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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涛声(九)

时间:2008-06-16 14:54:05     作者:蒋任南      浏览:17745   评论:0   

九、祸起萧墙  

  

陈涛书记从县里开会回来了。  

“十一国庆节就要到了,陈涛主持召开了一个乡党委乡政府领导成员的联席会议。大家一致认为,林业体制改革的工作是一项较为复杂的工作,费时费精力,不能急躁,只得稳妥推进,于是决定推迟到十月的中下旬进行。会议决定,国庆期间举办全乡农民运动会,以活跃活跃山乡的气氛。由于受山里场地的限制,这次大型农民运动会活动分为两大项进行:一是举行全乡性书法和象棋比赛,凡乡属机关单位工作人员和农民均可报名参加,奖励前三名;二是举行全乡性的篮球比赛,每个村每个机关单位都可组队参加,实行淘汰赛,奖励前四名。为了显示乡党委乡政府对这次活动的重视,乡里成立了领导小组。陈涛书记亲自挂帅当顾问,聂副书记当组长,贾光达副乡长当副组长,尹智深副乡长当总裁判长,江拥军和汪永富负责保卫工作,于三喜为此次比赛办公室主任,朱妹子和郭凤秀为比赛办公室副主任。  

按照分工,乡领导和乡干部以及乡直属机关工作人员都开始忙碌起来,精心准备着。  

离“十一”国庆节的前两天,人们发现,郭凤秀意外的失踪了……  

乡文化专干不在,这事非同小可,这要给这次大型活动的筹备工作带来多大麻烦啊!这边书法棋类比赛组找她购买物品器具,没人,不知咋办?那边篮球比赛组找她去借记分牌,也找不到人,干着急……还有乡政府女子篮球队找她商量战术技能,也不见她的踪影。  

郭凤秀就好像从林溪乡的大地上蒸发了一样,没有一点声息。  

事情反映到乡领导那里,乡领导有些窝火,开始流露出不同的心态……  

聂副书记大发脾气,说:“这郭凤秀骚到哪里去了?如果是想找老公也可以再忍耐忍耐几天呀!”  

尹副乡长说的话也不中听,话语中冷嘲热讽道:“这凤妹子是不是骚出了什么名堂,处理遗留问题去了……”  

汪永富咧着大嘴说:“有人看见郭凤秀那天坐艾汝能的客车走了,那天人很多,艾汝能硬是借拿工具之机将一个坐于工具箱上的女孩子赶走,而让郭凤秀坐了……我寻思道,是不是郭凤秀又和艾汝能挂上勾了,是不是打胎刮宫去了……”  

“汪部长,别瞎说,说话要管管风,人家一个大姑娘家的给你说坏了,今后怎么嫁人?”江拥军觉着汪部长评价人欠妥,于是劝阻道。  

于三喜本来心里就因文化专干的人选问题窝着火,因其小舅子李文勇没当上乡文化专干而一直耿耿于怀,这会儿说话就很强硬了,说:“当时选择乡文化专干时,有人说郭凤秀有组织能力,能歌善舞,什么琴棋书画都样样精通,怎么这会儿倒瞧不起我们这庙了……是不是嫌我们这里池塘水浅,养不了她这条大鱼啦!”  

贾光达副乡长一直闷不作声,因为郭凤秀是他推荐的,这个时候出了问题,他也是要负一点责任的,起码是举荐不当之责。听着几个乡领导说的那些剌耳的话,脸面就有些发烧,就有些忍不住了,刚想发作,见陈涛书记用眼神在止住他,他也就打掉牙齿往肚里咽——自认倒霉罢了。贾光达副乡长此时的心情,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唉,这凤妹子也真是的,你不蒸馒头也给我蒸(争)口气哟,关键时刻给我出了道大难题……他心中直纳闷,这凤妹子疯到哪里去了,连我都不知道啊……  

最后,还是陈涛书记打了圆场。他微笑着说:“各位担心是对的,证明责任感很强,但也不要着急,事在人为,有我们大伙在,人心齐,泰山移嘛。话说回来,小郭虽然不见了,但我相信人是不会丢的,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难道还能给人家拐了去?这样吧,贾副乡长你曾经在县里当过团委副书记,搞大型活动是内行,辛苦的事你多操劳点,复杂难办的事你多想着点,有些事顶替着办吧……”  

危难之机,陈涛书记顾全大局,又恰到好处的拍了板,贾副乡长自是感激不尽,如获特赦令一般,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它乡领导也就不吭声了……  

  

“十一”国庆节到了,人们惊奇的发现,郭凤秀却又意外的露面了,就像从地缝里钻出来似的。乡领导见了她,也没有说她什么,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该准备的事情也差不多了。贾光达副乡长见郭凤秀回来了,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比赛如期举行。  

这是林溪乡自解放以来最为隆重的一次大型活动。为了营造气氛,各机关单位都积极行动起来了。从卫生院到乡供销社到乡政府大门口这一段,虽然街道不长,但水泥路面两旁都插满了彩旗,路面经过打扫,显得十分干净整洁,墙壁贴满写着“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三十五周年”和“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以及“实行改革开放,振兴林溪经济”等标语口号,乡政府的门楼上吊起了红色灯笼,上面写有“庆祝国庆”几个大字,在灯光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乡广播站已在乡政府门前的篮球场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主席台,崭新的扩音设备摆放着,裹着红布的麦克风伫立于桌子中央……高音嗽叭播放着《在希望的田野上》、《五星红旗迎风飘扬》、《我们走在大路上》等歌曲……  

今天天气真好,不冷不热秋风习习的吹拂着。雾霭早早的散去了,天空湛蓝湛蓝的无一丝云彩。约九点钟左右,人们开始从四面八方汇集拢来,手扶拖拉机和小四轮载着山民赶来,扬起一路尘土。姑娘们穿起了鲜艳的服饰,小伙子梳着溜光的头发,有的还打着领带穿着西装蹬着锃亮的皮鞋。瑶族同胞别具一格,男的腰缠白帕,身穿对襟黑青色夹袄,脚穿布草鞋,显得刚毅洒脱;稍微上了一点年纪的瑶族妇女,则是头戴织箕,满 身银饰的瑶袍,走起路来,叮当作响。这些瑶族同胞三五成群聚于一起,组成一道道靓丽的风景线……  

山里人也讲究吉利数字。九点十八分,简单而又热烈的大型山乡运动会仪式开始了。  

在一阵雄壮悠扬的《运动员进行曲》奏响声中,各代表队依次入场……  

聂祥平主持仪式,他拿起麦克风大声宣布道:“林溪乡第一届农民运动会现在开幕!”接着陈涛书记代表乡党委和乡政府向此次运动会致辞。他声音洪亮地讲道:“农民朋友们,林溪乡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这里曾是一九二八年中国革命处于低潮时所建湘南特委的旧址,是毛泽东同志来过的革命根据地之一。在这片土地上,曾有无数先烈在这里抛头颅洒热血,为了什么呢?为的是让当时的劳苦大众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今天我们在这块热土上,举行这样一次大型的山区农民运动会,我们一定要赛出好成绩,赛出我们的新风貌,藉以告慰先烈们!同时,我们还要以这次运动会为起点和动力,向贫困落后面貌宣战,利用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充分发挥我们山区人民的聪明才智,建设山区,改变山区,早日过上小康生活……”  

比赛开始了,工作人员忙碌起来……  

书法棋类比赛场地设在“解放楼”的小会议室里,江拥军觉得下象棋不是自己的强项,就报名参加了书法比赛。他运了运神,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提起久违的狼毫笔,饱蘸墨汁,在一张白纸上挥洒起来。他抄录的是南宋民族英雄文天祥所作的《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弋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江拥军用狂草运笔,一时龙蛇飞舞,狂泻不止,边写边吟涌,一气呵成。他觉得还不过瘾,大声呼唤道:“快拿纸来,我还要书写一首岳飞的词!”  

郭凤秀听罢,忙拿来一张纸,在桌上展开铺平静候着。  

江拥军又提笔运了一下精气神,突然点笔蘸墨,在空中划了一道好看的弧,沿着白纸的中央狂泻出“满江红”三个字,接着,洁白的纸上依次现着岳飞的词句: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眼望,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士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重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江拥军写毕,他的眼眶就有些湿润了,他已将自己的全部感情融进了诗句里了。他太崇敬这两位民族英雄的铮铮铁骨和人格个性了……  

贾光达副乡长大概很敬仰项羽的英雄气概,遂提笔抄录了项羽的《垓下歌》: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汪永富看着人家挥毫泼墨,洒脱自如,也过来凑热闹。他咧咧嘴说:“我是搞武的,喜欢威猛无敌的诗词,凤妹子,给伯伯选一首,我也来划拉划拉。”  

郭凤秀随手翻了一下《诗词名篇集粹》,说:“汪部长,你就书写刘邦的《大风歌》吧。”  

“好嘞!我就喜欢这位打败项羽的英雄汉王!”  

