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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中国女人【第九章】

时间:2014-07-06 15:36:41     作者:紫英      浏览:10628   评论:0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第九章

1

二十几层高的楼顶骄傲地屹立着的银行巨型招牌在太阳照射下分外夺目,深蓝色玻璃幕墙在阳光的折射下闪闪发亮。

这是南州市分行落成不久的办公大厦。第一第二层是宽敞通透的营业大厅。顶上三层是会议大厅、卡拉ok舞厅和茶餐厅,里面的吊灯射灯壁挂在市面上最前卫。余下各层均为各处室办公用。

依婷穿一套整洁明快的淡青套装,开着崭新的“标致”小车,车厢弥漫着茉莉香水味。车子“嘎”一声在分行停车场停住。她甩上车门,潇洒地回手“嘟”一声锁上车门。抬眼望望矗立的巨型招牌和泛蓝的建筑,微翘的眼睛流泻迷人的光彩。把小皮包往肩上一挎,步履轻快走上高达十几级的楼梯。

走进营业大厅,迎面来了几个人,她不觉眼前一亮:全是其他支行负责信贷工作的行长!人们纷纷热情招呼:“早哇,伊行!”

早上好!”衣着小市民气的西城支行副行长汪敏老远把手递过去:“恭喜你伊行!我前两天看到了市政府对你们支行信贷工作的通报表扬,不简单啊。”

南城支行余行长伸出大拇指:“啧啧,伊行真有魄力,敢为人先大手笔支持外企!”

唔,后生可畏。”年近六旬的南丰路支行周行长欣赏地点点头。

伊婷腼腆道:“哪里哪里,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道是如此,她的心里却感到极大的满足:就是这个汪敏,仗着父亲在省行当处长,跟别人咬耳朵,说叶利华不会挑接班人,找了个半路出家种地出身的土包子。伊婷当时被气个半死。她最忌讳别人提自己的过去,觉得那是一种耻辱。

赞叹声中,伊婷春风满面进入会议厅,逐一与先到的人打招呼,然后矜持地坐到大会指定位置上,周围投过来羡慕的眼光。

分行行长赵文正和分管信贷的副行长叶利华步入会议室。

会议由叶利华主持。她拉拉紧套在身上的套装衣裙,又把坚持多年的短发往后一甩,随后清了清嗓门:“今天的会议有三项内容:一是传达贯彻总行的信贷工作会议精神;第二,如何把好贷款质量关,使贷款合理投放,有效支持我市经济建设;第三,请东城支行副行长伊婷同志介绍她们支行的信贷工作情况。现在请赵行长作指示。”

掌声十分热烈。

赵文正轻轻按了按手,掌声慢慢停了下来,他才清了清嗓子,道:“我们分行支持外资企业取得了良好的成绩,同时也获得很好的经济效益,这与我行的政策取向分不开,也与在座各位分管行长的努力分不开。尤其是东城支行,他们在这方面起到了很好的带头作用。”

说到这,赵文正转脸对伊婷微笑着点了下头,继续道:“省行对我行的工作非常赞赏,并对积极支持外资企业的有功人员给予表彰和奖励。现在,宣读一下市政府的内部通报和省行的表扬信……随后,他字正腔圆地读着上级部门对东城支行的通报表扬。

伊婷的心“砰砰”猛跳。她低下头,抿起小嘴,泛红的脸配上跳动的酒涡,煞是好看。她用专心致志作记录的样子强压内心的沸腾,笔尖也由于激动几次戳破稿纸。后来,她干脆停下笔,自我陶醉起来:汪敏取笑我半路出家、土不啦叽,事实证明我比他们强。我终于报这一剑之仇了。看还有谁敢取笑我,瞧不起我!她用眼尾的余光掠一下汪敏,便感觉到那双瞟过来的带着妒嫉和羡慕的眼神。

时间在遐想中悄悄滑走,只听得叶利华宣布:“会议进行第三项,请东城支行伊婷副行长作经验介绍。”

