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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 中国女人【第十五章】

时间:2014-07-06 15:47:26     作者:紫英      浏览:10624   评论:0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第十五章

1

连绵起伏的小山峦环绕着一个现代化的风景区。

景区以园林式宾馆建筑为主,绿树婆娑,亭台楼阁。网球场、保龄球场、健身室、游泳池、桑拿浴室、卡拉OK舞厅、小影院一应俱全。林荫小道通往青翠欲滴的小山林,溪水潺潺,声音分外悦耳。

各具风采的宾馆群里,坐落着最为醒目的银汇宾馆。四层高的楼房镶着金色玻璃幕墙,太阳照射下,向四周反射耀眼的金光。屋里设施金碧辉煌,连楼梯把手也镶着金属,金光灿灿。

宽敞明亮的会议大厅里,椭圆型大会议桌围坐20多个男女,婷带领支行所有中层在这里开行务会议,美其名曰“不受杂务干扰”。大厅里不时传出阵阵吵杂的声音,好象进行一场“吵架比赛”。

“别吵了,别吵了!”婷扫视乱哄哄的会场,用银色“派克”笔不耐烦地敲敲一米来宽的红杨木桌。如火如荼的争执声慢慢停下来。

“今天组织大家来这里开行务会议,目的是讨论如何分配下岗名额。这次会议必须解决这个问题。大家不要把话题扯远了,连谁谁包庇谁都扯上。咱们言归正传,看谁有什么行得通的办法提出来研究。”伊婷用手把染成棕色的头发往后拨了拨:“措施制定后,我们就轻松了,大家可以安心在宾馆活动散心。会后给每人发一个红包,按行政级别分配,副科级3000元,每高一级加1000。”

“噢!”所有中层情不自禁轻呼一声,眼睛闪出光芒。

“不过有一条必须记住!”婷严肃地盯着在座的所有人:“回去后不许乱说,老公老婆也不能告诉。要是知道谁说出去,下次发钱没份!现在继续讨论,讨论完了就自由活动,打网球、打保龄、游泳、打麻将都行,支行全包了。还有,晚上8点半在三楼举行卡拉OK舞会,我们也把整个舞厅包了,大家可以尽情玩个够。”

象平静的池塘被扔进了大石块,会场又沸腾起来。

内容随后转向正题。

“这种名额最不好分配了,谁都不想要。为公平起见,建议按部门人数计算比例。”信贷科长陈淑文首先发表看法。

“这样不行!”会计科长白枚激烈反对,因为会计科人数最多,按比例的话她们科下岗的名额自然就比其他科要多:“我建议每个科处所分一个名额。”

人手少的部门负责人异口同声反对:“不行,这样做太不公平了!” 

“要不各部门自报不想要的名单到人事部门,不够再平均分配。”又有人提出新建议。

“要是所有部门不自报,或者只有两三个,剩下的也不好分配。”

“既然是分配,就只能按比例,不然很难公平处理。”方大任又捡起陈淑文的话。

……

管明见大家争执半天,该自己发声了,不然显得自己无能。他拨拨半秃的头发,整理一下嗓子,眨巴着眼睛看看婷,慢条斯理道:“我个人认为,最好的办法就是上岗考核。”

“不是考核好多次了吗?哪一次不是互相抄答案?”稽核科长杨帆马上打断他的话:“别说这些小打小闹,行内的大专本科研究生哪些不是互抄答案或找人代考。这……”

“你又扯远了。”管明生怕杨帆再往下说揭了自己的短,狠狠瞪他一眼:“就是抄答案也没啥问题,还有对付办法。不是流行‘末位淘汰制’吗?从最末一位砍起。一次淘汰不完,就连着考,看谁还愿意把试卷答案给别人抄!”

婷赞许地看看管明,又环视在座的人:“大家讨论讨论,管科的意见可不可行?”