随即,汪永富捋袖挽衣,也拿起毛笔涂上三行字,人们看时,都不约而同地大笑不止,因为汪永富文化低,再加上老花眼,把“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首词中语气词“兮”全部写成了“分”……  

客车司机艾汝能对书法颇有造诣,又很讲究笔法,琢磨了好一阵,才提起排笔用隶书字体写下了王维的《相思》诗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江拥军朝艾汝能笑笑,开玩笑道:“艾师傅对红豆看来是情有独钟,小心害相思病呢!”  

汪永富也来打趣道;“爱女人,你的红豆妹妹该装满一车厢了吧?”  

艾汝能也不害羞,回敬道:“汪部长,女人满了车厢我独享,就是没有你的份!”  

“为什么?”  

“谁叫你大肚不能容下女人只能容下草呢!”  

大家又大笑不止。  

乡邮电代办所外线工周才生看人家书法比赛都是抄录古人的名言佳句,他不走人家的老路,决定来点实际的,默想一会,觉得林溪乡有山有水人勤劳,一联想,遂用大排笔写下了“山美水笑人欢乐”七个正楷大字。周才生在“文革”中写大字标语惯了,写字运力均衡,四方得体,不泛有遒劲有力之态势……  

书法比赛快结束了,那边棋类搏击正酣。象棋比赛也运用淘汰办法,最后冠亚军决赛在乡经管专干邹泽生和乡企业专干仇万里之间进行。邹泽生下棋眼观八路,谨慎防守,进攻套路熟悉,他有一个特点,不经过深思熟虑是不轻易动一棋子的。而仇万里下棋和其本人的性格一样,风风火火,大刀阔斧进攻,反应敏捷的防守,快进快速出。显示落落大方,游刃有余。两人都是战胜数名对手后才“冤家路窄”碰到一起的……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两人一招一式,运足智慧拼命撕杀,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分胜负……  

篮球场上,运动健儿挥洒汗滴,像猛虎,如蛟龙,小小的球场,只见一个个纵横驰聘的身影在狂命的奔跑着,跳跃着……  

按照抓阄定比赛对象,乡政府代表队先后战胜了三个乡村联队,学区代表队也先后战胜了三个乡村联队。最后,两队交锋时,身为篮球裁判的龙老师,不知怎么回事,老吹学区队犯规,竟让实力稍逊一筹的乡政府队占了不少便宜。双方比分咬着上,只剩最后十分钟时,乡政府队在场上队员是聂祥平、江拥军、尹智深、贺耀辉、张海平等五人,陈涛书记和汪永富在场外作指导。双方你争我夺,比分多次出现平局。最后五分钟了,乡政府队急红了眼,迅速调整队形,也不分什么前锋中锋后卫了,全部实行“五打五冲”,拼足全力,齐刷刷的压过来压过去,虽然体力消耗大,但形成了一种不可阻挡的排山倒海之势……  

一分钟,三十秒……记时员不时的高叫着。计分牌上显示出五十比五十的平局,气氛骤然紧张起来。学生们形成了强大的拉拉队,为学区队呐喊助威,声浪一浪高过一浪……说时迟,那时快,聂祥平在敌篮抢到一个篮板球,迅速传给中线的江拥军,这时学区队三四人迅即跑过来,对三秒区封锁得铁桶一般……江拥军一不做二不休,用尽全力将球向篮板投去,篮球在篮圈上快速的转了三圈,球终于进了!场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  

眼看夜幕降临了,最后一场篮球比赛,是乡政府女队与学区女队争夺冠亚军。因村里都没组织女队,于是,这仅有的两支女队捡到了一个便宜,只打一场就可决胜负。为了照明,乡广播站、乡邮电代办所、乡信用社、乡企业办等单位都从各自的办公用房扯出了百瓦的电灯泡,将篮球场照得一片通明。  

乡政府女队上场的是于三喜老婆,郭凤秀、范雄英、朱云香、方秀香等五人,没有替补队员,一上场就打得很艰苦。下半场开始后不久,乡政府队有些女队员因体力不佳,看样子有些支撑不住了,脸寡白寡白的,汗水刷刷的倒水一样。也真是奇怪,连一向以跑得快灵活多变的郭凤秀也好像力不从心,她担任中锋,在球场上跑了几个来回后,就有些蔫了,软不拉沓的。女同伴们老埋怨她跑不起,且传接球反应迟钝。但场外的人看她好像也很卖力,脸上的汗水淌了一茬又一茬……  

这场球,乡政府女队输得不惨,但觉得很憋屈,仅以一球之差输给了对方。  

闭幕式上,聂祥平宣布了获奖代表队和获奖个人。男子篮球赛的冠军、亚军、季军依次是:林溪乡政府代表队、林溪乡学区代表队和秋林村代表队,大水村按总积分算,获得了第四名。女子篮球代表队的冠军为学区女子代表队,乡政府女队获得亚军。书法比赛的冠军、亚军、季军依次是艾汝能、贾光达,江拥军和周才生并列第三名。棋类比赛的冠军、亚军、季军依次是邹泽生、仇万里、艾汝能等三人。然后,大会对获奖代表队和获奖个人分别颁发了奖状和奖金。为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凡参加的运动员和大会工作人员都领到了一件纪念品。  

这次农民运动会圆满成功,乡领导都很满意,晚餐过后,还特意叫乡电影队放映了一场电影,以示庆贺。  

乡学区代表队男队没有夺得篮球冠军,总觉得有些冤枉和憋屈。  

一位老师问龙老师:“你吹犯规的哨怎么老吹我们一方的?”  

龙老师笑道:“可你们确实也犯规了啊!”  

“可乡政府的队员老犯规,也没见你吹几次……”  

“我人老眼花,也许有些人犯规漏吹了。”  

又一老师开玩笑说;“是不是你的儿子龙中华要当乡干部了,你的屁股就坐到乡政府那边去了?”  

“没有的事。我龙某人当裁判,是一把椅子坐得正,不偏不倚坐中间……哈哈……”  

龙老师打着哈哈敷衍着,大家也就不当一回事,大笑不止。反正乡里的教育经费要靠乡政府支持,谁还会计较这些呢……  

  

运动会结束后,张海平就调回他的老家湘北去工作了,说是为了照顾家庭,解决夫妻两地分居的问题。走的那天,郭凤秀打扮入时,不断地挥手与张海平告别,眼眶里不时滚动着泪花,就像一对恋人离别似的……  

这些天,乡干部都陆陆续续到雷林洞那五个村下乡去了,任务是调查林业体制改革的问题,倾听反馈群众的建议和意见,以便为下一阶段的实施打下坚实的基础和获得第一手资料。江拥军和汪永富以及驻乡民警黎天标则在下乡走访忙于征兵工作,准备在近期确定送检对象。  

过了几天,显得异常平静的林溪乡政府院内又有些不平静了。乡政府院内家属眼神都有些异样,三五个凑在一起就说起悄悄话,但是凡乡干部或领导走近立时嘎然而止……慢慢地,一些喜欢探管空事的家属纷纷传出口风,说郭凤秀前些天为什么突然不见了,是坐东风车出去的,是傍晚时分艾汝能亲自开的车,同车去的还有张海平呢。有人说,郭凤秀那天是到县城刮毛毛去了,这些天还在补养着身子呢,每天早晨都是白糖泡鸡蛋吃。有些人还有些怜悯地说,怪不得她那天打球是那个熊样,一个没结过婚的大姑娘还不如我们这些个下过崽的妇人们耐磨,唉,早知那样,我们也不会让她上场的,刮了胎好比坐小月子,怪累的……  

一时间,关于郭凤秀的绯闻不断……  

不过传说归传说,议论归议论,郭凤秀却无事一样,毫不在乎于这些。她照样笑笑眯眯的跟人打交道,照样活活泼泼跳舞唱歌,照样快快乐乐上班,照样 和贾副乡长有说有笑,旁若无人一样。  

渐渐的过了一段时间,人们也许觉得这些绯闻没有什么新鲜内容了,好像也没有能难倒郭凤秀什么的,也就自觉无趣,不去议论这件事了。  

十月中旬,县纪律检查委员会举办全县乡镇党委纪检委员学习班,时间为一个星期。身为纪检委员的江拥军将征兵工作有关事宜向汪部长交代一番后,就去参加这个学习班了。江拥军想,作为一名年轻的乡领导,担任一个乡的纪检工作,确实任务艰巨而又光荣。以前,自己没有办过案,连一些处理程序也不甚明了,一旦发案,还真不好对付呢。现在好了,参加这个班学习政策和业务知识,对自己将是大有裨益呢!  

