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离乡背井的颠簸,又一次未知的远航。可是,对于周程而言,遥远的两端,一个是从小长大的地方,另一端却是自己本该的故乡。然而,无论是哪一方,如今对他而言,似乎意义都并不那么大了。他只是希望在以远能找的到生生父母,也许是为了了自己的心事,也或许只是为了兑现在养父面前许下的承诺。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二十年的光阴,他已经几乎忘记了亲生父母的模样。而他对于生生父母的恨,也整整持续了二十年。养父临终前没有把话讲完,可他知道,这之中,一定有着他所不知道的隐情。他只是要去找,竭尽全力地去找。像是为自己去找一个答案,又像是在替养父寻一个回答。他真的不知道。他穿梭在汽车、火车、公交车之中,密集的人流冲淡了他对于现实的轻叹。从古朴的小镇到一个繁华的都市,最终又抵达另一个平实中充斥着另一种喧嚣的小镇。一天一夜之后,他又重新回到了以远小镇。、上一次来时的记忆还携刻在脑海之中,但是如今这次的重新归来又像是再一次的开始。对于以远,他有的只是满满的陌生感。那仅存的一点熟悉的记忆,也早已因二十载的漫长遗忘迷失在时光的匆匆之中了。他尝试过去抓住时光溜走的尾巴,可在那样的景况之下,一切的努力都显得那样的无力。他最终和以远,慢慢地走散,直至彼此再不念。来到以远,他随身只携带了一个行李箱,里头有一些必须的生活用品和一些换洗的衣服,除此之外,就再没别的什么了。现在,他最迫切的是要找到一个住的地方。“小哥,要去哪儿啊?”“找人哪?住哪,我带你去!”“我拉你过去,价钱咱好商量啊!”……他拖着行李,四处张望着,明显的外乡人的样儿,旁边的二轮摩托师傅也都殷勤地搭着讪,可他却都不去搭理,只是摆着手,自顾自地往前走。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夜间的温度挺低的,周程已经不想再继续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荡下去了。他远远地回头看了一眼摩托车师傅一眼,本来是想上去打听一下哪里有租房子,不过细想之后还是决定算了。方才人家那样子热情同自己攀谈自己都爱理不理,现在哪里还拉的下脸回去问人家。他呆在远处约是过了十来分钟的样子,很多年轻的男男女女走了过去,但他却都始终没敢开口问,直到一个面相和蔼的阿婆走过去的时候,他才大着胆上去问询。“阿婆,打扰您一下啊……”他弯下腰毕恭毕敬地问着。“什么?”阿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声音很是响亮,“你大点声,我耳背!”“阿婆,”他酝酿了一小会儿也终于大起了声音,“我是想向您打听一下这儿哪有地儿租房子的?”“哦,外乡人吧?你要什么样的?我们这儿租房子的可多了去了。”“就便宜些的,几百元的就好。”“要便宜的啊,那你就只能去中轩街那边了,我们这儿最便宜的就是那了,四百五百多一个月,就条件差些。”“那怎么走啊到那?”“路还不近呢!你叫个二轮两下就到了嘛!”“那谢谢您啊阿婆!”周程深深地道了个谢。“客气啥!”阿婆呵呵地笑着,看得出她并没有因为被周程耽误了时间而有不高兴,相反的却好似很开心的样子。看着阿婆走远以后,周程终于又回到了二轮摩托集聚的地方。“还得回来是吧?”其中一个摩托师傅憨笑着道。周程没有答话,其实也多半是因为不好意思的缘故。“说吧,上哪?”“中轩街,租房子的那儿。”“上车吧,五块钱,快些的话十来分钟就到了。”师傅又朝他憨笑了一下,这更让周程又觉得有些愧疚了。晚间的小镇还是相当热闹的,只是因为天冷的缘故,出门的人较往常少了些。不过,沿街的各家商铺还是一样的活跃,闪烁着明亮的霓虹灯光。来往的车辆,喇叭声此起彼伏,和人们讲话的吵闹声混杂在一起,周遭便显得喧闹了。但是,对于周程而言,他不喜欢热闹。以前不喜欢,今后也不会喜欢。师傅估计的时间很准确,到的时候也确实只花费了十来分钟的时间。下车,付了车费之后,周程便开始静静观察起这条街道来了。这里好像很冷清,至少跟十几分钟见到的场景相比起来是显得凄冷。这里只有零星的商店,往来的人群车辆也明显很是少,特别的宁静,宁静到让人有一种死寂的孤独感。然而,这对于周程而言,却恰恰就是他想要的。下车没走几步就到了目的地。他看到的是一个五层楼的建筑,很是古老的感觉。墙体上刷着一行字,那是房东的联系方式。他照着上面的号码拨了出去,很快房东就出来了。房东是个五十来岁的男人,头发梳得很亮,乌黑的发色和他的年龄很是不搭,但是满头的头屑却预示着他已经好几天也许好几个星期不曾洗过头的事实。他的体型略胖,走起路来总显得很是缓慢。此外,他身穿一套宽松的西装,可脚上却踩着一双棉拖鞋,也许是没有出门的缘故,所以他也便穿得这般随意吧。周程偷眼打量了他一番,对于房东这样的邋遢很是不满,但他知道自己来这里只是想找一个能够暂住的地方的。情况会有多糟,他其实也早已经是做好了准备。也许,等待着他的居住的条件,会比面前的这个房东更难接受。“现在就只剩下五楼有两间空房了,一个背光,一个向阳,价钱有点差别,就差个一百来块的样子,你要哪个?”房东告诉他说道。房东的声音很是尖锐,间或却有一些沙哑的吼声,说话的时候会浓烈地咳嗽一声,然后一口痰就顺势地吐到了出去,顺着风,直接跳到了墙上。周程看到这般,更是有些不满了。只是,他并未表现出来。他知道,这些,只能自己慢慢去习惯。房东似乎是声带不怎么好,周程也隐约看到了房东脖子上有一处刀痕模样的疤,但他并不去细问。初次相见,还不至于要窥探人的隐私。再者说了,周程向来不是一个热衷于多说话的人。“我要向阳的那间吧。”周程说道。“好,那你跟我上来看吧,条件不是很好,要不价钱也不会跟别的地儿差那么多了,你来这里应该也就知道大概的条件状况的。”房东继续介绍着。“是,我知道。”周程提着行李,跟在后面答应着。这座房子原来是房东的自家屋子,开始的时候也就两层楼的样子。后来,房东看到了来小镇的人越来越多,打工的,或者其他什么的。他瞅准了这条商机,便往上又盖了三层,按照城里人住的那样子的单元楼样式盖起来,只是相较之小了许多。从第三层往上,每一层都有两个单元房,里头的空间自然狭小,只有一个卧室,一个卫生间,加上一个更为狭小的厨房。至于客厅什么的是想都不用想的。不过,虽然条件简陋,可是毕竟价格低廉,至少是在整个以远小镇,都再也找不到他这样子便宜的屋子了。因此,对于手中资金并不充裕,又急于在小镇上落脚的人而言,这里一向是个不二的选择。楼道里装的还是白炽灯,灯光略泛黄,更晚些的时候走起来是看不细致地面的。不过,只要是在这里呆的时间久些以后,这也就不是什么大的问题了,闭着眼都能够走的。“好了,这屋就是了,”房东开了房间继续道,“一个月四百五十,水费电费另算,一次性先交齐三个月的。”“三个月?”周程显然是有些吃惊,“我现在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明天去取行吗?”“那怎么行?规矩是这样的!”房东听了这话就一改之前的热情,似乎是有些发怒了。“可是,我现在身上确实没那么多钱……”“没钱?”房东忽的惊叫起来,“没钱……没钱赶紧走!”“可,可……”周程满脸憋得通红,“那我现在去取,您告诉我这哪有取款机?”“出门,右转直走两百米就到了。”房东听到这里又放下了咄咄逼人的态势,重新开始露出了他那“友善”的神情。周程很是无奈,手上的行李还没放下,犹豫着是否要一起再拎下楼。“放这吧,偷不了你的,看你这穷鬼样……”房东喋喋不休着,周程终于是有些忍受不住,赶紧小跑着下了楼,楼道里便响起了一阵响动。今后一年就要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了。周程原本以为自己会习惯于这样的生活,可当房东那样咄咄逼人的容貌一遍一遍在脑海中回映,当这个社会再一次告诉他没有金钱就举步维艰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恐惧了。出门,右转,他赶紧往前跑去。他已经不敢再去细想些什么了。
