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经过一年多的观察与接触,瞿永贵对伊婷从反感、忌讳以致挑剔慢慢转变为信任,也对她的业务水平和工作能力给予肯定,他完全接受了她。在伊婷的协助下,他也感到自己已比较系统地熟悉了信贷业务。他已习惯了自己在工作上对她的依赖,习惯征求她的意见,不但是信贷工作,也包括其他方面的。
上班铃刚打过,伊婷便象往常那样把整理好的有关资料递给瞿永贵,认真地向他汇报信贷科的工作。瞿永贵没有翻看资料,只是微笑地看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嘴唇,一闪一闪的小酒涡,合身的确良碎花上衣,十分养眼,直把伊婷看得不好意思起来。
瞿永贵忽觉自己有点忘情,粗黑的眉毛一扬,自失地哈哈一笑,道:“对了,昨天王区长来电话,了解东方实业有限公司的贷款情况,指示我行要重点支持区内的外资企业。”
伊婷拿过资料从中抽出一份递给瞿永贵:“我已做好了贷款调查。东方实业的效益还算不错,加上该公司是南珠区的招商样板,我认为可以贷款。”
“唔,好。”瞿永贵认真把资料翻看一遍,点了点头,抬起大眼睛对她道:“对了阿婷,我看东方实业公司的上官先生对你印象很不错。前两天我到区里参加招商工作表彰会议,就坐在他旁边,他向我了解你的详细情况。现在南珠区很重视招商工作,上官衡是南珠区树的典型,给他适当的贷款,与他搞好关系,对支行很有利。我看啊,你就做我的全权代表,全盘负责外企的公关工作。”
看着瞿永贵热情的眼睛,伊婷像是有点心虚似的,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当初她知道东方实业有限公司需要贷款,便与信贷员一起上门做贷款调查。目的很简单,除了了解资金情况,就是想见一见那象极荆惟力的上官衡。
自东方夜总会剪彩仪式后,伊婷没再与上官衡正面接触,很想趁贷款调查的机会去会会他。
上官衡很热情,亲自接待她,带她参观子公司,不厌其烦地为她介绍各公司的情况。从那双热情的眼神里,她看出他对自己的好感,而她也好像能从他身上找到些许回忆。
其实,她比瞿永贵更想促成这笔贷款……
伊婷没有正面回应瞿永贵,只道:“你先看看关于东方实业公司的调查报告。如果需要,我再做一次调查。”
“不用了。”瞿永贵说着,便在上面签了名。
伊婷接着把其他的贷款资料放在办公桌上,让瞿永贵看完后签字。他稍稍翻看一遍,在需要签字的位置上龙飞凤舞,很快签完了。伊婷知道他相信自己,心里很感激,可觉得这样未免太草率了。
她收拾好资料准备离开,被瞿永贵喊住了:“阿婷,明明考完试了?”
“考完了,听说考得不错,年级前几名。”伊婷回答着,脸上已然放出光彩。儿子的成绩一直是她最引以为骄傲的。
“太好了!”瞿永贵高兴地拍了一下办公桌:“得好好奖励奖励他。来,这支派克笔送他了。”他把一支闪泛蓝色光亮的派克签字笔递给伊婷。
“那不行,那不行!这是分行奖励给你的,怎能送给他?”伊婷急得连连摇手。
瞿永贵张大嗓门嚷道:“说什么屁话,拿着!”听这么一喊,怕给别人听见,伊婷只好接过来,放进口袋。
“这个周末你要给明明放个假,我和他杀几盘棋。他的棋啊越下越好了,上次竟赢了我一盘。”
“是吗?”伊婷之前已听儿子说过,可仍装出诧然样子。
“这小子孺子可教。”瞿永贵哈哈笑道:“哦对了,星期六晚上让他住我那儿。”
“瞿行长,你可别把他宠坏了。”
“怎么会呢?他这么长时间才来一次,是我把他想坏了。”
伊婷感动不已。她还记得那天瞿行长把自己找去办公室……
“瞿行长,要看信贷单位的资料吗?”伊婷照旧拿了一摞资料过去。
“哦不,我是想让明明星期六晚上来我宿舍下棋,好像很久没跟他对弈了。”
伊婷把资料放到办公桌上,答应道:“好的。到时我让援朝接他回去就是了。”
“不用了,我那小客房星期五之前就可以完工,他睡那儿就行了,星期天让他自己回去。我知道小邵很忙,不麻烦他了。嗳,那房间可是专门为明明搞的。”
啊,不承想瞿行长竟然给我的儿子搞一个专用小客房!她感动地对他道:“瞿行长,您别太宠着明明了。他现在总拿您的圣旨跟爸爸辩论,陈伯伯长陈伯伯短,他爸爸都快招架不住他了。”
“啊哈,明明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唉,我要有这么个聪明儿子,就知足了。”
看着他深有感触的模样,伊婷内心很兴奋:呀,看来这个关系网谁也不会打破了!