开学典礼上,江拥军坐在最前排,专心致志地听县纪律检查委员会书记作报告,并不时地记录着。县纪委书记很有演讲能力,既讲理论政策,又不时举 些实际例子掺插其中,让你觉得兴趣大增不枯燥。当谈到年轻干部怎样自律时,这位县纪委书记突然话锋一转,举了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例子。他很惋惜地说,最近,有一个乡党委的副职领导,说明白一点就是一位刚提拔起来不多久的年轻党委副书记,放松思想改造,追求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被资产阶级的糖衣炮弹打中了,说直一点,是被美色俘虏去了,已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这位乡党委副书记所犯的错误是很严重的,我们正在作进一步的调查,他本人现在已被传来县纪委进行反省交待……  

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江拥军的心中开始忐忑不安起来,他思忖道,县纪委书记虽然对所犯错误者未点名,但全县二十几个乡镇,数过来数过去,新提拔不久的乡党委副书记唯有林溪乡的聂祥平副书记,难道真的是他?可前些日子我这个乡党委纪检委员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怎么这么突然?  

这天中午,江拥军上街溜达,正巧遇见尹智深副乡长来县城办事。江拥军从侧面问道:“尹乡长,乡里还好吧,没有出什么事吧?”  

“你是指男女方面的事?”  

“是啊,县纪委书记在我们这次乡镇纪检委员学习班上的开学典礼报告中,提到一位刚提拔不久的乡党委副书记犯了男女作风错误……”  

尹副乡长闪烁其辞吱吱唔唔地说:“是啊,我们林溪乡……聂书记出事了……但我估摸着,这里面是否有陷阱之嫌……”  

尹副乡长说到这里,也是点到为止,不愿意多说。当然,此事既然发生了,县纪委还在调查之中,江拥军深知保密纪律的重要性,也就没有必要深问了。恰巧,有一个熟人在呼唤着尹智深,尹智深借故走开了。  

晚间,在县委招待所的房间里,江拥军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江拥军想,既然聂副书记来到了县城反省,必定住在这招待所里……江拥军披衣起来,一看手表,时间指向晚上的十点半钟,还不是太晚。  

江拥军开始一层一层楼的寻找,并低声呼唤着聂副书记。当走到招待所二栋一楼时,在标有“01——11”号房间里,传来了很低沉的回应声。江拥军敲门进去,果然是聂副书记。  

估计聂祥平正在伏桌写着交代材料,一支钢笔和几页写满字迹的文稿还零乱的摆在桌子上。  

聂祥平看到江拥军,既不惊讶,也不气恼,脸部抽搐了一下,苦笑着说:“江副部长这么晚了还没有睡?”  

聂祥平其实知道江拥军在这里参加纪检员学习班,但不知道自己的手下晚上会贸然来访,心里不免有些防备心理,说完这句客套话后,脸就有些阴郁着。  

江拥军轻声问道:“聂书记,你是今天才到的吧。”  

聂副书记有些抑郁地说:“ 是大清早的时候,县纪委一个电话把我叫来的……”  

江拥军提出置疑地说:“兴许这里面大有文章吧……”  

聂祥平听到江拥军说出这句话,开始有些愕然,憔悴的眼神似乎亮了一下,但随后又不无讥讽的说:“是呀,你们这些纪检干部心里应该清楚啰!”  

江拥军冷不防被聂副书记打了一闷棍。此情此景,江拥军对聂祥平也能理解,聂祥平心里正窝着火呢。看来话不投机,再聊下去也枉然,江拥军出于礼貌,随便安慰了聂祥平几句就打道回房间了。  

江拥军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推测着聂祥平发生男女关系的前因后果,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的丑事难堪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聂祥平向来说话办事都是很严肃的,特别是跟女人说话都是不苟言笑不开半句玩笑的,而且他对自己的女人都是管的很严,容不得自己的女人再出现什么问题。  

慢慢地,江拥军又回味着今晚聂祥平那最后一句话的含义,他的指向很是十分的明确了 。麻烦了,看来聂祥平已对我江拥军起疑心了,我所担当的职务让他产生联想了……他以为这事是我江拥军告发的,真是天大的冤枉。不过,江拥军又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谁碰到这些倒霉的心烦事,胡乱猜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我江拥军又是乡里的纪检干部呢。  

一连几天的学习班生活,江拥军的心绪一直被这件烦心的事缠绕着,始终挥之不去。江拥军总是在琢磨一个问题,我这个纪检干部是否应该抽空向县纪委反映一下林溪乡党委政府班子内部的真实情况呢?如果不去反映,那么林溪乡这潭水会越搅越浑,对林溪乡经济的发展不利啊!而且,江拥军根据以往掌握的情况,经过分析敢断定,这事很可能是贾光达副乡长设下的一个圈套和陷阱,肯定是他和郭凤秀联合告的……  

一个星期的纪检干部学习班只剩下最后一天时间了。利用中午的休息时间,江拥军最后下达了决心,在县委大院的家属区找到了县纪委办公室的金秘书。因工作关系,江拥军与金秘书很熟悉,反映情况谈着话也就毫无拘束。江拥军很坦诚,觉得对组织上反映情况既要实事求是,又要毫无保留,以便于组织上进行核实甄别,然后进行正确处理。  

江拥军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向金秘书直言不讳的谈了自己对聂祥平“出事”的看法,并且将贾光达副乡长和已调走的乡林业专干张海平两人跟郭凤秀的关系和盘托出……  

江拥军将自己所知晓的情况汇报完后,觉得一身轻松,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他想,情况如此,孰是孰非,让组织部门和纪检部门去作决定吧……  

金秘书是一位办案经验丰富且说话行事又是十分稳重的人,他听完江拥军的汇报后,没有表示什么态度,只是轻声细语地说:“小江,你刚才反映的情况很重要,千万不要泄露出去,我会向县纪委常委会议作汇报的,不过,我可粗略的向你透露一下,你们林溪乡的聂副书记已经承认了与郭凤秀发生了男女关系,而郭凤秀却告发他强行奸污了她……”  

听完金秘书的话,江拥军在心中陡地一震,差点惊出了一身冷汗,天哪!这强行奸污与强奸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性质就更严重了,那聂副书记不是要负刑事责任么?那真把他送入监狱蹲“篱笆”那该怎么办?怎么办?!  

江拥军回到乡里两天后,县委组织部郑部长带着一个秘书,以县委常委的名义前来林溪乡调查贾光达副乡长与郭凤秀是否有瓜葛的事,查来查去,总是没有找到真凭实据,而且郭凤秀也铁板一块,不承认与贾副乡长有男女关系……这样一来,郑部长也被搅得六神无主,总是下不了结论。但是,郑部长觉得,既然受县委之托来调查此事,总得有个说法,才好回去向县委有个交待。  

这天晚上,郑部长跟陈涛书记商议,决定临时召开一个林溪乡党委政府领导班子成员交心通气会,其议题一个,主要是帮助贾光达副乡长提高认识……  

会议气氛显得有些凝重。聂副书记因在停职反省,没有通知他参加。会上,贾光达副乡长百般抵赖,矢口否认与郭凤秀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他心情显得很激动,坐下站起站起又坐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说:“我贾光达天地良心坦诚讲,与郭凤秀确实关系很好,但那也是体现在工作方面,她担任乡文化站文化专干,这个人选是我推荐的,也是经乡党委政府集体研究通过的,她的组织能力及才艺天赋是有目共睹的……长期以来,我与妻子的关系一直很好,早几年妻子生育二胎后,为了照顾她在农村干体力活,我主动结扎了,由于身体因素,性功能一直处于低潮状态,妻子还有些怨言。试问,连和自己妻子正常性生活都保障不了,还会到外面拈花惹草乱搞女人?”  

贾光达副乡长的一番做作表演,在外人看来显得合情合理。他虽然蒙不过在一起工作的同事,但几滴鳄鱼眼泪和一番哭诉却换来了县委组织部郑部长的同情。  

第二天清早,郑部长就带着秘书走了。贾光达与郭凤秀有染之事,也就以一个查无实据之说不了了之……  

事后,人们猜测,这贾光达副乡长为什么要搞聂副书记呢?一是他逐步看出了聂副书记也开始好色,一旦以色相勾引聂祥平倒地,虽然自己乡长当不成,但这乡党委副书记的位置也是炙手可热的位子,自己虽然目前不是党员,但陈涛书记正在考虑自己的入党问题呢。二是聂祥平如出事,自己与郭凤秀的私情那些传播的流言蜚语也可推个一干二净。真是一箭双雕啊。  

过了几天,贾副乡长脸上乌云一扫而散,又毫无顾忌的与郭凤秀有说有笑了。他不时的在乡政府的院内高声歌唱着《在希望的田野上》这首歌曲,他确实有些得意了……  

一个星期后,县纪委派纪委常委、审理室主任雷震来林溪乡结案了。  

那天,雷震主任找聂祥平作最后一次谈话,因两人是熟人,他跟聂祥平开玩笑说:“聂祥平啊,去年的时候你和我曾一起办过贵乡调走的一名乡干部的男女关系案子,那时你和我配合得很好……记得那次我就说,你也不要撞到我的枪口下啰!这次我又来亲自督办你的案子,巧啊!世界上的事,真是世事难料,无巧不成书啊!这次我是受领导派遣,推也推不掉啊……”  

随即,雷主任又严肃地讲道:“我可将丑话说在前面,过去感情归感情,我这次也按原则办,你可不要不配合哟!”  