他不知道在医院呆了多长时间,只是当他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看到那兄妹俩都在自己的病床旁边站着。“哥,看啦,他醒了!”女孩惊声叫着。“哎呀,看到了,叫那么大声干什么?”女孩哥哥说完便走到周程旁边,半蹲着道,“不好意思啊哥们,那啥太着急了打错人了,我会赔偿您的损失的。我叫卫和辉,这是我妹妹卫晓娅。”周程没有说话,脸上毫无表情,从他那样的喜怒不形于色之中,旁人完全无法揣度他内心的想法。“额,兄弟,你没啥事吧,要不我叫大夫过来瞅瞅?”卫和辉看到周程这样的神色开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不用。”周程拔掉手上的输液针头,缓缓地朝门口走去。他讲话的声音冷冰冰的,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诶,你还不能走,”卫晓娅喊住他,“医生说你还得休息一天才能走呢!”可是,周程根本不听,只是径直地走远,他不喜欢消毒水的味道。他该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有点冷,晚秋时节,风总是冷飕飕的,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坐在回去的列车上,他刻意将头靠在车窗边。看着窗外的一处处风景迅速地往后倒去,他竭力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只是想要让自己获得片刻的宁静。奔跑的列车能让他暂时忘记眼前的一切,迅速倒退的风景也能让他的内心获得片刻的平静。他知道这样的景况不会持续很久,列车终究是会停下,他也终会在下一个站口下车。那个时候,一切就都恢复了原样,他依然要去面对一切他所不愿意面对的, 还要去思考一切他不愿意再回忆的。可那不是他现在该要考虑的。他只是珍惜每一次可以懒洋洋地放松什么也不要考虑的时光。只有那样的时光里,他才可以真正的平静下来,不用在痛的边缘艰难挣扎。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走到院子里的时候二叔家的狗阿喜就轻声叫了起来。阿喜认得他,只是轻声叫唤着像他表达许久不见的思念。他静静地走了过去,慢慢地坐了下去,和阿喜挨在一起。阿喜便欢快地蹭到他的身上,拼命地舔着他的脸。“阿喜……”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外头风很大,但是他好像是丝毫都察觉不到了,只是很安静地抚摸着阿喜。他只是希望时间停留在那一刻。不知多久之后,二叔忽然站在他的背后喊了他一声。“阿程啊,怎么回来都不说一声,快进来吧,外头风那么大,担心感冒了。”看到他的归来,二叔显得很高兴,赶紧拉着他往屋里头走。“怎么头破了啊,紧不紧要?”二叔看到了他头上的纱布后又紧张地问道。“没事。”周程摆了摆手,似乎是并不想多提,二叔也便就此作罢。“往后有什么打算吗?”二叔给他倒了杯开水后继续问道。“二叔,”他两只手托着水杯,低着头,顿了很久之后才继续道,“我打算到以远,找一年……”他想接下去说点什么的,但考虑了很久之后还是决定不再往下说。“哦,好,是该要去找找你的亲生父母了,”二叔点头道,“要二叔陪你一起去吗?”周程没有答话,只是摇了摇头。二叔也就不再细问了,这么多年,他也知道周程的脾性。况且,养父几乎没有将他生父生母的情况透露给任何人,二叔知道的也并不多。“那今晚就在家里睡下吧,我让你二婶给你铺床去。”二叔转头对他二婶说道。“诶,好,阿程今晚就不要走了。”二婶应允着往楼上走去。“不了二婶,”但周程还是喊住了她,“我回去睡,回来只是就是跟您和二叔说一声,再收拾一点东西,明早我就去以远了。”他安安静静地说着,听不出悲伤,更听不出喜悦。“那,那好吧,你饭还没吃吧?要不要……”“不了,二婶,我没胃口,不用担心我。”“这,这样啊,那明早记得过来吃个早饭,让你二婶给你弄几个小菜。”二叔看了他一眼,满是担心。“好。”他的家和二叔相距不远,但也要走上一段时间,如果是站在二楼的阳台上,便能够互相看见。回到那个家的过程是极其漫长的,他似乎是并不想要再踏进家门。现在的家,对他来说,只是满满的孤独感,他习惯了孤独,但他不喜欢家的孤独。进屋之后他并没有带上门,只是任凄冷的晚风吹进屋子里来。冷风吹过,悬挂一旁的风铃荡漾起清脆的铃声,墙上的挂历本也一页一页地舞动着,只是上面的时间却最终停留在两周之前,再没有变过。屋子里头很整净,只是沾了些灰尘。每一件东西都是以一种极中规中矩的方式摆放着。他开始厌恶这样的整洁明净,甚至是开始有一点的恐慌了。他知道,这个家,再也不会有家的味道了。那一整晚,他都没有睡,只是开着门,一个人默默地坐着,一夜未合眼。那一晚无法入睡的还不仅仅只是他自己,二叔同样是内心烦乱,怎么也无法安睡。也许他并不知道,那一整晚,二叔倚靠在窗子边,透过那扇开着的门,一直地看着周程家亮着的微弱的灯光,看着他模糊的身影,口中默默地念叨着:“这孩子啊,哎……”清晨鸡啼,周程拉着行李到了二叔家门口,二婶已经给他做好早饭了。“阿程啊,来先吃饭,我喊你二叔起来。”二婶解开围裙,着急着往楼上走。“让二叔睡着吧,二婶,不用叫,我就过来跟你们说下我要走了。”周程站在门口说道。“那怎么行,一定要让你二叔起来,先吃饭啊阿程。”或许他已经知道了,二叔是和他一样的一夜未眠。也或许是,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离开显得更加平静。他不愿面对二叔那不舍自己离去的眼神,那样他会难受。当二叔和二婶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周程已经离开了。餐桌上的饭, 一点未动。那腾升而起的热气,如今却不再会暖了谁的心窝。二叔长叹了一口气,攥着手里拿着的一万元钱,默默地走到里屋。他不知道,周程这一次出去,会经历怎样的苦,他又是否能够坚持得下去。来到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八点多的光景了。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点阳光都没有,空气中到处是咄咄逼人的寒气。周程已经买好车票了,现在只是要等待。镇上的汽车站规模是不如市里头的,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候车厅。乘客们只是自顾自地找着地儿等着,一到发车时间就一窝蜂地涌上去。周程挨着出口处的墙壁站着,他算着到以远的时间,乘汽车,到了市里头再搭乘火车,然后再转汽车,坐公交……这是一条漫长的旅途。即便是已经去过一次,但这一次,仿佛一切又都从头开始。一阵清脆的喇叭声响了起来,打断了他所有的思绪,他朝前看了一眼,有汽车进站了,他赶紧让到一旁。“诶,阿程!阿程!”他分明听到了是有谁在喊他的声音,可是等他转过身去的时候,除了密集的人潮,却什么也没有。他轻叹了一口气把头转了回来,耻笑自己怎会这样自作多情,也许他真的只是太孤独了。离发车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不到了。“嗨,阿程,去哪啊!”不过在他刚刚要再度陷入沉思的时候,一个轻轻的巴掌却拍到了他的肩上。喊他的正是发小周依蓝。周依蓝比他小一岁,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和他不同的是,周依蓝学习成绩特别优秀,如今已经是在攻读硕士学位。她的理想是,一直往上念,直到自己实在厌倦了。“蓝,依蓝,你回来了?”看到周依蓝的出现,周程显然是有些许的激动。“对啊,有大半年没回来了,”周依蓝笑着,“对了,阿程,你这是要去哪啊?”“我,我去以远……”“哦,以远……”周依蓝说到这停顿了很久,“还回来吗?”“也许吧……”周程话讲到一半却总是竭力将他噎回喉咙里去。