2
阴霾笼罩大地,细雨霏霏,气温下降到零上5度。初冬的寒风把地上的黄叶子吹得一飘一飘,良久才又飘落地上。街上的行人已穿上厚厚的冬衣,甚至戴起手套围巾。
一大早,瞿永贵就把管明找了去,对他道:“今天早上分行胡处长10点钟左右来支行考核中层干部,你管人事,由你接待吧。”
管明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我的妈耶,分行终于来人了。呀,这是个关键时刻,我的“工作”有没做到家,就看今天了。他强忍心跳,问道:“胡处长今天要找人谈话吗?”
“可能会找个别中层干部谈谈。到时候他要找什么人,你负责安排。十点前你先到门口等胡处长,他来了马上通知我。”
“好咧!”管明高声应答一句,随即忙开了。
管明完全感觉不到室外的寒冷,在支行门口出出进进,忙得不亦乐乎。虽脱掉了厚大衣且敞着外衣,他的头上仍渗出细细的汗珠,不时用袖子抹它一把。他又抬手看了看表,自言自语道:“怎么还没到?!”便干脆守候在支行大门口,焦急地望着来往车辆。
崭新的标致牌小车在东城支行门口停下,市分行人事处长老胡打开了车门。他右手拢拢头发,左手扯了扯笔挺的衣襟,笑眉笑眼下了车。
车还没完全停稳,管明已让守门经警跑步上楼通知瞿永贵。,自己快步迎上去打开车门,右手挡着车门上方,左手轻扶着胡处长下车,有点浮肿的鱼泡眼早眯成一条缝:“胡处长,您好!”
握过手后,管明满面春风领着老胡走进银行大门:“请这边走,瞿行长马上下来。”
瞿永贵这时已快步走下楼梯,热情地向老胡伸出双手,声如洪钟:“贵客到了,欢迎欢迎!”
“什么贵客?我向你学习来了。”老胡仍是那副弥勒佛的笑模样,他紧握瞿永贵双手,把他上下打量一番:黑红的大脸盘上眼睛炯炯有神;大嘴巴周围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原来的小平头改成小分头;旧军服已换成翻领西装,里面还衬了件白衬衣。
老胡笑着打趣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瞧你这副潇洒样,好像进入了第二春耶。”
“哪里,大家彼此彼此。”二人相视大笑,一前一后走向三楼行长室。
“听说你的工作开展得不错噢。”老胡笑道。
“还算可以吧,托老天爷的福,没什么差池。”瞿永贵伸出手把老胡让进行长室,管明笑嘻嘻跟了进去。行长刚招呼老胡坐上沙发,管明已递上一杯热腾腾的茶水:“胡处长,外面太冷了,请喝杯热茶。”
“谢谢!”老胡欣赏地看了管明一眼,道:“管科长,听瞿行长说,你工作很不错噢。”
“哪里。”管明谦恭地弯了弯腰:“主要是瞿行长领导有方。还有分行领导的支持,是分行领导有方。”他对自己的回答很满意,既拍了马屁,又肯定了自己。
老胡用手抚一下头发,满意地笑起来:“好好干吧。你还年青,前途无限量啊。”
管明口里谦虚地应着“谢谢领导们的关照!”心里却象脱兔般猛跳:胡处长的话怎么和瞿行长说的一样?呀,这可能是一种暗示!看来这副行长的位我大有希望了。他强忍情绪,讨好地笑问:“胡处长,这次考核怎样进行?如果需要谈话,要不要安排一下?”
