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才明白,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一个循规蹈矩与一个个性张扬的学生之间的距离,也不仅仅是两个爱上同一个男生的好朋友之间的距离,而是两个生活在贫富差距悬殊的不同家庭的孩子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
九
皓月当空,清辉流泻,窗台上刚买的兰草在夜风中轻摆着,斑斑点点的星光在它上面闪烁。依着窗,罗浅舒的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愈显苍白。
总在这样令人遐思的夜晚,任一腔记忆瀑布般流泻。罗浅舒的思绪开始飘飞:
那天和离忧闹矛盾之后便再也见不到他。在见不到他的日子里,心像被掏空一样,空荡荡的悲凉,满腔的委屈让她的眼睛时不时滋润。她还产生幻听,幻听手机铃声响了,可现实中,最近很少有人找自己,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她时常坐在电脑前,盯着那个不再跳动的灰色头像发呆。甚至,很少做梦的她最近竟天天做梦,梦见离忧轻轻地呼唤自己,醒来后的失落却无法言说。
她很鄙视自己,为什么要为一个不相信自己的人耿耿于怀?值得吗?她强迫自己专心投入学习,期末考试就快到了,她还要为一份可以肯定自己可以舒展父母紧皱的眉头的奖学金而奋斗呢!她不停地说服自己,可是有些东西,你越是强迫,心里那个魔鬼就更倔强。就算整天泡在图书馆里,思绪却一直落在某个人身上。罗浅舒快要被自己气疯!
而自己和蓝小夕的感情,也落得一片狼藉。那天回来的路上,在走廊里遇见蓝小夕。她问:“你的项链丢了?”蓝小夕愣了愣,不说话。她扯下项链,冷冷地问:“这条项链不是你送我的吗?” 蓝小夕依旧沉默,脸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她把项链扔给蓝小夕,没有表情接着问:“这一切都是你的阴谋对吧?”蓝小夕嘴唇依然紧闭,眸子里的阴冷令人打寒颤。
迎面而来的一巴掌,让蓝小夕呆住了,她真不敢相信一向温和看似没脾气的好朋友罗浅舒会打自己,火辣辣的疼一直蔓延至耳根,从没挨过打的蓝小夕的嘴唇颤抖着,空气里弥漫着甜腻得令人窒息的沉默。几秒之后,蓝小夕一手挥向对方的脸:“是又怎样?”
蓝小夕的身影消失在她呆滞的目光中。走廊里,消失了阳光,消失了温度,消失了昔日风铃般的笑声,消失了围观者的面容与动作,然后变成一条隧道,隧道的出口浓雾太沉重,看不清通向何方。
之后,两个人之间再也没有说话。
直到蓝小夕突然离开那一天,罗浅舒听舍友说,蓝小夕一个朋友家里出事,于是她请假去看望那个朋友。这一假一请就是一个星期。这一个星期里罗浅舒并没有收到蓝小夕的短信,心里莫名的不安。是不习惯吗?应该不会是别的原因吧?因为以前,蓝小夕离开一天至少会给她打几个电话。罗浅舒望着空空的下铺,心又不禁荒凉起来,不是从小就嫉恨她吗?不是还对她的伤害耿耿于怀吗?为什么还会对她的不告而别感到惆怅?
生活突然失去两个重要的人,罗浅舒沮丧地抱着笑笑,令人恐慌的寂寞快要将她堙没。原来还是害怕孤独的,无论自己有多独立多坚强。
明天是陆离忧的生日。
罗浅舒看了一眼日历上的标记,从抽屉里捧出花了好几个星期的心血编织成的围巾,望着窗外出神。犹豫了很久,按下那个倒背如流却很少拨出的号码,心随着手指敲击按键的声音剧烈地跳动。
“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反复回应自己的是这么一句话,一声一声地刺痛罗浅舒的耳膜。罗浅舒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放学后独自来到酒吧。到了他们的工作室之后才知道,蓝小夕和陆离忧已经很久没来酒吧,有个贝斯手告诉她,陆离忧家里出了事,蓝小夕知道后去找他。
犹如五雷轰顶,罗浅舒的身体比身旁的柱子还要僵硬。颤抖地再次按下那个号码,仍然等不到那个声音,罗浅舒从未感到的无助。她又按下蓝小夕的号码,一阵忙音之后蓝小夕熟悉的声音终于出现在手机那头。
“浅舒。”
“小夕 …… 你在哪里?”
