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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家大院(连载1--深秋)

时间:2009-04-20 19:09:31     作者:wangsan      浏览:17746   评论:0   

杨家大院  

       

   

(一)深秋  

   

那天下午,我放养回家的时候,水刚就在河岸那边朝我大喊:土娃,今晚你可以好好洗洗你的肠子了。当我继续向河岸上去,我看见娘在河边,我便隔河叫她,见她没有理我,我就拾起了个石头,往河里打了个水漂,娘见到我就示意我回家,她手上的鸭子还在滴着血,把河里的水都弄红了一片。

我知道她在给杨家做的,所以也没有问她。她在那里做工,很少回家的,他们说她不识字,也就干些杂活。一个月一百五,他们问干不干,不干拉到。由于爹常年卧病在床,加上贫瘠的地里已经种不出什么庄稼,娘也只好答应了。

我回到家里,就去挖了几根药根煮在房子,巨大的浓烟呛得爹“咳咳”直响。“土娃回来了,养都关好了没有啊”爹慢慢把头移过来。我也没有理他就出了房门。

我本来也不叫什么“土娃”。我娘非拿我去给狗堡他老爷排八字,他说我天生缺土,就叫了土娃,不过他娘的狗堡名字比我还难听哩!让娘失望的是,狗堡他老爷对着我的八字翻开书页的时候,只见与我有关的每一页上面都画着一个小人,肩上挑着一担柴,一头牛走在前面。我知道那个小人就是指我了。他老爷说我没有出息了,所以我读到三年级便被撤了回来,真的够邪门的。

不过还好,庄上所有的娃都和我一样,都是半路打水的料,一个个他娘的都是这个种。我的兄弟狗堡算是有文化人了,咋们不认识的字,他老哥子都认识,毕竟他小学毕业了。就是他老爷常唠叨:“我们家有钱了是不是?给你这个种去折腾,你看他们哪个读书出来是好人,都他娘的吃喝老百姓,都犯贱,装什么装嘛!我不读书还不是把你爹养出来了,你以为你去山上劈柴还算公分,耕田还写报告的吗?”

这老头还真的可以,不仅会算命,还把全庄上下的心声抖了出来。就唯独不算杨家了。杨家大大小小都是上个学的,连马莲都还在上,尽管那时候她常被老师留下。

我坐在爹的床前,肚子便开始打鼓了。吵什么吵啊,我拍了拍自己的肚子。

“木桶里没有米了吧!”

“嗯,一粒也没有了”

“来,喝点这个”爹说着用一只手递过来。

“我才不喝呢,就一个苦劲”

说着我便慢慢低头向床底翻去,娘从地里回来是经常把红薯或土豆往床底放的。我慢慢地打量着,一遍一遍的翻着,弄得老鼠哗啦啦地往外跑,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要是没有老鼠才奇怪了呢!我真的相信穷人家老鼠也多这个道理呀!弄了半天,我找了了一个剩下一半的土豆,汁还不断留下来呢,我便狠狠地投进火中,等待它来抚平我肚子的叫声。

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要是在其他季节白天上山还可以去找一些野菜或是也果来吃,杨桃啊,苦梨啊好多的,他娘的遇到这个季节,我就只能和我的羊群差不多了,

其实我最怕的是下雨了,那雷公老爷生气来,震得屋顶马上就塌了,大雨便也不在下屋檐了,就竖直地留下来。屋顶那几片瓦片什么作用都没有,我还真担心它会在哪一天飞下来打在那个小孩的头上,那可就麻烦了。雨下来的时候我便会用盆啊,锅啊去接水,就不在管雨下多大了。“娃啊,去看看屋梁倒了没有?”我就出去看看。“还在呢,没有倒”便回话。接着就睡觉。第二天起来,地上一滑,开一条小沟。水就都溜出去了。

我用火钳翻了翻土豆,真香啊!巴不得一口吞了它。只听见肚子又咕噜噜地响,我的活神仙啊!就吧能安静点么?立马就好了,别急,马上就好了,这时候要是有人见倒我,肯定看见我的口水留出来了。

“在以往这个时候你娘应该回来了吧?”