掌声中,旁边的周行长见伊婷发愣,轻轻推了她一下。伊婷一惊,猛然站起,脸上迅速露出职业性的微笑。她迎着众人表情各异的目光,用手摆弄一下麦克风,大大方方讲了起来……

2

会议结束后,伊婷来到叶利华办公室。

阿婷,恭喜你!”叶利华高兴得连眼尾都露出笑纹,握着伊婷的手:“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为分行争了光,也给我露了脸。”

叶行长,我的工作还不是在您的领导下做的?是您教导有方啊。”伊婷笑道。

好了,咱别互相吹捧了。来,坐下来听我说。”叶利华温和地轻拍一下伊婷白皙的手,道:“以后你的任务更重了,既要完成上级行下达的利润指标,又要防止出现呆滞贷款。必须牢记,贷款政策随时会变,贷款投向也会随着政策的变化而变化。”

伊婷的表情十二分认真。

对了,瞿永贵怎么样?”

瞿行工作认真,也很有魄力,各项业务基本上手。或许是半路出家的原因,”蓦然想起汪敏的话,伊婷自嘲的轻笑了一下:“他对业务管理有些吃力,尤其是信贷方面。不过他很支持我,放手让我做工作。”

叶利华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好。能做到这样已经很难为他了。你要好好协助他、支持他。不过他也50好几了,干不了几年。你要把握好机会,把工作做得再细一些。要让大家都认为支行是由你撑着的,而表面上把功劳算给他。做到这一点,你的基础就奠定了。”

伊婷如醍醐灌顶,越听心里越激动:叶行长真是我的照明灯啊,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援朝,真要好好感谢你爸爸,他为我的前程铺了一条金光大道。我决不会辜负她的教诲!她腾地站起来,表决心般道:“我懂了,我会努力做的。叶行长,真不知怎么感谢您,希望以后能更多指点我。”

我们两代人的交情,还用客套吗?好好干就是了。一定要给我争气,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叶利华把伊婷拉到身边,拉着她的手亲切道:“记住,一定要狠抓利润。利润等于乌纱,上缴越多,乌纱帽就越大,升得就越快,这是成正比的。这就是为何总行、省行对利润那么着紧,也是为什么那些行长能坐‘直升飞机’的原因。”

叶行长,我明白了,回去后一定协助瞿行长抓利润指标,绝对完成任务!”

不!”叶利华马上严肃纠正她:“不是协助瞿永贵,而是你自己亲力亲为!一定要把完成利润指标当作你的工作和业绩。”

是,把完成利润指标当作我的工作和业绩。”伊婷郑重地重复一句。

叶利华抬手看了看腕上的“奥米加”,道:“好了,下午我还要参加一个会,有事再联系吧。”

伊婷连忙站起来,从小皮包取出个印有支行标记的信封,双手递过去:“叶行长,这是我们支行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

叶利华打开一看,是一叠购物券,100元一张,约有20张。她把购物券往信封一塞,放回伊婷手中,正色道:“阿婷,这不是见外了吗?”

伊婷赔笑道:“怎么是见外呢?这是送给各部门领导的,送谁都是送,怎么就不能送您呢?更何况您对我们支行的工作起了直接的指导作用,才能取得这么大的成绩,所以更应该送给您。”她撒娇似的把信封塞进叶利华手里:“您就收下吧!”

好,这次我收下了,下不为例,啊?!叶利华这才把信封放进抽屉。

行,下不为例。”伊婷又从包里抽出一个信封,试探道:“叶行长,这是给赵行长的,您能帮忙转交给他吗?”

还是你们自己给吧。千万别说我知道,也别让他知道你来过这里。懂吗?”

见叶利华同意送给赵行长,伊婷心里很高兴,忙不迭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这就去。”

3

伊婷的行长室里窗明几净,米黄色的真皮沙发衬着米白色的墙,玻璃茶几上放了盆开着橙色花朵的君子兰,博古架上摆了多款精致的摆设。

管明站在行长室门外,漫无目的地搓着手,不时觑一下里面,心里道:“都一个多钟头了,还没结束吗?我还要来几遍?”