聂副书记此时已失去往日的威风,像一只掉进陷阱挨宰的羊,怯怯地问:“给个什么处分?”  

雷震素有“铁面包公”之称,对于此事的处理,竟毫无掩饰地说:“县委常委内定为撤销党内一切职务。”  

聂祥平一听到要撤职,意味着官帽落地,权力皆无,今后说话办事都不好使了。他一怔,以为是听错了,忙又问了一句:“这个乡党委副书记当不成了?”  

雷震说:“这样的处分档次,就够便宜你了。当时有人告你强奸罪,已经告到县政法部门去了,还是我们给挡了驾,否则你就要不死也得脱层皮,蹲篱笆墙去了……”  

聂祥平知道事情已不可挽回,甘愿自己倒霉走背运,口中嘟囔着表态道:“你们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雷震同聂祥平的谈话不欢而散。  

晚上,召开林溪乡政府机关党支部大会,研究对聂祥平的处理问题。  

开会之前,雷震将几十页案卷调查材料给江拥军看,江拥军粗略的扫视了一下那份综合调查材料,只见材料上写着:“……经查明,林溪乡党委副书记聂祥平同志,于十月八日晚上九时许,郭凤秀正在房间唱歌之时,聂闯了进去,以借书为名,肆意对郭凤秀进行调戏,郭凤秀不从,说,你是乡党委副书记,怎么也来干这事?而聂祥平却说,我怎么就不能来享受你,现在官场上的黑暗事多着呢!……过后,聂祥平就强行奸污了郭凤秀……”  

当然,后面材料中写的就都是那些“不注意思想改造”之类的套话了。案卷里面附有郭凤秀的揭发材料,看那字迹很像贾光达副乡长写的。聂副书记的交代材料里面,始终没有承认“强行奸污”一事,而是承认与郭凤秀确实发生了两性关系,他还承认,在发生关系之前,郭凤秀曾要求要聂副书记给弄个招工指标给她,聂副书记猎色心切,同意了这些条件,后来,双方就自愿“成交”了……  

会议由身为乡党委纪检委员的江拥军主持,雷震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案情,聂副书记作了一个检查。接着,就开始讨论给予聂祥平什么样的处分。  

平时,别看聂祥平脾气躁躁的,喜欢骂人训人,但他另一方面也喜欢笼络拉拢人,所以在乡政府院内人缘关系还算不错。很多党员开口说话,都认为,聂副书记在林溪乡是有功之臣,谅他年纪还轻,跌了一跤爬起来还是好同志,建议给个党内警告处分算啦。  

朱妹子也是党员,她平时开会不爱多说话,这时候她却毫无惧色地说:“我们农村有句土话,叫做狗婆不翘尾,狗牯不相骑。郭凤秀本来就不是什么好货,整日里打扮得狐里骚气的,尽干引诱人的勾当,要处分则先要处分她……”  

乡企业专干仇万里跟聂祥平是一个村的老乡,他也开了腔,说:“从古至今,从皇帝到臣子到一般平头老百姓,这男男女女恩恩怨怨混在一起就产生感情产生矛盾,谁也说不清道不明,说重了,这婚外情是道德品质问题,说轻了,也是个人生活小节问题。俗话说,提起千斤,放下四两。相互之间的冤仇,宜解不宜结。我个人的看法是,教育从严,处理从宽,给予聂副书记一个党内警告处分,让他上上心,今后一定要记取教训,不再重犯。”  

于三喜说:“现在聂副书记出了事,怎么说也已经晚了,无可挽回了。对于聂副书记掉进了陷阱,我们也感到惋惜……聂副书记要处分,这是免不了的,但是对郭凤秀也要处理,一定要迅速马上辞掉她,否则,她还不知道要害多少干部呢!最近几天,连我的老婆对我晚上回来稍迟一点,也要再三盘问……”  

“没叫你跪洗衣板吧!”赵东方开着玩笑。  

顿时,会场一片哄笑。  

雷震有些不满意,干咳几声,说:“大家严肃点,讨论发言要紧扣主题,与主题无关的事不要扯远,至于郭凤秀的处理问题,一个聘任的临时工,处不处理那是你们乡政府的事……”  

陈涛书记打着圆场,说:“我们抓紧时间按雷主任说的讨论吧!”  

“汪大炮”也放着炮说:“唉呀,聂副书记人长得秀秀气气的,也太掉价了,一个破货都那么痴迷,要是我,她郭凤秀就是脱下裤子两腿叉开等我,我也不会上她的床。算了算了,算聂副书记活该倒霉走背时运,给个警告处分算啦!”  

很多党员都随声附和着。  

雷震看着党员们对处分的倾向性意见与上级领导的内定意见不相符,顿时慌了手脚,忙武断地说:“今天各位抽烟多,屋里空气已不太新鲜,这样吧,乡领导留下,其它的同志暂时休息十分钟,清醒清醒头脑吧。”  

乡领导留了下来,除贾光达、尹智深两位非党领导未参会外,就只剩陈涛、江拥军、汪永富、于三喜等人了。当然,聂祥平是处分对象,虽然暂且还是乡领导,但是不能参加了。雷震又反复的做工作,很硬气的说:“我们在座的都是党员领导干部,我们的一言一行都直接影响着下级的情绪和意见导向……县委常委会都明确了,要将聂祥平撤销党内一切职务,我们要与县委保持一致啊!”  

然后,雷震让乡领导们一个一个的表了态,这才稍稍放心了。  

复会时,乡领导首先发言表态,勉强的达成了共识。  

讨论完毕表决时,一般干部党员看乡领导们转了向,也就没有再产生异议了。  

聂祥平保了饭碗丢了官,拱手将“中共林溪乡委员会”和“中共林溪乡机关支部委员会”两个公章交到陈涛书记手中,他算彻底交权和失去权力了。贾副乡长不再追究,算是“逍遥法外”,他好不高兴,但有些担心郭凤秀的去留问题……  

处理完聂祥平后,江拥军的心里总感到有些隐隐作痛。表面上看,陈涛书记收到了“一箭二雕”之效果,他树立了威信,巩固了根基……但从大局来看,林溪乡政府则威信锐减,元气大伤啊!还有聂祥平和贾光达都是两败俱伤,威风扫地,还耽误了郭凤秀的前程……  

江拥军进一步想,如果换一种方式去处理,效果兴许会好些。如果是王成功书记还在的话,对于这件事的处理,兴许会是另一种结果和局面……  

据小道消息透露,陈涛书记对这件事,是这样考虑的。那天,贾光达副乡长匆匆找到他,说有紧急要事相报,说郭凤秀被聂副书记强奸了。陈涛书记一听出了这样的事,他就嘱咐贾副乡长以郭凤秀的名义写一份揭发材料送到县纪委去,不过,最好还是你们两人亲自到县纪委反映一下。末了,陈涛书记还反复叮嘱贾副乡长不要对任何人讲,以免泄密。谁知,贾副乡长不守信用,背着陈涛书记,又写了一份材料告到县公安局,说是聂祥平强奸了郭凤秀,要求县公安局立案,因涉及到聂祥平是一名副科级干部,为慎重起见,县公安局跟县纪委去商量此事,县纪委决定立案,县公安局这边也就暂时将材料搁置起来了……  

陈涛书记知道,聂副书记一直不买他的账,因为书记没当成,一直耿耿于怀,现在聂出了事,让聂下台天随人愿,活该。唉,现在聂副书记撤职了,你贾副乡长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也不是久留之人,兔死狗烹,也只能如此了。贾光达啊,贾光达!你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过了几天,乡政府院内的家属将这件事炒得沸沸扬扬,连村干部们都知道了。期间,林溪乡政府召开了一次林业体制改革的吹风会,会议讨论时,太古村的支书龙修英还借题发挥,说是我们村干部在底层忙得不可开交,你们乡干部却闲得发慌,没事就偷女人取乐,太不像话了!说话尖刻,虽然没有点名,但人们都知道指向是谁,羞得聂祥平把头低到了胯间。龙支书算是报了一箭之仇,重重的出了一口气。  

聂祥平整日闷闷不乐,走路也是低勾着头,见到熟人就避开,连招呼也懒得打。人们喊他“聂书记”,他不吱声;喊他“老聂”,他也不抬头;喊他“聂祥平”,他倒应了。乡里和县人事部门想给聂祥平换换地方,不知何故,他总是说:“我哪儿也不想去!”于是,乡领导考虑再三,还是给他换了工种,让他去乡企业办当专干去了。仇万里从乡企业办抽了回来,在乡办公室当秘书。副书记暂缺,乡党委组织委员由于三喜兼着。  

为避免尴尬的处境,经陈涛书记表态同意,贾光达副乡长主动与县委机关打字室联系,让郭凤秀到县里学习打字去了………  

不久,贾光达副乡长接到调令,让他到另一个乡任职。走的那一天,陈涛书记为防发生意外,特地邀请了县委组织部郑部长来接贾光达。聂祥平身上一直揣着一把刀子,在乡政府院内来回踱着步,只是未拿出来……脸上总是阴郁着。贾副乡长没有一个人去送,自知没趣,将东西装好车,悄悄地溜了。  

贾副乡长走了,郭凤秀失去了“保护伞”,理所当然地又去当农民去了。于三喜的小舅子李文勇顶了缺,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乡文化专干。  

  

聂祥平在乡企业办上班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这时的乡企业办主任已经易人,经尹副乡长提议,将冲洞村村委主任郭来庆调了过来担任此职。在尹智深眼里,郭来庆是一个有经济头脑的人,乡企业办就是需要这些经济能人才能搞活。原先,乡党委政府联席会议研究人选的时候,还确实存在争议,又怕他与聂祥平因为妹妹的事有矛盾……但尹智深始终坚持自己的意见,言外之意还流露出如果不同意他的提议的话,这企业工作他是不想管了。  

无奈,僵持之中,两权相衡取其轻。陈涛书记又打着圆场,说;“那就让郭来庆来试当三个月企业办主任再说吧!”  

