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人海人》连载（第一回）

人祸地暗见天昏
失运老板逢恶人

来了狗党与狐群
富商一夜变穷困

   
    那年秋天，我亲眼看见了一个没有星光月色的漆黑夜。

    狮城一条往日繁华热闹，近来一变再变，变得格外寂静的街道，今夜一个行人也没见，只有凄厉秋风，又见有一只因饿变成皮包骨的野狗，垂着头，夹着尾，贴着墙脚悄悄、慢慢遛过去。

    打梆报时辰、报平安的更夫不见了。

    街道东头百年老字号的茂源行里，倒霉老板伍硕注在床上翻来又覆去睡不着觉，好几个时辰，他叹气，披衣起床，摸黑走到店堂，顺手用洋火，点着八仙桌上那盏豆油灯，靠着八仙椅，望着屋顶，叹气，背手，低头，然后在店堂里踱来踱去。

    一灯如豆。微弱昏黄灯光映照着他满面的愁容，又见打成结的眉头。

    吸起大碌竹水烟。一明一灭的烟火，在缭绕的烟雾中未停过，想着令他痛苦又害怕的事。

    原来三天前，“云中山”寨主带理强派人传达了他的一句口信：“八月十五中秋节快到，请伍硕注老板备下一千块银元，犒赏我们山中的弟兄。”

    伍硕注老板慌极，立即低声下气对来人说：“我，我们实在没有那么多钱!”

    来人口气极硬，斩钉截铁讲：“不得讲没有、不够。”毫无商量地说，“闲话少讲，五天为期，我准时来，你准
时交钱，否则杀全家。”

    “这、这……”伍硕注身上早吓出冷汗。

    恶人临走时掷下两句话：“我们寨主对钱是最讲实话。我们寨主从不能讲价的，否则，又是那句绝话。”

    伍某心里最明白，这方圆百里内外，谁都知道“云中山”寨主带理强从来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吐骨。最近，他的侄儿倒霉，为一件小事，他飞快地一刀把侄儿的一只耳朵切下来，蒸熟了做下酒菜。吃得津津有味与两千年前东周战国一位叫乐羊的带兵官元帅吃亲儿子肉一样平常。寨主对手下人说，他不是一般人，他的决定就是道理，所以叫带理强。

    本来，一千块银元对伍硕注来说，不是个最大数目，要在往常，可以拿得出。

    因时势，一变再变，茂源茶行如今早已江河日下，今远不如昔。

    此刻，伍硕注咕噜咕噜地吸一阵水烟筒，然后靠在八仙椅上，叹气，自言自语：“难道真的像俗语说的，富不过三代?难道茂源茶行到了我伍硕注手里就日薄西山，倒闭收场?天，我伍硕注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我闭不了眼!”

    这茂源茶行是伍硕注的爷爷三十岁那年所创办，经过爷孙三代人长年累月地、食不甘味、睡不安枕、刻苦经营，已是赫赫有名的专营各种茶叶、茶具，兼营茶艺、茗茶的百年老店。因信誉特好，茶叶质优，价格便宜，从未有诈，对贫苦之人又常常免费赠茶叶，加上爷孙三代人经常亲自与茶师一道，不辞劳苦、艰辛，穿州过省，攀山越岭，到山高云深处采购得最上等乌龙、龙井、毛尖、铁观音、贡眉、寿眉、龙珠等名贵茶叶，以精心烘焙炒制，达到叶质柔嫩而光滑，水色澄清滋润，泡出来的茶真个清香八里路飘仙逸之味、茶韵甘醇、馥郁隽永、沁人肺腑，饮了神清气爽，尘事皆忘。因此，茂源茶行不但在狮城，在外省亦早就妇孺皆闻，誉满天下，以致国中地通南北，老幼皆知狮城有个大名鼎鼎的茂源茶行。平时，到茂源茶行购买茶叶、欣赏茶艺、品茗谈天的人络绎不绝；而每年春秋二季，各地来的茶叶商人更把茂源茶行的店门挤破。当年的茂源茶行是“生意兴隆通了四海，财源茂盛早达三条江”。

    伍硕注成了快闻名天下的“茶叶大王”。

    伍硕注踌躇满志，要想把生意做到南洋，形势急变了，一连串灾难，不可抗拒的变故发生了……

    先是一百年不遇的大旱袭来，滴雨不下，烈日暴晒，水枯河干，赤地千里，农田颗粒无收。

    大旱之后接着却是一百年不遇的大涝，洪流肆虐，房倒屋塌，淹死人畜无数。

    早涝过后，却又突然枪炮轰鸣、烽烟四起、杀人声震耳、血光冲天。

    世间许多事，往往有相同巧合及先兆。如，物先腐而后虫生；山雨欲来风满楼。有阅历者皆闻是祸不单行也。大事不好!原来外国季子军队杀入了本国，因太突然，一些抵抗不够力的各路兵马乱世中率先变成了“大恶人”，相互之间为争地盘窝里斗，凶得很，一言不合，拔枪就射，黄军未到先打起来。他们各率手下的精兵猛将，厮杀沙场，攻城掠地，杀人如麻，毁物无数。

    大好河山，慢慢陷入战争的劫难之中，仿如天崩地裂、世界末日、人间地狱。

    放眼天下，田园荒芜、城镇破败、农民逃荒、工人失业、商贾破产、店铺关门、瘟疫流行、饿殍遍地、天愁地惨、日月无光、哭泣无泪。

    伍硕注的茂源茶行怎能脱逃厄运。人人饥饿，如今消闲自在逸仙似的，饮茶又从何谈起，各地的分店早就歇业不存在，茶叶一条街也烟消云散，剩下茂源茶行这问总店像一叶孤舟，在怒海载浮载沉，苦苦挣扎，说不定哪天恶浪打来，立即舟覆不存。

    茂源茶行怎经得起折腾。

    先说怕打仗的自称是正牌军队路过时，如狼似虎地闯进来，不知勒索过多少回。

    又有从山上来、从海上来的各路土匪，大小恶人，自报是救国部队，凶神恶煞地不知闯进来抢过多少遍。

    小毛贼不知在夜里摸进来偷过多少次。当年人人都说愿当太平狗，莫做乱世民。
  
    如今，茂源茶行已经山穷水尽、家空物净，剩下一个破烂空壳，难以为继。

    三十多名伙计早辞退，两个女佣已打发回老家，剩下年纪六十有余、从未娶妻、孤身一人的账房先生陈贵实无处可去。伍硕注见其骨瘦如柴、满脸沮丧、可怜极的样子，更念其效力茂源茶行几十年，忠心无限、勤力有余、恳切、兢兢业业、任劳更任怨，因有各种道理才把陈司理
留了下来。陈贵实自然感激不尽，不在话下。

    早已经是靠吃谷种度日的伍硕注，眼看着就要“水干粮尽”，随时都有断炊之虞的节骨眼时，当然“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祸怎会单行，如今又遇上最心狠手辣、凶残成性的“云中山”寨主带理强硬抢一千块
大洋。

    此时，伍硕注背手，低头，在店堂里踱来踱去，急成热锅蚂蚁。

    “五天为期，明天就是第三天。这可怎么办，这个又怎办?”

    正当一筹莫展、愁肠百结的伍硕注在唉声叹气时，忽听到屋外的秋凉风大，且声音很异常，起初是凄凄切切、如泣如诉，慢慢地好像在呼喊号叫，继而像海的波涛，汹涌澎湃。忽然，一切又都静止，四处寂静无声。真怪，其实不怪，列位看官，凡愁肠满腹之人，看见什么都能触景生情。听到响声是哭声，白天看见青绿的山村，草木不动，悲观者就认为：山村草木皆含泪，及白日见鬼，无中可以生有。奇怪吧!
   
     这种寂静令伍硕注透气难，他怎知如何是好，忽然又听到了几声使人害怕的呼贼像平地起惊雷，震得人发软，心在跳，情知不妙。要发生在多事之秋，一点也没有错。

    先是一个人在喊：

    “起火了!起火了！”

    接着是众人在喊：

    “起火了!起火了!”

    “快来救火呀!”

    “快来救火!”

    一时间，大人在呼叫，小孩在哭喊。

    伍硕注觉得自己已经掉进了河，快没命，恐怖总在眼前。

    被呼喊声惊醒的陈贵实搀扶着浑身抖动不已的伍硕注走出店堂门外，望见街道的西北角上，火光已冲天。风越来越大，风助火势，火借风威，越烧越旺。总之，大火专烧不幸的人，不时发出骇人的爆炸声。

    被惊醒的众街坊拿着水桶、木盆，急急奔赴火场救火，但无济于事，火仍然越烧越大。忽听得有人说救火没那么容易，事实真正是杯水车薪。

    又有人大叫：“那是恒福布庄呀，那是恒福布庄!”

    伍硕注几乎想哭出声。

    大火烧到无物可烧时，才算烧完，恒福布庄也彻底完了。

    向着火看的伍硕注还未回过神，不知从哪里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个重重地拍了他的肩膀一下：
   
  “伍老板，明天就是第三天，五天期，我们准时收数，保护费一千块大洋。我们寨主是钱价不二。”

    男一个人急急说：“你看恒福布庄的苏老板因为跟我们寨主讲了一句，实在拿不出钱，他们没有银元。好!我们寨主就下令先玩火。跟着杀人。出钱留命，没钱没命，天公地道明明白白。”

    很快那几个人又狞笑着消失在黑暗中。

    回到店堂后，伍硕注反而变得镇静，几天来盘桓在脑海里的一个计划现很清晰，明白了一种道理，伍某明白在这个世界是恶人讲了算，敢问老哥政府在哪，皇法呢?乱世民众答，无人晓得。伍某人最后的决心是，三十六着，只有弃产逃走的一着，否则全家性命难保。诚实、善良、
勤劳、世代好人成了最痛苦人。

    他吩咐陈贵实马上叫醒家人，收拾收拾，明天下午快离开狮城。

    看到陈贵实用很为难的神情望着主人。

    伍硕注挥一挥手：“快去，快去!老陈，我们该断不断，老是讲儿女情长要不得，时间到谁都活不了。”

    “那茂源行……”

    “茂源行，茂源行…一?”

    伍硕注转过身，泪涌在地， 伍老板不愿人看见，又故作镇静。

    “还有，嫂夫人快要临盆。”陈贵实又说。

     “这……”伍硕注迟疑起来。他十分清楚，夫人快生孩子，在这个时候远行多风险。眼见刚才的那场大火，又使伍某更坚决不再留，再次向陈贵实挥挥手，“快!快!快呀……”

    今天是欠带理强山大王白银一千块的第四天夜。

    天蒙蒙。

    狮城笼罩在愁云惨雾中。

    天空忽然洒下着小雨，淅淅沥沥的。

    多事之秋，又添风雨，格外惹人愁，倍添着凄凉。

    伍硕注雇好船只，带着一家老小，开始告别世代生于此、长于此的狮城，沿江东去。面对大江东，伍老板知大
势早已去。
   
    后面根本无退路，前路茫茫。这家人只知道有山穷水尽没有路，不信有柳暗花明又一村。

    遥望渐去渐远的狮城，伍硕注伤感不断、失落无限、痛苦继续，其心情越来越沉重之余，在回顾着……

    在狮城度过美好童年时代；是狮城一位奋发有为青年；到了壮年时，他在狮城把茂源茶行的事业发展到巅峰。

    谁都知生离死别难舍，可是又有什么用。

    展望前方，伍硕注日日是黯然神伤，带着一家大小要生不生，却又死不去，一脸的迷惘和无奈。

    谁都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知道前路茫茫，只重重、险关处处是。

    确实不知道安身保命之所在何处。只知道现在险恶、人命比蚁贱。恶人要当道，弱肉强食，日后难之又难。
    
    小船在江水中，慢慢地开始向前行，驶向迷茫的远方。

    忽然，船家指着狮城方向惊呼，又是祸不单行：

    “火!火!又起火!”

    伍硕注惊回首望时，本能地捶胸顿足：

    “茂源行!我的茂源行啊!……”

    只见茂源茶行被包围在浓烟和凶猛的烈火中……幸好跑得快。

    伍老板立即又感到一阵难受之极，明白又是一回风萧萧兮江水寒，伍某从此去了不复还，马上看见天上满天是星斗，地下满地是金钱，魂魄不全，立脚不稳跌坐在船板上不能讲话，船家替伍老板额角搽了点药油。夜漫漫难过去，夜久又是语声咽。

    列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二回“乱卜胡说是毒蛇，险杀小儿是亲爷；瞬间一刻人鬼定，老板痛绝当黑夜”自有分晓。

长篇小说《人海人》连载（第二回）

乱卜胡说是毒蛇
瞬间一刻人鬼定

险杀小儿是亲爷
老板痛绝当黑夜

    书接上回。话说伍硕注因无法支付强盗一千块白银．要举家出走，尽弃祖业始保得各人性命，很快被消息灵通的盗贼放火烧毁伍氏全部房产，伍老板眼见所有房屋财产被毁，痛苦得讲不出话，难受到了极点立即晕了过去。过了一段时刻，有顽强生命力的人惊醒时迷糊忽昕得什么声音，不是强盗追杀，又不像有人讲话，而是从船舱里传出一阵婴儿尖厉的啼哭声，这声音划破了可怕的寂静，却又使人更愁苦怅惘。江面上几只水鸟被这啼哭声惊醒，从岸边的水草丛中扑棱棱地飞向雨雾蒙蒙的天上去了。

    这是伍硕注的第五个孩子，是一个人人都说不该来到人间的婴儿出生了。

    凄凉的夜半，忽见伍硕注抱着婴儿，语调极之沉重像在说话，实为哭诉：“唉!你这个孩子呀，你来得不是时候，是你生不逢时!我看你是来报仇的吧!我伍某从来有有仇敌。你未给我希望，最好是欺骗，或要我老命，我都全愿意给你。”伍老板讲完这些无奈的语言，说也奇怪，初生孩子突然止住了哭声，不再哭叫又立即睡觉。
  
    这位从最苦难中出生的苦人儿，就是人海人的中心人物。

    夜深天黑、水黑，但愿世人心不黑，一位船家妇人，自命是好心人，她见伍某长夜不曾睡，添丁破财远走他乡，家破人愁，甚可怜，心中一动，她自明白又认为这个年头出生的不是妖孽难有别的，便低声好意说：“大官人老爷，别怪我们妇人家多事多嘴，我是好心的。你干脆快点。”即做了一个手势劝伍某把刚生孩子放人河水中，一了百了，把灾星去了，你们一家有得出生天了，有什么不好。伍某听后内心很重地一震，天!事物也太奇特了，伍某自己心想着前两年有位甚高明占卦算命的，当面说得明白非常，过两年后，小人会降临，即灾星到。目前的灾难也够灵验的，现在很清楚最小的人，非此初生儿，难有别人也，一想到这，历来素有当机立断之性格的伍某即想一刹那间把亲生小儿轻轻放进一江冰冷水中，管他向哪里去都罢了。

    伍某眼含满泪水，望着五更水，正要动手杀人又突然心寒。一条小人命即将被无声地放人冰冷刺骨的东江河水中，从此消失于人海、地球上。正在要动手的时刻，也怪，一向素有正气的伍老板，此时又下不了手。对于小儿生存死亡，一瞬间又不敢草率，心跳怦怦响，想着是人命
一条也，伍某是人不是草木，其心难受又到了极点。事物也怪，事情到极点又会走向反面，伍某突然想到古人有一言，先借用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君子与小人截然不同，所做的决定不同，结果就更不同，伍某后来的念头，就有了极大的转变。他最后决定的是小人投胎也罢，来报仇也罢，灾星降临也罢，既然来到我这里，与我直接有关那是缘分，是前世注定也，逃避不该也。杀了亲生儿子也不能保我又解灾难又能消灾。伍某再想，孩子的来源是谁?是父母亲，如果孩子是灾星，那么就是父母肚内出毒物，那是活该，能怪谁。想到这一层，伍某心里逐渐变得明白。认定孩子就是无罪，父母该死那是注定，父母死了儿得活，那很值得，以死相报也应该。况且在人世中出乎意料的事往往也确十有八九。伍某最终的决定，杀亲儿保自己消灾解难，我伍某绝不做这种事。关于大义灭亲，古来有之，如果大私灭亲，就不是我伍某做的。面向阔大无边的江东苦海，伍老板此时心里反而又坚强起来，在儿女情长的内心里正与邪又有莫大不同，伍老板终于投降了，念上天好生之德，我伍某置全家生死于不顾了，随即把小儿郎很小心包扎好抱着，口中像念念有词，内容是，好儿子从今起有我有你，无我也有你，不往河水里投放了，小心轻手交夫人保护喂奶。前世的债与仇，今生一一尽报了罢。如此呆望江水双眼发直又经过了。几个时辰。伍老板多日来，受多种沉重打击，实在也太累，一觉醒来，已是日照江河，在这个世上，最可靠的是痛苦，在大多数人的心里天天就是痛苦不减当年，且还继续再深入，真命苦也，老天爷可怜吧!