里面的气氛仍然很热烈。

南州市机电总公司总经理肖仁峰不无肉麻地恭维着:“伊行,您真是我们公司的‘及时雨’啊,这100万贷款是久旱逢甘露,我们有救了。”表情十分丰富。

客气啥,银行和企业本是一家,谁也离不开谁,咱们是相互支持。”伊婷谦虚地摆摆手。

您说得对极了,我们就是一家人,哈哈!”肖仁峰边说边抬手看了看表:“哎呀伊行,叨扰您这么久,真不好意思。”他站起来,把手递过去:“谢谢您了。就这样说定了,咱们星期五晚上去东方夜总会放松一下,我来接您。好,请留步,Bye-bye!”

“Bye-bye!星期五见。”伊婷矜持地把肖仁峰送出门口。

管明见客人告辞,马上闪到一旁,俟客人在门外握手道别后,才悄悄返回原地,站到伊婷的身旁,用力咽一下唾沫,恭敬道:“伊行。”

伊婷扬了扬眉毛,不出声地看着他,象在玩弄一只宠物。管明眨巴几下鱼泡眼,很不自在地拉拉银行工装的衣襟。

有事吗?”伊婷微笑地看着这个多次与她较量均败北的小个子男人,用手表示:“进来吧。”

伊婷走回办公桌,把身子往大班椅一靠:“请坐吧。”内心感觉十分舒畅:啊哈,这滑头终于来拜我的山门了!她顺手从桌上拿起塑料尺,轻轻地敲打手心。

管明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抬头看了她一眼:白里透红的俊脸上春风得意,润白的脖子挂着一串闪光的18K镀金项链,映衬着微微上翘的双眼放射的光芒,整齐新颖的衣着与昨天的打扮相比,别有一番景致。

有两件事想请示您。”管明尽管忐忑不安,却表现得一点芥蒂都不曾有过:“您不是说要加强支行信贷力量吗?我觉得把陈淑文提拔信贷科长,最合适不过了。另外,把严志勇调到信贷科,他人挺聪明的,又年轻有冲劲,您觉得如何?要是合适,我就和瞿行汇报。”

伊婷讶然,旋即明白了:这个管明真个是鬼灵精,又在见风使舵了。陈淑文是我的好朋友,阿勇是我介绍入行的,两个都是我的人。不过,他能这样做,也真难为他了。

伊婷不禁佩服起管明来: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了。可这对于我来说,也没啥坏处。援朝说得对,用人以长,要收买人心。我就把他笼络过来为我所用!于是,伊婷走过去为管明倒上一杯茶,他惊喜地望着她。

我也一直在考虑信贷人选问题。”伊婷让他坐到长沙发上,然后坐到他身旁,声音很温和:“你提醒得很对。信贷科两个副科,虽然陈淑文管全面,但名不正言不顺的。她工作能力强,可以提为科长。至于严志勇嘛,他虽然是分行领导子弟,但进银行时间不长,不熟悉业务,搞信贷工作不合适。要不这样吧,先把他调去储蓄科,放在储蓄所确实不太好。”

依行考虑得真周到!”管明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那么几时任命陈淑文呢?”

你看着办吧,我相信你。”她微笑回答道:“管科,支行的工作还有很多依仗你的地方,希望你以后能更好地发挥所长。你的工作成绩,我和瞿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的。”

管明的心终于一块石头落了地。

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伊婷继续道:“支行的信贷业务发展很快,信贷科起码要增加两名信贷员。叶行长的女儿郑晓湘来我们支行半年了,可以考虑调进信贷科实习。”

管明一喜:把叶行的女儿调信贷科,这也是我所打算的,伊婷主动提出来,对我只有好处没坏处!于是毕恭毕敬道:“您说得很对,郑晓湘挺能干的,可以把她调到信贷科。”

另一个名额你和陈淑文、邓加军一起研究一下,研究好了报瞿行和我。”

管明听了欣慰不已:没想到伊婷会这么对待自己,还留给自己一个有油水的名额!

