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昨夜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这是一首《江城子》是悼亡词。悼念亡妻的诗,自西晋潘岳以后,汗牛充栋,不胜枚举。写得最深情缠绵的却是苏试的这首《江城子》了。
作者结合自己十年来政治生涯中的不幸遭遇和无限感慨,形象地反映出对亡妻永难忘怀的真挚情感和深沉的忆念。作者写此词时正在密州(今山东诸城)任知州,他的妻子王弗在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死于开封。到此时(熙宁八年)为止,前后已整整十年之久了。
却依然勾起苏轼的无尽思念与回忆,其实苏轼本就是一个十分重情意的人,苏轼一生共有三个伴侣:结发之妻王弗、继室王闰之、侍妾王朝云,苏轼与她们情真意笃。王弗生长子苏迈,王闰之生次子苏迨和三子苏过,朝云在黄州时生下四子苏遁,却不幸夭折。朝云在闰之病逝后,安居侍妾之位,陪着苏轼贬谪岭南,不幸病死于惠州。
除了名正言顺的三个女人外,苏轼也有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 对象就是他的堂妹,是在祖父的葬礼上相见的,并有机会一同相处。两个人同姓,自然联姻无望,到后来,苏东坡晚年流放在外之时,听说堂妹逝世的消息,写信给儿子说“心如刀割”,在流放归来途径靖江之时,虽然正身染重病,还是挣扎着到堂妹和她丈夫的坟上致敬,第二天朋友去看他,发现他躺在床上,面向着里面墙壁正在抽搐着哭泣。
苏轼一生为情所重,有着极好的女人缘。
据元代《女红余志》记载,惠州有一温姓女子名超超,到了十五岁都不肯嫁人。当听说苏轼到了惠州,才欢喜地说:“这才是我的夫婿。“天天徘徊在苏轼的窗外听他吟诗作赋。后来,苏轼发觉超超对自己的仰慕之情,恐有不便之处,就匆匆离开了惠州。
数年后他故地重游,听人说超超已死,葬在沙地里,悚然动容,为她写了首《卜算子·缺月挂疏桐》:
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众所周知,古代的婚姻都有父母包办,自然王弗与苏轼的婚姻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时他十八岁的公元1054年,偏僻的四川举行了一场毫不起眼的婚礼。新娘是他老师王方的女儿王弗,这一年,刚满15岁。
她是知书达理的闺中贤媛,自然明了社会赋予她的重任是相夫教子而非风花雪月。她知道应该让苏轼感激,使苏轼满意,但是不该叫苏轼浪漫。王弗把自己的婚姻包装得很标准,她自己也准备成为一个理性主义者。不过她所嫁的苏轼偏偏是一个天生乐天派,一个月夜徘徊者,一个以爱情为食的美食家。于是一个大众化的妻子,一个卓尔不群的丈夫,在婚姻的黑森林里不和谐地匹配。巨大的反差,注定了这桩平常婚姻的不寻常。
在他还够成熟老练之时,他需要旗子的忠言箴劝,苏夫人在务实际,明利害方面,似乎更远胜过丈夫。她知道自己嫁的是个年轻英俊的诗人。性格直爽甚至有些急噪的性格之后,还是要多细心照顾他,才是尽自己身为贤妻的本分。苏东坡是大事聪明,小事糊涂。但构成人生的往往是许多小事,大事则少而经久不见,所以苏东坡则事事多听从妻子。
王弗温柔体贴,知书识礼,与苏东坡的坦率豪爽、倜傥不羁的性格恰恰互补。因此,婚后夫妻俩亲密无间,十分恩爱。当时,苏东坡正处于“三更灯火五更鸡”的潜心攻读时期,每当他读书时,王弗总在一旁静静地陪伴着。开始时,苏东坡还以为她耐不住寂寞,才来陪他读书写作。直到有一回,苏东坡背诵《汉书》时,偶有遗忘,她居然能从旁提醒。待苏东坡再问她其他书籍的内容时,她也能说个大概。这令苏东坡又惊又喜,为自己拥有一位知书识礼而又温婉贤淑的妻子而高兴万分。
王弗看来,苏轼是一匹多情的野马,很需要她的驯导。喜欢无拘无束的苏轼离开家乡之前,很喜欢呆在岷江边的王方家里。那里有古庙,清溪,但更多的是王弗设置的陷阱。王弗常常炒瓜子,炸蚕豆给苏轼吃,同苏轼坐在茅屋外聊天,还陪他去不远的瑞草桥畔野炊。王弗安排的都是苏轼喜欢的生活方式,这给了新婚的苏轼一个误导,苏轼傻乎乎地大口喝着美酒,却不知王弗的游戏秘诀在一个“栓”字——只要听话,认认真真地读书,她是愿意做厨师和玩伴的。这就是苏轼所能拥有的全部浪漫。不过精明的王弗也有一个疏忽,她没有发现那个人称二十七娘的小姑娘王润之正用一双明亮的大眼盯着苏轼,后来她成为苏轼生命的一部分,她不能给苏轼以浪漫,却让苏轼去寻觅浪漫。