“你先回科里吧,我和瞿行长先谈谈,等会儿再通知你找人谈话。”老胡温和地道。
“哎,哎。您如果有事就通知我。”管明哈了哈腰离开了。
“瞿行长,我来的目的你很清楚。”等管明一离开,老胡把背往沙发上一靠,翘起二郎腿,收起笑眉笑眼道:“你的建议很好。东城支行领导班子只有两个人,工作确实很难兼顾,应该加强班子力量。我也没想到一拖就拖了这么长时间。根据你的推荐,分行对伊婷和管明进行了讨论研究。”
老胡停顿一下,换了个坐姿:“目前你们支行需要的是信贷管理人员。你是半路出家,王帆只熟悉会计储蓄业务,管明当科长时间虽长,却只管人事,所以伊婷上最为合适。分行让我征求你的意见,如果没异议的话,我就找个别中层干部谈话,听听意见。对伊婷和管明,我也要作进一步了解,也找他们谈谈。”
瞿永贵朗声表示:“作为党员,我坚决执行上级的决定。”
“有原则!”老胡十分高兴,又感到不解: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谁都知道,瞿永贵和管明的关系很铁,今天让管明接待自己,也显然很看重他。不管如何,只要他肯按分行的意思做就行了。
瞿永贵脸上露出笑意。他原本打算只推荐伊婷一人,可管明曾为他办过几件事,自己也感到挺满意的,不推荐好象怪对不起他。况且他会钻营,能打探很多消息,肯定会知道自己有没推荐他。他干脆将两人一起报上分行,并将消息透露给管明。他确信,即使推荐管明,分行也会让伊婷上,因为支行需要的是信贷行长,叶利华也肯定会挺伊婷。这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老胡哪里知道瞿永贵的心思,严肃地叮嘱他:“这事千万别让管明知道,也别对伊婷说,等分行下了红头文件再宣布。”
“这是原则问题,我晓得。”瞿永贵郑重地点点头。
“还有,王行那里可以先跟他通通气,但提醒他必须保密。”
“晓得。”
老胡满意地拍了拍手,又现出笑眉笑眼,道:“好。现在可以通知管明,让他安排几个中层和我谈话。哦等等,先把中层干部的名单给我,我来挑。”
3
杨远生来到上官衡的办公室。他穿了套蓝黑色西服,整洁大方,梳着油亮中分头,神采奕奕。他不无得意地把一张支票递给上官衡,耸了耸眉毛道:“阿衡,我还债来了。”
上官衡接过来,讶然道:“咦,120万,表哥,你这是……”
“不是跟你说过了吗?20个percent的息口,咱是本息两清。”
“我说过了,一世人两兄弟,我不能要你的利息!”上官衡把支票递回给杨远生。
“别跟我客气了,我赚了钱才能还你,要没的话,还得向你借。”杨远生的神气有点财大气粗的样子。
上官衡把支票随手往桌上一扔,半开玩笑半认真道:“看来表哥真是挣钱有方啊,这么快就捞了一把。”
“谢谢!”杨远生接过秘书递给他的热茶,对她点点头。等秘书关上门离去后,他对上官衡一笑:“要不我怎敢邀你和郑处长入伙呢,这回相信了吧。”
上官衡瞪大眼睛斩钉截铁道:“那不行!郑处长是军人,他知法犯法要上军事法庭的,这不害了朋友吗?”
“你呀,来大陆的时间不长,不完全清楚这里的情况,其实军队走私,海关放水的事多着呢。”杨远生象教孩子似的循循诱导: “你没见那武警总队长家里装修一掷千金,两三百万甩出去连眼都不眨。这还是个保守数字,他们怕树大招风。哪里来的钱?还不是卖假军牌、收保护费等诸如此类的灰色收入?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说完,全身放松地往沙发靠背重重一靠。
“你怎么知道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你好象很清楚大陆的内幕喔。”上官衡很奇怪。
杨远生哈哈大笑起来,道:“我当然有线人啦。噢,Just joking。其实,这些都是公开的秘密。老弟,在大陆呆的时间长了,你自然就会知道的。现在有几个当官的不贪?我看你那个郑处长吃的水决不会比别人少。要不,他干嘛有事没事总往你这里跑?你以为他是‘捱义气’吗?还不是因为有‘免费的午餐’。”
上官衡不赞同表哥的看法,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郑处还是拿我当朋友的,而且我们公司也需要他太太的支持。”
“那不就是了,各取所需嘛。生意场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而言。”
上官衡被说住了,觉得表哥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他又问道:“可是,大陆不是有反贪局吗?”
“砗,反贪局也不过尔尔。”
杨远生一脸不屑:“现在的汽油生意不是很好做吗?有个朋友为了搞平价汽油,大手笔行贿有关部门,自己也赚了不少。后来被‘眼红’的知情者举报了,那个什么反贪局把他抓去审讯,把他吓了个半死。你猜最后怎么着?”
上官衡瞪大眼睛摇了摇头。
“最后还是拿钱搞定了,相安无事!”