“嗯,可能今天会回来很晚,我今天见到她了”

“哦,那就等等吧!她就回来了”

屋外开始起风了,一片落叶飞到火炉旁,火苗更旺了。

“深秋了吧……

“嗯,现在山上不好放养了,到处死寂一片”

“哎,他老娘的老天就会这弄人啊,羊价下来了”。

我没有说什么。

我这是什么命啊,拖累你娘两,不如死了个痛快啪啪…..”他说着便敲打着床方。

“你也别多想了,我马上就长大了,要是别人知道这样,你说别人会怎样看我,男人要有骨气啊..”我装一幅成熟的样子。

“土娃,开门”。我娘回来了。我便去开门。

“矣,看我带什么来了,等很久了吧!”

我便冲向前去接过她手中的袋子,真的有好吃的呀!我是很少见到这样的嘞。

“别急,别急,慢慢来嘛。小心你的嫩喉咙啊!”娘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两块完整的鸭肉来。“这是他们给我的,我在那里有得吃了,就偷偷留给你爷两,一个一块,吃吧”。

我已经是狼一样的了,狠狠地吃,感觉明天就是世界末日一般,所以非得临死前大吃一把。弄得油脂满脸都是,这是从未有个感觉,滑滑的,原来那些人往脸上涂东西就是为了这种感觉哦。

“我们家土娃快长大了哦,快当家了哟。”

我抬头看看爹,他不时地把菜夹到我碗上,豆大的眼泪重重滴落进他的碗里。我不明他是怎么了?难道是嫌这饭菜不好吃么?还是感动了呢?我低下头,便也不问。

“今天镇里面领导下来检查了,说时考察秋收情况。来了好多人哩,就在杨家吃饭,他们吃的可好了,就喝了几杯就直夸咋庄好哩,说杨家老爷领导有方,带领全庄人民奔什么小康来着。其中最后还有两个醉了,不醉的也便说去看看咋庄小姑娘们,看看他们对恢复民族文化所做的贡献,还是要选代表去镇上……把我累得….”娘说得可来劲了。

“他们那帮人来肯定没好事,或许他们只是想改善他们的生活罢了,他娘的就和强盗没有什么区别。你以为是杨家老爷他自己掏钱的么?那不是哩,全报销,你忘记了去年庄上的小账算了一个多月还没有算清楚,那是什么原因?真他娘的比北京天安门的账还难算呀。他们这帮家伙下乡考察,都考察进钱兜里了。明天他们老早就跑了,说镇上有事回去。这群狗日的,就他老子的黑……”说着爹放心碗不吃了。

“你吃你的,管那么多干什么?人家有钱人还不管呢,咋穷人去想什么。”

我吃完饭,便又拍拍肚子。打着口哨,就出来了。

天还真够凉的,从脚趾一直到每一根头发。一阵阵风呼啸而过,庄上变凄凉了许多。这群讨债者都在家呆着也没有出来玩。我就向土堡家走去,可是刚到他家门前,他老爷就在训话,我便只好撒腿回来。风吹着落叶哗啦啦地响,看来冬天快到了,我又要受寒冷的折磨了,看来自己的手脚又要开口子了。不过倒也习惯了,十几年真的一如既往啊!

“土娃,天凉了穿衣服睡觉”。风还是透过缝隙跑了进来,我是完全感觉得到。刚睡觉不久,就感觉有东西从我头上爬过,哎,这帮可怜的老鼠最近也找不到吃的了。声音都变低调了。不知道是那家的小孩的哭声越来越响,一个嗓门大的妇女就直骂“再哭哭,再哭就丢你出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娘,娘啊,不要这样啊”,“那你还苦不苦咯”,哭声立刻嘎然停下来。这种办法可还真灵了。

早上起来的时候,娘就交代上山割草了,免得冬天羊群真的吃不上草了。羊群一天天像是与我作对,慢慢变瘦了下去。我也无能为力了。自己的肚子还不停地打鼓呢!

那天早上买羊的人就来了,八只大大小小的羊共卖了二百一十五元六毛,这群畜生那天就是不肯吃草,要不然就可以多拿两块钱了。记得当买羊人把羊群赶走的时候,羊还不断地回头看看,或许它们留恋着我这个和它们一起受苦的人儿吧!“去吧,去吧,你们不能在这里等死啊!娘一遍一遍地向羊群挥手。

娘把那零头给了我,我便去买一双37解放鞋花了我四元,买了条裤子去了六块八。可是往后我也很少穿,害怕会弄破。当时也想学学别人穿穿袜子,可是光有袜子也不行啊,还得有鞋垫,这样一算不划算,也就不再想了。娘还不停地嘱咐我去外婆家再穿新裤,感觉那条裤子特重要,我也不明白那是代表什么。平日里的衣服反正是袖口都发亮了,庄上袁家的一女孩都还不停地笑我。

每次娘见到她,都会说“菊花啊!你来我家做儿媳妇,好不好呀?