在王弗的伴读下,苏东坡终于在宋仁宗嘉佑二年(1057年)经过笔试、殿试,进士及第,当时年仅22岁。宋仁宗嘉佑六年(1061年)春,年仅26岁的苏东坡出任大理评事(掌管刑狱的京官)、风翔府签判(辅佐州府掌管文书的官)。温婉贤淑、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王弗自然随行。苏东坡为人坦率豪爽,与人交往,无所不谈,毫无防备之心。而王弗则心细如发,比苏东坡多具一个心眼。每逢苏东坡外出时,她都要反复叮咛他多加小心。苏东坡回来后,还要仔细询问他待人接物的情形,并且经常用家翁告诫的话提醒他。苏东坡把人人当好人,但是太太则有知人之明,苏东坡与来访客人谈话之时,太太总是躲在屏风后屏息静听。待客人走后,总能告知丈夫客人的品行好坏,是否值得交往。令苏东坡吃惊的是,妻子的判断往往准确无误。所以,他非常佩服妻子的眼力和见识。为此,苏东坡很乐意听取王弗的劝告。夫妻俩日益恩爱,如胶似漆。
然而红颜薄命,宋英宗治平二年(1065年)二月,苏东坡在京城任职,满以为可以与爱妻长相厮守,谁知年仅27岁的王弗却不幸突然病逝。这令苏东坡痛不欲生,与王弗恩爱情往事成为其内心深处最刻骨铭心的悲思,常常于无奈中追忆。苏轼在她埋骨的山头亲手栽下了三万株松苗。他是把自己那一缕相思化成了三万株万古常青的松树,经寒历暑,沐雨栉风,岁岁年年,生生世世,守候在爱妻身旁。又是十年后,苏轼为王弗写下了那首令所有读懂了的人摧心扼腕、痛断肝肠的《江城子》。
这是一首奇怪的悼亡词,我们从中看不到任何应该提起的生活往事。苏轼一门心思只要王弗就坐在小轩窗前,为她梳妆。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心愿,却是一个时代都不能给予的奢侈。没有人会想到,这就是名满天下的苏大学士10年来的所思所想。看来苏轼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个追求浪漫爱情的苏轼,他就这样一意孤行地情意缠绵着。唯一不同的是,他比从前勇敢了许多,勇敢到当着天下人的面说那些令人脸红的情话。
虽然此时的苏轼已于六年前娶了小苏轼十一岁的王弗的堂妹王闰之,但轼并没有因有了新欢就忘了旧情。
苏轼的第二任妻子叫王闰之,是王弗的堂妹。有人猜测,王闰之是进士之女,能以11岁的年龄差距,给姐夫做填房,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从小暗恋姐夫。这有些八卦,但推测王闰之应是被苏轼对堂姐的一片深情所感动,还有就是对苏轼文采和人品的仰慕。她知道,这样的男人,足以托付一生,嫁给他,才有真正的安全感。
王闰之陪伴苏轼经历官海的大起大落。他们共同生活的25年,先后历经著名的“乌台诗案”和“黄州贬谪”,经济最困难时,和苏轼一起采摘野菜,赤脚耕田,变着法子给苏轼解闷。她去世时,葬礼极为隆重,苏轼亲自写了祭文《祭亡妻同安郡君文》,承诺“唯有同穴,尚蹈此言”。王闰之的灵柩一直停放在京西的寺院里,10年后,终于和苏轼合葬一处。
王闰之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家庭妇女。苏轼“乌台诗案”被捕入狱,王闰之惊怖之下,担心那帮小人还会从诗文中找出苏轼的罪状,于是把苏轼的诗稿焚毁。这件事也成了千百年来喜欢苏轼的人们心中一个永难弥补的遗憾。
尽管如此,王闰之也并非没有艺术细胞。苏轼一家在汝阴的时候,一天晚上,堂前梅花盛开,月色鲜霁,王润之叫苏轼请朋友到花下饮酒,她说:“春月胜如秋月,秋月令人凄惨,春月令人和悦。”苏轼大喜说:“我还真不知道你会诗。刚才你说的话,真是诗家语言。”所谓真诗在民间,并不会写诗的王闰之不经意间却说出了富有诗意的语言,给了苏轼灵感,让他写了一首《减字木兰花》:
春庭月午,摇荡香醪光欲舞。
步转回廊,半落梅花婉娩香。
轻云薄雾,总是少年行乐处。
不似秋光,只与离人照断肠。