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不愿意让人知道自己更多的想法。“那……”“车来了,我,我要走了!”他不等周依蓝的话说完,就匆匆地跑上了车。其实,他只是不敢再面对,不敢再面对所有关心的人对他的挽留。那样的不舍,只会让他的内心更加的难受。周程上车以后很快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多久就拉上了窗帘,他不敢再让周依蓝的目光投射到自己的身上。他知道,他们都对自己很好,可他始终是在逃避。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感觉自己就如同一具行尸走肉般,在这个满是刺的世界中小心翼翼。可他却不知道,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根刺,冷冰冰的寒刺,在以同样的方式,拒绝着这个世界。从小一起长大,周依蓝对周程的了解不亚于他的父母。她也知道周程的性格脾气,加之周程如今得知自己并非亲生,那样的压力可想而知,因而她对周程也更加的包容。她打心底里知道,周程-是一个好人,只是他太内敛,不愿和人说话,他的交际圈也就仅仅局限在了像她这样的熟悉的人之间。她仍然还记得,小时自己遭欺负时周程为自己去打架却被打得头破血流,她也记得,不爱说话的周程会在自己不开心的时候给自己讲一些冷笑话去逗自己开心。只是,那些美好的的回忆好像越来越远,周程经历的太多,也变得越来越封闭。他为自己画了一座牢房,从此将自己关在里面,而牢房的钥匙,他却再不曾见。这一次出走,他又何时能回?没有人能知道。
很多年以后,周程回到了以远,那个记忆中到处是桂花飘落的美丽的小镇。那里原本是他的家,原本他的童年,原本他最美好的青春时光都应该在那里印刻,成为那个小镇的一部分,和那桂花一样,牢牢地印在小镇的记忆里。只是,他早已经失去了保存这段记忆的可能。五岁那年,他就被卖到了远离家乡的另一个小镇,从此再不见生父生母。回来的这一年,他已经二十五岁。整整二十年,二十年可以让他忘掉很多事,二十年也可以让他记住很多事,他开始忘记了生父生母,开始忘记了以远小镇,但是那随处可见的桂花飘零,却牢牢地印刻在脑海之中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太多,关于自己的身世,他本可以不用像现今这般介意。二十年,他习惯了没有生父生母的日子,他甚至开始渐渐忘记了自己在如今这个家庭中是一个养子的身份。然而,当两周前,他的养父养母因为车祸即将不久人世的时候,却要求他回去,回去寻找他的生父生母。“你不要怪他们,他们要不那样做,你当年早就已经死了。”养父弥留之际留下了这最后的一句话,并在周程递来的纸上写下“以远”两个字。养父希望周程回去,他明白为人父母的心酸,周程做了自己二十年的儿子,如今自己即将告别人世,他不希望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那将会是周程一辈子的遗憾。如果不是周程生父生母的要求,养父很早之前就会告诉他这些。可是,养父当年领养周程的时候就答应了他的生父生母,绝不会透露任何信息,就让周程从此忘了他们。对于周程的生父生母而言,当年那样的行为真的情非得已,他们也不企盼能够得到周程的原谅,只是希望,让时间带走这些伤痛,让周程以后的日子里不再有他们,让周程的人生会有一个重新的美好开端,那样他们就满足了。可是,在养父的心中,真正该感到愧欠的不是周程的亲生父母,而恰恰是周程自己。那一年,因为自己领养了周程,周程远离了食不果腹,衣不避寒的艰难日子,但他的生父生母却依旧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为了周程,他们已经给出了他们的全部,但最终却还是被不明情况的周程因为误会而憎恨着。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令人心痛。养父最终没来的及留下更多的话,而周程关于生父生母的仅有的记忆也只有以远小镇。办完丧事之后,他便来到了以远。当二十年以后双脚重新踏上这片本应该充满熟悉感的土地,周程本该激动不已,然而事实却并没有。小镇变了,变得喧嚣了,变得热闹了。如今的以远小镇,再不见二十年前那样的古朴味道。就连周程唯一记着的桂花飘香,都已经荡然无存。周程忽然感觉有些失落了。偌大的小镇,熙攘的街道,周程彷徨着伫立其间,像一个迷失了方向找不着回家的路的孩子一样,紧张地等待着,踌躇不安。他不知道要怎样寻找,不知道要怎样开口,匆匆的人潮没人在意他的存在。每个人都显得忙碌,都来不及留意旁边的人一眼。如同他当年离开一般,他如今的回来也总是那样的静悄悄,没有引起旁人丝毫的察觉。可是,他也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他不喜欢去审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同样也不曾细看他的存在。他生在世间,但却是那样的格格不入。他仿佛是带着满身的刺,不能靠近别人,而旁的人,也都不敢接近。于是,在这个浮躁的人世间,他渐渐地像孤家寡人一般形单影只。他知道,找到亲身父母的希望是渺茫的。如果上天怜悯自己,也许会让自己在有生之年找到。如果那样,那便是上天待自己不薄。可若终到自己离世都不能相见,那么命本如此,他也不去怨谁。小镇上车水马龙,喧嚣的市场,拥挤的人群,他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其间,唯恐一个怎样的不小心就激怒了旁的人。他的养父是做生意的,家中生活还算富足。养父去世后,家中留有几十万元的存款,可是周程并不打算去动那些存款。他已经长大了,已经到了要靠自己的双手来养活自己的时候了。自从养父养母走后,他就很少回家,因为家里已经没有了家的味道。即便二叔还会时常关切,时常给他打电话要他常回去看看,但他已经不想回去了。那里,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伤心的地方。每天晚上,当周遭的灯光都渐渐暗淡下去,当人们都渐渐地开始沉睡去,他便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他把一切的压力放在心中,从不对任何人讲,他以为自己能够承受得了,可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坚强。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他也很早就已经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可他打心底知道自己不能轻易这样做。但是时常的像是丢了信念,没了依靠,他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对这个世界的惆怅,有的只是每天的忧伤,他不知道自己能够坚持到什么时候。这个世界,没什么是能够令他开心的了,也没什么是能够再让他伤心的了。他开始感觉世俗的无趣,开始质疑自己生命的价值,他不想再这样庸庸碌碌下去,可他又不得不这样继续下去。他已经无法做主自己的人生,似乎是有一双无形的手,牵制着他,让他一步一步都显得那样的艰难。他以为那便是尘世的艰难,可他不知道,那只是他的无奈,他的悲伤。他在超市里头找了个活儿干,只是每天管着仓库的进货情况,领着低廉的工资,只是勉强地生活着。但他并不介意,好的生活,差的生活,对他而言,都是一样,没有什么特殊的区别。如果就这样过完一生,是否又会伤悲?他不知道。其实他原本可以找的到一个至少能够比现在好一点的工作,只是大二结束他就从学校退学,他过分内敛的性格终究使他无法与同学融洽地相处。退学是他自己提出来,养父没有反对,只是要他自己考虑清楚。三天以后,他将所有的东西从学校搬了回来,第二天就出去找活儿干了。养父劝阻过,希望他跟自己去做生意,但他不肯,倔强得令养父只能点头同意。