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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任安书》中“长”字注释商榷

——来自灵感·王自灵

近来拜读郭锡良先生主编的《古代汉语》（中册，修订本，天津教育出版社，1996年2月第二版，是我们专业课的指定教材），受益匪浅。同时，也有鄙人自己一些不成熟的见解，尤其是对本书的《报任安书》中的“长”字，觉得有些地方值得商榷。

在这篇文章中，“长”字总共出现五次，其中前三个皆有注释，我本人也比较认可其观点：

1、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

【注释】长者：指品德高尚，为众人所爱戴的人。

2、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

【注释】长逝者：死去的人，指任安。

3、四者无一遂，苟合取容，无所短长之效，可见于此矣。

【注释】无所短长，等于说无所长，既没有什么成就。“短长”，在这里是用作偏义副词。

可对于后两个，本书并没有给出明确的注释：

4、仆少负不羁之才，长无乡曲之誉，

无【注释】

5、虏救死扶伤不给，旃裘之君长咸震怖，乃悉徵左右贤王，举引弓之民，一国共攻而围之，转斗千里，矢尽道穷，救兵不至，士卒死伤如积。

无【注释】

纵观许慎的《说文解字》和王力的《王力古汉语字典》，我们不难对第四个“长”这样理解：音zhǎng,成年人，年纪大的，这里指司马迁长大成人后。所以，全句可以翻译为：“我”年少时自恃才智高远而不受约束，（不料）长大后在乡里也没有什么好声誉。

可是对于第五句“旃裘之君长咸震怖” ，则难免令人费解。《王力古汉语字典》对“长”字的解释按读音不同非为cháng、zhǎng、zhàng三类。乍一看，其前面是“君”字，依照我们汉语的相近词汇“军长”惯例读法，应该把它和“君”字合成一个词组，按照zhǎng的读音来读。即理解为“君长” ，“君”和“长”都是最高首领的意思，同义复词。

但是，仔细一推敲，又觉得以上看法站不住脚。熟话说得好，要想读准一个字，要将它放到具体的语境中。文章作者在这一段主要想表达的是李陵率兵过五关斩六将，英勇杀入敌区，连匈奴的首领都不得不震惊和恐惧。“旃裘”原文给出的注释是：匈奴人穿的衣服，这里指匈奴。那就不难理解，“旃裘之君”即为匈奴们的最高统帅。一国唯有一君，那“长”又从何而来呢？

本人为此查阅了《辞源》（合订本，商务印书馆，1998年7月版）、《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印书馆，2005年7月版）、《中华字海》等多部古汉语权威辞典，都无法找到“君长”这一词组。

假如将其视为时间副词，音cháng,指时间比较长，久久（《古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可是，请各位试想，时值双方激战，急需统帅依据局势，当机立断，岂容得犹豫不决，恐惧以致呆若木鸡？

另外，请各位试想，有多少战役或者说战争，一国之君会亲临战场？一般情况下，他起到的是统筹全局的核心作用，理应在后方的比较安全的司令部一带,通过平日亲近的“左右贤王”来汇报的最新战况做出决策。

如果以这种逻辑推理下去，“长”字就应该读为cháng,表示空间上的距离远（《古代汉语词典》中的释义③辽远、《辞源》中的释义④远），即连君王在辽远的后方都感到恐惧，这不正好从侧面反衬出李陵部队的叱咤风云吗？

当然，两千年后的我们去读司马迁的著作，不应忽视作者本人的生平。在著写这篇文章之前，太史公刚刚受过人生劫难——宫刑，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是一次致命的打击，尚处于极度悲痛的低落状态（尽管他在这篇文章中表现得洋洋洒洒，侃侃而谈），神思恍惚，行文难免有所疏漏或者重复累赘，顺手多写了一个“君”字或“长”字。这也是可以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