    但在下纵观天下没有一个人不是一生下来就与烦恼苦闷永远共存的。平均分享事与愿违的。这个世界未见有多少好日子，眼下外国季子军队已长驱直人，许多地方的交通本来就是道难行极，水路靠一些小木船，用人力摇呀摇，苦呀摇着，行一天路也不过平均十来里路左右。陆地上靠两只脚及扁担放在肩担着行，与《西游记》沙和尚一样行路。在那样的日子，普通民众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一些路本来是人行出来的，因太乱，时势不太平，远比闻名的蜀道难行。蜀道是天险，乱世是人祸。盗贼如毛，抢光杀光，见什么抢什么，什么生产都中断!

    现在的破产伍老板经过三天的水路，一家人亲眼目睹了水面漂浮着一具又一具不同年岁者的尸体，伍老板已联想到那经常见面的布庄苏老板一家因无法交出保护费，江面的一批批死尸也包括他们在内。惨事归惨事，逃亡目的地也该到了，船要泊一处，现到了比狮城更大的埠头大城，叫南停市。伍老板按照大乱居乡小乱居城的原则，现在是中乱还是居城合适。到了上船时，为人厚道的伍老板要多付船家费用。面对分别，双方大有依依不舍之情，船家面对多倍船钱很过意不去，经多次推挡，船家终于才很为难收下。离船时，走惯江湖的船家妇人历来会眼观六路，好心的船家发现了岸上不妙，急急对伍老板打个眼色，示意先坐下。那船家急急用尽全力又把船摇离岸边往河道走，伍老板心知有异又不便问。

    过了一会，果然不出船家所料，突然听得岸上有许多人走动，忽有恶人大声呼喝“谁敢动先杀死谁”，如此的一声叫喊如天崩地裂谁听了都会立即脚软。这一声令岸上的人当然不敢再动，这种喊杀声同时也吓得木船上伍老板一家大小胆破心寒，趴伏在船板动也不敢动，个个未敢喘气。如此紧张时刻约过了大半个时辰，被抢光了的民众料恶人土匪已走远，大伙又要慢慢成群结队，现在最想要互相壮胆的受害者身上别说值钱的东西，就连背着的破烂行李内的一点点可怜的一斤几两活命米粮都没有了，人人早吓破了胆，又不知何时流干了眼泪。

    此时的大堆人绝望归绝望，众难民又本能地要一起慢慢走路。刚走得几步，突然又有一帮更凶的人冲出，个个手执利刀又包围着这堆难民，大叫不立即跪下就立即杀死。刚才是不许动否则立即杀死，现在是不立即下跪同样立即杀死。那几十个难民真无奈，个个立即又跪下，凶恶土匪立即快手快脚全面搜身，要彻底搜查，要抢光所有物资，有点不明白不知怎的，那为首的凶恶贼头又突然大怒，破口臭骂：“入你们奶奶的，你们离家上路为啥什么东西都不带?老子准把你们通通宰掉。”现在恶人要问话但无人敢答，等了一会，终于有人支支吾吾答话：  “我……们……上路时人人都带着有……许多东西，但天亮时已经被抢了两回，所以人人成了身无一物，是我们该死。”

    贼头目一昕才明白，很失望，心想该死，有个屁用，原来是我们来晚了，他们早被贼抢了两回，我们再来抢第三回如果还会有东西抢那才怪。此时众难民又齐声哀求说：“大王可怜可怜，放过我们吧。”贼头目面对众难民见一无所获心有不甘，因恼羞成怒只有大声臭骂，看来臭骂也不顶用。正在左右为难之时，那个单眼的贼大哥出现，跑来问到底为何事迟迟未得手归队。贼头目在贼大哥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只见那贼大哥一只贼眼珠一转又一声大喝：“去你妈的，我今早出门遇着尼姑，怪不得会倒霉。”又指着众贼骂：“你们都是死××脑筋不想想，没有东西那我们不是白干了么?你们为什么鱼不打鳞，你们快快用刀去刮鱼鳞。”刮鳞是暗号，众贼此时才明白贼一哥独眼龙的意思，众贼眼睛一亮立即动手恶狠狠要全剥去难民身上的衣服。众贼一番“打鱼鳞”剥衫裤又打人之后，众难民人人只剩下短裤一条才得脱身狂跑而去。

    木船上的伍老板耳朵早已听得一清二楚，深知此地的盗匪比狮城好不了多少，惊得牙关格格响，知身居险地，此时的伍老板当机立断，小心谨慎通知各人，先要全部换上早准备好极其破烂的衣服，变成清一色叫化子般，才慢慢上岸。一行八个人因近来日子不好过，人人担惊受怕，伍氏夫人因刚产婴儿脸色惨白不像人形，伍硕注因长期受慢火煎鱼般严厉重锤又亲眼看着毁了祖业，像天天挨打及挖心肺之痛，茶饭不思两眼深陷得可怕又有气无力，穿起那破烂衣服就像快饿死的叫化子，那账房先生本来就生得瘦像猴子，现在头发长乱，蓬头垢面其脸如一块破烂生锈铁皮，再看清楚与那干腊鸭头一样。总之其他人也因穿起破烂衣物远处看像一队古代的大小木乃伊、活死尸干在慢慢行路，路人见了要掩鼻而行，正因如此虽无心插柳其化装十分成功又因祸得福，伍老板众人一行最后的活命伙食费金银细软夹带在各人身上。说不定是好人命不该绝的缘故，众人慢慢走着，行了一个多时辰，竞没有遇着贼劫，安全避过了众多的贼人关口，未受损失进得了大城。

    城内有三街六市，人来人往。一家人共八口，就在街头过夜，伍老板一家八口夜睡街头，伍老板刚入睡忽然梦见布庄苏老板满脸是血，左冲右突就是未走得出火海，很快被杀死再烧。眼见苏老板的魂魄向着鬼门关走去，破产老板伍某好心要把苏老板拖回阳间再做人，因用力过猛，突然跌倒在地，心中突突跳，再想出力去拖拉时，原来是南柯一梦。众人二天后在伍老板带领下，又耐心找人介绍，租了一间十三桁瓦的砖木屋要安顿下来。这一家逃亡者从今日起才喘过一口气，这样的一个对社会有大影响力，又有贡献的出色工商业主，百年家族，老字号，被多如牛毛盗贼动荡不安社会祸害，从此破产了。人祸远比天灾可怕得多，这叫做天作孽尤可活，人作孽不可以活。

    伍老板一家在南停住下，因没有人认识他们反而安全。而穷困生活从此开始。

    光阴似箭，转眼很快就过了九年。那占算者预言，看来一点也不灵验。

    伍老板一家保存烂命走后，狮城内怎么样，那是变又再变，怎生变作?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三回‘：近年变化人人知，大海高山也迁移；善恶如何去分别，狮城里外遍僵尸”自有分晓。

长篇小说《人海人》连载（第三回）

近年变化人人知
善恶如何去分别

大海高山也迁移
狮城里外遍僵尸

    书接上回。三秋虽去，否极泰来未见也。
    
    近几个月来，本地区一带已不见打仗。动乱减少，人们苦难之余感到奇怪。一些胆大的人开始回到狮城，胆小谨慎的渐渐也跟着回到狮城谋生及探亲，往来居住。本地因经过多重灾难，人们自然会相信老天爷有恩赐喘息日子。果然有一天，狮城里因灾难烧杀变成一大片空地，成了广场，许多人在看一张写着很多字的黄白纸，有点像太平年代，人们奇怪之余，惊喜参半都想打听一番。开头写着安民告示，十分惹人注目。乡亲们因孤陋寡闻，十分好奇纷纷拥上去看有什么新鲜事发生，有人像有识之士，边看边读，有人又骂因太挤逼，好奇的人越来越多。

    有个戴金丝眼镜，身材略高，已到而立之年，头发烫得光滑漂亮，脸长，远看眼睛生得精灵，近处透过华贵的水晶眼镜，细看长相时，不难发现据星相学所云：“是狼目也，不怒自凶，眼窝又略深陷。”此公为人聪明，常习惯假笑，是皮笑肉不动，平常人就不易察觉，此乃凶狠阴毒之人。此位相公哥儿姓马，叫天日，早年曾留学东望洋，厉害就厉害在能讲流利外国话，父亲是名门望族，大清进士，又拥有良田多多，马老先生娶罗氏为妻，生有二男一女，大儿子名马天星，二子叫马天日，三女儿名叫马天月，如今马老先生已去世三年。人们还记得马老太爷七十大寿时，其寿星公本人最喜欢人吹捧称赞他，是福大于东海，寿比南山更高，老太爷身坐太师椅，惯用手摸着半长不短的黑白灰皆有的三种色泽的长胡须，如果有人肉麻地向他奉承说，日月星是天上有，地上无，而马家三宝都齐全，今后一定是当今最富贵及最有福的人家。老家伙听后就会发出双目无表情像麻木不仁的呆笑。

    看来也可惜，马老爷未能看见马二爷今日之威势，今天马天日也亲自来到此，此后便使许多未死之人伤心，又制造了大批冤魂。马天日衣着华丽，面对所有人，态度傲慢，馒条斯理细声咬牙在骂：“你们这种盲鬼村民，挤拥什么!你们祖宗十八代从来无人识字，与猪狗无异，又不会说话，讲得出也不像人话。难怪高贵的外国人骂你们是猪猡!没错!”讲完从西装裤袋里取出一条浅咖啡色彩纹小手帕，掩鼻作讨厌状。旁边没有哪个人不认识他。众人急急上前讨好、巴结，唯恐不及，人人又会装出笑容堆满了面，个个拱手又作揖，要多作崇拜样要准备说话，只要马天日一声咳，人们都会说：“对呀!对呀!”因人太多，不能像小学生见校长那样对他正面鞠躬九十度弯腰行礼，那大片人看见别人那样做只知也跟着别人要不停叫起马二爷，以免被人看不起说自己是蠢货。真可惜了，马二爷没听见，看来那马二爷也不想久留，聪明的二爷只为作个样使黄军高兴而已，使他有兴趣的地方在哪?当然是富丽堂皇总统大酒店及那些野玫瑰俱乐部。现在马二爷随口叫声：  “亚福走!”三个字，身材高大的亚福连忙应声：“在!”亚福动作非常敏捷，站在二爷前边开路。大批被马二爷说成是猪猡的一堆人，已经被亚福两条有力的铁手臂分开。因人们营养差极，米气不足，一大堆乡亲立即站不住，纷纷早已跌低几个。这样人们才明白，如不快走确实有损无益，才晓得纷纷立即让开一条路。马福带着马二爷，后面紧跟二爷的还有马禄、马寿，在保护贵人。几位主仆头也不回望一下，很自然扬长而去，又登上了一辆四轮汽车向城北而去。跌在地的人要赶紧起来自叹不如别人机灵。许多人又幸灾乐祸在嘲笑他们：“喂!听见没有!人家马二爷说你们五个人是猪猡!”那五个人互相看了一会真没趣地又低下头，只怪咱爷娘把自己生得太笨，是土头土脑，一点也不机灵，受了点侮辱算什么。未跌倒的一大班人极其自豪站着要谈笑风生像高人半等又互相打听，因最近国难当头，我们的许多人能不饿死么?又听一些识字的人讲安民告示内容。

    许多人在听识字的人在议论，识字人说：“这是新什么政府，我们就是不懂。”一位年长者说：“好了!管它什么性质政府，只要有人管事，有人出头主持，总比现在好。你看这一幅地广阔无边，原来都是有名有姓的一家大小，多得无法计算的住宅、商铺、庭园。因为政府做官的是最怕事，敌人未到早带着老婆儿女一跑，我们大小民众立即变成最贱、最惨蚁民，从此天下大乱。好好的一座座房屋，因被人放火烧掉，部分倒塌。本来可以修建就可以，但是这个世界许多人好像疯子一样，总是喜欢一沉百踩，更向落井之人下石头。大火未烧完，人都未死就一起来拆你的屋，这么多人来瓜分一间屋。来拆屋者都说去捡东西，在父亲带领下，每个人只分得几块砖头，大不了几件瓦。这些人为抢一条木方或木板，就互相拼个你死我活。人们大伙都说不是偷，不是抢，是捡得来的东西。哪家倒霉，我们就去哪里捡。有什么不好呢?”年长者叹气说：“这是人祸呀，如果问人祸有多少件，那要用算盘来计。”列位看官，人祸更是。儿子在父亲的聪明带领下，聪明以“捡”这个地为藉口，不是抢，是把握机会。这观念深深地埋在人们心里，特别是年幼者。明明白白是抢夺，专抢夺不幸的，专烧不幸的。总之，好像专害弱者不幸的人就是有种的好汉。所以这一带地区在很短时间内即夷为平地，狮城内恒福布庄及茂源茶行均在几天内变成平地，烧死的也很多。在不正常日子里，人们不正常心态更普遍。一些有识之士在想，莫非是马太效应灵验。穷者更穷，要倒霉者继续乎。

    闲话休提，言归正传。当日中午时分，马二爷走后，在大片的烂瓦砾、烂泥灰中到处都闻得臭味。麻木的人们不会觉得，现在大伙在看一位从前当过教师、高尚的、有识之士在读安民告示，这就是林火登。林火登老师边读边解释：“第一句你们听着，普天之下均属黄土，是能者居之，那就是说各军打不过黄军，所以从现在起这个大城及很远地区都是黄军管着，为刚打进来的黄军而鼓吹。”林老师一只手整理眼镜，一只手又抹嘴上口水继续解答：“第二句你们听着，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个意思是，天是最大的，黄军是最大的，比天还大，起码有天那样大，顺从黄军者会活，能生存，等于有命，明白吗?还有帮黄军做事，有愿出死力的很快改善伙食，会日日食得饱，甚至发财，发财之后就有砖屋石屋住，不用住茅草破烂矮小屋。发大财就可以用红毛泥盖屋，高至几层都得。还有娶几个女人婆服侍都得。古人早有训言，金屋藏娇也。”

    讲到女人又金屋藏娇，大伙都明白醒神，大笑起来。林火登老师责怪大伙说：“有什么好笑，黄军就是当今世界上打仗第一，个个都是神枪手。你们不是看得很清楚吗?进城那天行头那个士兵一举枪就打死一个人，一枪一个准确得很，不断举枪，每枪必中，每响必死人，总之人人丧胆，弹无虚发。”

    听安民告示的大群人里有个人气得忍不住，高声答话说：“林老师解答很有口才，但是有一句话讲错了。”林火登听了火起问：“哪句错了，快讲!张文坚你快讲!”张文坚说：“那天黄军进城时，行头的军人见人杀人，老人小孩也未放过，现在林老师说打仗第一。在城内民众聚居的地方，个个手无寸铁。民众妇女老少，都是肉靶子。”张文坚越讲越气，其表面装作心平气和，再说：“那是杀人第一，城东地区一带是死人的世界，到处是死人，生人甚少见，这成了名符其实的尸城。林老师的话只有一句话讲得对。我们乡亲父老是不幸无辜枪毙，有人无故杀人，所以人人丧胆。”在场的乡亲父老伤心流泪痛苦地叫着，齐声说：“张叔讲得对!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呀!”