面对当初的选择,他并没有后悔过。他知道,后悔挽回不了什么,当初的每一个决定自己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没什么理由后悔。如今的后悔除了证明自己当初的愚昧之外,没什么其他的作用。他知道,路还是要走下去,可如今自己孑然一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坚持的下去。他打算在小镇上住下去了。也许今天找不到,也许明天也找不到,但他希望,自己的坚持能够获得一丝希望。他决计在以远呆上一年,一年以后,无论是找得到抑或找不到,他都认。他真的累了。他想先回去,跟二叔打声招呼,无论如何,他毕竟是自己的长辈,再怎么不喜欢交流,都总该吱个声。他刚要回头,却见密集的人群被一层一层地拨开,一个手拿女式提包的男人火急火燎地奔跑着。眼看就要撞上自己了,那一刻,他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步未挪,硬生生地和那男人撞倒在一处。还没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就见另外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一把将他揪了起来,随即拳打脚踢,只打到他浑身是血才肯罢休。他已经分辨不清眼前的人和事了,只是感觉脑中很乱,一直集中不了精神。他的眼睛被砸中了一拳,现在只能微睁着。隐隐约约的他看到远处似乎又走来了一个人,他看不清人的长相,只是看着一个踩着高跟鞋着长裙的女生模样。“哥,你干嘛?”女孩厉声呵斥着,并扶起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周程,抱歉道,“对不起啊对不起啊,我哥认错了人了,我,我们马上送您去医院。”“啥?”女孩的哥哥大声问道。“是那个啊哥!”女孩一脸的怒色,并用手指了扑倒在一边,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尚未回过神来的真正的小偷说道。“哎呀我打错了。”女孩哥哥一脸愧疚,随即揪起小偷,报了警。没多久,警车和救护车就全来了,兄妹俩搀扶着周程到了救护车上送他到医院去。那时的周程,只是隐约听见着兄妹俩一直道歉的声音,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其实,他真的没有任何怪责的意思,他反倒希望自己能够在刚才的拳打脚踢中就那样死去,那样反倒是能够解脱了。生父生母觅之不得,养父养母相继离世,他早已不再留恋这个俗世。唯一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动力就只是养父的一句话,要他许下的找到生父生母的承诺。可他,真的是累了。他开始享受在救护车上的时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渴望这一次死神能够直接将自己带走,可他也知道那样,却并不是个好的结局。
淅淅沥沥的,这天又开始下雨了。雨打青草,风拂鲜花,万事万物在这雨中都显得如此的精神抖擞。心情的好坏往往直接决定了一个人对外界景致最初的优劣评价。对于尚责,当然了,一切都是美好的,哪怕它是一棵枯萎的小草,那也是一种别有风味的韵色。这两天的等待是必不可少的。这些尚责也都明白,可他还是时不时地有一种要立即见到那些芯片的冲动。可是还是等着吧,只要再等几天,就几天,自己就要向梦想跨进一大步了 。 一大早,尚责就拉着力行一直述说着自己内心的兴奋之情。力行虽然同样为此感到高兴,可他却没有心思听尚责讲话。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老想着于真儿。“我这是怎么了,人家那么讨厌自己,自己反倒还惦记着她。”他不禁笑话起自己来。终于可以去取那些魂牵梦萦的芯片了。还是为了节省车费,又为了可以早一点赶到科研所,尚责摸黑踏上了去往市区的路。一路上虽然阴风阵阵,犬吠时有,可是对于尚责而言,他的目标是前方的路,而这黑夜中,这只有他一个人独自奔跑的小路上,周边的景致有多么的阴森他都全然不在乎。繁树掩映的小路上,借着及其微弱的月光的照耀,尚责放佛又看到了那棵淮磐树。他知道,自己的生命里,已经注入了淮磐树的生机与心跳,任凭情况怎样艰辛,他都不会轻言放弃,就像淮磐树那般顽强地向上伸展。他知道,自己往后的旅途,会到处是淮磐树的身影。他的肉体舞动在黑夜中,可是他的精神早已遨游在了那无边的光明。夜色中,他一个人轻轻地咧开了干燥的嘴唇。终于是到了科研所。还是上次的那位女同志接待了尚责。拿到芯片的那一刹,尚责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他应女同志邀请直接在研究所进行了最后的一道组装工序。女同志还很热心地给他提供了一间屏蔽了信号的实验室。可当他将天线拔出并进行了最后的调试之后,屏幕上却依旧闪烁着着“信号不存在”的字符。尚责突然感到一切的希望都这么冷酷无情地破灭了。可他不能就这么地放弃了,他为此做了这么大的努力,还有科研所工作人员那么热情的帮助,他不能辜负了他们。他重新振作了精神。“或许我应该将芯片和天线结合。”他自言自语道,却不知这样的希望究竟有多大,但他不愿再次面对失败,他要奋力一搏!“同志,这是给你的全新配件。我们所长很看好你的发明,怕你用的材料质量不过关会让你走许多无谓的弯路,特意嘱咐我给你带来这些,实验室的工具你要懂得用就尽管用吧。我们也挺忙,既然你大学有学过这方面的专业知识,那我们也就不再特别给你安排指导人员了。”女同志推门进来,一段温暖的话又让尚责感动万分。他接过了这些配件。毕竟是所长,提供的原件中好多都是尚责从未曾接触过的,但他从书籍中见过,知道那都是最优质的材料。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尚责已经无法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完全沉浸在了这设备的研制中。在实验室这些高精密仪器的帮助下,他终于真正意义上完成了这台信号屏蔽解除装置的成功制造。该装置的工作原理并不复杂,先是由装置的波长采集部分对周边屏蔽器辐射出的射线进行数据采集,然后自动反馈到内部计算机系统进行波长的分析整合,再利用发射部分向天线发射一定波长的射线,最后由天线将这一种波传播出去,直接与信号干扰器发生共振,从而实现破除屏蔽的目的。现在,他的心脏跳得很快,他无法扼制住内心的兴奋。他那颤抖着的手指缓缓地触摸到了那一颗红色的按钮。只要他往下稍微一用力,成与败,就马上明了了。可是就是这一下,他却犹豫了,是激动,是兴奋,当然了,理所应当的,还有害怕。可他最终还是紧闭双眼狠狠敲下了那个按钮。电脑提示已进入自动扫描阶段。他尝试着睁开一只眼,屏幕上显示已在进行数据整理。看到这,他的激情一下又冲到了头顶,他索性把另一只眼也给睁开了。哎,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或成或败,自己总是要面对的,总不至于一直逃避着吧!这么一来,他反倒是平静了许多。他闭上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让自己更冷静一些。可他没想到,等他睁开眼,装置上的红灯竟开始闪烁了,屏幕上只剩下九个粗体字:信号屏蔽已成功解除。尚责一时又愣住了,他自己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可是这成功就是这么快的来了。可是他始终有点怀疑。他拿起了实验室的无绳电话,随便地按下了一串号码,电话那一头有人接了起来,一直喊着“喂”,可是尚责却将电话丢到了桌上,突然浑身乏力了。“我成功了?”他还是不相信眼前的这一幕,他日思夜想着这一天可当这一天真的来了,他却反倒不敢接受了。“同志,你成功了!”刚从总控制室得知这里屏蔽已被解除的所长亲自来向尚责表示祝贺。