上官衡沉默片刻,又问道:“对了,你上次说的什么‘保护费’是怎么回事?什么人收?怎么收?”
“这是有行情的。凡有联合行动,每辆假军牌车会根据不同的收费‘给料’。”杨远生故弄玄虚:
“每月交8000元的,会即时提醒停止一切活动,如果查没可以帮忙取回来,不用交罚款;交6000元的,也会即时提醒,查没也可帮忙取回,但要交罚款;而交4000元的只是‘给料’,如果查没,对不起,就不帮你索回了。”
“那么你交的保护费是什么档次呢?”上官衡笑问。
“我与他们不同。我‘保证’不是走私品,他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每趟车交2万元。每次做成后提成2个percent成交金。”对此,杨远生不无骄傲:“这种生意看似费用很大,但很稳妥,赚的钱又多。但凡海关有行动,我都有内部消息,到现在为止,还没失过手。哈哈!”
上官衡越发不解:“现在大陆不是大反腐败吗?怎么这些人竟然置之不理啊?”
杨远生一喷鼻,道:“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前人的教训就是后人的经验。你有你的拖刀计,我有我的过墙梯。反正总有办法对付。”
上官衡很感慨:“当官的都想尽办法骗国家的钱中饱私囊,好象谁骗不到谁无能。如此下去,国将不国!”
杨远生狠狠拍了一下上官衡的肩膀:“哎呀老弟,你比共chan党的官还忧国忧民啊!还是忧一下怎么去get money啦。话又说回来,如果没有这层保护,我们吃什么?”他顿了顿,正色道:“干脆,你侵股算了,什么都别管,只管收钱。郑处长由我来说,你只请他来吃饭就行。”
“你不是已经在干了吗?为什么还要找郑处长?”
“你不懂!”杨远生不屑道:“用假军牌车,运货时总东躲西藏,十分不过瘾。如果换军车运货,就能横冲直撞。别看海关、公安、法院、交警、武警平时耀武扬威,哪个见了军车不让道?你不是也亲眼见过吗?那次军车冲红灯撞了人家的车,被交警截住。军车上的人骂了句‘小警察’,再给那交警两耳光,就开车走了,交警连哼都不敢哼一声。”
上官衡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人对郑处长敬若神灵,原来军队的官竟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然,他的心却很矛盾:不做犯法的事,这是我做生意的原则。可表哥说得对,出来干不就为了钱吗?况且,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要,是不是傻了点?要不先投入一些试试,反正我只是出钱,其他的事不用管。他一咬牙:要不先投资他一两百万,要是亏了,以后就不干了。
想到这里,他对杨远生道:“好,就依你说的,明天请郑处长来夜总会,你来招呼他。至于侵股的事,等我凑齐资金就划给你。一世人两兄弟,咱们一起干好了。”
杨远生把手伸给上官衡,兴奋道:“好啊,一言为定。明晚见!”
杨远生走后,上官衡把辉仔喊进来:“去通知财务主管,明天一上班就来我办公室。”
“是!上官总。”辉仔微微低头答应一声,疾步出去了。
4
宣布副行长人选的小道消息几个星期前就沸沸扬扬传开了。人们议论纷纷,有的说管明上,有的说伊婷上,大家都知道他俩有活动能力,也知道他们在瞿永贵心中的分量。
有人甚至打起赌来:哪个输了就请吃大餐!
终于要在行务会议上宣读红头文件了!中层干部们从未这么自觉过,一大早就进了会议室,都想瞅瞅伊婷和管明,想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什么。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人们于是又纷纷议论开了。
“喂,他们俩在打赌,你们谁来参赌?”有人制造气氛,大声笑问在场的人。
“我来!”
“我也来!”
“听者有份。我们一起做公证,谁输了我们吃谁的。”
大家又笑作一团。
“嘘!”不知谁悄悄嘘了一声,现场马上静下来,不约而同地往门口一望:伊婷和管明一前一后相继走进会议室。两个人都穿戴整齐、表情安定,还带着一丝微笑。俩人进屋后,各自找了张椅子静静坐下。
人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瞿永贵一如往常,用手臂夹着大文件夹快步走进会议室,副行长王帆照常跟在后面。
“现在开会!”瞿永贵大喊一声,拿出文件,环视一下会场:“下面传达分行文件。首先传达支行副行长的任命决定。”所有眼睛“唰”一下盯着瞿永贵的大嘴巴。
“文件原本由分行人事处胡处长宣读,他出差了,分行交由我代他宣读。”瞿永贵又意味深长地扫视会场一下:“副行长的任命问题在支行已经传了好些时候,现在尘埃落定,马上宣布。”他拿起那摞文件的第一份读起来:“《关于伊婷同志任命为东城支行副行长的决定》。”
在场所有眼睛又“唰”一下转向伊婷,祝贺的、羡慕的、讨好的、嫉妒的……在一双双眼神里闪现。
“完了!”管明“轰”的一下,象被人打蒙脑袋似的,差点倒了下去。他好不容易才挺住了,脑袋却一片空白。直到瞿永贵讲完话,响起热烈的掌声,他才清醒过来:这次我又输给她了!