“我赞成。”白枚头一个表示。

陈淑文悄悄扯了扯总务科长黄一鸣的衣襟:“这个管明,出的主意真够损!自己根本不懂业务,整个是‘低B’(低智商),却总提搞业务考核。考核由人事科管,他可以从中卡人,给人穿小鞋。‘末位淘汰制’会把支行的人际关系搞得越来越紧张。

黄一鸣神秘地挤挤眼:“他是条‘泥鳅’,滑得很。你可要小心,千万千万别跟他唱反调。”

为啥?”陈淑文认真地看着他问。

他快要升副行长了。”

你怎么知道?分行的意思吗?”陈淑文认真地盯着黄一鸣,既佩服他消息灵通,又奇怪没听伊婷说过。

黄一鸣眼珠子一转:“再愚蠢的人都能看出,管明整天卖力跑腿、出馊主意,还不是想升官发财!你呀,整一个‘低C’。”说完“咭”的笑了一声。

“‘低C’啥意思?”

“就是比管明的‘低B’还要‘低B’。”黄一鸣做了个鬼脸,呵呵笑起来。

陈淑文在黄一鸣的手臂使劲拧一下,他痛得差点喊出来。陈淑文捂嘴偷乐,又靠向黄一鸣,吓得他急忙把手缩到一旁。陈淑文拉了拉他的衣服道:“你说管明低B,瞧他多得宠:先是袁行,后来是瞿行,现在是伊行,哪个少得了他?我真不明白,这样的人为啥这么受重用?”

说你低C’就‘低C’!”黄一鸣斜了她一眼:“当领导的都喜欢有些马屁精跟着,这就是为何乾隆皇帝那么离不开和珅的原因。***同志也教导我们说:‘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老鼠就是好猫。’社会分工是公平的!能吃的吃,能玩的玩,能吹的吹,能干的干。不然我们的行长会给累死的!” 

“去,又瞎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黄一鸣正色道:“如果不按照管明的办法,又能咋办呢?若各科分配名额,你向哪个员工下手?‘杀’谁都不行。不如采用他的办法,员工自己“执生”,谁运气不好谁倒霉,反正我们中层又不用考核。”于是举起手,郑重地发表意见:“我觉得管科的意见可以考虑。”

陈淑文也严肃起来,觉得黄一鸣的话不无道理,便举手赞同了。

2

银行大门的铁闸准点打开。敞开的大门两旁,整齐地站着两排工装整洁的银行员工,双手放在腚的两边,笑眯眯地对一涌而进的客户弯身喊道:“欢迎光临!”客户们顾不得看那些职业性的笑容,一进了大门便争先恐后抢位排队。银行职员鱼贯走回柜台,正式开始营业。

袁小华小心翼翼应付着每一个顾客。轮到一个拿着一大摞百元现钞的男人,她连忙殷勤招呼道:“早上好!请问,我能帮您做点什么吗?”

“废话,拿着这么多钱不是存钱干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回答十分粗鲁。

袁小华脸上一红,急忙接过现金和存折,利索地办起业务。她将五万元现金清点完毕,把存折递给客户:“谢谢您!请拿好您的存折。” 

“你说什么?”客户拿回存折刚转身,回头竖起耳朵问。

“请拿好您的存折。”袁小华微笑着小声重复。

“啥,你说大声一点!”客户不耐烦大喊。

方大任一听,以为又出事了,疾步走过来。

袁小华非常尴尬,又不得不重复:“没事,我是说,请您拿好您的存折。”

客户这回真生气了:“神经病!我自己的存折我当然自己拿好,还用得着你提醒?我说你们银行怎么了?尽说没用的废话干嘛?没瞧见那么多人排队吗?工作效率提高点就阿弥陀佛了。”那人走远了,还隐隐听见他的唠叨声。

袁小华眼一热,差点流出眼泪。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急匆匆走进银行,看见排着的长队,皱了皱眉头,便走到客户经理面前,问道:“我的钱包被抢了,里面有1000多块钱,还有个存折。怕被人冒领,我急着挂失,可那么多人排队,怎么办?”