才不好呢,你看土娃长个啥样,而且你们家还没有饭吃哩.”

土娃会长大的嘛,长大就好了嘛

所以我每次看到菊花都会跑得远远的,不想被她看见。害怕她加上一条:你看你的袖口都亮了,然后就会哈哈大笑。

我总觉得,爹娘完全把希望放在我长大以后了,他们总认为我长大以后一切都会变好的。反正我是不知道自己长大会是啥样,娶媳妇,生娃,干活,也许就这些吧。反正很多事情是与我无关的了。

我真的好希望爹能够站起来,这样我便不用上山劈柴了。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了。一切都是那么的悬念,不可看见的。

远处山与山之间蒙上了一丝薄薄的雾,我不知道山的那边是什么世界,山下也有个山庄,山庄也有和我一样的娃。还有我的一个亲戚。风呼呼地吹打树干,田间一片落寞。在往日,羊群都会在回家的路口等我回家。朦胧中,似乎又听见了羊群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又飘到山的那边去了。

我爹就是在这个冬天离开我的。

那时候,天一连下几天下雨,爹总是说冷,尽管我升起了很大的火,也用一些破布堵住了墙上的裂开,但爹还是说和冷。我也变得害怕起来。爹或许是感觉这个世界太冷了,才悄悄离开的。当他们给爹穿老衣时,只见爹的骨头清晰可见,衣服穿上去了又脱落下来,他们又给他穿上。我静静地靠在门方上:“爹说话怎么那么不算数呢?我不是说我就长大了了嘛,一切还有我在呀,怎么就说离开就走了呢?”我心中充满了疑问。直到第二天抬他上山的时候,我也没有掉过眼泪,那时我抱着他的灵牌,我才发现我和爹长得一模一样。娘顿时衰老老了许多,步子总是跟不上爹的棺材,“土娃他爹啊,你就放心走吧!到了那里就保佑我家土娃平平安安,取个好媳妇,种片好地。”

他娘的水刚和狗堡哭得比我还伤心,跟他爹死了一样,旁边人还一直夸他两是好孩子呢!他娘的也还真够意思!比那些人好多了。至少流的眼泪是真的。

庄上人说人死后第三天要回家,那晚就让我等爹回家。当然,他两也都在。

“土娃,你爹爹会不会真的回来呀”

“这我哪知道,等等吧”

“那回来的可不是你爹了,是鬼啊,我爹就常说晚上路过那里见到鬼了,有的在说话,有的在吵架嘞!”狗堡把声音压得很低了。

“别说那么恐怖好不好了”我却放大了嗓门。

就在这个时候,堂屋大门“嘭”的一声就开了,炉子里的火苗发出了耀眼的光芒。油灯的灯芯东倒西歪了。他两已经缩成一团。过了许久也没有什么动静,只听见风呼呼地吹着,屋顶上的瓦片也会偶尔掉下一片砸在地上。这肯定是风把们打开的,我便站起来去关门,心里还是有些慌慌的。

我刚要关门,只见远处像是有个火团,隐隐约约的,忽暗忽明,接着就向山的那边飘去了,难道爹刚才真的有来过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便遵照习俗把爹所有的衣服和他往日里喜欢的东西拿到路口去烧,去爹生前到过的山上下面烧一炷香。

天一天冷了下来,我也快变成了冬日里的小羊。娘也犯难,要是回来没有带吃的,她也会难过,就会安慰我好好睡觉,起来的时候就什么忘记了。她就在床前慢慢讲那时候她的故事,将她们年少的时候饿死的人到处都是。我就会说“你们那是旧社会了,现在不同了,你说怎么能比呢”。“现在还不一样,看你饿的…..”她便不再讲下去。

明天,我就要去杨家做工了。娘说我不能这样呆下去。娘一次一次去说情,说什么不是亲就是戚的,不看什么面什么面来着。杨明嫂才勉强答应了让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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