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八年的电影院,很少留下我的身影,因为挚友的出国,让我失却走进影院的兴致。十月深秋,早归的暮日,萧萧的凉风,挟台风之势而散洒的寒雨,已为这个季节定性了几分萧瑟戚戚的感觉。未曾想,会有一部华语电影那么应节,或者说很合时宜地走进我的生活。
那是一种偶然,因为我从来不看这类的片子——自认为对鬼怪妖魅的抵抗力低下,无法挡御那种瘆人的恐怖和惊栗引致的心跳狂速。
我没有变成猎奇者,也没有改变这种胆小,何以会去看《画皮》,实在是说不清。但是在带着忐忑心惊的预想心情,看完这部电影之后,回荡在心中的涟漪居然跟恐怖一点关系也没有,甚至有很多的回味,我竟细细地咀嚼。 松龄 先生笔墨下最可怖的鬼灵,被陈嘉上导演导入了现代的元素之后,脱胎换骨,真可谓是相同的只剩一张画皮了。
且不看铺天盖地形形色色的评述,且不论加诸《画皮》身上的诸如“中国首部魔幻动作巨献”这类称衔,于我只是,当电影落幕,我心戚戚然耳。
在这场人魔妖混恋的爱情里,谁最幸福?第一个闪过的意念。
爱情走到这一步,其实谁都不幸福。责任在,我们不敢越矩。爱情,固然是最深厚的根基,只是经历了一场画皮的惊魂,这里多了一层缺憾或遗憾。
重生之后,佩蓉幸福吗?王生终于选择了她,陪她同生共死,“无论是人是妖,我都爱你”。可是王生毕竟相信佩蓉是妖,而之前无论众人如何证实,王生都从不认为小唯是异类。这个男人是佩蓉自己选择的,她在庞勇和王生之间选择了后者,但却是前者,始终如一地站在她这边,相信她,保护她,支持她。以后的岁月里,当王生和佩蓉日同桌、夜同眠时偶然思及至此,或者生活不如意时、或者磕磕碰碰拌嘴之中,谁忍不住重提旧事......他们之间始终抹不去狐妖那股骚味,始终抹不开小唯萦绕在他们生命里的影子。
在爱情的战役里,她输了两场。让我想起一句老话,女人应该选择一个爱自己比自己爱他更多的男人结婚。爱情是不胜防的自燃,婚姻是蓄谋的放火,前者是猝不及防的心动,后者是谋定而后动的周全蓝图。在约束力和自律性上,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女人都比男人要来得更加有优势。明智的女人呵,不要选择一个熵值过高的草垛作眠床,徒增其干柴烈火自燃的危机。激情燃烧的背面,肯定是须付出同等负面的代价。何必自去提高赌博输赢的风险?
佩蓉的幸福,是作为原配妻子,在捍卫婚姻的战争中的胜利。
重生之后,王生幸福吗?当他那么留恋地向小唯烟消云散的空间伸手而去的瞬间,我知道他往后的生命里一定种下了遗憾。王生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他犯的也是普通男人的错——或者情之所至,根本不为错。爱情本身是没有对错之分的,它是动物本能的产物。我们的先辈,正是以我们今天所认为“乱X伦”、恩格斯称为“杂乱的性交关系”的杂婚、血缘婚繁衍出现世的人类。要知道婚姻,是一步步发展,才有今天一夫一妻科学文明的形式。
王生爱小唯,或者正是出于动物本能的“情不自禁”。王生的优柔寡断是男人在爱情问题上的致命弱点。本来情之一事,就是剪不断理还乱,若不快刀斩乱麻,长久必生更多旁枝杂叶,徒生烦扰。王生的善良和对婚姻的责任感,最终拯救了他的,性命和婚姻。是的,人无完人,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所以他命不该绝,他出轨之后还有入轨的机会,命里还有一段好姻缘。是因他遇上了两个好女人——或者说是,他遇上了两个真爱他的女人。所以这两个女人不会害他。
王生的幸福,是跟“深爱”有关,是幸运地被一个义胆忠贞的妻子舍身爱着,同时被一只最终让人间真情教化了的狐妖舍身救回,才避免了他在奈何桥上痛哭疾首之虞。上天待他不薄。只是其他的男子,未必会有这样难得的好运气,大都是引火自焚的下场。
小唯幸福吗?她久来处心积累的争宠,为了爱情,为了所爱的异类的真心,上千年的道行,付诸一旦。爱情无界限,人妖神鬼魔,天地万物之间都可穿梭着丘比特的箭。佩蓉说小唯“你根本就不懂,什么叫做爱”。佩蓉说的是人类之间的爱,小唯懂的是动物之间的爱。人类的爱情,太复杂了,掺杂了太多非情的因素,规限着本来天马驰骋的情感。道德的制约、责任的肩负、伦理的限束、舆论的压力......构成了人类爱情棋盘上的经纬。谁的爱情一旦落入这纵横里,就无一例外地要依照棋子的走步规则,来玩这一局游戏。否则就是犯规,要么就出局。
动物的情天性使然,淳朴野性,兴之所至,情之所及,便是爱了。没有严密的婚姻法律,没有法定的结婚证书,没有精致的婚庆宴席,没有讲究的黄道吉时,没有繁复的仪礼程序,动物的爱情,简单。它们不懂得计算得失,爱就要竭力争取,爱就要倾心付出,全身心投入,不计成本,至死方休。那种近乎野蛮的用劲,让懂得力学物理的人类看了胆战心惊。或许它们正在学习爱情的进化当中?