    好了，这样一来人们沸沸扬扬，议论纷纷。林火登一派人马好像早有准备，立即要保护好林老师，让林老师站上一块石头高处，继续解释安民告示。现在的林火登先压住一肚火，暗里在骂：“哼!你在存心拆我们的台，等着瞧吧，老子放过你才怪。”但依然镇静说话，林火登高声喊话：“各位父老，弟兄我是受了马委员的委托，在本处解释安民告示的。我们今天不在此地讨论杀人第几的事。兄弟今天只按告示上边的内容解答。请各位安静。”众人说：“你讲吧!”林火登说：“黄军打仗确实厉害无比，在世界的战场上都一样出色，这不是我林某人故意吹牛的。各位请安静。黄军除了军事第一流以外，还擅长与人合作。和我们合作是采取甚文明得人心的政策，还关心我们大伙的安宁。各位，我还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请安静一点。黄军保证在十天之内肃清各路土匪，谁抢东西立即枪毙，就地正法。”

    林火登的双手做出了枪毙的动作，这一下又引得众人大笑。讲完立即枪毙后，广大民众又高叫：“黄军进城时，人们根本无东西可以抢，为什么无缘无故都要立即枪毙?”林火登说：“这个本人不晓得，不了解，请静一静。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我们马委员五十天之内动土，就在这广大的土地上盖起一大片屋，决定开设世界上第九大的赌场。我最明白我们的同胞是世界上最喜欢赌钱的人，今后真方便。赌博嘛，有赌才有得博。各位赌钱确有很多好处，第一，赌钱是七十二行里最快富的一行，如果行运的话，往往一天可以变成大富翁；第二，即使未变成富贵人家，但也可以锻炼阁下的机智、勇敢、努力进取的性格，为将来当大富翁打下良好基础；第三，在赌场里可以结交许多好友，你们看三国时代那本书讲得很清楚，刘关张三人都是喝酒认识的，如果三个人都不饮酒，就没有桃园三结义，这叫做结交需胜己，他们都是全靠饮烧酒，饮酒才可以交朋友，有酒有肉才有多兄弟，所以刘备才有机会做皇帝。我们马委员办的娱乐场里样样有，五色俱全，包你满意。各位!”林某用小手巾抹抹嘴巴上的口水花继续讲：“各位!人生能得几回醉，不欢更待何时。各位，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小钱不出大钱不入。古代李太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各位，今天我对你们真是仁至义尽，旬句金石良言，等于放了很多的钱进你的口袋。黄军马委员和我共同创造美好的未来，是共同荣华富贵，简单的说就是共荣，你看多好。我林某今日的讲话毫无保留，各位今后大有出头之日，不可忘记我林火登，在黑暗年代是我林火登好意把道理告诉大家的，我用火来照着大家走向光明，我不是好人谁是好人。马委员是我们的大老板，衣食父母，他会拿很多钱出来救济贫苦民众。黄军是我们政府后台。总之，我们从现在开始天下太平了，太平就有机会发财，士农工商都一样会有好日子，今后人人都会有饭食。各位我最后一句金石良言，就是我们都要记得听马委员的话，好好与黄军合作。”

    林火登讲完，民众哗然大叫，秩序又乱了。到了下午时分，林火登等人认为任务已出色完成准备离去时，林火登部下等人发现，安民告示上已把“安”字改成“坑”字，立即变成了“坑民告示”。林火登高声问：“谁改的?”无人答。林火登生气之下突然心生一计，即大声问：“哪位能告诉我，是谁涂改的，奖两块大头银元。”又过了一刻钟，仍未有人报告。林火登又有了办法，叫手下人，用一块白纸贴上再写上一个“安”字补上，所以又变成了原来的“安民告示”。林火登才放心带着各人匆匆离去。

    在离去的路上林火登对手下神秘地说：“今晚你们不必偷懒，要四处出动去打听，我今晚换上套整齐衣服到黄军临时司令部，重要得很。”林火登讲完，各位包打听人士立即有反应，一致齐声说：“请委员助理放心，我们人人会各就各位，我们跟着委员助理长官，我们一家大小相信慢慢就不会饿肚了。”林火登听了高兴笑说：“估计再过两年我敢保证你们家里的人都有饱饭食。”众手下听闻个个醒神都说：“永远跟着林长官。”林火登笑说：“我这个长官的委任状未到手呢。”此话一出会见风使舵能自作聪明的包打听众手下都争着回答：“我们敢打赌，用人头来担保，是万无一失。”林火登又满心欢喜，命令众人分散行动：“我还有重要事处理，你们谁都不要跟着我。”林火
登讲完，与众人分别，消失得无影无踪。

  列位看官，欲知林火登等人葫芦卖的是什么药，请看第四回“乱世贼兵成恶魔，大小民众怎奈何；奸贼投机取巧易，黄军发财要最多”自有分晓。

长篇小说《人海人》连载（第四回）

乱世贼兵成恶魔
奸贼投机取巧易

大小民众怎奈何
黄军发财要最多

    书接上回。话说林火登神秘地对三教九流助手们，有意流露一些内情后，自己兴冲冲快步回到家中，要沐浴更衣。老婆见他来去匆匆，又面有喜色，不禁好奇，便问林火登：“亚来，什么事，这个紧张劲儿?”原来林火登小名叫亚来。二人从小是奉父母之命结成夫妇。林妻吴氏比林火登小一岁，今年吴氏也刚好四十岁，已生下三个儿子。吴氏一心也想生个女儿，她到处求神拜佛烧香烛无数，至今未遂心愿。在这个不太平的痛苦年代，并非所有人都一样一律悲惨，就说林火登这家人，他们日子就越来越好过。又如，在大热的夏天里，人人都说热得辛苦，正是人皆苦炎热，有人却说：“我爱夏日长。”在物质奇缺贫病交集天灾人祸惨无人道的年代，偏偏又有些人会能发灾难财致富。

    林火登面对老婆追问，不耐烦地答：“少问两句，晚上回来再跟你说。”吴氏～听很不高兴，但也不与丈夫计较。要是往日一定不肯罢休，至少也得要老公自己掌嘴认错，否则三天三夜家无宁日。但今时不同往日，今见丈夫好像发迹不断，因常有些不干不净的钱拿回来，有目共睹人人皆在饿，有人说世人大多数都是见钱眼开，眼睛黑，银两白，林妻怎会例外。黑与白一合便会发光，林火登老婆眼黑发青光就非同小可了，可见心里一变即会变态。所以，林妻突然觉得比她还矮、两耳兜风兼突眼的林火登现在要比其他男人可爱得多，甚至比她常常梦里相见的表哥可爱。所以她只顶了一句嘴：  “欺负老婆算什么英雄好汉。”就不再与老公计较离去了。林火登眼见恶妻让步，内心很欣慰，感到自已快会被大恶霸老板及黄军正式起用。人生四大乐事最后一件是金榜题名时。林火登想着想着不觉已穿上合时的行头，礼绒鞋、白丝袜、黑胶绸整套，两手又显出白文武袖，上衫袋装有一件挂表，头上戴一顶灰色绒毡帽。远看，林火登真像个大商家模样。

    时辰钟指着下午六点半，狮城内往日最热闹的城中大东路又今非昔比了，因近来越来越多人走动。本城最大最辉煌的酒店是总统大酒店，今晚灯火辉煌，大楼不少人在走动。门口两边有石狮子，前边一共有八个黄军季子兵，衣着整齐严肃站立。晚上七点听见总统大酒店内，军乐队奏起响亮雄壮音乐。有心人能听得出乐队奏出的歌词大意如下:

    春雷一响大地动，万年欢笑勤劳动，千载丰收吃不穷，天下同胞乐融融。

    因时世变迁，歌词大意应改成：

    七月七日炮声隆，大地满眼是煌虫，不是天灾是人祸，从此家破人人穷。七月七日战火浓，季子军队杀人凶，是男儿七尺保家国，血洒大地满江红。

    有女声合唱：

    “可怜山海路边骨，又作深闺梦里人。”(注：丈夫战死沙场，妻子未知，愿盼梦里会。)

    回顾当年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各样乐曲不停。

    众贵人步入总统大酒店。马天日、林火登、马天星，连马天月这个特殊之家的三公主也一同出席这个非同一般的宴席。赴宴者个个春风得意，左顾右盼。高人几等站在大门迎接的是黄军代表，全副武装。他的官阶是一条杠加三粒星陆军上尉，名字叫富郎东村副官。此人身高、结实、眉粗、脸大、鼻大、眼小、口小。二大二小副官迎接贵宾，总是要装作很高兴样，笑时，嘴大不了多少，但露出部分白牙，眼睛立即变小成二条小黑线，没有眼珠儿。但正面看时脸上虽然剃得光滑，容易看得出是胡须不少，眼珠虽小但目露凶光，加上面肉横生很有杀气，总是逼人太甚是名副其实的凶恶之人，正眼望人更易使人心惊胆战。

    富郎东村的凶恶相是表里如一，谁都知该人长期做的是杀人职业。长期的职业特征怎会不表露出来。到了下午七时一刻，酒会开始，奏乐暂停，第一个开口讲话的是马天日委员。这个委员是黄军司令部封的，他的全称是“城防委员会执行委员”，权力很大，随时都有权捉大批人无故去枪毙。这个从来靠收田租过好日子的大地主，由于见多识广，因他父亲总是看重教育，才有图强之今日，难怪马家大有成就，儿辈又能在外国东望洋大学读书，能讲外国话。在这几十万人口的大城里不是鹤立鸡群是什么，更厉害的是如今与黄军合流。不枉马老爷苦心教导，只讲有利，不知有原则，只知重银性，轻人性不要人性，又要学会看风头与人合流，能同流，就是顺世界之大潮流，这是马老爷马杜的人生哲学。今天的马天日不止继承又发扬已有过之无不及。

    一个大地主读书世家，现当上了外来入侵者帮凶而要大批杀死同胞，为啥?当然是要图富贵嘛，那就是一计功成万骨枯矣，此是绝非人人可以做得到的事。古人说过，如果要想炼得成神仙就必须本身要有仙骨，又要与仙有缘，方可望功成。此时的马天日能站在主持席位宣布，城防司令部委员会迎接大会开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绝非偶然。马天日说：“首先祝贺天下太平，太平全靠黄军威力帮助，至有今日好世界，及士农工商努力发展的好年华。”继而又介绍到会贵宾、各军政要员、农工商各界代表，及教育界人士，社会知名人士、那些做戏出名的，都收到了黄军司令部的邀请信通知。此种好事有人受宠若惊因高兴而两夜失眠，有人害怕受人注意与狼为伍，怕今后会惹祸上身同样又会失眠，又怕没有好下场，吃苦果是自己，会招来杀身之祸，总之各人睡觉不好有原因。尽管不愿去，但不敢不去，去了也得装作个高兴样。就拿张文坚来说，也是进退两难，心里怎不好过也来到了名为“总统大酒店”，实为黄军临时司令部所在地做客听命令。

    张文坚身为本地德高望重智勇俱备的实业家，当然要当贵宾。当马天日介绍至黄军司令大板吉平上校时，无耻且拍马有术从不怕肉麻的林火登像早有准备立即领导大批人长时间热烈鼓掌又加上乐队大吹大擂，响声已使地面震动三尺，极力鼓吹一番继续介绍高级军官中还有亚古更郎中校，校级以下的军官不再作介绍。马天日不停在宣读各种黄军司令部文件，马委员不失时机，又懂得按照读书人的假谦虚客套称自己是敝人，在下有机会为社会服务，又幸得黄军信任，敝人今后一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轻言的马天日一下把话讲到绝处，果然使在场的黄军将领全体士官感动，在场的黄军一齐起立对着马天日，来一个立正敬礼以示友好。马天日内心一惊，此时的马天日反而镇静好像福至心灵立即来了一个九十度以上的鞠躬，又大叫“不敢当受不起”。大板吉平司令真满意面前这个傀儡奴才继而发出哈哈大笑：“好!好!好!”在场的人一一看在眼内，有人内心在骂：你这乌龟王八，不知人间有羞耻事，你王八比最毒的蛇不知要毒多少倍。还嫌狮城死人不够数，以后不知还要协助季子军杀害多少人才痛快。

    马天日连日来真卖力，他与其他人都一样。金榜题名前和题名后是大不同的。日前他们一伙人当然激动也只有一心想着永远踩在人的头上，以至有天理良心今世与来世报应全不顾。面对眼前利，其疯狂程度难以形容。只见读了_一遍又一遍命令：“已通知凡在军管期间内，士农工商及所有人为了整体民众和平都要准时交纳军饷费。如胆敢迟缴交则由武装人员抓起来动刑。交钱是良民，抗交钱就是刁民。对刁民动大刑死了活该。”马天日的说话刚完，突然酒会场内有个人站起来叫声：“马委员!我们一帮人很拥护黄军到来，成立新政府。我们照以上数字增加百倍即交大洋现金。我们的银圆现堆放在总统大酒店门口。如果马委员批准，我们的十名挑夫就会把银抬进来。”

    众贵宾一看原来穿着大商家上等服装，又第一个敢讲话的人，就是带理强。列位看官曾记否，语嘲四座者乃是杀人不眨眼的驰名大盗。林火登助理一时未反应过来。原来是他。开始时听见有人会如此不懂规矩，当堂火起很想找个藉口说：“老兄饮醉了!”此话一出，手下们就会软硬兼施，抓起来投进监狱，等五天后带重金方可担保放人，十天无人领立即杀头免浪费口粮。林火登、马天日等“新政府”帮凶看清楚讲话者，原来是历来到处杀人放火无数的云中山寨主，如今送来像小山堆般的白银。马天日立即用外国话向最高司令官大板吉平报告，简单介绍带理强是杀人如麻的大贼。只见大板吉平轻轻冷笑问马天日：“像这种大贼，狮城一共有多少?”马天日答：“共十四位。”大板上校又习惯轻轻一咬牙对马天日指出，也用无人能听懂的外国话讲：“我们自有办法。”吉平司令轻松指令，马天日心中无数，其实一点也不明白，但表面又习惯堆起奴才笑容很认真地说：“司令高见!”天晓得是什么高见?又胡说：“我们会执行命令。”

    马天日讲完离座，高举双手表示欢迎带理强。只见带理强财壮人胆镇静地领导着十名挑夫，把重重的白银故意慢步抬入巨大的宴会厅。那白银堆积如小山，众人个仑侧目惊讶。会办事又奴性十足的林火登立即带着助手执行主子的意思，很有礼地拉着大贼头的手好像道友加兄弟，亲上加亲样。林火登见了钱眼凸露牙作笑，马天日亲自上前握手说：“我代表黄军司令感谢您的支持。”马天日的话分量也重，这样的大场面里带理强大贼头从来未见过，杀人才是他的本行，所以他一时又无法答话，突然呆若木鸡。幸好他身边随从中有位专出主意的军师，名叫全话能。只见坏军师全话能用中等语调大方得体说：“我们追随带大哥一起欢迎新政府，永远听从黄军命令。这一堆白银是我们带大哥的一点心意。我们早想投靠黄军和新政府，无奈多年无门。今日幸会真是福如东海，希望新政府收留我们一行。我们兄弟一帮永远愿为黄军新政府效犬马之劳。”

    马天日边整理一下名贵金丝眼镜，实为思考又边打量贼师爷一副尊容，发现此公能说会道，来者是薄嘴皮，黄色面皮，脸无四两肉，及一双大奸大恶三角猴子眼很机灵，中等身材，年约四十。明白此人不但足智多谋又很有深度，再加上贼首带理强特别穷凶极恶，因时势造了大奸贼，所以他俩变成一智一勇，云中山驰名大贼之中，不易对付。马天日心想，要小心谨慎静耳听贼音。贼师爷又继续说：“我们带理强大哥工作能力特强，狮城内外各条线路无有不通，从来无解决不了的事。”全话能的一番话已经打动了马天日的心，现在全部宾客居然都在集中精神听他讲话。贼军师虽貌不惊人，但语言很动听。马天日因此对这一伙贼有了好感。马天日已想到当前需用人之时，现居然送上门多多的钱财，又加上贼人才也是人才。现在的马天日一心要想当面考试，所以决定多和带理强一伙讲话，力争在主子面前显我马某一点本事。

    马天日主意既定，听完全话能贼师爷的话之后只说一声：“好!”又发出一声阴笑，半带认真半开玩笑问：“我看阁下一伙人确实是能上天飞，又进得土地，入水又知道海龙王住在哪里。你们为什么非要找新政府?”马天日此话明明是嘲笑全话能等人是可怜的土匪，但全话能不敢计较，只装作不懂立即回敬又飞快望一下带理强，再笑着敬禀：“马委员!古代智者早有明训，贤臣择主而仕，良禽择木而栖，我们带大哥不敢乱投靠山，否则有负所有兄弟之望。”全话能继续提高声音讲：“各位!众所周知黄军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军队，‘新政府’是最有能力使我们衣食足。我们衣食足就会知荣辱。知荣辱人人就不会有非分之想。有了黄军才有‘新政府’，有了‘新政府’从此天下太平。我们很希望天下太平，所以我们带大哥带着我们来投靠来当差。”

    贼师爷话讲到这里，上至大板吉平司令，下至普通贵宾，都感到不管贼头师爷等人是如何用钱开路，来者不善，却有人暗暗佩服，有人恨得要死。他们明做最羞耻之事却又把自己说得堂而皇之。看来贼首领也懂政治军事经济，极力制造机会，出钱出力，投机投资做大买卖也。恨得要命的暗中咒骂这是什么世界，狗强盗要当父母官了，真是从这个暗无天日又到那个暗无天日，人呀人，说变就变，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眼见罪恶累累，二年前，犯死罪，被旧政府缉拿的一伙大贼，竟如此公开高明投机，想当大官。过去杀人无数的带理强一伙，如果计划成功的话，从此就会死罪一了百了，一笔勾销。今后，还要长期鱼肉广大民众，远比住在深山，当山寨王担惊受怕好得多。

    此时又见黄军阵营后台老板之一的一位叫亚古更狼少校目无表情，终日是满脸杀气腾腾，此人声粗音怪发言，现在离座向全场数十位重要人物说，请全体起立，我要郑重声明。他用本地话说：“诸位!贵国有句名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胜利者就是得道，你看我们的‘新政府’成立，就很快从物资、人力都得到不断的供给，你们看我们黄军人未来到，未有提出叫人送钱，但钱财加人才都送到来，所以本官讲话是有根据的。”亚古更狼一讲到有根据，林火登就站起来又带头鼓掌吹捧拍马大叫：“亚古更狼副司令的讲话千真万确，‘新政府’就是得人心。”