“我在火车站,大概晚上回到学校。”
“你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一个人。”很自然的回答,听不出半点异样。罗浅舒心里有些不舒服。
“离忧?”
“是。”理所当然的语气。罗浅舒心里的不舒服开始加剧,渐渐带点怨。
“你请这么多天假是为了他?”
“是。”似乎没有什么不合理。那种怨再次加剧,继而衍生出一种恨。
“为什么要瞒着我?”
“不好意思!离忧在旁边,要他接电话吗?”
“好。”罗浅舒心底升腾起来的紧张将刚才的恨隐没。
“浅舒。”
“家里出什么事?为什么不跟我说?”突然的哽咽,来得毫无防备。
“ …… ”
“我想见你!”
“对不起!我很累!以后再说行吗?”
“ …… 嗯。”
“拜拜!”
“拜拜!”
罗浅舒缓缓蹲下身,将头埋入臂弯里。不满?怨?恨?失望?伤心?无助?无措?那么多的情绪,连自己都不知是哪种感觉占上风,只知道心里难受得难以喘息。
蓝小夕回来之后,反应是那么自然,没有尴尬,没有歉意,没有解释。似乎这两个星期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境,或者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你去惠州离忧家?”罗浅舒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道。
“是啊!”没有下言。
“为什么?”
“看看离忧。”蓝小夕轻描淡写地说。
罗浅舒想继续问,却不知道到底还要想问什么,于是没有再问下去。她打电话给离忧,却发现他已停机。那天晚上,离忧突然打电话给自己,没有说话,隐隐约约中有微弱的抽噎声,无论她怎么追问,他都沉默,几分钟之后,他挂了电话。她再打过去的时候,他已停机。
再也寻不到他的音讯,她的世界阴晦一片。
几天之后,传来了陆离忧辍学的消息。罗浅舒听到这个消息时呆立很久,似乎要绞尽脑汁之后才能把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弄明白。在酒吧嘈杂的音乐中,她看见陆离忧和几个小混混围坐在一起边喝酒边打牌。此时的他,头发蓬乱并染上乱七八糟的颜色,口里叼着一支烟,衣衫有些不整地坐在一群同样颓废的人之间。
罗浅舒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渗入掌心,直到快要流出血来,仍无法抑制住心中的疼痛。她冲上去,将一桌扑克牌扫落一地,包括几只啤酒瓶,瓶子落地那一刻溅起几朵玻璃花,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像某颗心。
“陆离忧!你这是干什么?”
“浅舒!”
所有人都呆住了。片刻之后,陆离忧猛地拉住罗浅舒的手腕机灵地跑出去,身后响起一阵暴跳如雷的咒骂声 ……
“你这是干什么?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陆离忧激动的抓住罗浅舒的肩膀喊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沦落成这样子!”
陆离忧缓缓地松开手,撇过脸,罗浅舒听不见他的没有回答,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离忧,这些日子你去哪里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要辍学?”
陆离忧仍旧沉默,他颓唐无力地依靠着墙,低着头,罗浅舒心中的难过一圈一圈荡漾开来,昔日那个开朗的离忧去哪?她走到他身边,轻轻牵起他的手,语气温柔得像开在夏天荷塘里的水芙蓉,“不是说要一起奋斗吗?为什么突然放弃?有什么事不能一起解决?”
陆离忧的手颤抖一下,猛地推开她,冷冷道:“以后别再来这个地方,我的事也不需要你操心!”
心头狠狠地抽搐一下,紧接着是隐隐的疼痛,最后的感觉,像隆冬里伸向苍穹的枯枝,绝望而略带希望。
“好,好,如果真是这样,你真继续这样下去,我们 …… 分手吧!”
“好吧,分手!”
