线忽然背起双手,转过身来。一双充满沧桑跟睿智的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姓林的孩子。我一怔,这个老头,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一反常态,用那样子的眼神注视着自己。莫非,他又老糊涂了?
林前线居然步履蹒跚的向前走了几步,伸出一双不像农民那样子充满着厚茧的手,反复摸着我的头顶,然后呢喃道:“年轻啊,还真的是年轻啊。”
我不禁有点儿受宠欲惊,心里面的惊慌,甚至带动着躯体一同震动。然而,林前线看着我的眼神,摸着林雨轩的手法,简直就像是一个老古董家在鉴赏一个宋代官窑出品的一只青花瓷那样子。看得我那是个心底里面直冒冷汗。
我记住了那些时光,那些被林前线注视的这短短的几分钟,但是,对于我来说,却就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这,是个噩梦的开始。直到三年后安在锒铛入狱,差一点被判死刑的时候,但是,却死里逃生的时候,我才知道,林前线用这样子的眼神在他的身体里面下了什么咒语。
汽车呼啸着,在山沟之间的崎岖的山路行走着,处在悬崖上砍柴的那些樵夫或者是农民,看着这个前面有两盏灯的小铁盒子,不禁为盒子里面的那些人担忧着,看着它那么危险的在山路上面盘旋着,心里面不禁拧了一把汗。
陈芳站在林家屯车站,看着渐渐离开自己视线的那辆汽车。她不想要走,她想看着那辆汽车,平安的离开自己的视线。因为,那辆汽车里面有她自己的儿子。虽然不是亲生,但是,她的一生的心血,都落在了这个孩子身上了,她希望,小轩能够一辈子平安。
然而,她的那个儿子,却不是个喜欢一声平庸的人,这注定着,这妇人,注定一辈子为自己的儿子担忧。
我上学了。我的头颅,还是老样子的挨在玻璃窗上,那冰冷冰冷的玻璃窗,把我呼出来的口气凝结成一层霜,白白的,浦在冰冷的玻璃上,我,轻轻的用手指在那些白霜上面写了一个字:欣,可欣的欣。他看着那个字,忽然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字,一个跟这样子冰冷的玻璃有着共同属性的“静”字。但是,最终还是没能够在那白色残雾散去之前写下这个字,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我眯着眼睛,把视线挤成一条线,这个世界就变得狭窄了。
寻求出版,联系电话13060985563
已经创作完毕,持续上传。
【编辑】拜读了!很不错。三春花鸟犹堪赏,千古文章只自知。文章自是堪千古,花鸟三春只几时。










网友评论仅供其表达个人看法,并不表明本站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