这时,江拥军又提议道:“我认为,乡企业办长期以来处于亏损状态,这几年不但没有向乡政府交一分钱利润,连向乡财政借的一万块钱周转金也始终未还……现在有必要对乡企业办掺掺沙子加强加强领导了!”  

江永富说:“我很赞成江副部长的观点。”  

于三喜也赞同江拥军的意见,问道:“那派谁到企业办去呢?”  

“我提议赵东方怎么样?此人心诚老实,估计不会出什么问题。”江拥军提议道。  

对于赵东方的为人,大家都是比较了解的,况且经过江拥军亲自登门苦口婆心的做工作,赵东方再没闹过思想情绪了。他风里来雨里去,上山下乡调解民事纠纷,大力开展普法教育工作,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  

见大家没什么异议,陈涛书记拍板定案:“这样吧,赵东方到乡企业办工作,主要是协助尹副乡长和郭来庆抓好企业办的日常工作,关键时刻要抓大事,起党委政府和企业办的纽带作用,也就是起政委作用……赵东方所负责的司法助理员工作,由汪部长暂时接过来,你身体好,能走路能熬夜,相信压不垮的!”  

自从乡企业办的班子人马调整 后,在尹副乡长的亲自挂帅下开始动作起来,开始忙忙碌碌起来。聂祥平和郭来庆不计较个人恩恩怨怨,配合默契。乡企办在原养老院的旧址办起了一个等外材板方加工厂,将遗弃在山旮旯里的弯弯曲曲的废材废料搜集起来,变废为宝,受到林农的欢迎。尹副乡长来回奔波于几个大城市之间,他总想搞出点大名堂以便一鸣惊人。他总是缠着陈涛书记,缠着县林政部门,缠着县里主管林业工作的领导,要木材贩运指标,最终拿到了一百余立方米的指标……他想,除去所有税费成本,每个立方米赚个一百五十元,那也是万多块钱啊!  

按照分工,聂祥平跑起了江浙一带的木材贩运工作,经常是几天不见人影,回来时都是将一摞摞订购合同交到企业办。人们发现他瘦了,他说不累,人们说他人谦虚了他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可骄傲自满的。赵东方则主要往广东方向跑,收获也不少。  

这个时候,尹智深的胆子也开始大了起来。他带着郭来庆在华中几个大中城市转了一圈,住宾馆,逛公园,到风景名胜区游玩,乐不可支,流连忘返。眼看就要回到乡里了,还没有考察出一个合适项目做生意,于是在武汉打住下来,想着对策……  

这天,两人在长江沿江大道溜达,看到电线杆上一则广告,说在武汉郊区有一空坪出租,价格面议,上面还留下了洽谈地址和电话号码。  

两人窃喜,如获宝贝一般。  

尹智深说:如果价格合适,租下这块空地,把我们林溪乡的不同规格的木材拉到这里堆放,待价而沽,我们也当一回坐商,不将乡企业办的钱包鼓胀坏才怪嘿!”  

郭来庆也帮着出主意:“我们有了木材有了地盘,不愁没生意,不过单靠卖原木赚的也不算太多,我们何不在武汉市办个家具厂搞深加工呢?”  

“对呀,这个 主意不错!我想啊,这个家具加工厂还要起一个非常好听又比较顺口的名字……”  

“叫林溪家具厂怎么样?”郭来庆试探着问道。  

“不好,不好!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山里来的土包子,会被人敲竹杠的。”  

“唉,尹乡长,你是湘南师专毕业的高材生,还是你来起个吧!”  

“依我看,就叫武汉康乐保健家具厂……”  

“好!不愧是知识分子,起的名字也风雅,既有保健之意,又不乏快乐之感,这个名字有新意有美感啊!”  

两人按照广告上的地址查看了地盘,感觉不错,虽然在效区,但交通来看还算方便。地盘租价虽然高点,但有十来亩啊,必要时,我们也可对外招租,借鸡下蛋嘛。两人颇为满意,遂找到老板,草签了意向性协议……  

尹智深回到乡里,向陈涛书记单独汇报了华中之行的情况以及要在武汉租地堆放木材兴办家具厂的设想。陈涛听了,频频点头,认为这是一个抢抓机遇振兴经济的新举措,方向是对的。但是对于一个这样大的决策,他又把握不准,便说:“根据县委组织部郑部长昨晚打来的电话,县委已经决定你代行乡长职务,负责政府工作,原来贾光达那一摊子事县委也同意让于三喜代管着……刚才你对发展企业的一番举措和设想,原则上我是很赞同的,但你现在是主要领导了,肩上的担子那么重,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明天召开一个乡党委政府联席会议议一议,免得今后出了什么问题让你一人挑担子甚至背黑锅……”  

“好吧!”尹智深心中有些不快,但表面还是服从着。  

乡党委政府联席会上,陈涛将县委组织部郑部长的电话内容作了传达,接着就由尹智深向大家作企业发展的汇报。讨论的时候,大家畅所欲言,争论得比较激烈。  

江拥军提出置疑,说;“在武汉市 一个郊区租一个十来亩的场地且租金每月都在千元以上,我们林溪乡有多少木材可存放?这是一个经济效益问题,是否合算,请大家要算算帐,不要盲从。就是要租场地,有个一两亩的地盘也就足够了。至于筹办武汉康乐保健家具厂的问题,办好了,我们林溪乡的木材深加工进而转化为商品算是闯出了一条新路。但是如果办砸了,乡企业办旧债上面又算添了一笔新账,将会雪上加霜,困难重重……”  

“那你认为这家具厂办得还是办不得?”尹智深问。  

“办得还是办不得,关键取决于我们对市场信息的真实了解程度和实事求是的论证……我认为,你们不烦再到武汉的家具市场再作个深入调查,家具的档次受欢迎的程度,整个武汉市的家具购买力程度,都要摸得一清二楚,然后再作细致的分折,这样才可作出正确的决策。否则,两眼一摸黑,凭头脑发热盲目干,风险大着呢!”  

汪永富又开始发言:“尹副乡长说的那块堆积场我清楚,我在武汉空军当伞兵时就常在那里着陆跳伞,那个鬼地方,天晴地面绷绷硬,下雨泥泞一团糟,不是个好地方,有一次跳伞,我在那里还崴了脚……”  

“汪部长,我们现在重点讨论那家具厂办与不办的问题,你也表表态,至于那堆积木林的场地问题可灵活掌握。”陈涛把讨论重点又强调了一下。  

“我个人认为,在武汉办家具厂肯定要亏,为什么呢?我在老家的时候,就曾经拜过师傅做过木匠活,那是一个心灵手巧的细功夫,光对榫拢缝就得有两下子,否则就是个钩刀毛老师傅。做中高档家具,要求美观细巧质量上乘过得硬,那是要有较高的技能木工才能信任,否则做出来的东西傻大黑粗,送给城里人都不要。我想问一句,这家具厂的木工,也就是这家具厂的工人,当然包括油漆工和推销管理人等,从哪里去招收聘请?”  

“那当然是从林溪乡啰,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这些个道理你都不懂?”尹副乡长胸有成竹的样子,说话的口气咄咄逼人。  

汪永富争辨道:“这样的话,你这个厂非倒不可,到时候说不定你们连老娘都会嫁了,短裤子都会被人脱了!”  

“何以见得?”尹智深反问着。  

“我告诉你,林溪乡做木工做油漆工当管理人员没有一个上得了正场的。”  

“那你汪部长也别把人看死了,不懂学嘛,办培训班嘛!”  