陆离忧缓缓抬起头,无力地开口,目光深得像一口井,罗浅舒从未见过这样的目光,在那个有着清澈双眸的男生身上。心霎时间像断裂的东非大裂谷,巨大的荒凉与悲伤瞬间埋葬。后来她一直在想,如果那时陆离忧叫住转身离开的她,只要他叫住,她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地抛下所有以前以为最重要的自尊,转过身哭着对他说,离忧,这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只是想要你坚强起来 ……
只是,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失望,不是每个心愿都能实现的。
晚上,蓝小夕望着双眼红肿憔悴的罗浅舒,手微微颤抖一下,但很快,又无谓地爬上床盖好被子睡觉。
十
年复一年的冬天如期而至,寒风依然呼啸,天空依然阴冷,梧桐树依然无精打采地伸长着光秃秃的手臂,万物如旧,那些属于两个人散步的黄昏,教室里一排正中央两个形影不离的身影,用来激烈讨论的小草坪,晚归回来准备好的洗澡水,中午开会回来桌子上香喷喷却微凉的便当 …… 早已远去,留给自己的只有宿舍里令人窒息的沉默,黄昏校道上的孑然身影,下床穿鞋子时躺在下铺冷冷翻身后的背影 ……
曾经日夜伴随的风景,转眼灰飞烟灭,那种惆怅与悲凉让罗浅舒的心时常产生莫名的恐慌。很多悲剧的酿成,谁都不是故意的,但是走着走着就成了必然。罗浅舒一直在思索这种必然产生的缘由,她相信很多谜底都会有答案。
是的,她相信很多谜底都会有答案,包括她和离忧之间。但是要等到那个答案到底需要多久呢?这种茫然的等待有没有期限?她怀疑自己没有耐心等到答案揭晓的那一刻,或者说那时候所谓的答案已经失去意义。
离忧,你什么时候肯告诉我你不告而别回家的理由?家里到底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和小夕一起回来,并且变得这么陌生?你为什么要辍学?不是说好一起奋斗,为我们的未来吗?为什么当我赌气说分手时你那么轻易就答应?难道你不知道我只是想激励你的斗志让你回到学校?你为什么真的答应?为什么?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深夜,电话里的哽咽与沉默又怎么解释?
罗浅舒伤心地落下一滴泪,这种伤心积蓄已久,所以来得尤其强烈,仿佛加了大剂量的毒药,发作起来撕心裂肺。
十一
刺眼的灯光。嘈杂的音乐。疯狂地迪士高。
和浅舒分手后,陆离忧回到酒吧。 在掺杂这尖叫的音乐中, 他 放纵地甩着头发扭着腰,灯光 像 童话中 的 魔术般变幻,周围是肆无忌惮的尖叫与笑闹。 他 不知道这是天堂,还是地狱?倘若天堂,为何如此黑暗?如果是地狱,为什么只有在这里,才能把 自己 的挫败与失落温柔地包容?
倦了,陆离忧回到角落里,依着墙,垂着头,稍长的刘海垂下来荡在眼睛前面,不断变幻的灯光映入瞳孔的时候变成凌乱的剪影,犹如破碎的时光。
2010年冬天,陆离忧的生命翻开另一个章节。那天和罗浅舒闹别扭之后,他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有母亲悲戚的哭声。父亲出了车祸,很严重。一阵从未有过的恐惧迎面袭来,将他吞噬。
父亲的一条腿残废了,残废后的父亲只能与轮椅为伴,脾气也变得暴躁不安,他时常乱摔东西,动不动就大声骂人。家里开始祸不单行,父亲失业了。失业后的他脾气更坏,甚至会打母亲。而一向逆来顺受的母亲只是默默流泪,任父亲肆无忌惮地伤害自己。有一次陆离忧真的忍耐不住了,挡在母亲面前冲着发飙的父亲喊道:“够了没?受了伤就应该伤害别人让心灵平衡点吗?”父亲怔住了,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臭小子!有你这样对你老子说会话吗?”“对不起!我老子已经死了!”
“啪!”一巴掌狠狠地朝着陆离忧脸上甩去,一阵火辣辣的疼迅速蔓延至耳根。母亲惊住了,慌忙拉开离忧责备道:“小忧,怎么和你父亲说话呢!”陆离忧撇撇嘴,面无表情地走进自己房间,狠狠地甩上门。
陆离忧像一只误入湍流的淡水鱼,原先安逸没有忧伤的生活成为回忆,面对自己的只有一个又一个的风波与无边的黑暗。
有一天早晨,陆离忧因彻夜未眠而很早起床,经过母亲房间时竟发现母亲也很早起床,她正坐在镜子前认真地打扮自己。
“妈!”