我们会尽快讨论研究并报给您。”管明的语调带着激动。见伊婷没再说话,管明又恭敬地问:“伊行,还有什么指示吗?”

没有了。以后你有事可以直接找我商量,能帮忙的我一定帮。你先回去吧。”伊婷给了他一个微笑。

管明刚走到门口,又听伊婷喊道:“管科,等等。”

还有事吗,伊行?”管明一愣,连忙回身恭敬地问。

伊婷从抽屉里拿出个信封递给他:“这是300元购物券,作为对你工作成绩的奖励。不过别让其他科长知道了,免得节外生枝。”

管明欣喜地接过信封,心里很感慨:钱的数目虽小,意义可是非同一般!他颤着手道了谢,百感交集退出行长室。

4

秘书小程甩着微卷的马尾巴发辫,轻盈地走进行长室,笑眯眯道:“伊行,有两位客人想见您。”

哪个单位的,有预约吗?”伊婷头也不抬。

没有预约,他们说是您的朋友。”

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好像不是南州人。”

哦?好,让他们进来吧。”

小程走到门口,对外面招手道:“进来吧。”

门外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看样子都很小心翼翼,走在前面的人身影十分熟悉。伊婷定睛一看:啊,荆惟力!她差点喊了出来,猛然起身迎过去,大腿猛在办公桌边角碰了一下。她忍住痛,柔声对年长的道:“阿力,是你!几时回来的?”声音里透着一种莫名的激动。

今天刚到。”荆惟力的声音很轻,仍旧那么洪厚。

荆惟力一身农场工人打扮,脸上已有不少皱纹。但健硕的身子,端正的五官,仍流露出当年的英俊。来南州前,俞兰为他做了套深蓝卡斜纹衣服,浑身上下干净利索。

跟在荆惟力身后的是个小伙子,长相与荆惟力差不多。

伊婷回身从抽屉拿出一个精致的铁盒,喊过小程:“小程,快去冲茶!”

小程接过茶叶盒,笑盈盈的走去里间。

阿力,他就是阿鸿吧?”伊婷望着小伙子爱抚地问道。

是的。鸿儿,快喊婷姨!”

婷姨。”荆鸿腼腆地喊了一声,随即恭敬地向她鞠个躬,背着的背包几乎从前面翻过来。

伊婷微笑着帮荆鸿把背包卸下,示意他把包放到沙发旁,然后拉过他上下打量:1米8的个头,略黑的皮肤。高挺的鼻梁配上一双大眼睛,十分和谐。微笑时,红红的唇中现出洁白的牙齿,带有几分脂粉气。他上身穿了件全新的确良衬衣,肩膀看起来有些窄小,下身是条略显短小的西装长裤。衣服是阿妈在场部为他挑选的,尽管不太合体,仍显出几分潇洒。

荆鸿被伊婷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他抬起仍显稚气的双眸瞅着被称为“婷姨”的女人:身材圆润,烫着齐肩长发,脸上笑窝浅现,没有多少皱纹。身穿米黄色套裙,米黄色高跟鞋。脖子上挂着一串金项链,金表在奶白色的灯光下闪着亮,衣服上的香水味熏得令人几乎窒息。

荊鸿心道:啊,这肯定就是阿爸他们常提到的婷姨!她的模样这般好,年轻时肯定是个大美人。她看起来要比阿妈年轻多了。眼前便现出阿妈晒得黑黄满是皱纹的脸,略显稀疏的头发,无神的眼睛,还有略弯的脊背。

来,坐吧。”伊婷把荆鸿按在沙发上,心里情不自禁叹息道:这孩子简直就是阿力当年的影子,不,比他年轻时还好看。虽是第一次见面,却好象与他有种割舍不断的情分。

回忆起当年的荆惟力,她不禁精神恍惚,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永远忘不了他当时说的话:“阿婷,咱们给儿子起个名吧……唔,就叫荆鸿,盼他长大后象鸿鹄般飞翔,飞回南州!”他把与俞兰所生的儿子起名荆鸿,含义多么深远啊!