“那……到那个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汪永富始终不服,和尹副乡长你言我语的争论着。  

于三喜在作着会议记录,陈涛书记也示意着让他表态。这下子,他就感到有些为难了。他想,江拥军和汪永富所分析的情况不无道理,就目前林溪乡的条件还是不具备到武汉市这样的大城市去办厂,弄几个木材贩运指标卖卖木材,赚几个差价钱,勉强维持乡企办的运转,犹如摸着石头过河,那是再稳妥不过的了。但是,现在我于三喜投反对票的话,势必得罪了尹智深,尹智深过两个月就要补选当乡长了,弄得好的话,我也可以弄个副乡长干干 ,那可是个实实在在的副科级啊!一想到自己有可能在尹智深手下做事,他的心里就有些打着鼓,开始活泛起来……  

于三喜慢悠悠地说:“乡企业办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要想扭亏为盈,确实不能穿新鞋走老路,要闯新路必定有风险,但是风险中必定蕴藏着希望……我个人认为,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大好时机,不是各级都在提倡敢想敢干敢冒敢试吗?那么我们不妨在武汉市先办一个规摸适中的家具厂试一下,不行就关闭也不迟。”  

陈涛见乡领导对办家具厂的意见是反对与同意参半,他自己的一票就处于十分关键的地步了,而且论职务和授权他又是属于最后具有拍板权的定夺者。他呷了一口茶,抽了一支烟,考虑了一会,说:“今天这个联席会开得很好,各位畅所欲言各抒已见,充分体现了民主作风,今后还应该照此发扬光大。俗话说,事情不辩不明。我现在综合大家的意见谈谈我自己的看法,对于办厂的事既要认真调查研究实事求是的进行论证谨慎从事,也不要前怕狼后怕虎,否则一事无成。我们要用改革开放的精神来对待办厂这一新生事物,农民进城办厂本来就是一种开拓精神,我们千万不能泼冷水,而要给予大力支持,要全力以赴创造条件让他们上……”  

陈涛书记柔中有刚,简简单单一席话,算是表了硬态拍了板。  

汪永富炮筒子性格,有些不服,直嚷嚷道:“陈涛书记,既然你下了要办厂的结论,那么今天乡党委政府的联席会议记录得写清楚:表决结果三比二,汪永富和江拥军持反对态度。”  

于三喜合上会议记录本,说:“既然会议以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将办厂的事定下来了,你们两人有什么意见可以保留嘛,至于会议记录本上就没有必要写得那么清楚了,免得县委来检查我们的会议记录时说我们意见分歧很大……  

江拥军说道;“按组织原则,实事求是的记录会议内容是对的,反正公家的记录本不记,我个人的记录本是会记清楚的。  

汪永富也附和道:“我的记录本也会写得清清楚楚的!”  

会议散后,尹副乡长脸上现出了掩饰不住的笑意……  

傍晚时分,尹智深特地叫妻子范雄英炒了几个好菜,他又到小卖店买来一瓶竹叶青酒,邀来陈涛书记和郭来庆主任到他家喝酒。席间,尹智深和陈涛碰了一杯酒后,脸上容光焕发地说;“感谢陈涛书记在关键时刻对我的大力支持!”  

这陈涛书记此时也很会说话:“尹乡长,工作在一个乡好比同种一丘责任田,工作不要分你我,你的工作做好了,也就等于我的工作也做好了,大家的工作都做好了,就等于全乡的工作有成绩了……”  

尹智深又和郭来庆干了一杯,说:“郭主任,乡企业办的事,大的事情你必须向我和赵东方汇报,小的事情你自己要掂量掂量好,要毫不松懈的把握牢。凡是我表了态认可了的事,你大胆去做,出了问题我负责,不会连累你……你要努力工作,要为我和陈涛书记争气啊,当然,到时候也不会亏待你的!”  

“那是,那是,我一定尽心尽力工作,唯陈书记尹乡长马首是瞻!”郭来庆一味点头哈腰毕功毕敬地表示自己的态度。  

这时,范雄英端来一盘菜,插话道:“小尹啊,你也别这么自信,到时候打着一只虎大家都有份,要是打了一只有膻骚气味的狐狸,那就全是你的了……”  

“什么话?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别乱插嘴,搅了我们的酒兴!”尹智深很不耐烦地说。  

“算了,好心当作驴肝肺,我也管不了你,有你的苦吃!”范雄英说着气话。  

“但愿尹乡长扬起企业顺风帆,一帆风顺,干,干,干!”  

  

这些天,陈涛书记正在琢磨考虑林溪乡的林业体制改革问题,前几天又收到王成功书记从省委党校寄来的设想方案。是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林溪林业管理站一成立,他就要亲手拉开林业体制改革序幕了!  

这天上午,在陈涛的宿舍里,江拥军和陈涛书记正在聊着乡里的一些事情,突然闯进来两位不速之客,一位是熟人,太古村的会计柳忠诚的父亲柳云松,另一位比较陌生,他自我介绍说,夹洞村人,是振兴矿务局的退休工人,柳云松尊称他为“刘老板。  

陈涛书记让两人坐定,每人给筛了一杯茶,随便寒暄了几句,便问:“柳会计,这段时间到哪里发财去了?”  

“不瞒陈书记,搭帮党的好政策,村里让我参与议购议销贩运木材做生意,从乡信用社贷了三万元款,跑东跑西,走南闯北,也赚了点……现在我和刘老板正在做一宗更大的生意,这宗生意如果做成了,那就不是什么几十万元的利润了……”  

“是啊,刚才柳会计说的那宗生意,如果做成了,起码得赚他个几百万元不在话下!”这个“刘老板”夸着海口说。  

“是什么生意?这么有赚头!”陈涛一时来了兴趣。  

“我们最近到广东贩运木材,结识了一个人,他父亲原来是国民党军中的一位少将,当时负责国民党国防部的军需开支,他当时在撤往台湾时,偷偷截留了十几个箱子的黄金运往湘粤边界的九峰山一个山洞里藏了……这位将军后来定居在美国,临终前,交给了儿子一份藏宝图,那上面有进山的路径和打开山洞门的秘法等。将军死后,将军的儿子为防不测,将‘藏宝图’秘存于美国的花旗银行……六十年代中期,将军的儿子秘密潜回大陆探听虚实,果然发现有一座山叫九峰山,待他想回去美国取图时,大陆的文化大革命开始了,边境封锁很严,他回不去了,只得在家乡附近隐姓埋名住下来,这一待就是二十来年。现在他要找到藏匿宝藏之地,就必须取到这份‘藏宝图’,就必须要有一笔费用。这个人说了,谁资助了他,取出宝藏将实行五五分成……”“刘老板”绘声绘色地讲述道。  

柳云松说:“真是找到宝藏,我准备将乡政府到雷林洞的公路全部铺上水泥路,还建几所像模像样的山村小学供孩子们读书……”  

“刘老板”也说:“我虽然没有柳会计那么大的魄力和气概,但我捐款将乡政府到我们夹洞村村部这三公里路面铺上水泥应该是没问题的。”  

“好啊,我们乡政府欢迎你们多多出资建设家乡!”陈涛书记很高兴。  

“那我们就谢谢陈书记了。不过,今后我们乡信用社贷点款打个短借应应急,你们可要支持哟!”“刘老板”喜上眉梢,笑着说。  

中午,陈涛书记还特意叫乡食堂炒了几个菜,请柳云松和“刘老板”吃饭。  

陈涛书记叫江拥军去陪时,江拥军说:“这两人说话尽夸海口,言不可信呢!”说完,掉头走了……  

下午,陈涛书记的房门又敲响了,他正在休息,有些不耐烦地嘟囔道:“唉,谁又有什么事了?”  

开了门,却是赵东方。他一脸疲倦,又显得很急。他向陈书记汇报道:“这几天乡企业办出了些怪事,你知道么?”  

“我不知道呀!”  

“聂祥平早几天和倪树林拉了一车圆木到浙江,出发的时候,检好尺的,是十五个立方米,倪树林当时用两个钢丝绞索器拉紧捆好了。到了浙江某地后,因倪树林连夜开车十分疲劳,卸完车后就在驾驶室睡觉,聂祥平一人去结的账,领的现款,是聂祥平用一件衣服包着上的车。回来后,聂祥平交账时,说少了一个立方米的木材,那可是一千多块钱啊。我们询问倪树林,他说除了吃饭往店几乎没有停过车,而且钢丝绞索器都原封未动……”  

“还出了什么事?”  

“这事我是听郭来庆讲的,说是他和太古村东风车司机熊古佬到衡阳结算木材款,中途在一○七国道加水,两人下了一会儿车,那驾驶室坐垫下的五千元现金就不翼而飞了。”  

“这些事,尹副乡长知道吗?”  

“听郭来庆讲,早两天尹副乡长带着林溪乡几名木匠和管理员到武汉去了。听说家具厂要开业了,他们正忙着呢。”  

“好吧,这事我知道了,等尹副乡长回来再说吧!”  

赵东方走了。  

晚上,陈涛躺在床上翻看着一本《领导艺术》的书,看着看着,他就觉得这书确实有些理论水平,觉得自己领导艺术还是有些匮乏,如能有机会,到党校脱产学习个两、三年,那该有多好啊!如果有时间的话,真得好好找县委组织部的郑部长谈谈自己的心里话了,依自己的初中生水平,哪怕去哪个县一级党校充一下“电”,能达到中专水平也不错啊……  

陈涛正待熄灯歇息,突然有人在使劲地拍打着房门,好像听到是县政协委员李宗敏的声音:“陈书记快来啊,贺耀辉偷我老婆被我捉住啦!”  