客户经理安慰她:“存折挂失是急事,我带你到窗口,让你先办理。”

“太谢谢你了!”她边说边跟着客户经理来到柜台前。客户经理让储蓄员萧玲玲先为她办理挂失。萧玲玲点点头,带着职业微笑习惯性地招呼她:“您好!请问您要办什么业务?”

女人一愣,随即回答:“刚才那位帅哥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办理存折挂失。”

“噢,是的,不好意思。”萧玲玲尴尬地笑了笑,道:“如果正式办理挂失,需要身份证,您带来了吗?”

“带了。”挂失女人把身份证递给萧玲玲。

“请您先填挂失表。不用急,电脑已经为您口头挂失了。”

“谢谢你!”女人感激地点点头,把表拿去营业厅中央的桌子上填起来。等她把表填好回到柜台,前面的储户已办完业务,正听萧玲玲道:“再见,欢迎再次光临。”

挂失女人把填好的表递过去。萧玲玲手脚麻利,挂失很快办好,随即把身份证和资料递还女人。女人刚要道谢,却传来萧玲玲殷勤的声音:“再见,欢迎再次光临。”

女人感激的表情凝固了,带土音的声音几乎在喊叫:“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我再被抢,你们银行好收挂失手续费啊?安的什么心!”

萧玲玲委屈得眼睛湿润,又怕越解释越乱,憋住气不敢吭声。

听到喊声,方大任跑过来,不问原由一个劲向女人赔笑道:“她是新来的,不大会说话。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好,你大人有大量,有什么做得不对,回头处分她。”

听这么一说,女人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我心情不好,别见怪。只是你们那些千篇一律的客套话让人听了不自在。我被抢钱搞挂失,却‘欢迎再次光临’,换了你心里怎么想?其实,服务态度好不好不在怎么说,用心去做就行了。”

挂失女人走后,方大任把萧玲玲叫到一边训斥:“怎么搞的?又在添乱!是担心我们办事处扣奖太少还是咋的?要是分行宣教处的人见了,你我都得倒大霉。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

萧玲玲笔直地面对主任站立,泪珠子被训得一串一串往下淌,却不敢擦掉:“不是要求每办一笔业务都要有‘三声’吗?我说的都是规定用语,是严格按照要求去做的。”

“这……”方大任语塞了,他顿了顿,声音明显降下来:“咳,算了,这次要是没被分行发现,事情就算过去了。不过你们要学会‘执生’。只要没被现场抓到,我就只眼开只眼闭。要是被分行或支行发现问题,我可公事公办了。懂吗?把眼泪擦干,回去干活吧。”

萧玲玲脸上的阴霾扫掉了,她擦干泪水,又带着职业性的笑容走向柜台。

一天下来,五花八门的场面使荆鸿整个人都懵了:天哪,这是怎么回事?这是银行吗?我在这里能干什么?干得了什么?我,我还是找找婷姨,看能不能换个岗位吧。

3

洪美莲一天都在记挂女儿蓝兰。

女儿这几天感冒了,昨晚还发烧,折腾到天亮,早上也没能上学。她做好稀饭,又给女儿吃了几片感冒药,便用手指梳几下头,套上行服,急忙上班。

下午下班后,洪美莲急急去市场买好菜,便要赶回家里做饭。家里只有女儿一人,丈夫身体不好下了岗,好不容易找到一份看门的活,很晚才能下班。

还没进门,洪美莲便听到蓝兰接连不断的咳嗽声。她把菜往厨房一扔,急忙跑到女儿床前,只见她原本泛青的脸变得通红,呼吸急速。“兰兰,兰兰!”她心疼地把女儿扶起,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喘息停住。

妈妈,我头痛,心口痛,浑身软软的不想起来,还一直咳嗽。”蓝兰已有气无力。

她知道女儿的慢性支气管炎又发病了,用大毛巾围住女儿,背着她往医院赶去。

急诊室里已有好几个人排队等候。洪美莲把病历递给急诊室护士,护士冷冷道:“在外面等候,听着喊号。”随后递了张号纸给她。

要等多久?求求你,能不能让我们先看?我女儿发高烧。”洪美莲哀求护士。

都是看急诊,都是发烧的,谁让谁?等着吧。”护士翻一下白眼,干自己的活去了。少顷,护士出来喊了声“12号!”洪美莲一喜,马上背起女儿迎上去。护士递给她一根体温计:“先量体温!”