荆鸿坐在软呼呼的沙发上环视四周。嗬哟,真是威水(漂亮)啊!宽敞的房间窗明几净,米黄色的豪华大沙发,窗户垂帘高挂,一直伸到地面。墙壁上挂着几幅看不懂的画,还用镜框镶起来。好宽好大的办公台,简直可以当床铺睡觉!

他用手抚了抚沙发柔软的绒面,又在上面轻轻弹坐几下,孩子气地冲阿爸笑笑。

来,喝茶。这是前几天从福建带回来的铁观音。”伊婷从小程手上接过茶,亲自递给荆惟力。

浓浓的茶香直扑鼻子,荆惟力连忙站起来双手接过,道:“阿婷,别张罗了。”

伊婷又拿过一杯茶递给荆鸿,靠着他坐下,道:“阿鸿,我曾听你阿爸提过你。唔,看来挺机灵的。会干些啥?”

我在场部开过车,搞过水电维修,还学了会计、数学,是阿爸让人教的。”

唔,好!”她微笑着称赞一声,回头对荆惟力道:“阿力,按照规定,银行职工没有户口是不能转干部的。” 

我阿公说,只要你肯收,户口很快就可以搞出来。”荆鸿抢答。

她笑了,拍拍他的膝盖:“留下吧,我们正好缺个司机。好好干上一阵子,户口出来了再调去搞业务。”

阿婷,真不知如何谢你。”荆惟力的眼神流露出无限感激,推了荆鸿一下:“鸿儿,快谢谢婷姨!” 

谢谢婷姨!”荆鸿“唰”一下站起来,又恭恭敬敬地朝她鞠个躬,脸上容光焕发,越发显得英俊。

瞧你们爷俩,怎么越发客套起来了?”伊婷笑道:“别再鞠躬了,已经两个,再有就是三鞠躬了。”

荆惟力和荆鸿被逗笑了,气氛柔和起来。

伊婷抚了一下荆鸿的脸,道:“记住,以后不要当别人的面喊婷姨,要喊伊行,知道吗?”

嗯。荊鸿急点几下头。

换洗的东西带来了吗?”

带了。等一会儿我上街再帮他买一些日用品。”荆惟力连忙答道。

小程!”伊婷向秘书室喊了一声。

小程小跑过来,甜甜问道:“伊行有事?”

你带荆鸿到人事科报到,我已经和管科打过招呼了。报到后请管科派人领他去宿舍把行李安置好,让他今晚就入住。”

是,我马上去办。”小程说完向荆鸿点点头:“我带你去报到吧。”荆鸿望了阿爸一眼,见他点头,便提起背包高兴地跟着小程出去了。

5

雨花飘飘。坐落在市中心的南州酒店被霓虹灯映照得美轮美奂,正门大殿的落地玻璃窗被丝丝雨花洒出片片美丽的图案。伊婷坚持为荆惟力在这五星级酒店开了一个房间。

洗过澡后,荆惟力应约来到酒店的咖啡厅。他换上了伊婷为他买的T恤西裤,显得潇洒大方,除了被亚热带阳光晒黑的肤色外,其余与城里人相比毫不逊色。

咖啡厅设在三楼,镶嵌在天花板上的小灯泡放出奶黄色亮光,为幽雅的咖啡厅增添几分情调。伊婷与荆惟力临窗而坐,俯瞰着窗外的景致。楼下是一座精致的人造园林,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旁,立着造型别致的路灯。雨过天青,夕阳余晖把园林的假山、拱桥、小荷池映照得仙境般美丽。

荆惟力头一次进入这么豪华的咖啡厅,觉得很不自在。左右看了看,拿起刻花杯子猛喝了一口咖啡,那苦味直渗心里。他咧咧嘴,却不敢吭声,只皱一下眉头。由于紧张,他紧握住杯子,却不敢把杯子再往嘴边送。