    在场的所有达官贵人被逼一齐鼓了掌，假作真时就算真，所以兴高采烈。现在马天日以大半个主人的身份宣布入席要碰杯，再继续自由发表各人高见。此时，马天日又在想，看来狗头军师全话能相信确实是个有用的材料，但可惜此人已追随贼头多年。马天日很羡慕贼公带理强有福，心中开始有点不是滋味，但后来又想一通百通不禁全明白过来。刚才贼军师口口声声说明自己，是贼头带理强手下，而带理强他们又口口声声讲全部投降、投靠加入“新政府”，这样一来那不是等于包括他在内，都是我马某的部下了吗?还分什么彼此呢?想到这一层马天日不知不觉又高兴起来。

    全话能的讲话一字一句历历在耳，全话能的讲话稳健有力像在课堂讲学一样轻松，讲完又大方得体先向黄军司令鞠第一个躬，再向马天日鞠躬，并说本人献丑了，四边行礼完毕，马上像小孩儿一样坐回原来的位置跟在带理强后边，低着头不再有任何表情。此时突然乐队又奏响了音乐，不知是否为了要使一些人心情轻松。黄军要使这个鸿门宴继续下去，忽然不知从哪里进来几个又年轻又成熟的漂亮女，个个都装扮得八九十分娇艳。身材虽属苗条挺直而不瘦，各处曲线又玲珑，舞动身体，合理又分明，瓜子脸，自里透红，朱唇中露出洁白牙齿。又见美女们莫可名状的眼中秋波不断，乱送到每个人，使在座的达官与贵人都感突然，有人难以招架。人也奇怪得很，美丽动人的年轻女子使出功夫动了人。有人像不正常，首先特级女贵宾马天月感到很不是滋味，立即对大哥马天星提出退场。马天日欣然同意，马天日一挥手由六名季子兵及两名“新政府”武装护送着马天月打道回府。因为一个未出嫁的有身份女子，是懂得闺女为了表白自己与众不同所以一定会感到尴尬而迫于退场，但有否其他复杂心理当然无人晓得。

    马天星带着妹妹马天月，在众多人保护下匆匆告别了现时春风得意非常的二弟马天日。再话说这边总统大酒店大排宴席，兼有重大政治阴谋的夜宴继续深入。一时宣布命令要各位委座表态。没有表态的人即视作同意。闪电式的法令立即产生了，使今后倒行逆施成了合法、有根据的罪行条文推给一些人，历来的统治者、野心家千篇一律。此时那六名女子像久经训练一样会对着所有男人惯作相思泪二行，一时又替在座的宾客们斟满一杯酒，其动作美丽，有着诱人媚笑，一时又戴上了墨绿色非常豪华得体眼镜，一时行路又故意夸大了一步，马上又露出一边使所有男贵宾都瞩目一闪，又消失的雪白而又有流线型的美腿，大方舒适。全白蛇皮半高跟鞋行路吱吱有声，像醉人的音乐，真有那么美妙吗?有的。怎见得?有诗为证：

    春宵嫌夜短，寂寞恨更长。

    有人认为灯下看美人早已三分醉，所以一刻钟很快过去，好像弹指一挥间那样快，忽然间所有女儿香退了场人们才发现自己是身在魔窟开会，有人从此患上了单思病，很想念刚才千金一刻，又认为那个或那批美人儿，现在一定是肯定地很痛苦想着我了。她现在一定很痛恨现在被一种无情的阻力迫着不许她来见我。这是单思病者固有的肯定，在世上有很多痴心男女都一样，一旦患上单思病就会进入无边苦海。大清朝就有皇帝因失去爱妃患上了痛苦的单思病，很快国与家都不要，无法摆脱，最后选择了先出家当和尚，后又失踪。天子如此，而一般凡夫俗子更会如此。在下并非胡说八道，夸大女人作用，而是黄军运用手段使人眼花缭乱，再用高压恐吓，培养更多傀儡奴才，这是治乱世的开始。好了，闲话休提言归正传。

    过了一会只见黄军季子兵等人很快把大堆银圆一块不剩搬走了，真是来得快，去时更快。黄军发财当然多多，而林火登等人发财少少当然也是满足了愿望。黄军的策略是进城后，第一招是发现勇者杀，第二招是发现智慧者压，第三招是发现财富者挖。

    这个不寻常的宴席更进入正题，现在亚古更狼，好像有点借酒发挥，正式讲：“现在我们在座有三十六位朋友，黄军有义务保护你们。今后你们大可以放心去做大买卖、办贸易，号召农民搞生产，人人都不可以一日无食无穿。像刚才那位大商家带理强，就是够义气。请大家发表高见吧!我们今后有财大家发，但勿忘记我们军队的费用。”因为是军队费用，最后才看见他似笑非笑。亚古更狼刚讲完，这边的带理强发表讲话仍然委托全话能。全话能站立起来讲：“这个地区不太平，人人都叫苦。使我们新政府及黄军非常为难，那是不应该的。其原因是有些商人手上有很多枪支，我赞成黄军先把这些军火缴了，天下才有太平之日。”

    这一番说话能使很多人会认为有道理。但有一个人，他很明白这番话是冲着他而来。此人是谁?他就是素有正气，从来是钱财实力雄厚不畏强暴，不欺弱小的工商业巨子张文坚。张老板与其他老板不同，更不同于本书第一回的伍硕注。茶叶巨子伍硕注那样软弱，被带理强等大盗放火把茂源茶行夷为平地，为保性命一家逃难远方，沦为难民破产告终。而张文坚独资拥有很多物资、粮食、加工基地、油厂。在上世纪三十年代，粮油从来是民众举足轻重的命根。在本国大地普遍每年均饿死大批人。我们是著名的“东亚病夫”，那时代能有饱饭食的人是为数不多的。那样的年代盗贼多如牛毛。素有远见经营有方的张文坚老板看书，有一次读至唐天子李世民晚年曾讲出一句话，对他的一群太子公主就很无奈很气愤地讲：“宁生狼，莫生羊。”这一句话使张文坚醒悟了。这些盗贼越来越凶。张文坚终于明白，所以下决心保卫自己家园才是上策，当年立即组织了八十名壮丁，个个荷枪实弹，天天训练，武装实力比带理强厉害，边生产边练习，因此在没有政府的时候，人人倒霉破产，盗匪们也奈何他不得，所以他的实业王国时至今日未见有损失。而现在带理强等大恶人，很明显又想通过马天日黄军等最凶恶的势力消灭这些素有正义感的民族工业巨子。现在带理强公开提出收缴民间武器，张文坚等商人如果手上没有了武器及时护卫，实业王国立即会被带理强等飞天大盗任意宰割加害，甚至．陆命不保。

    列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五回“邪气上升冲天公，地下长出阴谋种；贼多黄军话自危，贼王杀贼再称雄”自有分晓。

长篇小说《人海人》连载（第五回）

邪气上升冲天公
贼多黄军话自危

地下长出阴谋种
贼王杀贼再称雄

    书接上回。话说能说会道的贼军师全话能当晚急不及待地运用妙计，向黄军司令大板吉平副司令亚古更狼堂而皇之当面提出，若要天下太平必先收天下武器，效仿二千多年前秦始皇的一统山河，先铲除地方所有武装。这一提出使黄军“新政府”、社会名流等人听了，对他刮目相看，一时间无人能反驳。但人人都知道现在能保存下来的建筑物及所有资源财物，都是由于先有自己的军火武器装备私家军队。就拿现在的黄军临时司令部总统大酒店来说，就是一个例子。现在全话能要像从前古人苏秦、张仪等纵横家演讲那样鼓动当时的统治者。苏秦、张仪持强国伟论，而带理强是实行浑水摸鱼，要有混浊的水才能抢鱼，谋财害命。

    话说会议在继续，此时集政治军事阴谋加各种复杂心理、种种原因，人人实在很恐慌，普遍贵宾都不知贼人葫芦里装什么药，如此情况自然想到要自保，要自保很自然想到张文坚。银行业头子李学多次打眼色恳求张文坚出马顶住上升邪气，但张文坚好像不领会。鸿门宴从上半夜开至下半夜，很多人的话好像不中用。历来处事很有把握的张老板未见哼一声，性急的贵宾们真感失望。五金机械业大王胡里海装作劝酒越位低声对张文坚说：“‘新政府’态度不明，形势对我们很不利。”张文坚又不置可否，苦笑又不见答话。各界实业巨子都害怕，不知如何是好。眼见这个年头一些望族及富有人家破产，像破柴这样简单怎叫人不伤心烦恼。身在黄军司令部的三十六位各界巨子代表，从来未见过这样火药气味浓烈的鸿门宴，所以人人都不敢开口讲话怕招杀身之祸，只是装作无事一样，只讲风月，不谈国事。“这道菜好味。…那种菜成了一点。”讲话又口震震，其实人人只知吃不知有味。

    大板吉平司令早明白这帮人互不信任又怕黄军，个个表面堆起笑容实质是装着高兴心里难受。百般无奈下，大板吉平问马天日：“刚才劝酒声音特别难听的高个子叫什么名字?”马天日答：“报告司令，是独角牛，是凶恶无比的土匪，他最喜欢亲手杀人，与带理强是一路货色。平民大众听见他们名字都心惊胆寒。”大板吉平答：“明白!”大板对马天日说：“这个酒会该收场了，没有必要再开下去，请你主持。”马天日一听即诚惶诚恐答：“好!好!”马天日正在想讲话，正好又见一位通信的秘书女兵递上一封贴得很实的信，交给大板吉平这边。马天日紧急叫林火登作最后发言。林火登紧张谨慎快速上了小讲台，作了如下发言：

    “尊敬的大板吉平司令，尊敬的亚古更狼副司令，本人代表本地区及全城教育界、文化界及广大民众，在这里讲几句知心话。自从黄军到来，我们广大民众在黄军保护下，很多人恢复了正常生活，夜间都有人敢出街。黄军未到来时很多人白天都不敢上路，但在家里也未见得安全。运气不好的人日夜在家也会等死。为什么?因为土匪太多，入屋杀人。现在黄军来了，土匪就不敢作恶多端，我们全城几十万乡亲父老都要靠黄军保护。各位，我们的地方很大，黄军是初到敝境，许多地形又不熟识，所以兄弟认为很有必要增加一部分热心人士支持，共同搞好，保护各位。带理强先生手下有一大帮人应该成立自卫队。自卫队的成立可以帮助黄军肃清土匪强盗。”

    这样的讲话很明显，只有带理强成立武装是应该的，别人拥有武装枪支弹药是犯法。林火登在滔滔不绝、口水横飞乱吹，又说将来各位的日子会如何好过。这边大板吉。平看完信后，立即表现出不耐烦，要立即通知马天日散会。只见马天日叫一名副官递上一张小字条，内容是“立即闭嘴”四个字。林火登讲顺了嘴，最后还要讲声：“兄弟的话讲得不好，敬请原谅，告辞了。”闭嘴下台去了。马天日着急地又上讲台急速讲话：“全城有幸有黄军保护，各位请今后支持新政府。今日时间到，有劳各位，散会。”因要突然散会，乐队立即奏起送客乐曲，又闻得美女娇声大唱“何日君再来”。各名流慢慢地走出总统大酒店。富郎东村副官领着一群黄军送客出门。总统大酒店附近围满了衣衫褴褛的穷苦人，因饥饿成了皮包骨。贵宾们纷纷登上香车，此地形成了“朱门酒肉臭，路有饿尸骨”的模样。

    话分两头。刚才会议草草收场，原因是大板吉平司令接到报告，说黄军的运粮车队居然被人抢了，一名少尉军官及一名上等兵被打死。吃了龙胆的人到底是谁?接得报告的吉平司令又惊又气无心再开会。上级司令总部又来电催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说曲终人散鸿门宴，有人陕活、有人愁。其中最快活的算是带理强等，因为黄军笑纳了他的沾满人血的白银，今后有争取图大业的希望。散会后这一边黄军司令部立即开紧急会议。那大板吉平司令在皱着眉头讲话：“我们进军大平原以来，首次遇到这种事，请各位发言。”亚古更狼说：“袭击我们车队抢走粮食，民夫死二十多人，我军死二人。据目击者及我们情报部门发来资料，均认为既不像正规部队手法，但又不像临时毛贼所为。目前，我军进城后一个月治安越来越差，如此下去对我们不利。根据情报部侦察处所言，是一些有实力的土匪勾结敌军所为。上级司令部要我们采取行动，请大板司令作出决定。”

    三个时辰过去，大板吉平用专线秘密电话与外边联络一番后，又作出了工作方案，题目是“若要天下太平先贼杀贼”，但众军官不大明白。大板吉平讲：“各位处长、课长，过去我们在军政大学近毕业时期，就有一篇论文清楚地说明打天下与治天下的区分。因国之将亡，盗贼四起，又因为盗贼四起，所以加速他们亡国，敌人亡国，我们才可以来当家。如果现在不断盗贼四起下去，我们虽有很强的军事力量，从长远看也无济于事，政治的严重问题要用政治手段去解决。”大板吉平司令一番话使各处、课长开始明白政治、军事要分别对待，最后大板吉平站起来布置下命令，从现在起立即行动，十五天内干净地消灭现有一半土匪，留下一半为我们所用。一至二级贼头捉住严刑逼供，为我所用。我军尽量少出动，又要装着做好人。口号是：为民除害。先来一回贼杀贼。军事秘密会议室顿时空气紧张起来。大板吉平脸带一丝可怕狞笑，继续讲：“具体做法，第一，勇者抵抗彻底捕杀；第二，有智慧的贼认真押，关押的押；第三，有财富者快挖。各级长官请立即行动。”大板吉平讲完坐下，在座的全体军官像闪电式起立敬礼转身离座，飞快开军车而去。执行“勇者杀，智慧者押，见财富就挖”三大命令。第二天许多下级黄军执行命令简直是乱来，勇者杀，即看一些青壮的民众无故即杀，看见有识之士乱抓起来关押，见财富即挖、抢光，乱了多天，又是鸡飞狗走。

    第三天晚上军事秘密会议室，多了一帮人。为首者马天日代表“新政府”官职叫委员，委员助理林火登，还有一个人是带理强及助手全话能，进入会议室前要严密搜查到会者，规定不得带武器。会上那位亚古更狼面色铁青，双眼发红杀气腾腾。亚古更狼两眼直迫带理强，下命令说：“带理强先生，你已经是我们的人，黄军需要你做事。”带理强大惊，眼下惊也没用了。带理强用足耐力镇静下来答话，又见杀人不眨眼贼头此时心寒极了，只能简单地说话，连声叫：“好……好……好……好……”连叫四次好字。忽然想起有几句笑话，好佬怕烂佬，烂佬怕泼妇，泼妇怕亡命徒，亡命徒怕枪毙。这个定律讲中了带理强，就是怕亚古更狼副司令手下无情。带理强虽力作镇静，但脸色发白，只能不断重复着，好像反问亚古更狼副司令：“有话请讲，我带某一伙人是全心全意为黄军服务的。”亚古更狼立即发火，一拍桌，公文纸飞走，个个都脸有惧色。亚古更狼立即问带理强：“我问你一句话，如不老实讲，五分钟之内枪毙。”带理强在生死之下更不敢随便开口，所以又立即改守不开口，怕言多有失，但黄军问话，总不能不答。“我带某是全心全意投靠黄军的”，继续反复又说：“我们没有做对黄军不起的事。”带理强此招也厉害，是反摸底。在这样的情况下，亚古更狼亮出底牌，忽然很细声问：  “杀黄军，抢粮车队，此事你知道吗?”带理强答：“我知!”亚古更狼示意带理强坐下。带理强坐下。亚古更狼立即追问：“杀害黄军官兵，你们山寨有多少人参加?”带理强说：“一个都没有参与，此事是独角牛干的，还有一批正牌军干的。他们也号召我们，但我们不愿意。”亚古更狼说：“那你为什么不报告?”带理强说：“我们罪该万死，又怕他们集体报复。”讲到这里，亚古更狼示意不必再讲。