可尚责却愈发的迷离了。热心的所长还帮助尚责申请了专利,并告诫他发展科技,一为强国,二为利民,鼓励他一定要利用好科技多为社会做贡献。尚责点了点头,所长的告诫实至上就是他的心里所想。回来的路上,尚责还是感动不已。“我们的国家还是很美丽,我们的同胞还是很可爱!”他向着苍碧的蓝天大声呐喊。研究所一行,让他再次看到了人性的光辉。一个民族的和谐来自于我们每一个人的积极向善,这一点,我们大概都还记得罢,但愿这不是我们用以自我欺骗的谎言。当得知尚责的信号屏蔽破解装置已经成功了的时候,力行表现出了胜过尚责的欢悦。一方面,他真的也替尚责到高兴,他的汗水没有白流。另一方面,他也为自己感到些许的安慰,只要有人看上了这款产品,那么就意味着财富的到来,自己就可以到高档的宾馆好好睡一觉,吹一吹空调,看一看电视,然后再叫他们准备许多丰盛可口的饭菜,这么久以来的粗茶淡饭都快让他忘记了自己原来的生活有多么的美好了。“等赚了大钱,哥应该会满足我这点小小的要求吧。”他这么想着,自己现在就好像在梦里一般。“力行啊,咱们现在要想办法推广咱这产品,不然它们就要变成废铁一样没有价值了。”“我现在就去宣传。”力行边说边朝着人群拥挤的地方跑去。“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一辆灰白色的轿车这时在尚责身边停了下来。尚责怕挡住别人的路,慌忙往旁边挪了几步。不料从车上下来一个相貌慈祥的老先生却把他给叫住了。“高先生,您好”,老先生满脸微笑,看上去就像一个平易近人的朴实的老爷爷,“我是从市科研所得知您的这款产品的。您知道,我现在掌权一家高科技公司,可最近一段公司业绩总是走下坡路,原因之一就是我们一直无法研发出更好的产品,以致无法占领市场。现在,我想买下您的这项专利,五百万,您看怎样?”尚责第一时间自然是开心了。五百万,对他的公司的起步该是怎样的一种帮助。可是,就这么地将专利给出售了,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他说不出来,可是,不管怎样,他不能卖。“这样吧,咱们签个合同,专利还是你的,但我需要得到你的核心技术,回去由我的技术人员进行批量生产,每年支付给你总利润的百分之十,高先生,你看这样行吗?”老先生显然已经看出尚责的犹豫。“好。”尚责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的这么快,刚才的犹豫竟都如烟云般,匆匆地从眼前奔散,没有一点的不舍依依。或许是,他真的太需要钱了,至少在现阶段。“好,哈哈哈”,老先生不知为何却比尚责来得更为高兴,“那我们把合同签了吧。另外,为表诚意,我们还是先支付给您五百万,作为我们愉快合作的见面礼,这是支票。哈哈哈……”尚责没有拒绝,迷迷糊糊就将合同签了。很快,老先生就率领着他的所有人马急匆匆地走了。尚责手里紧攥着那张支票。一切都如同他原先设想的那般发生了,一切都正朝着最为美好的态势发展,可尚责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喜悦是如此的牵强。“我究竟在想什么!”这样的连绵不断的顾虑都快让他奔溃了。做人随意一点多好啊,至少不会让自己活得这么的累。自己好就好了,不用去考虑到别人是否会因此而遭受伤害,这样的生活该多么惬意啊!“可是,我不能这么做。”他狠命敲打着自己的头,不想再思索下去了,他想让自己好好地休息一会儿,不仅仅是肉体上,更重要的是心智方面。要不然再这样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坚守不住,就这么地疯癫了。“哥……”力行在大老远就恬着笑向尚责跑了过来。他这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他又怎么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去推销些什么呢。再说了,普通老百姓又怎会用到这套装置呢。力行啊,明显是做了一件徒劳无功的事情,就便是这“劳”,实至上也是没有其存在的必要。“哥,没人要啊。”力行低着头,等待着尚责说“没关系”。“没关系的,力行”,尚责看着力行的眼睛,如他所愿地说了这么一句,“刚才有一位老总来过来过了。”尚责淡淡地说着这些话,突然又觉得如果他没来那该有多好啊。“谈成,成了?”力行的声音竟还有些颤抖。“成了。”“多少?”“五百万。”“五百万?乖乖,这一块废铁能值这么多”,力行瞪圆了眼睛,暴露出来的每一根血丝也都欢快舞。 “哥,你真太棒了!”力行的表现第一次让尚责觉得有些厌恶,他突然又变得不想再和力行谈些什么了,他很累,倒身就躺在了长椅上。耳畔是力行一大堆关于这笔财产美好用途的自言自语,他烦极了,只希望快一点的睡着,好得到一时的解脱,无论时间多短,总也是好的。但期待黑夜的时候,黎明却又来临了,如此的快,那是从未有过的准时。“哥,快醒醒”,什么时候,一个安稳的觉对尚责来说竟变得这般奢侈了,“我想好了,咱有了这五百万,今晚就到市里面去住星级酒店,然后再去买几套衣服,不要太贵,咱们不也学会了简朴地生活了嘛,几千块的就可以凑合着先穿着,然后还要去买一辆跑车,嘿嘿,我再家就有一辆,哥,你会开吗?别,你先别说了,让我把我们这美好的计划讲完……”“那你给留了我们之前承诺的那一份吗?”尚责真的很想狠揍他一顿,可他不能够。“当然留了,给他们五万,他们这辈子哪见过这么多钱啊,也该够了。不要打断我讲话嘛,哥,买了车以后,还要……”尚责一直努力忍着不将内心的怒火喷薄出来,可他发现他根本没有办法再憋着让自己在心底淌泪了。他的嘴角在痛苦地颤抖,两眼逼回了泪水却依旧掩饰不了内心的苦涩。他那紧握着的拳头沉痛地拂过这凝滞的空气,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力行的脸上。红艳艳的鲜血哭着流淌在力行的嘴角,尚责的泪水终于无法再抑制在内心了……“力行啊,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来你还这么痴迷那些奢侈的生活?我一直以为,经历了这么多你会成长起来,可你为何又让我如此痛心?我们的这笔钱是用来帮助苦难的大众的,这也是我们的初衷啊,可力行啊,你为何现在又将这些忘却得如此的彻底。我去市里的时候,看到了远都的直播,那些场景有多么的催人泪下,你知道吗?远都现在在重建,可是五十个亿的援助款项却被黑心的人贪污了,你知道这对远都的兄弟姐妹来说是怎样一种沉痛的打击吗?现在我们必须将这五百万全捐给远都。远都的重建,难道我们不该出一份力吗?”尚责泪水嘀嗒,他多么的希望力行能够迷途知返啊。“你就是个伪善的人,你口口声声地说要帮助劳苦大众,我现在前途未卜地漂泊,难道就不劳苦吗?远都远都,远都是你家啊,天天挂在嘴边。全中国那么多有钱的人,哪需要你捐!”力行擦去了嘴角的血迹,愈来愈不满尚责的决定。“你终究是没能明白我跟你所说的话,唉……”尚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力行,即便是我们从来不曾听说过远都,可是它是我们祖国的领土,远都的人们是和我们一样的中国人,对远都的帮助我们责无旁贷。唉,算了,我也累了,你要怎么做,都随你吧。”尚责扶着电线杆坐了下来,他真的是太疲惫了。力行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便消失进了密集的人群中。“流浪,你等着自己流吧,呸!”尚责感到天空突然暗淡了下来,他一直在努力让天空布满美丽的云彩,可为什么老天啊,你却一直在乐此不疲地散布着阴霾?力行现在只想着赶快找到一个车站,赶快回到自己的家,赶快结束这条艰苦的路。可是这里放眼望去,哪有可以直达自家的车啊。只能去市里头看了。他身无分文,又不像尚责一样有那么大的勇气和毅力徒步走到市区。可是天无绝人之路,管你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总会给你绝处逢生的机会。