二人相对无言。五彩的星星灯闪烁中,荆惟力的思绪回到了离开海岛的那天……

农场场部停着一辆装满货物的解放牌汽车。开车的时间快到了,俞兰忽然捂住脸抽泣,齐耳的短发覆盖了半个脸。

荆惟力嗔了她一眼道:“看你,哭个啥嘛,鸿儿去南州是件好事,还不知道结果会如何,可别把好意头哭走了。”他知道只有这样说才能劝住她。

俞兰马上停住饮泣,撩起洗得发白的衣摆擦泪。

荆鸿拉住阿妈长满老茧的手,劝慰道:“阿妈别担心。要是能在南州落住脚,我把你们全都接出去。”他自从跟阿爸去了一趟南州,大城市的风光已深深印在脑海里,他十分向往城里人的生活。

俞兰拨弄一下儿子被山风吹乱的头发,深情道:“飞吧鸿儿,飞出这深山老林,这是你阿爸二十年来的心愿。”

阿妈放心,要真找到工作,我会好好干的。”他转身温和地吩咐妹妹:“小莲,好好照看阿妈,知道吗?”

小莲刚满16岁。虽没哥哥长得帅,但也眉清目秀,亭亭玉立,快成大姑娘了。她把耷拉胸前的大辫子往后一甩,拽了拽发皱的花布衣服,爽朗一笑:“阿哥你就放心去吧,阿妈有我照看。”

荆鸿刮了一下小莲的鼻子:“你不是很想到省城看看吗?等你高中毕业了,阿哥帮你找一份工作。”

小莲高兴得拉住哥哥的双手,就地转了一圈。

荆鸿走到俞大海面前:“阿公,我走了。”

俞大海虽然年纪大了,但仍旧腰板硬朗,声音洪亮。他用粗壮的大手抚了抚外孙厚实的肩膀,深情道:“去吧。虽然我这个场长已经退休,但还有些人脉。只要你婷姨能把你留下,户口问题肯定能解决。不过,你要记住了,有时间多回家看看。”说着说着,声音竟有点哽咽。他舍不得外孙,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想到这里,荆惟力十分惆怅:把儿子带来南州究竟是对是错?

阿力,”伊婷打破沉寂,小声而深情道:“这么些年为啥总不回南州?要不是那次在大刘家碰到你,还不知你的境况。”她那双依然美丽的眼睛涌着泪花:“你还在恨我吗?”

荆惟力忙道:“我怎么会恨你呢?那不是你的错。只是每当想起那段往事,我就想把那混蛋‘政治学徒’生剥了皮!”

荆惟力的话触动了伊婷的心,想起那屈辱的往事,伊婷的皓齿几乎咬破红唇。良久,她才回过神来,问道:“听大刘说,你几次要去找那混蛋报仇?”

是的。有一次差点中了那混蛋的圈套,是大刘救了我们几个。”

大刘是个好人,他也帮了我不少忙。真是时光易逝,那次聚会,见他老多了。”想起知青聚会,伊婷很感慨。遂又问道:“听说后来你们几个知青准备找‘政治学徒’报仇?”

是啊。可没过多久‘政治学徒’便遭到了报应,我们才放弃报仇的打算。他那个样子,打他还嫌脏了我们的手。”

什么报应?”

大刘没跟你说吗?”荆惟力奇怪地问。

没有。或许他觉得时过境迁多说无用,或许他是怕勾起我的伤心事吧,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伊婷解释道。

大刘这人最会为人着想了。”荆惟力感叹道。

快告诉我啊!”伊婷瞪大了眼睛。

热切的双眸使荆惟力心中一抖,稍停片刻才道:“那混蛋认识了附近寨子一个女人,听说挺标致,老公是当兵的。没有不透风的墙,俩人被捉奸在床。事后‘政治学徒’被人阉了,不用说肯定是男方家人的杰作。本来搞军属是要判刑的,现在双方‘打平’了,事情便了了。后来,那混蛋成了只死老鼠,人见人嫌,副队长的职也由大刘接了。老天有眼,终于为我们报了仇!”