洪美莲把女儿往上蹭了蹭,接过体温计,又退回候诊室,把蓝兰放上椅子,把体温计塞到她腋下,紧紧地搂着咳得脸红耳赤的女儿。

好不容易才轮到她们了。

什么病?”医生写着病历,头也不抬。

洪美莲担心地看着昏昏欲睡的女儿,回答道:“烧得厉害,可能气管炎又发作了。”

体温多少?”医生又问道。

“39度3。”洪美莲把护士的话告诉医生。

什么症状?”又是冷冷一句。

感冒两三天了,昨晚开始发烧、咳嗽,今天咳了一天。她一感冒就转气管炎,我……

行了,行了!”医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然后开了张处方:多项检查、吊青霉素、打退烧针、中成药、西药……处方上密密麻麻。“去拿药吧!”医生把处方往洪美莲面前一推,便喊护士继续唱号。

洪美莲扶着女儿坐回候诊椅子上,道:“兰兰乖,在这儿坐着,妈妈去交钱。” 

滴滴答答一阵电脑键盘声响过,收费员唱出费用:“563元,是现金还是拉卡?”

怎么这么贵?没算错吧?”洪美莲拿着信用卡的手在半空停住,声音颤抖地问。

收费员态度挺不错,她耐心地把所有项目重打一遍,然后道:“没错,是563元。”

太贵了,能减一些药吗?”洪美莲又哀求道。

没见过这样当妈的,舍不得给孩子吃药。”收费员撇撇嘴:“钱算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

洪美莲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她赶紧把信用卡递过去,免得再听到什么难听的话。检查、拍片、打点滴……从医院出来已是晚上十一点多,洪美莲拖着疲乏的双腿背着女儿走回家。

洪美莲让丈夫伺候女儿吃粥,自己胡乱吃了点饭,便急忙拿出考核资料温习。下岗的几个人明天要重考,再不及格,以后还不知怎么回事。“唉,这回无论如何死也要死出来!”

洪美莲好不容易才睡着,迷糊中仍然交替着温习和考试。天还没亮,她一骨碌爬起来,为熟睡的兰兰掖好被子,又摸摸她的额头,发现烧已经退了,便放下心来,急急忙忙把稀饭煮上,又抓紧时间复习试题。待父女俩起来,她嘱咐丈夫带女儿上医院打吊针,便急忙上班。

工夫不负有心人,上午的重考,洪美莲通过了笔试。

下午接着实操考核,包括打字、点钞、计息。洪美莲的头开始发晕,眼皮子十分不听话,总向下耷拉。她强打精神狠下决心:为了女儿,为了这个家,我无论如何也要过关!

陈燕负责监考。上午笔试时她就不停地在考场内走动、转悠,洪美莲等人都被被吓出一身冷汗。下午实操考核,陈燕更卖力气了,拿着秒表逐个对准“考生”喊:“还有五分钟!”“还有一分钟!”“停!”监考时的她声音不再象以往那样嗲声嗲气,而是带着刺耳的严厉。

由于是一对一,所有的考生都考得一额汗,洪美莲更被吓得头晕眼花,手指不听使唤。实操考核,没有人达到支行人事科出题的要求,洪美莲更是哭着离开了考场。

4

管明抱着一迭服装样式来到伊婷的办公室,他眨巴了几下鱼泡眼,咧着薄嘴唇对伊婷道:“伊行,我跟新潮服装设计公司谈妥了,这几套夏装行服样版是根据您的要求做出来给您挑选的,请您看看。”

伊婷放下批改的信贷资料,拍打着肩膀走到管明面前,让他把服装样式放到沙发上,道:“来,咱们一起挑。”她用挑剔的目光一件件翻看,边看边随意问道:“价钱谈妥了吗?”