伊婷却非常镇静。其实她早从叶利华那里得到自己升职的消息,只不过不能表现出来罢了。因为叶利华曾严肃地告诫她:“记住,分行一天不宣布任命,你一天都要保守秘密!管明的消息很灵通,让他知道了,怕会节外生枝。”
掌声过后,瞿永贵道:“下面请伊婷副行长讲话。”说完带头鼓起掌来。
伊婷站起来,尚未闻声便送给在场所有人一个甜美而感激的微笑:“感谢分行的信任,感谢两位行长的帮助,感谢在座各位的支持。今后,我将加倍努力工作,回报各位同事。希望今后大家相互配合,共同做好支行的工作。谢谢大家!”说完深深鞠了一躬。
会场又是一阵热烈掌声。
“下面继续传达上级行文件。”瞿永贵扬了扬手中的文件,道:“会后请两位行长到我的办公室,一起研究下一步工作。”
厚厚一摞文件,几个行长轮着读,可从头到尾管明也没听进一个字。他很不解,也很不服气,脑海里总问自己同样的问题:这次竞争副行长,我究竟输在哪里?是上下打点不够,还是伊婷手段更厉害?之前我和伊婷都为了这个副行长的位子拼了命,她以后肯定会报复我的。我该怎么办?
低头闷想了好久,管明仍理不出头绪,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直到散会,他仍然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才拖着步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阿婷,等一下。”新班子分工后,瞿永贵喊住正要离去的伊婷。
“瞿行长,还有事吗?”伊婷回眸一笑。
“你先坐下,有事要和你谈谈。”瞿永贵拉过一把椅子,让伊婷坐到自己对面,道:“我把你的材料上报后,就想找你谈谈。可报告没批下来,也不好说,现在可以说是没顾忌了。”他换了一下姿势,继续道:“你入行才几年时间,就当上副行长了,真是值得庆贺。听说你进银行时管明已是人事科长?”
伊婷笑着点点头。
瞿永贵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取笑道:“难怪有人说你是坐直升飞机上的。”见伊婷一抹绯红,脸上已有些挂不住,便大笑道:“开句玩笑嘛,别当真。”
伊婷也笑了,眼里波光闪闪,好像充盈着一汪清水,感激道:“瞿行长,我能有今天,还得感谢您的无私帮忙。”
“别这么说。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你要不行,再怎么帮也没用。”瞿永贵谦虚地摇了摇手:“不过话又说回来,在你的升职问题上,我确实出过力。我不要求你回报什么给我,只希望你能努力干好工作。不过,想干好工作并不容易。拿我来说,我不熟悉业务,干啥都小心翼翼。有了你们科长和副行长的帮忙,问题不都解决了?”
伊婷刚张嘴要回话,瞿永贵摆手截住了她:“听我把话说完。我要说的是,搞好工作不光靠个人的力量,俗话说,一个好汉也要三个帮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要向前看,作为行长,你一定要依靠支行所有的中层干部才能把工作做好。”
聪明剔透的伊婷一听就明白了,瞿永贵这是在替管明说话!她百感交集:延续了好一段时间的升职拉锯战现在终于降下帷幕了,是啊,花开花落,与管明过去的一切怨愤也应该冲淡了,毕竟我是个胜利者!伊婷于是站了起来,顺着行长的意思表明自己的心迹:“瞿行长,您不用拐弯抹角,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的,不计较别人说过啥做过啥。您这么信任我,我还能不做出点成绩报答您吗?”