“小忧,今天怎么这么早起床?饿了吗?妈马上去做早餐。”
“没事,我不饿。”
那天母亲确实漂亮了许多,而且餐桌上多了好几道菜,有父亲最喜欢的番茄炒蛋,也有陆离忧爱吃的炸馒头。除此之外,别无异样。突然,母亲说炼奶不够,她再去倒一点。陆离忧抬了一下头,看见母亲瘦弱的身影进了厨房,晨光中依稀可见的白发有些刺眼。他的心抽搐一下,又低下头吃馒头。
之后,母亲再也没有回来。楼下一片骚动声。那阵骚动声越来越激烈,陆离忧起了身走到阳台朝下望,脸色唰地发白,双脚开始发软,深黑色的恐惧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睛像失焦的镜头,眼前的一切都摇晃模糊,有种昏厥的感觉。片刻之后,一个颤抖的声音才从干涩的喉咙里发出来:“妈——”
葬礼上,陆离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眼泪,麻木得像一尊木偶。蓝小夕找到他的时候被这些悲凉凄冷的画面惊住了,她轻轻地牵起陆离忧的手,一向机灵开朗的她此时却不知所措。
接下来的日子,陆离忧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不吃不喝,无论蓝小夕在外面怎么劝慰。直到蓝小夕喊罗浅舒的名字,门才缓缓打开,露出一个阴郁憔悴的少年。蓝小夕心里狠狠地疼。
“离忧!”
“我们回去吧!”
“啊?”
“我想离开这里。”
“是因为她吗?想见她?”
“ …… 不想!也许不会再见她!”
“为什么?”
“什么时候去买车票?”
“只要你想走,随时都可以。”
“ 额。你怎么会在这里?谁告诉你的?”
“什么都甭问,你只要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
“小夕 …… ”
“饿了吧?想吃什么?我帮你做!”
“随便。”
……
母亲去世之后,父亲不再发脾气,也几乎不说话,他看陆离忧的眼神带着浓郁的愧疚,但他什么话也没说,直到陆离忧离开惠州,他拉住陆离忧的手肘,用沙哑的声音近乎乞求道:“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什么需要尽管说,记得经常打电话回来!”陆离忧挣开他的手,朝前走几步停顿一下,但始终沉默。
回到广州,离忧辍学,成为酒吧的全职歌手,蓝小夕每天放学后都会去找他,给他带亲手做的便当,帮他洗衣服,无微不至,无论陆离忧愿不愿意。有一天晚上,陆离忧坐在酒吧门前的台阶上,夜色如水,倒映在他同样黑暗的双眸。他想起母亲瘦弱的身影,想起她望着他时惨淡凄美的笑容,想起她倒在血泊里血肉模糊的身体,然后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掩住脸,想逃避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可是有些东西你越想逃避就越难摆脱。
这时,一双纤细的手从背后抱住他,细微的呼吸近在耳旁,陆离忧怔了怔,挣开那双手,哽了哽咽喉。
“离忧,你还有我,不是吗?”蓝小夕深情地望着他。
“小夕,对不起,你知道 …… ”
“我知道。只要待在你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值得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就像你对浅舒。”
陆离忧的心颤抖一下。没错。没有什么值不值得。虽然很生气她爱慕虚荣而偷小夕的项链,但还是那么轻易地原谅她。虽然,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出现的不是她,但仍阻止对她的思念之情。
“小夕,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嗯。”蓝小夕停顿了一下,微微点头,缓缓起身,眼眸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动。
陆离忧沉默地望着远方,他想起第一次相遇时她不顾生命危险救一只猫的善良,想起罗浅舒第一次与自己握手的羞涩,想起弥漫在那个晴天里单车上的笑声,想起爬满阳光的草坪,手牵手穿过的梧桐,过去美好的回忆时常在脑海里神出鬼没,可是有些东西越是美好,回忆起来就更难受,在痛苦的时候。
陆离忧嘴角牵扯出一丝浓郁的苦涩。对不起!浅舒。我很想实现我的诺言,为我们共同的未来奋斗,但现在的我已经没有资格,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有怎么有资格去照顾你呢?我不想你和我一起受苦。你的未来应当是光明的。祝福你!浅舒!感谢你曾经出现在我的生命里,以那么美好的姿势给我难以忘怀的记忆。对不起!我爱你!