他竟就真的碰到一个从市区来的现在就要回去的好心人,热心地让他搭了一趟便车。没有你,我照样活得很好。哼!对着窗外,他却如此恶狠地想. “要不是你,我天天过的都是城里人的生活,该死的!”在市中心,那人让游力行下了车,告诉他可以坐出租车去车站,他也不知道路具体该怎么走。自然了,他不知道此时的游力行已经身无分文了。不过,游力行还是表现出十分感激那个人的神情,两个人就此别过了。他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是的,他付不起车费,可是,他也没打算要付啊。你不是打表吗,等到了车站,我身无分文,你能拿我怎么办? 车子呼呼地驶在马路上,路旁一棵棵整齐的行道树安安静静地往后退去,平静中突然又变得急躁。车站,终于到了。“先生,四十五块八毛。”司机师傅手扶在方向盘上,等着游力行结清车费。“好,等我一下。”游力行说着便拉开了车门要下车。“先生,请先把钱付了。”司机忙拦住了他。“没事,就几十块的钱,又逃不了,车上那么的闷,我先下去透口气。”可是,双脚刚踩到地面,他竟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跑。这一点,早该想到了,一点也不奇怪,也没有什么好惊诧的。“又一个该死的!”师傅推开车门就追了上去。游力行并不是他碰到的第一个坐“霸王车”的人了,可是他十分不幸地赶上司机大哥今天刚被领导批评,因而他将为此付出最为惨重的代价。司机大哥是个大块头,三步并五步,游力行根本避之不及。司机操起候车大厅里的一条椅子直接朝着游力行砸了过去。他一心只顾奔逃,哪里又会去注意后面有什么东西呢。等他回过神来,一切却都已经太晚了。他只感到有一个厚实笨重的东西砸在了自己身上,很快就因失去平衡而倒在了地上。等到他意识到那是一张凳子的时候,司机更加宽大的脚掌也上来了。他难受极了,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感觉到自己好像死了一般的痛苦。当司机准备再踹两脚的时候,车站的保安拿着电击棍赶了过来,司机只好作罢,抽身欲回,不料游力行抓起椅子竟也朝他砸了过来,只是力气太小了,没有砸中。可这一下却把这司机惹得火冒三大了,折身而回,补了几拳,直到他喷血。保安要给他报警,他却拦住了,毕竟是他自己不对在先,要是警方介入了,弄不好就越搞越复杂了。他朝保安挥了挥手,示意他自己可以解决,保安也就不再多进行干预了。司机也不想跟他多耗着,扔下了医药费的钱就走了。突然又回头说了一句:“小子,别以为这是一件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好心劝你一句,如果你再这样发展下去,早晚是个让全社会唾弃的渣滓!”这句话游力行并不爱听,可他却还知道这是对的。考虑了很久,他自言自语了一句:“看来这家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了,现在我得去看伤了。”回头看看尚责。他没有想到这次力行竟会这么的倔。他后悔自己竟打了他,他后悔自己又不跟他好好的讲。现在力行都不知去了那里,会不会出现危险他也不知道,他担心极了,不管力行怎样,自己也都该原谅他啊!“我得去把他找回来。”
浑浑噩噩的又过了几天,鬼使神差的,两人也不知怎么就走到了一个建筑工地,又稀里湖涂的就成了这工地上的工人。可不管是在哪里,即便是吃苦受累,也总强过漫无目的流浪啊,况且,他们所要经历的恰恰就是苦难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开工了!”工头远远地冲着他们大喊。“这就来了。” 工地上,已经来了两辆大型的货运卡车。卡车上满载着水泥,现在只等着工人们去卸货了。尚责没等工头再叫就已经扛起了一包水泥。这一包的重量对他而言并不是极限,可一时扛起来也确实相当的吃力。他从车上的工人手中接过水泥后一只手扶着水泥,一只手按在路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咬紧了牙关,费劲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后,便逐渐走得平稳了,或许是他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强负荷。然而力行的问题却接踵而至。工头看他一直傻愣着,大喝了他一声,便叫他赶紧滚到卡车上搬给车下的人接,力行诚惶诚恐地应了一声。可是这一包一百多斤的水泥哪怕是一点点的的机会也不肯留给他。他两只手狠命抓住了水泥,可是不管他如何的使劲,它就是纹丝不动,力行急得满头大汗,就像蚂蚱爬上了蒸笼似的。工头见了,气又不打一处来,爬上卡车直接就送了他一脚,骂道,“你他娘的要是软骨头就趁早给我滚回去,工地不需要你这样的龟孙!”工头的叫骂似乎奏效了。力行的脸涨得红紫,拳头攥得紧紧的,说话间就对着工头的脸回送了一拳,“你才他娘的软骨头!”说完就大喝一声 ,硬是将这百多斤重的水泥给搬了起来。望着力行,工头满脸疑惑,“小伙,潜能挺大嘛。赶明儿我再多踢你几脚。”“有胆你试试!”毒辣辣的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工地的每一寸土地。汗水浸湿了力行的衣服,他整个的人就像是刚从沟河里爬出来一般。不知过了多久,两车的水泥终于是都卸完了,力行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早已累得不行了,全身腰酸背痛,简直就像是散架了一般。现在他仰面朝天,呈“大”字形横躺在卡车上,任工头怎么叫他也再不起来了。工头无奈,叫来了尚责直接将他拖了下去。这里的饭菜简单到了极致:就两三个馒头,并一杯白开水,间或还会有一小盘的豆芽菜。力行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现实,那些为了城市建设而默默奉献着的农民工兄弟们,他们的生活也大都是这般的艰苦,而自己作为一个从来不知道苦难是何滋味的人,作为一个还没有为社会作出任何贡献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抱怨这种生活呢。一整天的疲惫,一整天的汗水终于可以随着夜幕的降临而暂时谢幕。可疲惫不堪的尚责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哥,是想小梅姐了吧。”尚责转身向内,盯着力行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唉……”夏日的早晨总是来得如此的迅猛。似乎是还没有进入梦乡就已经到了白天。可是没有办法,老话也说过:干一行,爱一行。当了工人就该有个工人样,现在的首要任务该是去工地了。当然,太阳还是保持着它的热情,到处都是滚烫滚烫的。又一天的苦与累即将拉开帷幕。可是作为一名在工地上滚爬的工人,苦与累是不可避免的。几天下来,兄弟俩也逐渐溶入到这些工人兄弟们的生活当中去。这期间他们对工人生活的艰辛看得更加透彻了,对他们有无限的同情,想帮助他们,可又实在无能为力。这种矛盾,常让兄弟俩陷入自责。对于我们的国家而言,工人在促进社会繁荣方面做出了不朽的贡献。没有他们的贡献,就没有一个城市的巍然屹立,而我们的民族也就不可能如今时今日这般的繁荣。那一幢幢高楼大厦,那一座座地标建筑都是他们用辛勤的汗水浇灌而成,因而才会有了今时今日的茁壮成长。只是我们很少会去考虑到他们在这之中的贡献。城市的规划源与设计师,可真正将这种规划落成现实的却是我们这些可亲的工人兄弟们哪!可惜我们还是无情地把他们忽视了。这对我们,可真的是一种悲哀。他们为社会奉献了这么多,可是社会回报给他们的却只是凤毛鳞角。即便是在今时今日,他们也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们还时常面临着被拖欠工资的危险。即便是现在我们已然开始正视农民工问题,可那真的是微不足道。我们还需要做的更多,我们也还能够做的更多。