    亚古更狼立即转身走出，心里佩服大板吉平的估计，土匪们太复杂狡猾不可靠。又进入另一个密室报告大板吉平上校司令：“现在我们掌握真实材料，共十四名著名大盗，个个拥有大批武装。”亚古更狼把名单呈给大板吉平。大板接过连看也不看一眼，就用红铅笔在中间轻轻一画，把十四个人分成两堆。大板吉平做个平常手势，轻声补充说：“左边七个枪毙，彻底铲除所有手下及家属，一个不剩。”讲完喝一口茶，大板上校继续又讲：“右边七个封官加发财。”大板吉乎的习惯是杀人时讲话低声调。亚古更狼此时又接过名单离开上司，回军事会议室见大伙人。亚古更狼看清名单，等于阎罗王点生死簿，之后把名单放回自己公文袋，立即堆起笑容，变了另一个人，又和气有礼：“恭喜你!带先生，你又行运又为人能干，黄军司令部决定起用你，请你带头铲除七座山头，但事关重大，请你们两个时辰内讲明工作计划，行动具体方案。”带理强一听已明白黄军意图，自己脱难了，大惊大喜，立即对着亚古更狼九十度鞠躬说：“我们一定会出动全部力量，本人亲自动手一个不剩，把他们杀精光。”带理强讲完杀清光再向亚古更狼又一个鞠躬，正想带着全话能走出戒备森严、到处充满杀气的军事会议室时，突然马天日、林火登到来祝贺他旗开得胜。带理强高兴地走出军营。

    过了两个时辰，带理强、全话能再次在军营出现，这次接见带理强、全话能的是亚古更狼及富郎东村外加一名助手机要密探头目，共三人。带理强性急，又心情紧张，首先开口：“尊敬的副司令，从今日开始共请给我五天时间，我带某人及军师全话能用两个人头担保，保证七座山头所有人，一个不剩，杀个清光。具体做法我明天付上绝密计划表。”亚古更狼听后发出满意的狞笑，表示同意。带理强见亚古更狼同意，大喜，即带着全话能离开了军事大本营匆匆而去。

    话分两头。上次黄军宴请大批社会知名人士，其宴席中就有大贼头独角牛、飞天龙等人。二位大贼首领，他们很佩服全话能的眼光独到，博得黄军高兴。高兴之余，就会得到支持认可，是人所共知的道理。全话能诡计多端，带理强够凶狠，在江湖上历来有威名。带理强除了打家劫舍外，还能做贩运军火、走私毒品的生意。黄军虽强大凶狠，但狮城外有些地方，例如深入山区险恶地带时黄军是不敢去的，因怕中各军埋伏。但带理强等人可以进出自如，路路通，所以带理强是各贼之中最富有的贼。因此所有大贼从此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由于得到黄军赏识，带理强贼王的地位不久会确立，大小贼都想巴结依靠未来贼王唯恐不及。

    带理强向亚古更狼作保证后，第二天发出了请帖，十三位贼首领全部统请到黄军总部之一的总统大酒店饮酒。十三名贼首领接贼王请帖后欢喜得发狂，依约来到总统大酒店。华灯初上又逢秋天，事物也怪，好好的秋天好像老是多事之秋。今晚总统大酒店门口依然是富郎东村在迎宾，但没有乐队在大吹大擂，富郎东村衣着比上次更整齐，笔直挺立更热情有礼，还有几个漂亮迎宾小姐站着恭请。只见众恶人一一进入酒店，很快客人全部到来时，林火登又带着两个招待主任笑嘻嘻地说：“东边是专设招待副手的筵席，南边才是主贵宾筵席。”林火登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请呀，请。”又见一个人大方得体地高声叫：“很好，很好，我们去东边食得更放心更多，各位请呀。”原来是很有名气的贼师爷，他带头当副手又开心带着各位贼首的副手很自然跟随全话能离座去了，贼头们不知是计个个欣然默许，分身份入座位，大伙自由自在饮酒。

    先说南边大客厅共十四位大爷，个个单枪匹马在高谈阔论，忽然又见带理强、富郎东村进出二次后，南边东门一开进来了一位黄军军官，手执一份名单，他很客气地读名：“请问哪位大号叫独角牛先生?一独角牛笑答：“我是。”军官客气地说：“请到东厢就座。”一位迎宾女郎带着去了。军官又读名：“哪位叫飞天龙先生?”飞天龙贼眼一盯，作笑状答兄弟就是。军官又说：“敬请到东厢就座。”第三位是江大胆，第四位是眼镜蛇，第五位是罗命才，第六位是打爆石，第七位是李魔王，七位同坐东厢饮一席酒，七位大恶人入座正在高兴频频吸食名贵的西洋烟。那美酒佳肴一点都未上，就在此时突然听见酒店上层经理大声说：“各位，现在要庆贺，烧大鞭炮助兴，请快掩耳半刻钟。”列位看官，太突然的事又要发生，历来无巧不成书，又是东窗事发。怎见得?有诗为证：

    炮竹响声假乱真，世上善恶恩怨分。

    眼前报应无可逃，恶人乱枪杀恶人。

    只一会果然炮竹响了，很快人们即感到有了火药气味，且越来越浓烈。不知怎的，此时东厢突然出现一挺轻型机枪，飞快地向着七位贼首直射。一心到来饮酒的众贼头根本未有提防更来不及持枪反射抵抗或逃跑，由于炮竹响声又大，谁会感到突然飞来横祸，只见那七贼首惨叫，但无人能听闻，只挣扎了一会，只有血流满地就不能再动了。那一个着皮靴短衣裤的杀手此时放下轻机枪在地，熟练地从腰间拔出一支左轮短手枪，先用脚踢，对那一个个中了乱枪的贼头补枪都对准要害，一律双重补枪，防止复活，其动作真快速又麻利，最后认定彻底全部断气，又从从容容地在桌上抽出一根西洋烟，再用刚才死者的高级洋火点着慢慢满意地吸了两口，抽好腰间皮带，手枪很自然又放回。望一下外面，这时的炮竹声才停下来，刚好是半刻钟。原来这位出色又富有经验的杀手，杀人比杀鸡简单的杀手，就是富郎东村上尉副官。身躯高大，肌肉结实，生成一双三角眼，脸肉横生，未到半刻钟连杀七人像无事一样轻快。副官一只手拿着轻型机关枪，一只手吸食半支西洋香烟，杀人副官用鼻音又哼着不知名的歌儿。七名平时杀人如麻的贼首领，一个个神不知鬼不觉地去阴府报到。

    此时前面来了一个人，杀人之事他是天知地知他最早知，他听着炮竹为暗号，炮竹一停，他即离座，说要去厕所。他迎着杀人狂的面笑着而来，东村上尉用手示意，表示已完成任务，请验收。只见那验收者全话能现在入东厢看清究竟。全话能面对同行的脸孔，见没有一个死贼首闭上眼睛，个个怒目凶光直射。那全话能好像不当回事转身便去，立即报告带理强。此时七个去世贼首的副手全然不知，很开心地准备喝酒，猜拳打赌见高低。现场的带理强及全话能因突然起身成了暗号，早有一班带理强手下，两个人对付一个贼用二支短枪指住胸口：“不许动!”众贼知大事不好即举起了双手，就这样立即把十多个人的枪械全部收去。再喝令：“站好!否则立即枪杀!”现在个个贼二哥吓得面如泥土色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带理强凶相毕露，大声叫：“到东厢去看看。”个个即排好队前边有人带路向东厢宴会厅，未到东厢早已嗅出一股难闻的人血腥味，令人会莫名奇妙作呕，又心寒，预感不妙。当十多位贼二哥见到七条死尸，初时以为花了眼，再看清楚时个个当堂脚软，很齐心一致跪在带理强脚下，大洒眼泪，要求留下狗命，愿永作奴隶。

    现在带理强立即摆出贼王的架势，挥左手，再挥右手：“由我们军师讲清条件。”此时只见全话能已和气了点，明白他们此时脚软，又叫：“各位坐下吧。”众贼哥人人脸上大有怕色，不敢正眼看全话能。坐着坐着，众贼异口同声叫军师：“请饶命!”全话能快言快语讲：“你们死不死，全部靠你们自己。”全话能放低声音说：“黄军要铲除一半绿林好汉，留一半绿林好汉当官。你们这帮人从今晚起，在这里边工作要立功，逐个带我们消灭七个山头。先从独角牛开始，要独角牛的副手带好头，把他们的手下全部杀死，你们就算完成任务。如果走漏了风声杀不死他们，那你们就会立即跟随那七位去死，与他们去阴府报到。”全话能再补充说：“只有他们死，你们才得活。今后十四个山头合并成七个大山头。山头的后台是黄军。明白吗?”十余个二把手贼首立即表示很愿意。就今晚动手，办法是如此这般，那当然凶恶非常。带理强即派出得力的贼头火速执行贼杀贼去了。

    话分两头。这一个宴会厅南厢相安无事，照常饮酒。过了一会，觉得奇怪。等到带理强、全话能回过来，把原本真情实况一讲，众贼大惊。只见全话能说：“六位大哥，人生在世要明白点事理。人世上是死生生死，不断如此。对我们这行来说，正是一鸡死一鸡鸣，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们死，我们有幸统治七座山头，统治狮城黄军不统治的地方。”讲完带着六个大贼头去看七名死尸。初时看见他们死得可怜，大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感，个个低头不语。全话能说：“没有他们死，怎有我们活。”慢慢地六位贼首领转惊变喜很佩服全话能、带理强的才能非凡，要主动加入贼杀贼行列。当晚集队保证天亮前全部杀死七座山头的贼，又用计骗使众贼上当，又借助黄军的新式武器，结果当晚独角牛等众手下已经是蛇无头不行，所以很快七个贼巢穴全部消灭，不复存在。

    话分两头。当晚七名大贼首领死于东厢宴会厅，横尸在地血流四周。当时总统大酒店的老板很快就知道了此事，黄军杀人是司空见惯，但现在死的是江洋大盗。老板认为这种人生前如此凶恶，死后变鬼一定会阴魂不散，鬼恶定会闹翻天，更害怕大酒店今后会很不吉利，越想越心寒。总统大酒店庄特兆老板事急智生，立即用重金务必请得道行最高的大师，赶快超度亡魂。那真是钱多好办事，未到两个时辰，大师父请到。大师父很快去作法，大师助手烧起香烛，要赶快超度众恶鬼，又见那大师登上只有半尺高的坛台，与死者面对面协商对话，一定要在天亮前赶鬼出门，以报答庄特兆老板的很重委托。只见大师手执木剑，身上穿了八卦杏黄色古怪道袍，脚穿麻织多耳云鞋，乱了头发，看样子斗法很辛苦。众鬼很恶，但师父更勇敢。很快师父斗法胜利，亡魂跑不了，全被师父捉住了。又见师父闭眼高声喝令大叫：“众鬼听令违者斩。”当时天很黑，大法师一叫当场下了几点零星小雨。在场的人个个都感到毛骨悚然，谁都不敢咳出声。大师赶紧念祭文十大符咒真经之一，那名叫《人鬼阴阳劝世文》一篇。老板见状即令众人用笔暗中记录如下真言。大法师声音低沉念：

    夜对天上星，阴魂不散皆因气难平。

    命生是喜、命死莫惊，各人气数早有定。

    为人正不正，抬头三尺有神明。

    在世作恶心毒，迟早得报应。

    积德善良者，福至又心灵。

    正义做人，发财长寿加添丁。

    亡命七个快快入鬼门，人鬼阴阳，界上有分明。

    早日投胎，来世做人要心术正。

    坏人太多，天下无太平，贼国大乱，皇天有意先死害人精。

    本法师已多念符咒，道理又禀清，从此你们心里会平静。

  但其中有六句未有人能写得出。以上是未全记录。

    大法师重复三次后，急忙叫人快搬尸运出总统大酒店，此时人们都说真经符咒灵验极了，七条贼尸全闭上了贼眼，不再觉得难看，亡魂愿意进入鬼门关了。老板庄特兆甚高兴，重酬大法师，法师带着助手行礼道谢而别。

    这个夜晚几乎没有人能睡好觉。狮城里又再现尸城，因为黄军穿着便服与贼兵一样，再加贼兵大杀贼兵，更深夜静，人们到处听见杀声叫喊。这个计划是大板吉平司令订的。带理强一夜之间成了贼大王也是险胜，他差一点也进了死人堆。在前文也讲过当黄军司令大板吉平接过亚古更狼一张十四位贼头名单时，根本没看一眼就在中间一画，这边全部杀死，那边升官发财这样的随意，亚古更狼更可以随意这边那边，总之谁坐东厢谁就在炮竹响时进棺材。富浪东村又绝不会多看一眼清点人数多少，验明谁是正身才开枪。第二天下午，狮城里贴出了安民告示，民众才得知昨晚夜带理强杀贼有功，现已升任自卫队大队长。从此带理强变成了合法高级大警官、大军官。他手下的人经常与黄军一起坐军车出入巡逻管理大狮城，实行了季子兵匪一家亲，号称天下太平了。从此疯狂压迫士农工商供养黄军及“新政府”庞大的结构组织，无限地吸人血，也是不堪回首话九年。总之，天下如一片苦海，大众泪水成河。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六回“床头金尽家境贫，富商破产成贱民；少年丧亲遭不幸，注定做了苦命人”自有分晓。

长篇小说《人海人》连载（第六回）

床头金尽家境贫
少年丧亲遭不幸

富商破产成贱民
注定做了苦命人

    天下很大，事物也多，一嘴不能同时二用。狮城的事暂且放下。

    回头看本书第二回中心人物伍老板的初生儿哪里去了。话说伍硕注一家八日当年流浪去了南停市。烂船尚有三斤钉的倒霉老板饱受忧患，上船时全部穿上最破烂的衣服做出比叫化子更穷的样子。他的夫人又在小木船生孩子，身子坏极。人人脸上有菜青色双目无神，但各人身上都收藏有今后活命的金银细软，幸好无人认识他们，也是天元绝人之路，好人命不该绝。虽然南停市也盗贼多如牛毛，伍老板这帮人因变迁，长期恐慌吓得早已面无人色，也像二千年前名将伍子胥逃出昭关一夜白了头，彻底变了样。盗贼们认为这帮人快饿死了，及病得去死不远，老糠尚可压出油，但干泥沙决压不出油，所以各人的活命钱没有受贼光顾。一家八口就这样生存活了下来。

    乱世的南停市也会有人富得流油，但遍地有因穷成了饿尸骨。又见很多小街有密密麻麻房屋聚于一堆堆，远处一望就知是小户人家的居屋。有一间十三桁瓦的平房就是倒霉老板伍硕注临老难过世的住处。一住九年，过去那个在小木船出生的男孩到了九岁。父亲也因总是想着：破产破得快，真是天绝我也。倒霉老板天天闷闷不乐，儿子已九岁未有心思去定名字，家里人只好惯了叫他船儿，因在木船出生。有天，老夫人见船儿一本正经在读书写字又看书很听话，姐兄们常常欺负骂他说，他是个不吉祥之物，因以前父母很有钱，因有了他就越来越穷，如果没有船儿一定会好的。船儿好像从不计较。这天老夫人又看看伍硕注，一老一少，再看其他孩子流泪眼看流泪眼，老夫人想着想着再看终究都是流泪。忽然又想起船儿该有个名字吧!这一天，倒霉老板伍硕注好像心情好点，在教船儿读四书五经。老夫人乘机大胆提出：“船儿这个名怪难听的，该有个正名吧!”伍硕注立即联想：想当年因自己糊涂得只听船家妇人一番话，船儿差点变水鬼儿，一切凄惨断肠夜情景，全部浮现在脑海，现在非常清晰。又记得九年前当晚，有幸宁死不为大私灭亲的决定，小心把刚出世小儿往水中投，轻轻地交夫人保护。在这一刹那间交接手抱又清楚地看见刚出世孩儿脸上有五滴自己的血眼泪。伍老板面对老夫人恳求，突然灵感一动，即对老夫人说：“船儿的正名叫伍滴。”伍老板一句话，船儿从此才有正名。

    伍老板讲完，心里即时像轻松多了，但明白联想那星相家的话也不合理，当年的茂源茶行早已是名存实亡，那时的船儿还远未形成胎儿。社会变战乱时的胎儿，生不逢时就是弱者，弱者就是最适合当替罪羊。伍老板已明白失败者的决定往往会更失败，马太效应是倒霉的更倒霉。现在已过了九次立秋，十年人事几番新，破产老板伍硕注的账房先生，也于年前作古。伍老板与陈司理相处数十载，一朝作别，伍某也极其伤感之。漫长的九年，八口人不易度过生活，其来源全靠吃谷种。回顾当时最老的陈司理早已年过七十，他对伍老板以主仆身份的长期供养，甚过意不去。他拼老命力争做些纸制小风车，艰难地拿到墟市人们赶集聚众的地方，摆地摊卖纸制小玩具力图挣扎，帮补伍老板维持朝粥晚饭。长期的坐吃山空，人息全无，朝粥晚饭都难以为继，各人被迫只好改日日食稀粥二餐。司理陈贵实很快一病即倒，伍老板也倾全力出钱请得大夫，看病三次但终归无济于事，这也是陈司理咬紧牙关坚决不吃不喝，希望早登仙界免浪费伍老板米粮。果然不出十日陈司理气息全无，闭上了眼直挺挺地睡着去了。伤心的伍某虽穷也要用棺木装上，埋葬于山地。

    陈司理去世三个月，老夫人忆女儿去向叉病倒，多次吃药未见奏效，不久离了人世。落泊老板伤感极了，办完丧事十来天忽冷又热，思妻心痛，又想念两个女儿。因穷难养活，草草送出，人得嫁门后不久音信又全无。伍硕注心里很内疚，体弱得讲话无力，面对三个儿子，眼见年少无知，教养无望，伍硕注想到日后，不敢再往下想。失意老板对自己说，现在他才明白活着比死痛苦得多。每天在想希望有一天来了一位义士，许下诺言愿收养他三个儿子，他愿替义士去杀仇人作那同归于尽的事。人到了绝望时什么样的想法都会有，其总的是儿女情长太多，个人想得太少。连荆轲刺秦王要离刺庆忌，实行卖命去也，为什么没有相中他?太失望了!