夜已深,冬天的月光是这般清冷,陆离忧哈了哈气,忧伤地走回酒吧。工作室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浅蓝色的信封,陆离忧颤抖地打开它:
离忧: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辞职,你不用找我,也不用感激我,更不用愧疚。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美好的事,真的。虽然你从没喜欢过我,但谢谢你的存在,丰富我的生命。
从小,我就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不懂得怎样真正爱一个人,所以我做了很多伤害你和浅舒的事。其实我欺骗了你,那条项链其实是我送给浅舒的生日礼物。为了得到你,我精心编造了一场误会,并趁人之危地占有你。是的,只是占有,从未得到,你的心一直在另一个人身上,当你误会浅舒之后仍然深爱着她时,我知道我输了,爱原来可以那么轻易地包容一个人的缺点。那时我确实很嫉妒与不甘。当你知道这个事实时一定会讨厌我吧?但我还是鼓起勇气向你坦白,离忧,真的对不起!你会原谅我吗?
现在,我已经想通了,爱不是占有。我离开酒吧,很怀念和你一起演出的日子,以后,你一个人一定要加油哦!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最棒的,我相信在浅舒心里也一样!答应我,你不许再堕落!否则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浅舒也不会,你爸爸妈妈也不会!你自己更不会!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或者想见我,一定要找我!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吧?
爱你却不懂事的小夕
陆离忧清澈的眸子里渐渐湿润起来,鼻子有些酸。为了不让泪水滑落,他抬起头望天,夜空很黑,像没有尽头的黑洞,苍穹微微泛寒,颤抖的星,笼罩着森严的尘世。
有些东西在岁月里消逝得那么无奈,并且令人屈服,即使手指有意识地凝固成握住的姿势,手心还是一无所有。有些梦想,无论有多合理,最终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破灭,像童年在季节面前残忍凋谢的栀子花。到底是自己选择命运,还是命运选择自己?
陆离忧落拓的面容在暮色里定格成一帧画像。
但明天破晓,太阳仍会升起来,也许那时候,就有阳光照亮他落寞的面容吧?
十二
时光飞逝,大二第一学期很快就画上句号,一放假,大家就各奔东西,回老家的回老家,旅游的旅游,做兼职的做兼职,学校里很快就空荡荡的。
如果是以前,这个时候罗浅舒和蓝小夕会约好去狂购,然后疯一天,再去火车站买车票。但是现在,这种情节被修改,蓝小夕在酒吧逗留几个星期之后独自去买火车票,罗浅舒则忙于家教,在蓝小夕离开后的第二天回家。那时候已经接近春节了,车站热闹非凡,熙熙攘攘的人群,高耸入云的大厦,来来往往的车辆。罗浅舒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个世界这么热闹,自己还会感到寂寞,这种寂寞就像那轮苍茫的落日般令人无助。
城市的高楼大厦在车窗外渐行渐远,无聊中,罗浅舒上了 Q ,发现一封邮件,寄信人是蓝小夕。这个敏感的名字让她的心微微颤动 ……
小舒舒: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到家了,请原谅我没有勇气直接面对你。如果没有这次吵架,我恐怕永远不知道这份友谊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以前总抱怨这段缘分,当它面临威胁时,我才懂得要珍惜。也许,我们都是远视眼,模糊最近的幸福。
十三年来,我们呼吸同一方空气,看同一片天空,彼此 之间却隔着厚厚的墙 ,厚得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能够推倒它 。这道可恶的墙,让我们都变成彼此一个加了密的文件,而我们却忘了密码,只能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文件茫然不知 所 措 。
现在我终于明白,我们之间的距离,不仅仅是一个循规蹈矩与一个个性张扬的学生之间的距离,也不仅仅是两个爱上同一个男生的好朋友之间的距离,而是两个生活在贫富差距悬殊的不同家庭的孩子之间无法逾越的距离。
其实从很小的时候,在你心里深处就滋生着仇视与报复的霉菌对不?可是你知道吗?我从来都没有蔑视你的恶意!真的没有,浅舒。穿名牌衣服,配备数码产品,把肯德基当家常便饭,生日时大宴宾客,都只是我的生活方式而已,我并不是炫耀,更不是有意刺激你。从小我的家庭环境就很优越,所以我对别人的贫苦缺乏体验,也无法理解,所以我从来没有真正理解你的苦楚,也不知道自己的光芒和无意的摆阔会刺伤你的自尊。对不起!但我真不是故意的!