管明先去把门关上,再回到伊婷身边:“您不是说一套不能超230元吗?我往下压价,每套180元,发票则开600元一套。您猜怎么着?他们同意了!”

“太好了!”伊婷欣然道:“你真会办事!这么一来,我们外出活动或发奖金就不愁经费了。” 

管明被她这么一赞,心里十分舒坦,笑道:“支行300多职工,要是每人两套,将近700套,起码能提28万元。要是每人再做两套冬装,那么就能提80多万元了。”

“好主意!”伊婷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办吧:每个职工4套行服:两套夏装,两套冬装。你让他们再做几套冬装式样给我们选,料子要好。具体价格由你去协商,定下来再向我汇报。”

管明听了,兴奋莫名:服装公司的人说了,只要他搞定行长加做冬装,将返还他3%的手续费。他估算了一下,要是这项交易成交,他起码获利一万多元。

伊婷挑选了男女各一款套装递给管明:“就这两款吧。记得提醒服装公司,男的配领带,女的配领结。还要保证料子的质量,否则我们不予收货。”

“那当然!我马上和他们谈所有的条件。”管明把服装款式收拾在一起,然后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份名单:“伊行,这是职工的考核成绩,有几个人考得很差,你看要不要他们下岗?”

“给我看看。”伊婷接过名单一页页细看,然后问:“最末位有谁?”

管明看着他的上司,小心道:“最差的是王俊,然后是杨晓丹。再就是张云山、戴小力、洪美莲、钟晓枚。

伊婷一听,皱起了眉头:“杨晓丹不灵活,又从小地方出来不久,没人‘放水’肯定考不好。可她是杨处的女儿,怎么也不能下岗。王俊的爸爸是区领导,人又长得漂亮,讨人喜欢,也不能下岗。你说是吧?

“是啊,是啊,我也这么想。”管明鸡琢米似的附和着。

“你能提个建议吗?”伊婷问他。

管明做出为难的样子,挠了挠头发,然后道:“暂时还没想好。不过我觉得,王俊和杨晓丹最好想办法安排到科室,以后考核时可以照应。后面几个要通报下岗,既能落实指标,还可以杀鸡给猴看。”

伊婷赞许地点点头:“你的建议很好,我看这么办吧:考核成绩不公布,只宣布张云山他们排名最末,要下岗培训,培训以后重考。还有,再考还是不行的话,就要解聘,反正我们支行分配了5个减员名额。职工的合同好象差不多到期了吧?”

“还有几个月。”管明想了想,道。

“那么,就让他们在这几个月里‘执生’吧。”伊婷从镶金花边的纸巾盒抽出印花纸巾,随意擦了擦高跟鞋上的灰尘,又道:“把王俊调到办公室,她搞接待还行,这么个可人儿下岗太可惜了。把马中文撤了,提杨晓丹当总务科副科长。一来免得她参加考核总排末位,二来也好让杨处放心。支行以后还有好多事要找杨处关照呢。

管明的眼睛忍不住又眨巴起来。他很快回过神,双手一拍道:“伊行想得真周到。其实我早就想向您提议把马中文给换了。伊行上次生病住院,只有他一个中层不去探望,还对外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这人没心没肺的,哪儿象个中层干部的样子?”