    因伍老板的胡思乱想越多，病情就一日重于一日，忽一日他精神突然好转，即叫三个儿子煮干饭，要大伙吃饱。三个儿子不知其原因，干饭饱餐后，听伍老板有气无力讲话，反而清醒叫：“大儿子伍同德，二儿子伍同仁，三儿子伍滴，先关好门到床前，有机密事告知。”三个儿子各人一一听话照办。伍老板吃力地要起床，同德接近廿一岁，同仁是十九岁，船儿伍滴只有九岁，三人合力扶着老爸爸向前行，在一处墙角停下来，只见伍老板辛苦地指着一块黑色的泥砖，又叫他们二人用东西把它挖开，里边有值钱的东西。同德、同仁二人放下父亲，急跑几步到烧柴火灶边拾起火钳挖开黑色大泥砖，即露出一个瓦盅，拿到早已病入膏育的失意老父亲面前。伍老板用手势叫揭开瓦盖。同德、同仁兄弟知道非同小可，一定很值钱，于是手急眼快开了盖，很小心倒在地上。原来是金戒指，共有三十只，银圆六十块。伍老板最重要的也是最后的秘密。二老夫妇对最后财宝宁死不出。

    伍老板即把事情讲清楚又当机立断叫：“同德、同仁兄弟快把金银藏回原处。”又叫同德、同仁、船儿伍滴三人手拉手，船儿在中间。伍老板微弱的声音，各人都清楚昕着先告诫二个大儿子：“要照顾伍滴，兄弟是手足。”同德、同仁不断点头，又继续讲：“今后生活靠出卖金银度日。每次要像做贼一样，秘密拿一只金戒指去钱庄变卖后，每日朝粥晚饭半饿，你们就可以维持几个月。如此俭用，兄弟三人尚可支持十年八年光景，不会饿死。和平日子来临就会有生存希望。父亲去世，谁也不必难过，悲伤是最无益的所为，要轻松做人也。天天都要读书练习。”伍老板未算讲完，又昏迷倒下。三兄弟全明白老父亲的临终训言。伍老板自此昏过去后，再没能出过声。两天后伍同德、伍同仁、伍滴三个难兄难弟发现老父亲全身及手脚冰冷硬直已多时，三兄弟哭了一场后，大哥同德作主办葬父之事，草草收场。

    人生三大惨事是幼年丧亲，中年丧偶，老年丧子，古人又有无奈哀词二句：

    父母恩深终有别，夫妻义重也分离。

    话说伍老板去世后，家中的领导权很自然落在同德大哥身上，大小事情大哥讲了算。这个破碎的家如今没有了轴心，如果按照伍老板临终教导去做应该会守得云开见月明。长者能带好头那就有好的结果收场。这很简单，又是很重要的道理。可惜事与愿违，首先问题出在大哥伍同德的当家作主手头有了一笔可观的钱，表面上朝吃粥夜间吃饭。但伍老板尸骨未寒，没几天，伍同德知手头有钱，却暗中瞒着两个弟弟自己去花父亲留下的三人节约活命伙食费。初时轻轻的用点，后来好像轻轻的不够过瘾了，越来越上瘾，不久被二弟同仁发现，伍同仁因怕吃亏提出不再朝粥晚饭而是一天三顿干饭。不久，伍同德又发展到去城里赌钱，同仁二弟精明，深知道大事不好，为了对付大哥即联合三弟船儿提出了要三马分肥的做法。要分开三份人，各自保管今后的活命伙食费，同德被迫只好同意。但清点财产数目时，已经比原来缺少了百分之十五。同德大哥解释说是朋友借去急用，日后很快会归还的。二弟同仁听后，明知有诈，但又无奈；三弟伍滴年纪尚小，不知是假，未有话说。

    事物真怪，凡做好事的人一天天胆小，凡做坏事的人一天天胆大。有一日，同德找同仁一起到外边上馆子吃饭商量一件大事，只见大哥同德饮了碗甜酒后即说真言，对同仁说：“我们本来是富家子弟，由于我们父母肚内生出毒物生了个坏胎儿、灾星，才把我们大伙害得很惨。”二哥同仁听后想了一会即也觉得大哥言之有理。大哥伍同德酒过三巡后干脆痛快地说：“人人都说，船儿是灾星。父母在世时，老当他是宝贝，害得所有人又死又穷。”同仁想了一下说：“大哥!言之有理!”兄弟俩对着干杯，酒逢知己千杯少，越饮越多，伍同德想了一会再说：“要想甩难，必须一不做，二不休。”等了一会，大哥伍同德又饮一碗甜酒，二人已有三分醉，同德一摆手ⅡH：“酒保!再来一碟白切卤水猪耳朵，外加炒鸡蛋。”随后，低声对二弟同仁说：“牛要耕田，马能吃谷，各人自有各人福。”

伍同德、伍同仁兄弟俩大吃破产老板伍硕注夫妇剩下宁死不出的养儿血汗钱。越吃越有味悟出了道理。酒未醉人，人自会醉，花不迷人是人自迷。世人想做坏事都先要发明一些歪理作道理依据，先壮胆才有力去损人害人，眼前好酒好菜才至关重要，二弟同仁从未有吃过如此好酒菜肉，如今吃起来真个痛快之极。几碗下肚花了眼，心想上馆子吃饭真个痛快，此时此地早该到来，同仁二弟忽然醒起大哥刚才说的一不做二不休，莫非真正有利于我们能常来此地乎?又知大哥见利从不会糊涂且聪明，想到有如此好处何乐不为，饮酒使人聪明，此时的同仁因念念不忘那句话，所以立即替大哥斟酒又夹一块肥猪耳肉，笑眯眯成了十分尊敬样的眼望着同德，极其客气地亲切叫着：“大哥你刚才说一不做二不休小弟一点也听不明，请求大哥快点告诉我行么?”同德见二弟忽然对自己很客气，心中大喜但又要先做了个慢动作，饮一口酒闭一下眼说：“放心吧同仁，我会马上告诉你保证你满意。”同仁又是笑眯眯答：“那太好了，那就请大哥快点讲吧!告诉小弟好办法好消息。”边笑说边动手，又向大哥斟酒夹肉，恭敬有加，到底大哥同德有甚好办法一定会使同仁满意又高兴?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人海人》上集第七回“牛耕瘦田马食谷，骨肉相残何其毒；眼前只为吃点肉，宁可害了亲手足”自有分晓。

长篇小说《人海人》连载（第七回）

牛耕瘦田马食谷
眼前只为吃点肉

骨肉相残何其毒
宁可害了亲手足

    书接上回。话说伍同德、伍同仁二位兄长在城里饮酒吃肉，有了二分酒气，大哥同德认为：“三弟船儿是个灾星。自从有了他父母才会破产，以致今日贫贱。”二弟同仁也认同大哥的话。此时大哥同德意味深长慢慢说：“现在我们手头也有点钱，为什么不拿去做点小生意，而是坐食山空?”二弟同仁又是一句：“大哥言之有理。”同仁太多“有理”之后，就追问大哥：“到底有什么点石成金之法，请大哥快点讲出来，二弟一定紧跟就是了。”同仁又说，“你看能像今天那样大碗酒大块肉，口甘肥美都齐全，多痛快!谁会不愿意。”同仁说时，手舞足蹈，脸上大有喜色。大哥同德又慢慢对同仁说：“先把所有的十年活命费全部拿走。我们俩去狮城做生意，与朋友合作。听说狮城太平了。”同仁听后一点也不糊涂，即问：“钱都拿走那么三弟怎么办?注定会饿死啦，要不要留下一点钱给他呢?”大哥同德即摇头摆手说：“不要理他!再留下一份，我们就不够本钱做生意。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第一，他是个灾星，早该死，是爸爸把他捡回来，才有今日贫穷。这些钱他也不该得到的。牛该耕田、马该食谷，各人自有各人福，这些话准，错不了。”二弟同仁听罢，叉频频点头，现在兄弟二人高谈阔论，二人嘴上左右都插上了牙签，此时成了食客多神气，使人一望就知是已经茶烟酒肉饭样样都很满足的样。今天二兄弟真是酒逢知已，已达成共识，最后要偷偷决定离开居住了九年的十三桁瓦平房到狮城谋生望发财。那三弟伍滴船儿在家当然被蒙在鼓里，一点也不知情，因利之所在，不幸的事又即将发生。

    过了二日，天色晴朗，开始入冬，没有下雨的季节也是上路出门的好日子。这天早上照例是三弟船儿做早饭。现时的三兄弟，特别是船儿怎会知道今天就是最后的一餐，今后难有再见的一餐。只见二位大哥伍同德、伍同仁忽然说话了，大哥先开口说：“我们的朋友已约好了，我们已有工作做。”船儿一听真高兴。这个年头会有工做，确是天老爷大赐福。年幼无知天真的心灵立即有了希望，二位兄长有朝一日也带自己出身，九岁孩童怎有依靠，二位亲大哥就是生命源泉，父母留下的金钱更是他们的生命之源。今天只见二位大哥吃完饭，收拾一大包行李。那个年代最重要的是身上棉衣，有家可归的人最重要的是棉被，所以古人往往清楚地说，生活四大事就是衣食住行。从前的人物质奇缺，在冰天雪地里没有保暖的棉衣，可能不到一天就会冻死，所以穿衣为首要。生活四大事，衣是最大。现在伍同德、伍同仁二位大哥背起了行装就走，无知小船儿依依不舍目送二位兄长不愿讲话，面上又没有表情的兄长踏上了伍船儿认为快活很有希望之路，有谁知是欺骗，永远绝望之路。当最后分别又听见伍同德讲了一句：“以后有好吃的东西我们会很快带回家，大家吃。”这句话船儿三弟一直记住了，要终身不忘。二位大哥走后船儿以为等几天会有得吃，怎知，从此等呀再等呀，又怎会相信不到黄泉无相见那样可怕。

    伍同德、伍同仁二兄弟不回头地上了路，又上船。兄弟俩不日来到了狮城，在一个鸡鸣早看天小旅店住下。阔别多年的狮城已经今非昔比了。兄弟俩手头拿了船儿的养命钱，每天照样在一些虽是低级饭馆，但也杯冷杯热，吃饱之后照样嘴上长出牙签神气步出饭馆。

    回头再说南停市这一边十三桁瓦的船儿，自从二位哥哥走后，每天都是吃粥二餐。一天天地等着哥哥回来，不敢多煮米吃，记住要以节约为根本。一个月，两个月，过去了，二位哥哥踪影音信全无，好不容易快到年终。冷天早已到来，米已吃光。奇怪的是未见兄长音信。此时才懂得惊慌，由于求生的本能才想起要到墙角挖开泥土拿点钱去籴米。天啊!太奇怪了，全部银圆都没有了。船儿大惊，开始欲哭又未见眼泪。这时才明白全部秘密的金银被二位手足拿走了，今日的突然银尽粮绝，小船儿吓得大哭不止。这样绝望的日子又过了几天。

    忽有一日，闻得有人叫开门，原来是屋主汪四文来上门收租了，见伍滴分文全无，屋主开始时很怒火，后来看清楚这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瘦弱的小孩童，两眼闪着似泪非泪的光，十分可怜，一看便知已经多目无米下肚。小船儿饿得行路无力，屋主汪四文也自叹倒霉，想收点屋租过年，看来不可能了，不但租金收不到，那很会鉴貌辨色的汪四文明白眼前这个孩子肯定会不出几天便饿死在此屋，到时又要搬死尸，又把屋弄脏成了鬼屋，今后出租更困难了。想到这一层，老奸巨猾又不动声色的汪四文屋主忽然心生了一计，要骗走小船儿，要他离开屋死得远一点。人老精鬼老灵，那汪老家伙干脆忍痛出点代价，所以立即收口不再骂人，很快脸上又装出一副可怜的样说：“孩子，你们一家死的都死了，剩下的又跑了，我看他们不会再回来的。你相信我吧。我也是靠收点屋租吞口水养命的人，一家几口困难得很。你这样等下去又会饿死的，我现在给你出个主意。你把棉被衣物带着，一路行乞去狮城吧。那里有难民救济会，有施粥站。这样一来你可以希望有得活命。二来你也可怜我这个老头，把屋还给我，等我再租出去，赚点小意思养命，如果你死在这里我就惨了，你明天就走吧，今晚我送二碗饭给你吃。”汪四文停了一下又说：“至于你们欠我一年的租金就算了，是前世的债下世再还了。”汪四文装出极无奈又可怜的样，后来又说：“如果不答应，我老婆及我儿子定会把你打出去。”伍船儿此时听后心里又乱，又饿，又累，又怕。心想自己实在理亏，什么话也没有说，对于汪四文提出的条件一一都点头表示答应。汪四文晚上果然送来二碗饭，饭面上除有几片咸菜外又有二颗红枣。伍滴除了感激外，就不客气，很快吃个精光，丢在地上有几粒米饭也捡回吃进了肚。

    这一夜伍船儿一觉很快又睡到天明，鸡鸣即起。伍滴抱着九死一生的心情，决定离开此屋走路去狮城寻找二位大哥，及去施粥站看看。日光照着十三桁瓦屋，到中午时分，伍船儿的居屋已经人去楼空。在汪四文的软硬兼施下又自觉理亏的男孩伍船儿，心里尚记得汪四文说欠他一年屋租，今世还不了，下世再还，还有下世么?谁晓得，现只知背着行李一步步向前走。一路上难民也有许多饿死路上的，但单身行的人很少，而只有九岁大的又是单人逃亡的实属未见。

    此时伍船儿向着狮城方向而行，很快不觉又到了夜晚，船儿放下行李在一个不知名的人家的屋下停止。夜神来临得快，饥饿的人睡着了，醒来时又是早上，人求生时往往总会挣扎出智慧。首先把棉被卖掉得到六角钱。那个年代就是三个双毫，求生念头又使伍船儿很懂得节约谋生的本领，很懂得节约三个双毫。本来可以进入小吃馆食几顿饭，节约的船儿买了两斤米又在山边拾枯柴煮吃，朝粥晚粥，夜睡路旁，晓行夜宿。船儿在想，什么时候才能到达狮城，狮城很大，到哪里去找大哥、二哥呢?