“你是个聪明人,我没错看你。能这么想就好。”瞿永贵笑了。他最担心的是伊婷要报复管明,这么一来,自己就成“夹心饼”了。
“瞿行长,还有事吗?”伊婷又问道。
“有!星期六晚上你让明明来我家,我们好长时间没对过阵了。”瞿永贵边说边兴奋地搓着手。
“可这样会影响您爱人的。”伊婷颇感为难,他现在南州已经是个“有家”的人了,尽管家里仍然磕磕碰碰的,这也是她为何这么长时间不让儿子去瞿永贵家的原因。
听伊婷这么一说,瞿永贵有点不高兴了:“你想到哪里去了?!”他“腾”地站了起来,嚷道:“她有她的爱好,我有我的自由!等明明上了大学,连和他下棋的时间也很难找到了。就这样定了。再不让他来,我可要生气了。”
伊婷无奈地笑着点了点头。
5
上班铃响过很久,管明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办公室。半道上碰见瞿永贵,管明咧咧嘴冲他笑笑。极力表现出轻松模样,却比哭还难看,根本掩饰不了极度失望的内心。
见到管明,瞿永贵讶然不已,竟原地呆立了好一阵子。
一晚的折腾,管明彻底变了个样:上身随便套了件旧衬衫,裤子皱巴巴;眼圈发黑,眼皮好像怎么也撑不起来,使鱼泡眼显得更肿了;头发没有象以前那般梳得笔挺,显得乱糟糟的;人云“一夜愁白头发”,他虽然没有愁得满头白发,胡子却好象一下子长出老长,嘴唇四周一溜黑黑的。
见管明那魂不守舍的落魄样,瞿永贵叹了一口气,想道:唉,一个晚上就把人折磨成这个样子,看来古话说得对:“胜者为王败者寇”,管明都快成了现代的伍子胥了。不行,我得想个办法。经过深思熟虑,他拨响了人事科的电话:“管明,来我办公室一下。”
管明的腿象灌了铅一般沉重。见他进来,瞿永贵拉过椅子,让他坐在对面,给他递上一杯热茶,开门见山道:“你聪明过人,相信你明白我找你来的意思。”
“我明白。”管明低下脑袋,泪水已在眼眶打转,只差没掉下来,心想:我还能不明白吗?可到了这个地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反正不反驳他便是。于是装出一副恭敬而又无所谓的样子。
瞿永贵看穿他的鬼把戏,却不想揭穿他,道:“我了解你的心情。你的工作做得很出色,与伊婷不相上下,甚至有些比她干得还灵活。”停顿一下,望望管明,见他脸色缓和就一些,又道:“但是你要明白,你有几方面不及她。”
管明委曲地抬头看着瞿永贵。
“第一,支行缺的是信贷行长,你却是管人事的,这一点相信你很清楚。”
管明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瞿永贵反背着手,踱到管明面前:“第二,她的信贷工作做得确实不错,头上有很多光环,多次评为市行和南珠区先进工作者,得到分行和企业的肯定。”
管明不置可否,心里却十分别扭。
“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瞿永贵盯着管明道:“伊婷有叶行长做后台。所谓朝廷有人好做官,其实单凭这一条就足够了。”
“可叶行长对我也不错,前些时候还叫我好好干,说有机会一定会……”管明一急便泄露行藏,话一出口就后悔了,马上住了口。
瞿永贵转过身看着管明:哟,这小子还真会上串下跳,怪不得有人说他是“跳蚤”,见领导就“上身”。想归想,嘴上却道:“那么我问你,在叶行长心里,你和伊婷谁的分量更重?我相信叶行长的话。如果你不是跟伊婷竞争,她肯定会为你说话,于公于私她都会这样做。”
“真的?”管明肿胀的眼睛一闪亮。
“我有必要骗你吗?”瞿永贵的认真道。
管明不经意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叶利华对我还是上心的,还有希望。随即又黯淡下来:尽管如此,被伊婷骑在头上,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更别提升职了。管明用委屈的口吻道:“我知道您关心我。可伊婷升了行长,我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不如行行好,让我调到其他支行吧。”
“伊婷不会那么小家子气。只要你今后好好配合她工作,保你没事。”瞿永贵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她现在正是大展鸿图的时候,哪有心思去想法子对付你。你要是去其他支行,还得重新开展工作,还得花时间揣摩新行长的脾气。到这份上,你应该清楚,这种话本不该出自行长的口,我是在和你交心啊。记住,今天的谈话不能对任何人说。以后的路怎么走,看你自己了。”
管明提着的心渐渐松了下来:原来瞿永贵看问题这么透彻,我还真小瞧他了。遂对他道:“谢谢瞿行长,我明白了。我回去做事了。”
“好。”瞿永贵送管明到门口:“还是那句话:好好干,你是有机会的。”
送走管明,瞿永贵如释重负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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