尚责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帮助他们!必须得离开这里了。然而徒有帮助农民工的豪情是远远不够的,他们必须得做出点实事。尚责有了一个更为疯狂的想法:他要创建一家盈利颇丰的大公司。唯有这样,他才能够有足够的力量去帮助包括这些工人兄弟在内的艰苦奋斗着的劳苦大众们,还有,远都的重建,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当他跟工头辞别时,工头叹息了一声,劝他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还是干些实在的事。可那是工头,尚责自己已经决定了,他管工头怎么想呢,即便是力行也不相信他。力行刚刚熟悉了这里的腰酸背痛,刚刚熟悉了这里的汗流浃背,可现在又要离开了,他不愿再到处不着边际地漂泊,又要行走在挥洒汗水都无法自然的苦难的边缘。可是没有关系,你终有一天会发现我的决定是正确的。现在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才发现要将这个理想转变成现实,简直就是举步维艰。可是,没有关系,雨下得再大,不是也有放晴的时候吗?只要咬紧牙关坚持走下去,太阳就一定会出来的!为了发挥自己的专长,尚责决定开一家与高科技相关的公司,这样也能降低起步的门坎。他知道不会有任何的人愿意给他投资,一切他都必须依靠自己。他想先研发出一款产品,只要有人下订单了,他就可以逐步积累起资金。可是他此时的心情又很乱,总也没有办法集中注意力认真地想。“哥,上回咱被骗的时候你不是弄了个破除信号屏蔽的东西吗?没准可以试一试。”力行见尚责如此的心烦意乱,便给他提了个建议,虽然他也知道,这个设备的可行性还有待商榷。“对啊,力行!”可没想到尚责竟一下打开了思路。接下来,他便丢下力行,跑去购买了一些廉价的零件,回来后便一头扎到工作中。力行在一旁只能干着急,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他在学校学的是计算机,对这方面,也仅仅是有兴趣,其它的,就一窍不通了。凭借着以前的经验,尚责很快就完成了设备的外围部分。可是现在又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个设备的核心。这个核心需要借鉴到人体的数据,包括温度,红外波长等一系列的数据。可这对尚责而言就如同上青天般艰难。他想这里看过去挺富庶的,市中心应该会有一个科研单位,这些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小菜一碟。可是,问题是,他们是否愿意无偿地帮助自己。可不管怎样,去碰碰运气总是无妨的。现实常是残酷的,可它偶尔也会有柔情的一面。尚责真的竟就找到了那个科研单位,简单介绍了自己,并阐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当听到尚责的设想后,工作人员当即很热情地就去给他测定了数据,很快工作人员就将尚责所需要的数据给他打印了出来。可是拿到了报表的尚责却踌躇着未有离去的意思。接待他的工作人员是个女同志,很细心,总给人温馨的感觉,见尚责这般犹豫,便说道:“小伙子,还有什么要求就提吧,都是与科研有关的,本就是一家人。再说了,现在咱国家不也大力支持大学生自主创业了吗?放心吧,只要能帮的,我们一定给你帮助。”女同志的话让尚责立时有了一种家的感觉,心里暖洋洋的。在我们的国家,还是有很多的温情,还是有很多的善良。尚责也不再拘束了。他需要刻录几块包含这些数据的特殊芯片。可是刻录芯片是一个精细繁杂的工作,女同志告诉尚责他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叫他过两天来拿。尚责自然喜不自胜。话分两头,力行蹲坐在路旁等待着尚责回来,百无聊奈。听到树上一片嘈杂,一时来了气,顺手抓了一块石头就砸了上去。可是,他不知道,那窝在树丛里的,正是那群可爱又可憎的蜜蜂们。他们可不想自己的窝时不时就遭到炮轰。而做为复仇计划的一部分,它们就是集结浩大的军队从树上义无反顾地冲杀下来。力行以前只在电视上才见过这样壮观的场面,那时他还嘲笑捅破马蜂窝的人是多么的愚蠢与滑稽。可没想到自己今天也成了主演,不再是观众了。他哭叫着往前夺命跑去,眼看就要被追上了,他慌忙转了个弯,拉开停在路旁的一辆面包车的车门就钻了进去。“终于安全了。”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你在干什么,老流氓!”女司机一声尖叫震得力行的耳朵真快要聋了。“什么流氓? 我是好人! 再说了,就算要骂流氓,也别添个‘老’啊,这多难听啊,这不为躲蜜蜂才这么冒昧地跑了进来嘛。”望着面前这个约摸二十左右的女司机,力行嘻皮笑脸道。“少给我废话,现在你说怎么办吧,蜜蜂把我的车包的跟个黑夜一样。”姑娘愤怒地盯着力行看 。蜜蜂围得越来越多了,一直猛烈地撞击着车体,听着都胆寒,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嗡嗡”尤其让人受不了。“稍微开一下灯可以吗,这里面怪暗的。”“没电了。”姑娘闭着眼睛。“狠踩下油门,把它们都抖掉吧。”“胎爆了。”“那好歹打个求助电话吧。”“停机了。”姑娘还是冷冷地说道。“我说”,力行突然直起了身子,“你怎么就坏得这么彻底呢?按理说,这概率应该是接近于零啊。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你倒有意见了”,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没坏得这么彻底,你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抽鼻子呢。”“你……”,力行还真不好辩驳了,“好,我理亏,那能请教一下司机师傅的大名吗?我叫游力行。”姑娘没有答话,又闭上了眼。“哎……”,力行装模做样的长叹了一口气。“于真儿。”姑娘只想好好清静一下。“好名字。”“马屁精。”姑娘睁开眼不屑地骂了一句。“有很多,可惜你这个不算。”力行说完就大笑起来。姑娘也不再去说什么,只觉得他挺无聊。可是两个人,怎么谁也不着急这蜜蜂?弄得它们反倒尴尬了起来。 不过了多久,车内突然亮堂了起来,蜜蜂怎么突然都走了?其实,力行觉得待在车里也挺不错的。推开车门,力行才发现车旁几个消防官兵刚准备走,就愈发的不解了:“没人报警啊。” “懒得跟你这种人讲,跟你讲你也不懂。”姑娘爬上了另一辆车,却不再答理力行。很快,她开的那辆出了故障的车也被拖走了。力行杵在那,傻愣傻愣的,他也突然开始变得有了心事,甜蜜的。稍晚些的时候尚责也回来了。为了省下车费钱,他一路从市区走了回来,可是他却没有一点的疲惫感。是啊,现在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可今晚该在哪过夜呢?“公园长椅那么多,哪不能睡啊!”尚责的心里还是十分的兴奋,浑身上下还是充满了无穷的活力。“是啊”。力行斜眼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当然了,不用担心,尚责不会去注意的。