伊婷摆摆手,道:“撤马中文跟他探不探望我完全没关系。主要是他不但不起带头作用,还经常在科里说怪话,影响行领导和中层形象。”

“是的,是的。”管明鸡啄米般点头。

“刚才提起中层,我倒想起一件事。”伊婷接着道:

“分行不是强调要精简中层机构吗?稽核科人少,有个副科长就行了,科长秦金萍可以精简掉。把她调到会计科,如果意见太大,就让她当个交换组长。”

管明心里猛一激灵:这伊婷表面靓丽动人,一团和气,内心却这么见不得人!两个科长,马中文是因为她生病时没去探望,合该他倒霉;秦金萍却可能是因为太能干,在分行小有名气,也把官帽子给丢了。看来能干也是罪,还真的要扮猪吃老虎才行。

想归想,他表面上却表现出佩服得五体投地:“对对对,伊行这样安排再适合不过了!”

伊婷心里十分舒坦,笑道:“既然合适,就这么定了,接下来的工作就由你来做。”她好象洞悉他的心思,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别胡思乱想,大胆去干,我相信你,也支持你。支行很多工作还是要依靠你的!”

管明带着莫名的思绪退回科里。

5

副科长邓加军翻阅信贷员小刘拿给他的贷款资料,越看越没底,想了想,走进陈淑文办公室,忧心忡忡道:“陈科,请你看看这些资料。”

陈淑文接过用卷宗装着的资料仔细翻看。这是几笔大额贷款,逾期好久了。有东方贸易公司、大世界娱乐场以及政府担保的几个外资、区属企业。

陈淑文边看边陷入沉思:其实她也知道一些内情,也曾婉转向伊婷提出过意见。可伊婷说支持外资企业和区内企业是支行一贯作风,也是重要成绩。百般无奈,她只好把贷款交由副科长邓加军办。问题终于来了,不良贷款越积越多。

“陈科,”邓加军拉了把椅子坐到陈淑文面前:“这些贷款怎么办?金额大,又逾期那么久。我前两天找伊行,她很不耐烦。看来我们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了。你和她关系好,你的话她可能会听,还是你请她出面吧。”

陈淑文苦笑道:你也知道伊行的性格,只要决定了,八头牛也拉不回,她爱人对她这点都没办法,更何况我们。”

邓加军急得汗都冒出来,站起来脱去外套:“那你说咋办?我现在只能请示你,我可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唉,这样下去,我担心真的会出大问题。”陈淑文心里很焦虑。

“是啊,伊行这么聪明,难道会看不出来?是被胜利冲昏头脑,还是……”邓加军没敢说下去。

陈淑文明白他的意思,但也不敢乱猜疑,只有沉默。良久,她看了看一直等她发话的邓加军,道:“要不,我们一起去请示伊行吧。”

邓加军想想也只能这样,便随陈淑文小心翼翼走进伊婷的办公室。

伊婷往室内喷了喷古龙水,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味。她随后心血来潮,把博古架的摆设重新摆放一遍。见陈淑文进来,她笑问:“阿文,帮忙瞧瞧,这样摆放是不是更好?”

陈淑文只好认真上下审视一遍:“嗯,挺好的。”

伊婷又笑问邓加军:“你说呢?”

“很好!很好!尤其打开这盏小照灯后,更显得通透雅致。”邓加军也附和道。

伊婷很高兴,从纸盒抽出纸巾擦擦手,把两人让到沙发上坐下,道:“坐吧。你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对吗?”她坐到沙发上,用手抚了抚套着膝盖的海兰色套裙裙角。

陈淑文与邓加军对视一眼,把贷款资料递过去:“伊行,这几笔贷款逾期好长时间了,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现在支行的不良资产额已超过分行限定金额的51%了。”

“那你们说怎么办好?”伊婷追问。

“我们商量过了,但没有好办法,只好请示您。”邓加军心虚地低头道。

伊婷不满地瞪他们一眼:“你们不要啥事都请示请示的,首先要想出解决办法。要是啥问题都要我想办法解决,要你们科长干嘛?还不如我全干了?!