突然恍悟为何陈嘉上的《画皮》小唯是一只九霄美狐,是妖而不是鬼。 蒲 先生的原文“一狞鬼,面翠色,齿巉巉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分明画皮者是一只狰狞厉鬼,而非绝色狐妖。或许阁下会说,鬼和妖有什么区别,反正不是人就对了。可关键就在此,鬼曾经是人,妖则由动物修炼而成。所以鬼是肯定懂得人类世界的爱情规则,而妖则一窍不通。 蒲 先生的《画皮》,那来人间寻旧账、报往仇的凄厉鬼魅,是带着恨来的。而小唯这只狐妖是为了爱才流连于尘世人间的。同是一张画皮,底下的灵魂却大相径庭。所以小唯能够得到人们的谅解,甚至爱怜,但是 蒲 先生原著里的画皮鬼则只能怀着恶毒的恨意被道长收了去。
小唯的幸福,是在于她对一直以来对爱情都抱有纯真态度,以为付出多少便可得到多少——幻想本身是带着宿命的悲凉的,因为它终究会破灭的结局,但是处在幻想当中的时刻,始终是种醉心的满足和享受。小唯的幸福,是她毕竟得到了王生的爱情,在这场爱情的博弈中她胜利了,她得到了她想要的爱情。但是小唯的不幸是从一开始就与她的幸福相生相伴的,根源就在于她在错误的时空,遇到了错误的人,是注定一段荒唐,一场心伤。
庞勇是幸福的吗?他是英雄——于是有了英雄所有的特征。英雄的孤独,英雄的侠骨柔肠,英雄的正义忠诚,甚至是英雄的偏执,英雄的悲情。他是英雄所以他敢说离队就卸甲。他是英雄所以他对爱情永不亵渎,爱而敬远之,忠诚而相随。他是英雄所以在捍卫人间正道的时候,坚定不犹疑,没有丝毫动摇,甚至可以凛然赴死。佩蓉在酒寮初次对他说出怀疑妖邪存在的时候,他虽然笑着不置可否,但面对佩蓉提出严肃的质疑“连你也不相信我?”,他连续两句反问“我怎会不相信你?我什么时候没相信过你?”着实让我感动了一把。而他也这样相信了“你想让我做什么?”后来当全部人都相信佩蓉是妖的时候,他第一个站出来捍卫她,保护她,断然决然。英雄的爱痴情得有点盲目,正是可爱可贵之处吧。可是当这一切都平息的时候,他还是离开了,佩蓉还是别人的妻子。他不争不抢,英雄对爱情的大度,渗透心酸的可怜与可敬。
英雄的爱情,是厚积薄发的。
爱一个英雄就要有一颗坚强而博大的心怀,他的心装了全天下,你的心还要比这更大,才能容得下他。爱他所爱,理解他所信仰的,支持他所行动的。爱英雄比的就是心的容度。庞勇是带着英雄的色彩出现的。如果没有最后戏剧性的重生,他的人生不过就是成就了一段卫道者的佳话。却让爱他的人承受一辈子的心理和情感折磨。
总觉得只有相衬才会有牢固的幸福,不是一方向另一方如沙漏般,完全倾斜的付出,那么纵然是大海也会有干涸的一天,纵然是宇宙黑洞也会有饱和的时候。平衡才能永恒。摩天大楼就须得用混凝土修筑,用砖瓦茅草则随有坍倒之高危。不相称的爱情,明知故犯,尽管甘愿承受,但不得不承认,对彼此这都是沉重的负担。庞勇的幸福,是他最终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夏冰,一个适合他的夏冰。
夏冰是幸福的吗?聪明的人喜欢猜心,虽然每次都猜对了,却失去了自己的心。傻气的人喜欢给心,虽然每次都被笑了,却得到了别人的心。夏冰就是傻气的姑娘。她最终得以和所爱的人远走天涯,长伴相守,是种实实在在的幸福。但是她也应该明白,在庞勇的心底里,始终是有一个她征服不了的灵渊。在这场降魔的战役中,她抱着庞勇的尸首痛哭失声的时候,她就已经彻骨铭心地明白了。正如她对于杀死庞勇是无能为力的无奈之举,她也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情,她无力改变永远要承受庞勇对佩蓉的关注。这样的男人,对于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女子来说,真的是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为了别人的妻子而决然赴死,却那么任性而信任地把冰冷的尸骸留给你,他却相信你会好好待他,收拾他的残局,为他立碑扫墓,因为你爱他。他当然不是对爱情的背叛,但这就像鞋里的一粒细沙,是不经意间刺痛脚底的隐患。对这样的男人,只能是又爱又恨。
一张画皮,是爱情的试金石,试出了情爱的真面目,却也损害了爱情善意欺瞒的面纱。画皮消失了,彼此看清了,不用猜心了,那么明晰地分出了输赢,其实又有什么?在人的心底里,已悄悄撑起了另一张画皮,最可怕的是心的隔阂。心的画皮,要有怎样高道行修为的降魔者,才能够揭去?
北师大珠海分校 金梦瑶
【编辑按】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口面不知心;这句话用于爱情之中,也是一句至理名言。看《画皮》或者是其他的人妖之恋,人鬼之恋,甚至是变态如同惊天地泣鬼神的同性恋,只要赋予真心,那都比现代人的感情来得要真挚。人的感情太复杂了,复杂得难以看透。男女之间的爱,在交往,甚至后来都结婚了,做丈夫或者是妻子的你,事实上有时候都无法认得自己的那一半,只能够依靠猜来估测他们。相对于这,故事之中的人妖之恋,单纯真挚,没有太多的世俗,太多的利益。有时候恨不得做梦,让自己和妖精鬼怪谈一次恋爱,或许,那样的凄美而真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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