我承认,我很坏,不折手段破坏你和离忧的爱情,我还承认,我是天底下最龌龊的人。我破坏你们不只因为我也喜欢离忧,更因为不甘心和仇恨!每当站在镜子前掀开那密密的刘海时,那些伤痕便会刺伤我的眼睛,我原以为我早就原谅你了,可是当你夺走离忧时,那些沉睡已久的仇恨瞬间苏醒,加上不甘心,没错,是不甘心,我不甘心条件逊色于我的你竟可以赢得我得不到的爱情,所以我才会做出不可原谅的事。
每天早晨,看见你偷偷看我时忧伤的眼神,愧疚就像一条冰冷的蛇般缠绕我的心。当看到曾经有我们亲密身影的草坪,当看到进入教室经过我们的固定位置——一排正中央,当一个人走在充满我们俩美好回忆的黄昏时,我是那么想你!那时我才发现,虽然我一直在心里暗暗排斥你,但时间培养出来的感情早已坚如磐石,我们已经离不开彼此。
浅舒,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离忧!我欺骗了他,伤害了你!离忧真的很爱你,就算他和我在一起,心还是在你那里,望着他盯着你的照片一脸忧伤的样子,我的心好痛!最后,我还是放开他了,但是很多事情已经无从改变。离忧家里发生很大的事,他不想连累你!有太多事情你并不知道,离忧也不肯让你知道!在柏拉图与亚当·史密之间,我们都那么无奈那么现实!离忧说祝你幸福!你应该拥有光明的未来!
浅舒,春节元宵,你还愿意陪我看花灯吗?
不可原谅的小夕
一滴晶莹的泪从罗浅舒眼角滑落,窗外的风景一直倒退,整个世界被暗红色的落日余晖泡胀了,光线一点一滴,渗涎入冗长的火车里面,脑海里突然浮现的面容有些零碎,罗浅舒擦了擦泪,低下头,掏出手机,咬着唇编写邮件:
小夕:
其实我早已原谅你了。因为我知道,每一种感情当它开始变质时,犯错的绝不仅仅是其中的一方。我们对这份面目狰狞的友谊都有责任。前几天在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任何一种结局都是两个人造成的,没有谁是绝对的无辜。一语中的,戳痛神经。
实际上,就算没有离忧,结局也一样,对不?因为离忧只是这场悲剧的导火线。
我一直没有勇气审视自己,因为我害怕我看见心灵深处那些滋生多年的霉菌。他们龌龊得令我恶心。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被敏感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囚禁着,而这一点我却可笑地用名利来掩饰着。以前我一直弄不清,为什么在别人眼里那么光芒四射的我会如此自卑。当岁月以带走你们作为我最大的惩罚时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来指引我前进的罗盘出了错。以不被理解为悲壮的理由,以家庭重担为华丽的借口,拒绝沟通,拒绝接纳,拒绝承认自己敏感自卑,发疯似的渴望被尊重渴望被认可,却不知道这些努力并没有把贫穷变成财富,它仅仅把它变成富有。
我始终相信,很多事情是有答案的,虽然我不确定,当谜底揭晓的那一刻,那个一直追寻的答案是否还有意义。小夕,我真的释怀了。原来幸福与幸福之间,只需要一句简单的交代。这句交代虽然简单,却难以说出口,我们都把它含在嘴里,舍不得吞下却又不肯吐出来,直到幸福与幸福的鸿沟越来越深。如果我早点收到你的信,或者你早点走进我的心,说不定,我们现在正坐在一起像往常一样看沿途风景聊假期该怎样度过呢!
小夕,我的确很喜欢很喜欢离忧,但我没有资格,抑或说是没有勇气去爱他。从小,我就立志长大后要给我父母最好的享受,我逃不出家庭的束缚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我的理想是被囚禁的,从我报医学系的那一刻起。以前,我很妒忌你,妒忌你优越的环境,妒忌你的自由。经历很多事情之后我才知道,很多东西都是无法选择,我能做的只有坦然面对。我的过错在于,面对无法选择的家境,没有塑造好优秀的品质,反倒任嫉妒与自卑歪曲人格,这才是酿成悲剧的真正原因。
小夕,你应该已经到家吧?我真的好想你!元宵节,我们一起去看花灯吧!老地方见。
早已原谅你小舒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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