陈淑文低下头一声不哼,又密又粗的短发斜披下来,遮住了脸颊。见陈淑文这模样,邓加军心里暗笑:就知道你只能如此!他的眼睛却不敢直视伊婷,一味用胖胖的双手抚膝盖。

见他们无所适从,伊婷放低了声音:“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陈淑文扫视邓加军一眼,他连忙硬着头皮道:“我觉得首先要截留东方贸易公司、大世界娱乐场他们几个企业的来往资金。再请区府出面追贷,这几笔贷款都是区府出面担保的,他们有责任追讨。”

伊婷却不以为然:“你说得轻松,那些企业有钱还贷的话,根本不用区府出面。如果没钱,市府出面也没用。截留也不是个办法,相信这些企业帐面上也没几个钱。”

陈淑文知道自己必须发话了:“这些逾期贷款拖下去总不是办法。要不找区长商量,让根本不能还贷的区属企业破产,为他们申请核销。这样,我们的不良资产额就能减少一部分。至于外资企业,有政策扶持,我们只能让他们借新还旧。这样我行的不良资产额基本降低到分行要求的水平。”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道:“不过支行不能再贷款给这些外企了,那是无底洞,多少资金都填不满。”

伊婷点点头:“好,就这样定了。阿文,约一下政府办,看区长几时有空,我们请他出面让那几个企业申请破产。只是……有时该支持的还是要支持,你们多做些贷款检查,防止出问题便是。”

陈淑文和邓加军不敢也不好再提出其他反对意见。

6

柳菲走进浪漫酒廊。她身穿一条长摆连衣裙,长长的直发固定在镶着假钻石的发夹,瀑布般泻下双肩。乌黑的眸子顾盼生辉。

柔和的灯光下,酒吧显得和谐幽雅。十来张双人座或四人座的小圆桌,另有两间小屏风间开的包厢。高高的酒柜前摆了几张高脚圆凳子,粉饰的墙上是挂着窗帘的假窗户。四周的墙壁好几幅镶嵌在镜框里的油画,多是外国名画的复制品。

柳菲的出现,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小菲。”靠近角落的双人桌旁,柳菲大专同学何京站起来向她招招手。鲜色的格子上衣束进笔挺的绒西裤,比以往精神洒脱多了。她不禁眼前一亮。

桌上摆了两喳啤酒,一喳已喝了大半。何京又往自己的酒杯上倒了满满一杯,对柳菲道:“来,坐,坐!我都等了你一个小时了。”

柳菲在精致的靠椅上坐下,问道:“约我这么急,有啥事?”

他拿起瓶子斟了满满一杯递给她,幽幽的眼神睨视她道:“小菲,你今晚真漂亮。难得你肯单独陪我喝酒,来,去死(Cheers!自己把酒杯碰得“叮当”一下,又要灌起来。

少喝点吧。”柳菲按住何京的手。

何京推开柳菲的手,把酒杯拉回,又举了起来:“喝呀,这是我敬你的!上次你们银行请我们吃饭,我见你还挺能喝的。”

柳菲捂住酒杯,话语中带着一丝苦涩:“那是应酬,没法子,平常我是滴酒不沾的。”

你整天去应酬,你老公没意见吗?”何京的眼里又露出一种幽幽的神色。

有意见也没办法,工作需要嘛,不这样行吗?”柳菲避开何京的视线,有意识扯开话题:“哎,你说的非常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何京不作答,又拿过啤酒把杯子满上,微带醉意举起来:“来,干!”见柳菲没有反应,他仗着酒兴道:“小菲,陪我喝点酒都不行吗?其实你很清楚,我一直都爱着你。这么些年了,到现在我仍形单影只,就是因为忘不了你。”

何京把杯往柳菲的杯上一碰,满满一杯酒又进了肚子,拿起酒瓶又要往杯里倒。

柳菲一把按住何京的手劝道:“别喝了何京,喝多会伤身子的。谁叫我们不早点相识呢?你要面对现实,世界上好姑娘多的是,何苦钻牛角尖。咱们走吧,你醉了,我帮你‘打的’回去。小姐!”