起风了。街道旁,有一个环卫工人在艰难地清扫着道路。望着漫天飞舞的垃圾,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不像是针对着大风,倒像是针对着那些欢笑着渐行渐远的人们。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把头埋得低低的,继续着这已经让她厌恶的工作。扫成一摞的垃圾还未及装入垃圾车,却又在大风的鼓动下,再一次的奔拥四方。她愣了一下,突然叹息得更加深沉了。“哥,我们去帮她一下吧,她好像挺累的。”力行看着那环位工人,心里不舍极了。“好啊,力行,你真懂事了。”听到力行能讲出这样的话,尚责的心一下子又开朗了起来。他终于没有因为之前的事而放弃了对善心的坚守,对善行的践行。而对于尚责而言,这就已是最大的欣慰。“大妈,您歇一会儿吧,我们帮您干一会儿。”力行以为她应该会感到惊诧与欣喜。“年轻人啊,我一个老太婆什么都没有,你们不要害我了行不?”可没想到得到的却是老妇人这样恐慌甚至令人心寒的回答。“大妈,您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只是看您挺辛苦的 ,想替您干一会儿,您别多想。”尚责怕力行会再次受伤,便赶紧说了一句。看着老妇人不说话了,尚责便拿过了她手中的扫把递于力行,然后自己又从地上拿起另一把扫把,就和力行开始扫了起来。自然这项工作要比他们想像中的要艰难的多,又兼大风,难度就愈增了。可是兄弟俩还是很开心,至少他们让老妇人得到了一个短暂的休息。“没想到现在还能有这样的孩子。”老妇人嘟嚷了一句,半是感激,半是感慨。兄弟俩扫了许久,终于完成了大半,老妇人慈爱地看着他们,说:“剩下的我来吧,孩子,谢谢你们了。”“大妈,不忙,我们很快就好了,您多休息会儿。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嘛。”力行揩去了脸上的汗水,灰头土脸地说道。“力行啊,有你这么引用的吗。”尚责笑着摇了一下头。“也是噢。”力行憨憨地笑了一下,又用手饶着头。“没事,这孩子看着就讨人喜。”大妈也乐呵呵的。好了,现在差一点就完工了。想到这,兄弟俩就又铆足了劲。这时一对衣着光鲜的情侣吃着香蕉从他们的身边经过。走不多远,那男的顺势将香蕉皮往后一丢。见状,力行一肚子的无名火直冲脑门。他提起香蕉皮直接恶狠狠地朝那男的头顶砸去。男的发现后捂着头转过身来咆哮:“哪个混蛋,给我站出来!”力行走上前去,说:“但凡你要像个男人的话,你都不会干出这么没素养的事。难道你不知道环卫工人有多么的辛苦?那么大一个垃圾桶放在那,难道你的眼睛是瞎的,还往后面扔!”力行感到好像有一种力量支撑着他,使他竟全无惧色。可是那男人不会理会他是否害怕,总之他现在窝了一肚子的火,脸也变得铁青,直接一个拳头迎面扑了过来,直打到力行嘴角溢出了鲜血。看到兄弟被人打了,尚责冲了过来,挥腿正对着男人的胸口就踢了下去,疼的那男人直求饶。“哥,打轻点,别像昨天一样又给打死了。”力行一下从地上站起来,开始胡编乱诌。可尚责听罢,却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这还真对那男人起到了作用。“不打你也可以,把扫把接了,给我扫大街去。”力行终于也过了一把瘾。那男人还能有什么选择了,只好硬着头皮扫下去。女友看到他这么的窝囊,也生气地走了。现在可以不用扫地了,兄弟俩便可以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哥,会散打就是好啊,改天我也跟你学学。”望着尚责,力行一脸的羡慕。“力行啊,我学散打,一为强身,二为防身,三就是为了,惩治邪恶了。不是迫不得已,我不会去与人动手,你可别有什么坏的打算。”听完尚责的话,力行不满地撅了撅嘴巴。看了一眼那男人,又将整个垃圾车倾倒过来。垃圾顺着风全吹向了那男人。那男人看见了,本想说些什么,可看了一眼力行就又给咽下去了,还是默默地扫着地。“你在干什么?”尚责对力行的这个做法又感到气恼了。“他刚才就是这么做的,我就是让他也体会体会。”力行竟还振振有辞。“可你知道你这么做像什么吗?你也变成了那些低素养的混蛋!”看到力行脸上的血迹,尚责也不忍再骂他了。还好,伤得不严重。“力行啊,我们一直在骂别人没有素养,我们常听说国人在国外常遭到过分的‘礼遇’,我们常听说国外的人会用中文提醒国人垃圾桶的位置,提醒我们应当便后冲马桶之类。做为中国人,当我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真的很难过。很多的外国人开始怀疑我们国家的文明,很多国人也开始狠批那些走出国门给咱中国丢脸的人。我从不怀疑他们对国家的爱,我始终愿意相信他们是抱着‘爱之深,责之切’的心情。我没有意思去怪他们,可是他们,还有我们,真的都做到了文明吗?我们真的对国家的现今的 形象都没有半丝的毁损吗?”尚责突然停了下来,对那男人说:“兄弟,你走吧,刚对不住了。”“兄弟,我应该扫,你所说的,我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男人脸上是一种极为复杂的面容。尚责也不再理会那男人,继续着和力行的谈话。“我们还无意识地说着粗话,这么多年来,谁人真的做到了不随地乱丢垃圾?哪怕是到了今天,我们还是会因为自身的懒散而乱丢。只不过是或许是我们的思想还有一种文明的理念,导致我们对自己的不文明行为总是如此的容易忘却。当我们面对别人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就是那最好的模板,而对别人指指点点。其实在评议别人之前,我们当先自省。唯有先自省,我们才能有评议他人的权利。我们都知道环卫工人为城市的美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是的,我也尊重每一个的环卫工人。但是我却认为环卫工人本不该存在……”“大妈,您别误会,我不是说您不该存在,而是说这样的一个职业不该存在。”怕大妈误会,尚责忙停了下来作了解释。“孩子,我没有误会,我知道你这样说一定有你的道理,你继续讲吧。”此刻的力行静坐着,脑子里空荡荡的只剩下尚责的声音。他感到每一次听尚责讲话自己都能获益匪浅。或者,那分明是一种灵魂的荡涤。“诶,大妈”,尚责又继续往下讲,“本来我们的家园可以有一种天然的干净,可只是因为我们对我们的家园严重缺乏必要的关心,我们肆无忌惮地破坏我们这本来可以很美丽的环境,口水乱吐,垃圾乱丢,我们有多少人会真正去关心我们的家园。我们总希望别人为我们解决问题,然后自己悠哉悠哉地享受生活。因为有环卫工人的存在,我们变得更加放肆。无论我们怎么糟蹋环境,总会有环卫工人去默默地整净。可我们是否考虑过他们的辛苦,是否想过我们凭什么可以随地丢垃圾,而他们却必须得默默无闻地将它们清除,还不能有任何的怨言?难道就因为他们是环卫工人,而我们不是?如果有一天,一个民族只剩下了环卫工人依然兢兢业业地奋斗在环保的一线,而其他的人仍然是事不关己地高高挂起,你觉得这样的民族还能在这变幻难测的世界中能立得住脚吗?但凡每一个人都笃定地为环保贡献自己的力量,那么我们每天看到的就只该是人来人往却依旧整净的街道,没有谁需要特地拿起扫把去清扫。当有一天我们看到许多的环卫工人奋战在垃圾横飞的街道,那么我们该感受到的是不仅是当局对环保的努力,还应当是对一个民族凝聚力焕散的绝望!”话,讲完了,而夜,也深了。大妈的眼里满是泪水。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想过这些,她只是偶尔地对那些行为感到气愤,却也没有多想些什么。如今尚责的一席话,好似诉出了她多年来隐隐约约的心声。她自己这么几十年来经历过风浪无数,可她没想到尚责这样的一个孩子说出的话,竟像一个历尽百年沧桑的老者那般。力行又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起身,缓缓地拿过扫把,重新开始了清道的征程。他看到刚才那个男人还是一直地低着头扫着地。他也不去打扰他,因为他知道,此时他们的心情是一样的,而他们所思索的,也是一样的的愁怅。尚责只是漫无目的地扫视了一下四周,可是,却竟又见到了那摇曳在风中不羁的淮磐树!那一瞬间,他的眼泪下来了,他知道,他的一生,都将和淮磐树结下不解之缘。夜空下,静悄悄的,只剩下苍老的笤帚在与这郁郁思索的柏油马路的磨擦中婆娑向前。今夜的天空,阴暗得足够彻底。往日繁星点点,今宵却苦寻未果;古人常借月抒怀,可为何今宵的月儿啊,却离得如此匆匆,与这黑夜契合得这般完美?也罢,并皆散吧。谁又能说,这黑夜不是如同黎明一般的动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