王闰之性格柔顺贤惠。在黄州的时候,苏轼心情郁闷,而小孩还在他面前牵衣哭闹,苏轼要发火,王闰之开导苏轼说:“你怎么比小孩还痴,为什么不开心点呢?”苏轼听后正有所感愧,王闰之又洗涤好酒杯放在他面前。这件事被苏轼写进了诗里。在黄州苦涩艰辛的岁月中,有贤妻如此,对苏轼来说是一种大安慰。
在王闰之过生日之际,苏轼放生鱼为她资福,并作上述的《蝶恋花》纪事。词中“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是赞美她对三个儿子都一视同仁,疼爱不分彼此。王闰之和王弗的家乡都是眉州青神,那里江山秀美,岷江穿境而过。在漫天曼陀花雨中,山岭青翠,碧水孱湲,佳气葱郁,生于江畔人家的王闰之,在苏轼眼里,就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子。
泛泛东风初破五。
江柳微黄,万万千千缕。
佳气郁葱来绣户,
当年江上生奇女。
一盏寿觞谁与举。
三个明珠,膝上王文度。
放尽穷鳞看圉圉,
天公为下曼陀雨。
宋神宗熙宁四年,苏东坡被贬为杭州通判,一日,宴饮时看到了轻盈曼舞的王朝云。
王朝云,字子霞,钱塘人,因家境清寒,自幼沦落在歌舞班中,却独具一种清新洁雅的气质。
备极苏轼宠爱,娶她为妾,此时的东坡已经四十岁了。苏东坡是一位性情豪放的人,在诗词中畅论自己的政见,得罪了当朝权贵,几度遭贬。在苏东坡的妻妾中,王朝云最善解苏东坡心意。一次,苏东坡退朝回家,指着自己的腹部问侍妾:“你们有谁知道我这里面有些什么?”一答:“文章”。 一说:“见识。”苏东坡摇摇头,王朝云笑道:“您肚子里都是不合时宜。”苏东坡闻言赞道:“知我者,唯有朝云也。”
苏东坡在杭州四年,之后又官迁密州、徐州、湖州,因“乌台诗案”被贬为黄州副使,这期间,王朝云始终紧紧相随。在黄州时,他们的生活十分清贫。元丰六年,王朝云为苏东坡生下了一子,取名遂礼。 宋神宗驾崩后,宋哲宗继位,任用司马光为宰相,全部废除了王安石的新法;苏东坡又被召回京城升任龙图阁学士,兼任小皇帝的侍读,这时的苏东坡,十分受宣仁皇太后和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的赏识,政治上春风得意。此后苏东坡又先后出任颖州和扬州知府。宋哲宗用章敦为宰相,政见不同的苏东坡被贬往南蛮之地的惠州(今广东省惠阳县),朝云随苏轼到惠州时,才三十岁出头,而当时苏东坡已年近花甲。眼看主人再无东山再起的希望,苏轼身边的侍儿姬妾都陆续离去,只有朝云始终如一,追随着苏东坡长途跋涉,翻山越岭到了惠州。苏轼十分感动,刚到惠州不久,就为朝云赋诗一首:“不似杨枝别乐天,恰如通德伴伶元;阿奴络秀不同老,无女维摩总解禅。经卷药炉新活计,舞衫歌板旧姻缘;丹成逐我三山去,不作巫山云雨仙。”这首诗还有这样一个序言:“予家有数妾,四五年间相继辞去,独朝云随予南迁,因读乐天诗,戏作此赠之。”当初白居易年老体衰时,深受其宠的美妾樊素便溜走了,白居易因而有诗“春随樊子一时归”。朝云与樊素同为舞妓出身,然而性情迥异。朝云的坚贞相随让老年苏轼备觉安慰。 没有想到的是,造化弄人。这样一位善解人意的年轻女人并没有陪伴老迈的苏轼走完他的人生之路,反而先于苏轼离开尘世的喧嚣。绍圣二年七月五日,朝云突然得了一种瘟疫,不治身亡。朝云是虔诚的佛教徒,她在咽气之前握着苏东坡的手,念着《金刚经》上的谒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做如是观。”这番话不只是朝云对禅道的彻悟,其中也隐含着她临终时对东坡的无尽牵挂。
八月三日,按照朝云的心愿,苏东坡把她安葬惠州西湖孤山南麓栖禅寺大圣塔下的松林之中。朝云安息之所是一个僻静的地方,黄昏时分可以听到阵阵松涛和禅寺的钟声。附近寺院的僧人筹款在墓上修了一座亭子,名为“六如亭”,用以纪念朝云。亭柱上镌有苏东坡亲自撰写的一副楹联:“不合时宜,惟有朝云能识我;独弹古调,每逢暮雨倍思卿。”这副亭联不仅透射出苏东坡对一生坎坷际遇的感叹,更饱含着他对一位红颜知己的无限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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