服务员小姐笑吟吟走前来。

去,去!”何京用力一挥手,把服务员吓一跳,赶紧走开。他转脸对柳菲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算了,我不再说了,只要你明白我的心就行。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我们检察院刚收到风,说你们支行私分公证手续费好长时间了。你们行长拿的还是其他人的十倍。你也知道,检察院是不告不理,告了就查。”

真的?!”柳菲一惊,急忙把椅子往何京处靠了靠。

何京继续道:“你们也忒大胆,听说‘抽水’的办法还不止这些。怪不得银行的人说,当了三年行长的,把他铐了决不会有错。不过,我想啊,瞿永贵时代没这个胆吧?”

瞿行在行长任上的后期已形同虚设,支行里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人们全听伊婷的,尽管她当时只是副行长。”柳菲又感触地叹了口气:“唉,谁叫瞿行这么信任她,行里大大小小所有的事都让她管着。我怀疑瞿行连吃利差的事也不清楚。”

瞿永贵退居二线有一两年了吧?”何京问道。

无所谓退不退。”柳菲把飘到脸上的头发丝拨到耳后:“行里的事一直都是伊婷拍板,他也落得个清闲自在。听说瞿行因此被分行叫退了,伊婷便坐了‘正’。”

我们检察院早已耳闻伊婷在东城支行是‘垂帘听政’,这次被揭露的事情相信也是她的点子。”何京不以为然道:“我们还听说她出手很阔绰,每天的行头都是名牌。钱打哪儿来?俗话说,‘偷吃要懂得擦嘴’,她也太张扬了。”

其实更大胆的事伊婷也敢做。”柳菲道:“总行下红头文件不准公款出国旅游,但她去日本却说是信贷单位邀请出国视察,其实所有的开支都在支行的小金库。谁都知道日本服装是天价,她却买了好几套。出去十天八天,就花去好几万。”

我不关心她的事,我关心的是你。”何京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要是立案侦查,顺藤摸瓜,问题会越来越多。纸包不住火,你是信贷副科长,又专门分管公司业务,私分手续费肯定与你有干系。我把这事告诉你,目的是让你想个办法脱身,啊?!”

柳菲闪动着水汪汪的双眸看着何京,眼中充满了感激之情。看他貌似玩世不恭,她却很清楚他所冒的风险:“何京,谢谢你!真的不知怎么谢你,我……她无从表达谢意。

何京还她一个嬉皮笑脸:“对我就别说客套话了,把心放在如何脱身上吧。知道吗?区里有几个局处级的领导已在我们局立案,都是因为钱的问题,听说有的光是存款就2000多万元。”

这些人也真是,汽车别墅金钱什么都有,还去贪,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家说,那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何京怪笑一声:“还说那些钱来得太容易了,不拿怪可惜的。不过说笑归说笑,小菲,千万别把这事透露出去,我会犯纪律的。”

我明白的。但是,一点儿也不透露给伊婷吗?得让她想个办法应付呀。”柳菲问道。

可以透露一些,让她准备应付。但千万别提到我,懂吗?”何京的语调十分严肃:“不过,要是伊婷疑心重,会怀疑是你告的密,因为这事是你告诉她的。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应付才是。”

见步行步吧。对了何京,”柳菲无可奈何,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真的会立案侦查吗?检察院跟我们支行的关系那么好,并且用了我们公司那么多钱,而伊婷每个月也进贡给区领导,包括检察院的。你们的头头真会这么积极撕破脸皮?” 

何京这会儿倒成了个“老油条”了:“我们检察院是不告不理,睁只眼闭只眼,但有人告了就得查。查出问题冻结资金、罚款,检察院还能提成奖励。我们当兵仔的没啥,当头的那才真叫积极,因为他们拿的钱多。知道吗,这叫‘红吃黑’!”

有这么黑吗?我不信。”柳菲十分怀疑。

嘿,管它黑啊白的,别说这些了。小菲,可以和我干一杯了吧?”何京目光闪闪看着柳菲。

好,干!”柳菲随即举起酒杯,两只杯子清脆地敲了一下。

望着空空如也的酒瓶子,两人相视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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