陈涛刚把房门打开,果然是李宗敏,李宗敏带着哭声扯起陈涛书记就走,一直到“首长楼”的二楼贺耀辉宿舍门前才停下。借着走廊的灯光,陈涛发现贺耀辉房门上的拉扭被一根很粗的麻索与旁边窗子上的防盗钢筋拉紧了,还打了一个很紧的死结……  

陈涛此时什么都明白了,对李宗敏说:“把绳索解开吧!”  

李宗敏照着做了。  

这时,房间里面已亮起了灯光。陈涛一推门,房门已是虚掩的。  

在房间的客厅里面,站着两个手足无措的人:一个是阴郁着脸的贺耀辉,一个是有些惊慌的王眉秀。  

王眉秀见李宗敏闯了进来,刚相溜走,被李宗敏一把抓住,“啪”的扇了一个耳光,王眉秀哇哇大哭,跑出去了……  

李宗敏指着贺耀辉的鼻尖说:“贺耀辉,捉贼捉赃,抓奸抓双,你们这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终于被我逮住了……现在我把陈书记叫来了,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好你个宗敏癞子,你胡说八道,我是叫王眉秀来帮着缝钉被子的!”贺耀辉吼叫着。  

“你这是打着缝被子的幌子,实叫她来与你偷情的……你以为我不知道?那王眉秀写给你的信有一封竟落到了我的手中。”  

李宗敏将手中的一封信扬了扬,正要交给陈涛书记,贺耀辉扑过来抢,没抢着,顺手照着李宗敏的前胸就是一拳。贺耀辉还要打,追得李宗敏在陈涛身后乱窜,左躲右闪……  

陈涛大吼一声:“贺耀辉,你要干什么?堂堂一国家工作人员像什么话,明天停职反省,听候处理!”  

这时,贺耀辉房门口站满了看热闹的乡干部和家属。陈涛很不耐烦地夺过李宗敏那封信,挥了挥手说道:“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看西洋镜,大家散了吧……”  

人们一哄而散,李宗敏沮丧的走了,陈涛也气呼呼的回房休息了。  

陈涛怀着一番好奇之心,打开了王眉秀写给贺耀辉的信……  

贺耀辉,我的爱……前段时间,我借故到乡政府挑水,几天都没有见到你的身影,见你房门都是紧闭着,听说你去老家割中稻去了。我真有些担心你,你那么差的身体怎么还能下田劳动呢?你要多多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啊,你身体好,就是我王眉秀的幸福……  

陈涛书记刚把信看完,房间的客厅“啪”的响了一下,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扔进来了。他蹑手蹑脚的拉亮客厅电灯,又是一封信,是一封用长方形牛皮纸装的信。他此时也无睡意,精神都好像有些亢奋了。  

他又拆开信封,发现有一页信纸,另外还有一封信,是一个白纸信封装的,上面写着“艾汝能收”,看那字迹像女人字。他急不可待地展开原先的一页信纸,那俊秀的字迹立时跃入眼帘:  

陈涛书记,您好。  

今天我到客车司机艾汝能处借工具,当时他正在下象棋,便把工具箱钥匙扔给了我,我打开工具箱后,就发现了这封信,肯定是李莹坤写的,看来这对老情人又开始勾搭上了……我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此信交给您,兴许对您了解各种事情会有所帮助,权作参考参考吧……  

  

您的朋友:周才生  

                                            即日  

陈涛书记又打开了第二封信,看末尾的落款,果然是李莹坤写的……  

艾汝能,我亲爱的:  

那一天晚上你我在邮电代办所我的房间内约会相欢,让我又一次感觉到了幸福和快乐,我是多么想和你相依相拥到天明啊,可你睡到半夜就走了,让我一人孤寂难耐……聂祥平这个人自从犯了错误 之后,往往白天装好人,对人口甜眯笑,一到晚上就对我施暴,拿我做出气筒,关着门暴打我,用尖硬的皮鞋踢我,昨日又把我的双脚踢青了……这日子我真有点过不下去了,要不是我还可怜着那一女一子,可能早就在这个地球上消失了……我现在是有苦无处诉,有冤无处伸,有什么话只能对你说说,我和他离婚已是迟早的事。我很担心聂祥平是不是患上了“虐待狂”症,只要一段时间不打我就感觉不舒服。我现在只能在你的关心和爱抚下才能得到一丝快乐,我真担心我们的相约会不会产生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我已 将节育环取掉了。今后你要与我约会,必须得到我的许可,一定要等聂祥平确实是去出差之后才能来,我会以今天的方式来与你联系……  

你的挚爱:李莹坤  

即日  

看完这些情书和男女约会信,陈涛心中陡升起一阵阵波澜,搅得心灵乱哄哄的……  

  

清晨,陈涛吃过早饭后,照例到乡政府办公室的信袋中拿取资料。  

办公室秘书仇万里说:“陈涛书记,有两件事我想向你汇报一下………”  

“什么事?这么急。”陈涛问道。  

“这两件事,要说急也不算急,要说不急也算急。一是今天天刚朦朦亮,聂祥平和李莹坤两口子就把我吵醒了,一齐来到办公室,吵着要离婚,我劝说无效,还是让他俩离了。二是刚才接到太古村龙修英支书的电话,说是柳云松因借的贷款迟迟不还被乡信用社起诉到县法院,昨天柳云松的房屋被法院干警给封了,柳忠诚在那里大吵大闹,说是要撕封条……”  

“唉,这两天真是碰着鬼了,怎么烂事挠头的事一件又一件的冒了出来,看来要快刀斩乱麻,大乱要大治了!”  

陈涛说着沮丧和气恼的话,又问道 :“尹副乡长从武汉回来了吗?”  

仇万里说:“昨晚十二点钟回来的,估计现在还在睡觉呢。”  

“这样,你马上通知乡领导,九点钟召开乡党委政府联席会议。”  

“什么内容?”  

“别问那么多了,反正事情多着呢,你也参加,作好记录。”陈涛书记有些不耐烦地说,确实,事多人烦啊!  

上午九点,陈涛、汪永富、江拥军、于三喜、仇万里都准时赶到“首长楼”三楼的小会议室里,只有尹副乡长还未到。直等到九点半钟,尹副乡长才夹着个公文袋姗姗来迟,陈涛书记心里虽然有些不悦,但看到尹副乡长一脸倦容还不时打着呵欠,知道他睡眠不足,也就没有说什么了。  

陈涛书记主持会议,一打开开场白就直奔主题,他简要的将乡里最近发生的几件事介绍了一下,然后扫视了一眼大家,很严肃地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我们林溪乡如果不整饬队伍,不严肃纪律,将一事无成……下面,请各位发表意见。”  

尹智深说:“乡企业办发生的事,其主要责任在我,怪我平时要求不严,财经制度不健全,责任不明确,才导致了事情的发生……不过,现在沿海发达地区都喜欢结账提现金,汇款太慢,又怕发生欺诈行为,这确实是个不好办的事情。我先提出一个处理办法,然后请大家发表意见。聂祥平的事,有贪污之嫌,是否请乡里去人到浙江某地查一下,如属实,按贪污论处。至于郭来庆丢钱一事,在案子未破之前,赔肯定要赔,但赔多少大家定,如全赔的话,那几年的工资搭进去白干了。还有艾汝能与李莹坤偷情一事,这是老问题了,艾汝能属于乡企业办的员工,我们可以教育教育,李莹坤由乡里负责处理……”  

“那贺耀辉与柳忠诚家封门的事,你看怎么办好?”陈涛征询着意见。  

“哎呀!我企业这一摊子就已忙得焦头烂额了,那些事你们看着办吧!”尹智深又将皮球踢了过来。  

汪永富说:“我看聂祥平玩的是堤内损失堤外补的把戏,他被撤职撸到了一般干部,工资就比当副科级时少了一大截,我晓得他的为人,他不想办法捞回来才是怪事嘿!我认为把这事作为案子又交县纪委算了。郭来庆丢钱的事,我看得全赔,否则哪次我也带笔公款出去,就说丢了,赔它个百分之几十,我终究赚了一笔……贺耀辉与宗敏癞子老婆的事,唯一办法是哪个作媒给他讨个老婆自然就不乱来了。艾汝能屡教不改,开除算了。至于县法院封柳云松家门的事,这好办,我在县法院有熟人,哪天我和柳忠诚上县法院一趟,叫柳忠诚代其父写一个还款保证书,再请法院的人撮一餐,那开封的事不难解决。”  