    有天，九岁的伍滴向一位老伯打听。先向老伯鞠了一个躬，老伯觉得这个穷孩子有礼貌，停了下来，愿与伍滴讲话了。老伯问明白又了解伍滴的去向及处境后，叹口气说：“难呀!有登天那样难呀。”老伯好意地说：“像你这样的年龄，要有成年人带，否则寸步难行呀。”老伯再说：“我多讲没用，我也没有能力帮你，孩子，听天由命吧。”老伯讲完即走，不再讲话了。这一番话虽然没有直接帮得伍船儿什么，但算使船儿得到点启发。老伯说，孩子是要大人携带的，这一句话，伍滴联想到需要大人，所以他立即在行李内翻到一个往日写字的墨盒，尚有几张白粗纸，拿出来就以地作台面，白粗纸上写上二个较大的字，摆在墟镇有人来往的路旁。“出卖”二个字惹来一些人看，又有人议论。一些人叫：“喂，小孩把脸向上，让咱们看一看。”低着头的伍船儿不好意思向上让人望了一会又低下头。一些人又在问：“喂，小孩你家里父母在哪?”人们也觉得奇怪，一般的卖儿女都有父母做主，如今这个孩童自己做主把自己卖掉，只见船儿摇摇手答复：“父母不在。”一位上了年纪的大娘看了船儿足有半个时辰，．开口问孩子：“你要多少钱卖掉自己?”船儿答：“不要钱，望有大人携带我什么都愿做。”看来大娘有点动情，她说：一隆可怜的，这个世界哪来的米饭能养额外的苦人儿。”

    大娘讲完转身又走开，一些人也渐渐散开，不久太阳快下山了，船儿估计自己今天很难会有人愿光顾了，正在要走时那位大娘又来了，只见她递一碗饭给船儿，船儿深深感激时又感到很丑，我伍滴真的变成了乞丐了吗?天呀!不想伸手去接，那好心大娘好像明白船儿的心理，他身世虽穷但怎么看都不像那些惯乞。世上也确有一帮世代的乞丐，好像有种的那样代代传父传子。他(她)们的内心想法不同，又是另一种想法，我就是不愿干活的，大家都在养我。咱们永远占尽便宜，吃亏的永远是你们的慈善家们，咱们多聪明。总之按此道岂不成了智者永远是愚者之奴矣。闲话休提书归正题。只见大娘面对伍船儿说：“我们没有将你看成是行乞，小孩子不必多心眼瞎想，吃饭，别把身子饿坏，日后天下太平有命还要做许多事的，如果我有能力早把你买下来当儿子。孩子，吃完饭快离开这里吧，天气快变了，这里的人家里无粮养活自己又怎会有人要领养孩子?”大娘讲完话即走，头也不回看一下，又听声音那中年妇人心里也动了感情。船儿很快把饭食完立即上路朝狮城方向走，夜睡路旁。

    一觉醒来，又见白天。这天正午，船儿把最后的米吃光了。他在圩市内铺开那张很旧的自纸黑字，继续出卖自己，但依然没有人要，又收拾行李向狮城方向走，前面有山有路，又见路越来越小。此时说时迟那时快，不知是哪个方向突然走出了几个人，凶得很，一齐动手，拳脚齐下，打倒了船儿，最后照着胸口又再加一脚。昏迷了的船儿早已不省人事。那几个人快手剥了船儿的棉衣及所有杂物，扬长而去。

    又到了初更时，天上下了几点雨，脸色惨白的小船儿未见死去，但胸口挨了贼人一重脚，伤得很重。长夜漫漫，船儿又醒过来，伤势虽重但神志清醒。他明白无大人带着，无粮食带着，是不能去狮城的。到了狮城也会饿死，现在要上天无路，要人地无门，小船儿心里明白了，最后的活命钱要是还在家里墙角下，就不至于走上这条绝命的路。一想到二位手足哥哥本是同根生，这个性格倔强、从不见啼哭的船儿，现在是快死的人又想起可怜的父母，痛哭了一回。最后小船儿毅然脱下最后一件单衣，把它卷变成了一条粗缆，辛苦地找到一棵树，把自己头套索吊在树上，再一松脚向前。小船儿牢固地上吊在树。那是棵梧桐树，入冬时节更甚于秋雨梧桐叶落时了。九岁孩童也知痛苦太甚，绝望之后竟会决心走上自杀之路去了。凡上吊之人一般一刻钟就会断气身亡，天师也无法再救。此时从远处望去小船儿吊得很直，脖子拉得很长，手脚直往下垂了。怎么搞的?船儿快死了吧?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第八回“要自杀视死-如归，妇人救命话前世；日吃粥水二碗半，捉虫老板怕吃亏”自有分晓。

长篇小说《人海人》连载（第八回）

要自杀视死如归
日吃粥水两碗半

妇人救命话前世
捉虫老板怕吃亏

    书接上回。话说船儿自知伤势太重，已无家可归。秋冬时节山区寒气又逼人，最值钱的衣物都被抢去尽失，又在天天挨饿，早已绝望愿快死，于深夜寻了短见，上吊于梧桐树上。看来此时已快到一刻钟，秋冬季节，山风把树吹得摇着在两边摆动，船儿那条吊颈绳是用很旧的单衣自制而成。上吊后第三次吹风时，那吊颈绳很快就霉烂断开即时脱落，那小船儿忽然又硬直地倒下在泥土上。看来地上的小船儿已处于断气又未完全断气之间。三更半夜，怎会有人发现去救?

    此刻，离自杀梧桐树不远，却走来了六个人，其中一位是妇人，年近四十岁。那妇人以主人的身份命令前边几个壮汉及一名管家说：“江有!你们快向前跑，务必把毒蛇不打死也得赶跑。好好的二头大肥猪被蛇咬死。”年纪较长的壮汉领班胆大又心细的江有应声说：“老板娘放心!我们分散追寻毒蛇。”讲完又向前追寻。现在蛇进入树林中已消失不见。江有等人在细心追寻。突然，领班江有大叫一声：“大伙快来!”大胆江有用马灯照着地上早已脸无人色的船儿说：“我看这个孩童上吊，是因断了绳掉下来的，未必已经断气。”立即一帮人全部围了上来看，追蛇之事因很辛苦，众人乘机停下来站着也有坐着，人人都七嘴八舌。有人说：“真可怜，小孩也会去寻短见，这个世界真无奇不有。”又见几个壮汉在埋怨齐说：“老大，我们快走吧，管他断气不断气，关我们屁事。昨夜三更起床到现在都未合过眼，再累下去我们才会断气呢!”江有慢条斯理地说：“这个我做不了主，等老板娘来定夺，因这条死尸离我们作坊太近。”

    说话未了，老板娘赶着又来到了现场，老板娘喘气地问：“什么事?大惊小怪。”当老板娘未看清时，以为虽是小死尸也实在害怕，再看清楚时忽又动了善心，觉得那孩子太可怜。眼前的场面不禁使她又慌了手脚，但不到半刻钟工夫，老板娘动了心，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立即又打定了主意，即叫江有：“你摸一下那孩子心口还有否暖气，鼻子还有否吸气。”江有壮着胆摸一下早已闭眼的船儿，回过头对老板娘说：“还有暖气，胸口有出血，鼻子还有气出，但无气人。”老板娘对众人说：“天气那么冷，我们穿着棉衣棉裤都觉得冷，而这个孩子单衣短裤，又自杀，怎么还能有多少气。这个孩子偏偏会在我们后园附近自杀；真怪!江有，你们快点把他背到我们蒸酒房。那里很暖和，再用麻包盖着。救人要紧。天快亮了，大伙回去睡觉吧。江有轻一点吧，这个孩子未全部硬直，大概会有得救的。”老板娘讲完，即叫：“收工!”收工，众长工最喜欢听闻叫“收工”。做事谨慎的管家江有轻快地把上吊的小船儿背到屋内，放在蒸酒房地上的木板，身上再盖了三层破麻包作棉被。

    第二天正午时分，老板娘好像心有灵犀一点通，忽又想起二天前得了一个梦，据说，是前世恩人需要她搭救，远在天边无处找，又近在眼前能见着。昨夜毒蛇咬死猪二头，那二头猪根本没有死，只是虚惊胡闹了一场，哪见有蛇。想起来也奇怪，那老板娘远未到中午就无法睡下去，又吃了半碗饭及一点点菜肉就要去蒸酒房看那男孩有否得救。如果没有得救就叫人在山边挖一坑，整整放下再盖泥土就算了人道一场。主意既定，老板娘向着蒸酒房走，那个整天整夜很勤快、要不停地工作的江有又在指点一些人工作。

    在动乱年代，这个作坊规模不小，共有廿多人在干活，算是很富有、稳妥的大户人家。这间作坊是经营养猪蒸酒磨豆腐作专业。这种工作当然是很聪明的行当，历来人们会常说第一富就是养猪蒸酒磨豆腐。拥有廿多工人的老板娘当然是神气又富有。现在江有在前面带路领着老板娘要去看那男孩儿。日上中天的太阳直照瓦面及大地一片真明亮，老板娘离十步远能看出那男儿有得救了，虽盖着装谷糠的三层厚麻包袋，老板娘高兴用手指着：“江有你看”，再用手指着，“他的肚皮动了。”江有笑对老板娘说：“对呀，对呀，对……肚皮动了。”老板娘对江有说：“我们救人要救到底，你们快点去煮粥加点生姜慢慢送到那孩童嘴里，江有你亲自喂他吃，过两个时辰我再来看看。”

    到了下午时分，船儿因有众人扶助已能张开嘴巴吃生姜咸粥，已能灌进肚内，到了深夜虽能睁开眼睛，却朦朦胧胧什么也看不清，耳朵里已听见有人吵架，居然有人敢大骂老板娘，是男人声在骂人，骂人声说这个年头今日不知明日事，女人婆真不知好歹，连那吊颈的死尸也拉进自己家门，万一救活以后能吃不能做，王百万也有吃穷之日，大山都会吃崩。骂了一会，那老板娘不大敢顶嘴，只解说几句话他可能是迷童，几天后自然会有人领回去的。男人应声说：“因现在他吃了咱们的粥咱们就吃亏。”骂完气冲冲地一脚把一块木板踢得老远，听声音知他已走出蒸酒房去了。

    骂声不停的男人名叫江竹从，是老板娘的丈夫，四十岁左右，为人非常量小又贪婪成性，该人因刻薄之极才出名，人们背后常议论，对他有这般的形容：“左手一堆人，右手_丁银，情愿死光一堆人，就是不肯放过一丁银。”江竹从另有大号花名，背里人们又将他说成是捉虫，意思是专做捉虫人自己屁股肛门之事，只要能损人，管他利已及损人不利己都要做，毫无相关，看见别人有好处就像用刀切了他的肉那样痛。据说他小时候也因穷饿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虫蚁苍蝇之类只要抓到手都照食，从不会放过。他父亲起名可能是有意的，叫他是江竹从。现已四十岁是不惑之年也皆因物出主人形，“江捉虫”的大宝号慢慢地远近驰了名。

    话说受了重伤的船儿在蒸酒房墙角边地上的木板一连过了三天，自从那次听得江捉虫一番埋怨臭骂之后就不见江捉虫来过，奇怪的是老板娘也不曾来过。留意之下听说原来他们夫妇二人去做了买卖，因为蒸酒是要粮食的，酒渣喂猪又最长肉，豆腐剩下一些下脚料就是大豆渣，给猪吃就是快长肉的最好猪粮。前二天老板娘夫妇俩卖猪卖得很好的价钱，他们满心欢喜。当天下午他们俩去买米又买得一批特好、新鲜又价钱特平的大米，他夫妇二人欢喜之余有点奇怪，在回家路上老板娘忽恍然大悟，低声神秘地对丈夫说：“亚从，告诉你一件奇怪事，切勿对外人道。”江捉虫因近日沾到大便宜心情好极，连忙答：“我会记住，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共只有四知保证没有第五知。”老板娘觉得好笑说：“没有那样紧张，我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捉虫问：“老婆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这时老板娘才陧慢讲：“那天夜得了个梦，有人告诉我前世恩人近在眼前，过了两天因睡不着以为蛇咬死猪，我们大堆人半夜去追蛇打蛇，后来看清楚才知什么事也没有，又自从那夜救了那个孩子以后，我睡觉又睡得好吃得香。我们这两天的买卖不是也赚了大钱么，猪市没有猪了，我们的猪就到。是我们收钱，任我们叫价，这不是怪事么?我们去籴米籴糠正好他们几个米摊都争着急卖出，任由我们杀价，亚从，这不是怪事么?我们买人米糠之后未到一个时辰米同糠都涨了很多价。”江捉虫听完老婆一番道理之后想着想着对呀，自己确实沾了很大便宜，一点不错，不禁手舞足蹈，心情特好。老板娘又说：“我在想莫非那个孩童真是吉星不成，又莫非那个孩童真的是我前世的恩人?”

    讲到这老板娘说话停了下来后，看一下老公江竹从那副尊容。江捉虫脸上没有表情，但嘴里又说：“咱们这次真是占大便宜了。”老板娘又说：“亚从，那个孩子如果活下来的话，我们就让他在蒸酒房干点小活，当养他十天半月吧。”江竹从一提到孩童要白吃，又激动地说：“他每天只能吃二碗自粥，如果是朝粥晚饭咱们太吃亏了，我受不了。另外他吃白粥时最好别让我看见，如果我看见他吃我的白粥时我会很难受的，听见吗!”老板娘听后马上笑着说：“好好，以后我保证天天给他吃最少米的白粥又不让你见，他吃粥时候你别去，见了也当没有看见。”江竹从说：“没错，我就是看不得人家吃我的白米粥。”

    当天下午夫妻二人订好了口头合约，那就是说捉虫已经同意小船儿在蒸酒房住下来了。口头合约一致通过，老板娘才算放心。看了一下天色又是近黄昏，于是夫妻双双把家还。不久进得了门老板娘向迎接而来的江有，遍问了养猪蒸酒磨豆腐三件大事是否正常运作，江有一一回答正常得很。之后，老板娘即问那个可怜的吊颈小孩怎么样，江有作了个好像立正的样子后，告诉老板娘：“那孩子活是活了，能讲话能慢慢走路，但胸口伤得很厉害，恐怕活不了多久。”老板娘听后不再说话，有话则长无话则短，老板娘习惯平时总比大伙儿勤快，大清早已去到蒸酒房。看来老板娘确是有心关照船儿的。

    又话说船儿在蒸酒房过了几天恍如死后再世，又从各工人口中得知，若不是当晚老板娘押阵追蛇及老板娘下令众人救人，船儿如今已腐烂发臭或早被山上野猪野狼狗毒蛇分工吃掉。这船几年纪虽小，尚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今早船儿一见老板娘时，却顾不得胸口极痛，立即向着老板娘叩了六个响头，老板娘十分满意，很高兴叫停站起来：“让我看看。”小船儿一听不敢怠慢，立即站起立正，剐立好，突然小船儿脸色苍白变黑又即倒下，口中吐出了一口鲜血。说时迟那时快，老板娘与江有一齐扶住慢慢又放回木板上，老板娘明白江有讲该孩童虽救活但命不会长，此话一点不错，眼前孩童吐血之事，那老板娘忽产生了又对小船儿多了莫名其妙的同情侧隐之心，此时的老板娘下了决心又叫声江有：“你立即去请梁祖大夫来，救人要紧。”那大夫是位远近知名医生，医德甚好，医术又高明。约半个时辰，带着助手的梁大夫来到蒸酒作坊把脉鉴色。梁大夫说药见好即能活，如不见好即无药可治，讲完即开出药方一纸，令人即配药即煲药，一天一包共九天分三个医疗过程。梁祖大医生看出病情严重，快速又不停手开单写药如下，有此药方为证：

    诊治时见病孩唇色青紫，脉如游丝，脸色惨白，仿如阴间隔世之人。此乃伤及心胸要害部位，病情危殆，应速投活血化瘀药：田七三钱；赤芍五钱；桃仁三钱；丹参五钱；茯神三钱；甘草一钱；郁金三钱；太子参三钱；川红花二钱。

    服剂后大便下瘀黑粪多次，病孩精神脸色好转，能进汤水稀粥，以后继服固本培元药：太子参四钱；田七二钱；白术三钱；白芨六钱；甘草钱半；白芍五钱；北芪四钱；云苓五钱；丹参五钱。

    并赠给祖传秘制药散九包，嘱每日用开水送服一包。

    半月后，奇迹出现了，孩子精神脸色日见恢复，行动饮食起居如常人。从此人们更信服梁祖大夫真能起死回生。未到一个月船儿已经每日早上，日出而作，在山斩柴，日夕而归。船儿每天很卖力斩柴，能供应整个养猪蒸酒磨豆腐。原来由两个人斩柴，现在船儿一个人就能供给。现在明明白白地省下一个人，船儿又不需要人工，只是朝粥晚饭。江捉虫合指一算，很清楚，很合算，所以船儿收工后吃粥时不需再躲避。道理是：马儿好，马儿不吃草，马儿能忠心替主人吃苦又耐劳。这样的日子很快过了半年。

    忽一日，正是初夏时节，船儿在山上打柴时发现一石山处有个洞，里边有长流水的清泉，船儿用力吸了两口，顿时觉得清香，且有甜味，大有心旷神怡之感觉。

    九岁船儿现时身体已经全部康复，心里突然灵机一动，于当晚向大恩人老板娘大胆报告：“发现了仙泉，如果用此水蒸酒，其质一定会上乘，卖得好价钱。”开始老板娘半信半疑，后来江捉虫一昕，船儿说什么能卖得好价钱，就立即心动起来。听钱眼开的江捉虫即命令船儿：“先斩够柴再去挑水回来试验蒸酒。”船儿立即答应即退出。

    第二天，天未亮船儿已经提前把仙泉水挑回来。经过十多天的试验，烧酒才知道果然特别清香，江捉虫大喜，老板娘高兴要请全体人都试饮半碗，但江捉虫一听，就极力反对说：“每人十滴酒就可以足够。好歹便知。”老板娘又极力反对十滴试饮太少，江捉虫老板最后忍痛同意每人试饮牛眼小杯半小杯，众人无话可说，很扫兴地把半小杯新酒一饮而尽，虽然扫兴但人人都称赞是好酒，特点是香、纯、浓，清又甜。

    小船儿勤劳又能砍柴，捉虫老板见船儿又能干又使他节约了人力，现在又献了仙泉水蒸酒，质量特好，成本不用增加，开始有点相信老板娘讲“莫非是吉星高照”。有天晚上船儿谨记父亲临终教导要学习，因此每天夜里更深人静时，一个人用一条短短的比手指粗一点的硬木树枝当作毛笔，借月亮的光明在黑色泥地上不停地写字练习古文及匹书五经部分内容，写满了就用木板刮平又再写，晚晚如此。这一晚突然灵感来临，第二天早上老板娘对工人训话刚完毕时，船儿不失机会对大恩人老板娘建议：“现在的酒可用‘神仙米酒’四个大字推出。”讲完即上山砍柴去了。