伊婷深深叹了口气:唉,要不是“政治学徒”,她和阿力的“荆鸿”都二十好几了。就算老天有眼,时光也不能倒流啊!

又是一阵沉寂。

大刘现在怎么样?”伊婷又问道。

两公婆都下了岗,大刘给一个单位看门。他的孩子正在读中学,正是用钱时候,真难为他了。”

他还说让你到他家里吃住,他更难了。”

荆惟力叹了口气:“是啊。所以,这就是我不愿意麻烦他的原因。”

唉,工作太忙,很久没跟大刘联系了。对了,你去问问他愿不愿意让他老婆来我们银行搞清洁,咱们能帮多少是多少吧。”

那最好不过了,我欠他的情这辈子也还不了。这样吧,我明天回海南前要到他家一趟,到时跟他说,让他跟你联系。”

你明天回去?”伊婷忘情地喊了一声。四周的视线一下子集中过来,她意识到自己失态,小声道:“过几天再回去吧,就算我求你了。”微翘的双眼露出哀求和渴望。

看着已然远去的眼神,荆惟力的心痛苦得颤抖。他不敢再望她一眼,微微垂下头,道:“我这次来的目的,是看看能不能把鸿儿留下,以免误了他一辈子。你说得很对,在山里扎根,孩子们会怨恨我们的。这事了却,我的心就踏实多了。其实,早走迟走……都一样。”他的嘴唇随着飘出的话而颤抖。

伊婷的眼睛湿润了。良久,她用纸巾擦擦凝在睫毛的泪花,招手道:“小姐,埋单!”

回到酒店的单间套房,荆惟力仍坐在沙发上发愣。伊婷靠着他坐下,拿过精致的鳄鱼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首饰合递给他。他打开一看,一只金光闪闪的镂花金戒指!

他的身子猛地抖动一下:“你,还保存着它?”

它一直跟着我!”伊婷纠正道。她轻轻把戒指递过去,不舍道:“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荆惟力颤着手拉过伊婷的手,把盒子放回她的手心,道:“还是你留着吧,这是我们唯一的纪念。”他已然说不出话,转过身,眼泪已顺着双颊淌下,他用袖子抹去。

伊婷泪流满面,动作迟缓地把首饰盒放回皮包。短暂的沉默后,伊婷轻道:“放心吧,我会照顾好阿鸿的,我会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他的户口一转来,我就想办法给他转干。”

荆惟力转过头来,感激地看着伊婷,依稀看到他眼角边的泪光。

阿力,我们的合影,你……扔了吗?”伊婷轻问道。

荆惟力垂下眼帘。少顷,轻轻的摇了摇头。

伊婷一阵激动,她一直都相信,他不会忘了自己!那双美目带着热切:“阿力,希望你不要记恨我。其实我一直没忘记你,有时晚上做梦也梦见你……”她说不下去了。泪水再次打湿微翘的双眼,酒涡微闪,除了年轮的痕迹,简直就是当年的阿婷!

荆惟力的心猛烈跳动,情不自禁搂住她的双肩:“阿婷,我怎么可能记恨你呢……”他哽咽着,越发把她抱紧。

她顺势倒进他的怀里。他在她的脸上、脖子使劲亲吻,直吻得她脸热心跳。她已然不顾一切,闭上眼睛任由他抚摩、亲吻。初恋时的激动和兴奋已经过去二十多年,遥远的、不敢奢望的瞬间却一下子回到身边!

荆惟力象过去那样一把抱起伊婷,把她放上铺着床套的大床,喘着粗气脱掉俩人的衣服,一件一件全扔到地毯上。两人的激情比初恋时还热烈,比年轻时还缠绵。

夜深了。伊婷依依不舍地与荆惟力告别。她很清楚,他这一次离去,相见将遥遥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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