江拥军对这些事的处理有独到见解,他说:“聂祥平这个人并不是等闲之辈,他既然要贪这笔钱,就会收买对方,以至做得天衣无缝,到浙江某地去查肯定无功而返,我声明,我是不想去的。聂祥平与李莹坤离婚一事,如要想挽救,把两人的离婚证收缴上来就可以了,但这是否与法律相悖……郭来庆丢款肯定要赔,赔的比例大家来定。贺耀辉的事重在教育,要处分他还真不好办,一不是党员,二不是团员,据说前段时间达到年龄退团了,用行政上的处分好像又够不上。至于柳云松家封门一事,我和赵东方可以去县法院相商,当然汪部长能去更好,但要求乡政府授权,要盖公章写东西与县法院交涉……”  

轮到于三喜发言了,他说:“对聂祥平还是要查的,惊动县纪委不好,聂祥平反正背过一个处分了,死猪不怕开水烫,他还会再次怕背处分?还是我们自己去人算了,还可节约点经费。至于郭来庆的赔款问题,可定个三七开,毕竟现在个人收入低,又是为公家办事。其它事情我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大家看着办吧。”   

在尹智深的坚持下,郭来庆的赔款标准定在了三七开,这样,也算给了尹智深一个台阶下。再说,快搞年终分配了,他只要在奖金和福利待遇上再向郭来庆倾斜一点,郭来庆就没有什么损失了。  

陈涛看议得差不多了,就对处理事情的人员进行了分工:“尹副乡长和于三喜同志还是去浙江跑一趟,既查查案子,又了解一下当地的经济形势和市场行情。汪部长和赵东方处理封门事件,不管采取什么办法,达到目的就行,毕竟柳忠诚是我们乡政府的干部啊,大家都要想互帮忙关心。李莹坤由我和江副部长找她谈话,贺耀辉由仇秘书找他谈话……”  

会议就这样散了。  

下午,按照陈涛书记的意思,江拥军将李莹坤从乡邮电代办所找来了,谈话地点就放在陈涛书记宿舍里,江拥军拿来一本公文稿纸,准备作问话记录。  

“李莹坤同志,你也是个老党员了,应该知道党的组织纪律,你为什么又与艾汝能混在一起了?”  

“我是个女人,在得不到丈夫的温暖和爱的情况下,是显得多么孤单和寂寞……聂祥平动不动就拿我出气,打我,踢我,我无处向人诉说,我心里苦啊……”李莹坤说着说着,泪如泉涌,进而泣不成声。  

她慢慢的撩起裤腿,让陈涛书记看伤。江拥军细看时,李莹坤脚肚上脚板上膝盖上尽是青紫的伤痕,有些还形成了紫癜,她忧伤地说:“这些伤痕都是晚间聂祥平关着房门用尖皮鞋踢的呀!”  

江拥军看着李莹坤那伤痕累累的双腿,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好像要流泪了,他有些愤怒地说:“这简直是虐待狂!”  

李莹坤放下裤腿后,陈涛书记继续问话。  

“你们两个为什么要离婚呢?”  

“这离婚的事首先是他提出来的,说是我害了他,害得他犯了错误丢了官。再则,我也有这意思,离了清静,否则哪天我的命都会丧在他手里……”  

“俗话说,千年修得百年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夫妻俩何必搞得一天到晚鬼打锣,闹得那么僵呢?”  

“我都是一忍再忍,可越忍耐越挨打。”  

“是不是因为艾汝能的事,让他对你嫉恶如仇?”  

“我跟艾汝能来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你也是过来人了,一个女人得不到丈夫的爱,长期受到性压抑,满足不了正常的需求,当然只能得到情人的慰藉……”  

“聂祥平已经结扎了,你又取了环,难道与艾汝能交往就不怕有后果吗?”  

“确实,艾汝能又不喜欢采取措施,每次与他完事后,就会起来小解甚至冲洗,我也害怕万一……”  

“你们两人的离婚证现在谁拿着?”  

“都在聂祥平那里。”  

“聂祥平最近对你说了些什么吗?”  

“他说你是他的头号敌人,我是他的二号敌人!”  

“为什么?”  

“他说你把他搞得身败名裂,我让他整日难堪不好受……”  

“唉,这……这聂祥平怎么能这么认为呢,他受处分都是他自己造成的呀!”  

  

过了几天,对这些事情的处理情况都反馈上来了,喜忧参半。  

汪永富和赵东方不知用了什么妙法,县法院两天后就对柳云松的房屋封条启封了。但是,柳云松还是不见人影,据太古村人说,他又找“宝”去了……  

尹智深和于三喜浙江之行正应了江拥军的话,无功而返。当然,两人也有收获,杭州西湖逛了一趟,也算开了眼界……  

艾汝能接受批评教育,写了检讨,愿意痛改前非……  

郭来庆接受乡政府的处理意见,马上将一千五百元现金交到乡企业办出纳那里,并且立即入了账……  

陈涛书记还找聂祥平谈了一次话,据说态度还不错。陈涛书记又成人之美,软硬兼施的将聂祥平手中的离婚证书收缴上来……  

令陈涛书记头疼的是,仇万里去找贺耀辉谈话时,却找不到人。方秀香告诉仇万里,今日清晨王眉秀和贺耀辉在乡政府大门口会面,是不是私奔了?  

这些天,陈涛书记有些心力憔悴,心绪十分的不好,一遇事,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爱发脾气。但他发过脾气之后,又有些后悔和内疚,觉得伤了同事之间的感情,连忙去道歉解释。乡干部和乡领导也能原谅他,乡里最近出了那么多事,哪怕再好的脾气性格也会着急上火的。  

这天,林溪乡林业管理站正式挂牌,确是一件大好事。县里主管林业工作的领导和县林业局的领导都来了,陈涛书记率领在家的乡领导和一般乡干部还有司机艾汝能等拎着几挂一千响的鞭炮一直从乡政府放到林管站,以示祝贺。中午,乡林管站摆了几桌,强留前来祝贺的宾客就午餐。因近日来的郁闷和今日喜事交加,陈涛书记放开了酒量喝酒,竟将半斤老白干倒入了肚中。  

陈涛书记回来的时候,已是打着趔趄有些踉踉跄跄了……  

他有些兴奋地对江拥军说:“真是……真是一醉解千愁啊……”  

傍晚时分,仇万里在乡办公室接到太古村龙修英支书打来的电话,说是他那在省林业学校读书的儿子毕业回来了,与本村一位姑娘订了婚,晚上办订婚酒,想请乡领导和乡干部赏光赴宴……  

当仇万里将此消息告诉陈涛书记时,他正处于醉眼朦胧中,但头脑还算清醒,他吩咐道:“龙支书办喜酒,这个场我们乡里得捧……快叫乡财政所柳忠诚去封一百块钱的红包,也意思意思。叫朱妹子和方秀香在乡里看家,其他乡干部都去,都去……坐客车去!”  

一行人就坐上了客车,艾汝能因中午在乡林管站喝了酒,也有几分酒气,将客车开得呼呼直闯,连拐弯下坡也不怎么踩刹车。陈涛书记一个人睡在客车的最后一排,嘴里不断的哼哼叽叽嘟囔着……  

客车很快翻过牛角坳,快到秋林村养路工班大拐弯时,突然,对方冲过来一台货运嘎斯车,而且占着中间的路面……眼看就要相撞了,艾汝能情急之下,猛一打方向盘,客车掉进了右边的沟里,右车灯灯泡撞在山体上碎了。对方车辆也来了个急刹车,因为是空车,甩了屁股,右后轮悬空了,整个右边车身倾斜着,还好被路旁的杂树挡着,才没掉到沟涧……  

好险啊!  

艾汝能走下车,发着火:“你怎么占路面呢?”  

“你转弯的速度也太快了!”对方司机也有些埋怨。  

这时,因急打方向又急刹车的,陈涛书记从睡着的座位上甩掉到了地板上,把腰跌疼了。他慢慢的爬起来,一拐一拐的走下车,发现客车的灯坏了,顿时有些气急败坏起来。  

陈涛又发现对方司机是自己家乡的少儿时的伙伴“鼻涕虫”时,更加生气了,他大声嚷嚷道:“啊,原来是鼻涕虫啊!要赔,要赔!”  

“鼻涕虫”说道:“啊,原来是你啊,当了书记就不认人了,你不就是和我一起到县一中偷过大粪的村民兵营长涛涛儿吗?有什么了不起,我的车都快掉沟了,赔什么赔?!”  

陈涛见“鼻涕虫”不服,又揭了自己的伤疤,借着酒劲咆哮道:“告诉你,在家乡的时候,凡是你不老实的时候我就随便捆起你。过去咱俩都开手扶拖拉机,我开十二型,你开我开过的那个破十型,我还比你多两型呢……”  

江拥军笑道:“这多两型,开法不一样吧?”  

“那是肯定不一样的,我的技术特高超,下坡可以挂倒挡,上坡可以挂空挡,鼻涕虫啊,鼻涕虫,你总是赶……赶不上……”陈涛一味的说着笑话,说着醉话。  

大家哄堂大笑着。  

因对方车辆是陈涛书记家乡的,大家也就没说什么了。  

赵东方搀扶着陈涛上了车,他嘴里还在嘟囔着:“告诉你鼻涕虫 ,回来的时候再收拾你……收拾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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