    老板娘即照船儿的话去试，果然很灵，引起了极多饮者留意，很快门庭若市，酒贩们纷纷要来进货。江捉虫怕人捞得好处即要乘机涨价，因该酒香味浓郁太诱人，当然属质优价廉之物。虽涨价一倍，一些酒贩进货时往往还总免不了要被江捉虫先骂一顿才交易。捉虫总认为商贩勤于进货，其原因正是酒贩们一定有钱赚的，正因如此江捉虫就是心有不甘，因别人能赚钱就会刺痛了他的肉。其实因为酒靓，酒贩们确实能赚到点钱，各路为了活命糊口赚钱的酒贩们，每次交易时也心甘情愿无故被江捉虫侮辱一番才交易。一些酒贩及明白老板娘江捉虫家中底细的人都恨之入骨，众酒贩们都说：“江捉虫不是人养的，是坏种、歪种、黑心肠。他全靠命好娶得好老婆，全靠老婆。如果没有这个老婆早就饿死掉十五年了。”

江捉虫近年来，越来越多人背后诅咒他，他确实为富不仁，越来越不顾别人死活。古人早有明训，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江捉虫因生意÷红火，就迫众长工日夜做工，朝粥晚饭不变，长工们早有怨言。有些人的心里早已埋藏仇恨，渐渐发展便成了行动。也是合该有事，江捉虫自挖己坟。

列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人海人》上集第九回“刻薄成家无久享，讼棍中招出洋相；报复放出小刁技，捉虫坐牢人心凉”自有分晓。

长篇小说《人海人》连载（第九回）

刻薄成家无久享
报复放出小刁技

讼棍中招出洋相
捉虫坐牢人心凉

    书接上回。话说江捉虫刻薄成性，因神仙米酒生意红火，那天生一副歪心肠的家伙，总是朝思夜想别人倒霉而后快。现在有了神仙米酒已天天发财，本来见钱眼开，应该欢喜发狂才是，但现在反而不高兴，只因见不得那合作伙伴众酒贩有利可图，太容不得天地人的人，是合该有事的。且说老板娘手下有位长工叫江牛二，早年经人介绍，老板娘开恩收了他做长工。饿怕了的江牛二从此有了粥饭糊口，免死街头，当时内心感激不尽，日子长了，早忘记了差点饿死的当年。如今眼见江捉虫天天发财，他们大伙天天做得更辛苦，又未加点米饭，极其怀恨在心头。

    有天，江牛二乘大伙不注意时，在蒸好的神仙米酒里偷偷加入了一些早制作的特别物料及用天然合成的东西，名叫：“混元金斗物”，即：猪粪、牛粪再加上江牛二自己的人粪混合，再加进一种不知名的植物汁液，及用最臭的污水稀释，才适量地加进大量的神仙米酒。初时不引起人们察觉，但有天镇上太白酒楼里，“楼上楼’’坐着一批食客，他们好好的，两天三天来碰一次酒杯。近来不知怎的碰完酒杯不久肚子里就痛。太白酒楼的厕间马桶上都贵客常满。客人排队等候入厕，像许多人家里的米缸，都有常满两个字才算吉利。这天正好县长手下的许师爷在吃酒，当天许师爷几亥4钟竟六进茅厕之后，心里又气又怒，能大胆怀疑又会细心研究的许师爷，他百思未得其解后，因多次中了招，突然聪明起来，才恍然大悟，当机立断，有日未开饮先令手下人送半碗神仙米酒给门口两个叫化子一试。二位叫化子见有神仙米酒饮，即高兴若狂，一饮而尽，还想再添。许师爷又慷慨解囊叫再加一碗，两名叫化子高兴极了，又一饮而尽。许师爷即叫手下人看着两名叫化子。两刻钟过去了，手下人报告：“许师爷，两名叫化子去了茅厕，很久才出来。”许师爷叫人继续再跟踪，这样经历了一个时辰，两名乞丐共去茅厕也是六次，与许师爷打个平手；六次对六次，未分高矮。因许师爷屙得全身及二蹄发软越想越气，这口鸟气越难平，生平打惯了官司的许师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合该注定江捉虫有难。

    有一日，江捉虫照常习惯生坏一张嘴在挖苦又在骂酒贩时，忽然接到一张请帖，下款署名是许人峰，江捉虫看完笑着说：“想不到许师爷也看得起我来。”讲完又看了一回请帖满心欢喜，又舒服想着：如果不是许师爷贪饮杯中之物，怎会瞧得起我江某人，他们准是要买很多靓烧酒，他们大官人等今后准会给我带来很多方便加好处。第二天正午江捉虫应邀前往太自楼，比江捉虫早到的有各路酒贩，许师爷坐桌中，许师爷招呼江捉虫坐下，江捉虫一面高兴一面觉得奇怪，为什么那么多酒贩也一起来喝酒，未见有什么喜事；又见很多酒是自己的货，真是沾沾自喜。午时到，店小二端上菜肉，一酒保先替江捉虫倒满了一大杯神仙米酒，其他众人等包括许师爷都一律饮着外地的酒，叫做肉冰烧、橙花酒，及和兴米酒。

    此时的许师爷大模大样，摆出主人家的身份，对各人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我许某请各位饮杯，请各位赏个面。我们够朋友的话就不醉无归，．尽醉方休也。”讲完举杯一饮而尽，又把杯反转，向各人表示一滴不剩。在场所有人都照许师爷样做。江捉虫唯恐巴结许师爷不及，当然不甘落伍，一口喝完。许师爷又叫：“唐诗有云，三杯通大道，一醉解千愁。”所以个个都连饮三杯才敢讲话。三杯到肚，每人夹了一块红烧豆腐，边吃又边听。许师爷又读出古诗：“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我许某再敬各位三杯。”各人都因受宠若惊，又不停连饮三杯。江捉虫心想，今天好酒又好菜，有便宜的事何妨多饮多食。当第二片红烧肉刚吃完，店小二早已替各人斟满烧酒。主人许师爷又吟起诗来，高声朗读：“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时。”众人又一声呼叫：“好!好!好!，’又是三杯酒下肚。此时十杯已到肚，各人忽然转过头，好像很尊重江捉虫，特别是酒贩们，要力劝捉虫老板多吃多饮。江捉虫当然不知是计，便宜事放开肚皮食个够。

    刚到了两刻钟，江捉虫突然立即起身离座去找厕所。现在人到三急时，不知怎的只见厕所早已是全满，其中有两个酒客本来正在抽裤离座走人，奇怪的是一见江捉虫有急事到访要接班，他们二人又立即痞下来继续练功又占着。那江捉虫真失望，急得像疯狗一样到处乱闯，但始终未找到茅坑解决问题。旧的问题未解决，新的问题叉出现，冲着太白酒楼来了三名警察带着手镣不由分说，一见江捉虫就上锁，江捉虫大叫：“放开我!人有三急呀，我要去屙屎，我没犯法。”江捉虫叫得越大声，警察越推拉得快，要拖着走，其中有个警察回答说了一句：“我们只知捉人进监仓，什么话，我们就是听不见。”另一个警察又说：“秀才遇着兵，：有理就是说不清!进了监仓以后自然会明白。”江捉虫痛苦地哀求说：“三位警察大哥!你别推得我太快呀。我…_我……我……要不行了。”那警察又答：“我们警察队长限一个时辰把你捉进监仓，你不进监仓，谁进?难道要咱们进监不成，快走!你天天饮酒吃肉好快活，我们兄弟们找你找得很辛苦。我们早上到现在无半点东西进肚。你们这些有钱人，身上带了钱么?”江捉虫又痛苦地答：“今天是吃许师爷，正巧没有带上钱。”三位警察一听“无钱”就更无名火起，齐心合力又是后推前拉又再打，飞快地跑了一段路。

    这时的江捉虫早已忍无可忍，已拉出了大堆屎，但各警察都未知晓，只知快跑回去交了差。有钱在身去赌钱，无银在身去睡懒觉。但现在三个警察同时突然觉得奇怪，很臭，自然放慢了脚步停了下来，看看究竟，这样才发现了四人组成的推拉队伍所有人都身沾大粪，奇臭不堪。三位警察大哥，本能地想用手去掩鼻减少臭气，但全部人马十只手指都沾有大量的米田共，大粪便。又面对老糠无法榨出油，只榨出一身臭屎。三位警察大哥都同时恼羞成怒，三个人都要出口气用手去打那江捉虫，但现在江捉虫脸上已沾涂满了大粪。受打之人脸上屎花四射像雨点一样又飞到三位警察脸上，一下子全部人马都中了米田共之招。眼下如此，三名警察气得无话可说又互相看一会，明白江捉虫全身全面皆有粪，三警察才开始敢怒不敢再打，免脏贵手。三人大呼倒霉，三警察大哥异口同声说：“出道多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只有快快把江捉虫打人监仓!”各人恨不得立即要回家急冲水三天三夜。事后三警察说：“只要一想起此情此景，立即就有臭味，只会呕吐无法进食。”    

    话分两头。江捉虫受尽了折磨又出丑，众酒贩拍手称快，许师爷对众人说：“好戏只刚开始。”立即令人把一张很大的白纸黑字摆开在大桌面上，大标题写着：我们用血泪控诉元良老板江竹从，恳请县长马归勇大人替我们报仇伸张正义。下面是由许师爷等人举出例子事实时间人物加地点，力数江竹从是存心害人与世上众百姓父老为敌，视所有人类为仇人，只要饮了他一口烧酒就屙足七天七夜，这是软刀子杀人的勾当，如果马县长不把害人物铲除，就地正法枪毙，我等众人将会全部自杀。受害人共六十三位一一签上了大名并加红印色手指纹，众酒贩因受江捉虫长期盛气凌人辱骂太多之故，所以恨入了骨，今日要一沉百踩，要置之死地而后快。

    再说这一边江捉虫因身上无钱受尽折磨才进得监仓，终日无事的众监友立即好奇怪又掩鼻避臭，又同情围住江捉虫打听外边情形及阁下到底犯了何罪。江捉虫哭丧着脸说：“一概不知，无可奉告。”众犯听后十分不满，都认为江捉虫是个冷血动物不够义气，没有半句真心话不能当他是朋友，所以又立即冷落他，未到半个时辰，人人都对他怒目相视，江捉虫十分害怕众人的目光。不久天黑开始派饭，狱卒送饭每人一钵，狱卒转身走后，江捉虫的饭即被人抢走了，面对凶恶的众多监友，江捉虫不敢怒又不敢言。两天过去，江捉虫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没有衣服换又没有洗澡的机会，是世界上最臭最饿的人之一。初进监仓时，每半个时辰去屙屎一次，两天共去屙屎二十二次之多，比许师爷及叫化子他们多出二倍，真是哑佬吃黄连有苦自家知。

    话分两头。那天自从江捉虫手执许师爷请帖去了太白楼饮喜酒，谁知～去两天未见回头，老板娘绝未有半点牵挂。因为做梦也不会估到闯了弥天大祸。第二天一些人因买卖要找老板江捉虫，老板娘说：“我丈夫去饮喜酒要两天才回来。”过了第三天仍未见回，老板娘心中已有数，很不高兴。到了第六天老板娘已经忍无可忍，到了第七天午时，只见江捉虫脸色青自双目无神，换了一套全新时尚的衣服，衣冠鞋袜都很整齐。老板娘远处一望，见丈夫竹从行路无力瘦了一半，心中完全明白，即走上前扯住不由分说用力照江捉虫打两记耳光，打得江捉虫直冒金星，四十岁的老板娘使出普通妇人的看家本领，一骂再哭三要上吊，大骂：“你们那些不要脸的男人，酒色财气样样占尽，饮醉酒搞女人，夜夜睡风月场，总之入门不问荣枯事。老娘一看你颜容，便知了你一共搞了多少个女人，快说!我们太公以前说过，酒是穿肠之毒物，色乃削肉之钢刀，多危险。说不说?婊子好风情也不该搞足七天七夜，看你这个样瘦得像死人干一样，风都能吹得起。”老板娘越骂越气，气急败坏，一连串不停骂。。江捉虫无从驳嘴解释，但过了一会那江捉虫很辛苦又很痛心地坐在地上。老板娘这时才发现江捉虫颈部、脸部、耳、头、身上都有明显损伤，再看清楚时简直就是遍体鳞伤，紫黑色又肿，双手被手镣紧锁留下的伤痕又很明显，所以立即明白江捉虫哪里是睡进花丛，而是进了人间的地狱也。

    这时江捉虫用手示意想饮水睡觉。头昏眼花，向上望是满天星斗，向下看满地有金钱。江捉虫痛苦地喘了气。饮了一碗姜汤，才有点气力向老婆哭诉原委：“六十三个人联名告我，所以被捉，罪名是专卖毒酒害人。人证加物证苦打又成招。如果不认就立即会被打死。”讲到这里江捉虫大哭起来。老板娘安慰说：“不要哭!我刚才错怪了你，都是我的不是。妇人家见识少，我该死，打错了你。”江捉虫痛心地解释说：“打不要紧，为夫天天被打，早已惯了，因我们快破产了，所以痛心。”老板娘一听快破产，急问为何事?江捉虫才哭诉：“因为我在县政府监仓那里签了字，答应赔偿六十三人，每人二十斤大米。因为他们屙肚，是因为饮了咱们的酒。人人廿斤米，合共是一千二百陆拾斤米。这不是要我们的命了么。”江捉虫认真地对老婆说：“话又说回来，我们的酒确实有毒，饮完二刻钟即肚痛，不停拉屎，无法忍得住。第一天饮酒就出事，就受尽了折磨。第七天，许师爷才拿着一套全新衣服鞋袜到监仓见我，叫我签完字可以立即去冲凉洗臭，出监十天付清一千二百陆拾斤大米。这套衣服鞋袜，以后要还三套，额外要再送二百斤大米给许师爷。我怕没命回来，所以都签了字，现在我又心痛那堆大米及三套衣服。十天如不交米就要加倍处罚。”江捉虫讲完又大哭，说：“宁愿要钱不要命了，干脆死了算。”老板娘听了凶讯也惊得心跳不停，但仍对老公安慰说：“还是要命好，咱们都死，儿女谁去养，不是都变了那个自杀的船儿吗?使不得呀。今后的事等我去做，你天天在家休养好了。日后不要同那些人去计较，以免祸从口出。从此一切事务由老娘打点好么!”江捉虫面对贤妻大义勇敢的行动，两行泪珠不停流下，频频点头答应。江捉虫从此在家养身体享清福。无故为人树敌太多的原因，专喜欢做损人不利己之事，幸好家有贤妻体贴，了解、理解又谅解，此是后话。

    再说许师爷大肆煽动一帮酒贩联名告状，利之所在趁机又打劫，害得江捉虫去死不远，又伤财物。江捉虫还要请求他高抬贵手放他一马，大恩大德永世难忘，这是许师爷要算计人一旦被他揪住看中，休想脱身，不倾家荡产身败名裂无事也得甩几层皮。无风也起浪，是非王危l硷人物可见一斑。这一日许师爷无事在家午睡已毕起床，用龙井茶漱过口，再吃一粒花生糖，又吹足了鸦片烟才心满意足地向充满阳光的户外看，大地春光多明媚，足智多谋的许师爷又想起了不良商人江捉虫身上又另有一笔横财可图时，真是利在心上喜，坏恶胆边生，正想着还有三天期限，就在此时忽然听见家人报上江竹从夫妇来，提前送大米衣物求见。此时许师爷心里宽畅，人逢喜事精神爽，许师爷脸有喜色，立即边整理边穿好衣服边答应说：“在客厅接见，用上等红茶加碟瓜子及水烟筒。”家人答应说声：“明白”，便出去了。此时许师爷心也急会客但动作却偏偏要慢一点，要客人等到足够一刻钟才慢慢行出会客厅，左手故意拿着水筒烟右手拿两份文件，无非是打官司之类，先装模作样很忙碌的架势。当远远望见江竹从夫妇二人诚惶诚恐可怜地龟缩在客厅一角，厅中间摆着如数大米及三套衣服鞋袜外，另又特别多送上五只活肥鸡，本来许师爷惯用手法是一见人时，绝不会有呼必应，而是先来个杀威棒先给来人看，白眼直射，使人很害怕，又装作极不耐烦，要使你明白领会“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银别进来”，先立他个人的威严。对被卷进是非场的不幸者施加更多压力，力使他们处于绝望之中，打官司者就会急不及待地送上大批血汗钱，供许师爷等人享乐，声色犬马鸦片烟及烧酒，但这次许师爷却大反常态，奇哉怪也，真不明白。

    列位看官，要知许某耍什么花架招式及后事如何，请看第十回“师爷做事看两面，明日查隶为金钱；破财挡灾江捉虫，黑心报应在眼前”自有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