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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同题征文:青年

    青年恰逢放假,潮卫打电话给我说,咱也该回新塘了吧?啥时候有空出来聚聚?我说过两天。原以为随口应付,不料潮卫说过两天是吧,别给忘了,湛记宵夜见。潮卫是我初中同学,喜欢玩音乐,打从认识到现在他一直没女友,所谓情场失意而商场得志,圣诞元旦演出却赚了不少钱。平心而论,若不是颜值上比同行人略逊一筹,他现在准时小有名气的歌手了。当晚八点半,我如约去湛记宵夜,“湛记”是咱的老地方,格局简陋,木质桌椅,门口处有几位百无聊赖的阿姨仰首观看电视机,待客人吆喝两三声“服务员”才姗姗前去。店里有Wi-Fi,却从未有人接上过(那是无论如何也接不入、接入了也用不上的无线网络),因此很少年轻人来——至于我们,恰喜欢如此的店家,偶尔放假就到这瞎聚一回,来杯冷饮,谈谈近况,死泡硬磨一个晚上,若是别处,大伙儿坐一堆低着头蹭网玩手机,气氛比上坟还沉重。我刚到,潮卫和另一位老同学键盘已喝上几杯了,百威啤酒。我说潮卫你什么时候学人家喝酒了?咱不是滴酒不沾的好孩子嘛。潮卫说,有时候应酬呐喝着就习惯了,再有,还不是键盘叫嚷要喝。键盘应和,是啊应酬,老J你也该学学喝酒,以后用得着。我说免罢,要有如此的事,这酬老子不应了。“真不够男子汉!”潮卫又干一杯,表情貌似尽欢,据我所认识五年以来的他,那皱眉和脸部肌肉抽搐,一眼就知道是硬扛。其他老同学呢?我问,记忆中的小聚可不是俩孩子学大人喝臭酒,而我在旁边咬吸管喝薄荷奶茶。“据我所知阿伟去了杭州,实地考察那啥西湖,他不是学园林设计嘛,去公干了。”我记得了,阿伟提过,这是一项带着女友去旅行的作业。“至于何老板,你自己联系。”潮卫提到何老板时没给好脸色,毕竟关系不好,常年有矛盾,不仅是学生时期你不帮我打饭我就不帮你提水的矛盾。潮卫玩音乐的资质在何老板看来就是烧钱装点所谓梦想;而何老板中专毕业后出社会工作的吃苦耐劳,于潮卫而言却是没前途白活一辈子。我接通何老板电话,他说在上班。“待会如果有空就来一趟‘湛记’吧,在小聚呢。”“好。”挂断。“呐,老J最近忙什么来着?”潮卫问我,“我最近演出可累了。”我说我忙着进修,读书、动笔、弄自媒体。他若有所思地“哦”一声,郑重其事地说起元旦演出那次因气氛太过火、自己错手摔坏吉他、得不偿失的事。那吉他可是他生命中的珍贵神器。键盘说,你玩音乐,玩着玩着倒像被音乐玩了。我们哄笑,叫服务员叫来一盘炒田螺,三碗皮蛋瘦肉粥,一碟烤鱿鱼,酒水别让它停。“我说,阿伟那小子也太幸福了吧,咱这出市区都没机会呐。”潮卫道。键盘说,首先你要有女友,然后再考虑去哪里吧。是啊,玩音乐的人哪少得了情场光芒呢,潮卫实在是奇葩。我补充事实。不过,我们的确跟阿伟不同,他可是重点大学的学子,在学习上一丝不苟、绝不耽误,哪像我们大专生。“你说他出去社会能混好吗?”潮卫心不在焉地问。“问何老板清楚些,他在社会打滚好几年了。”我故意戳他难处。“先顾好你自己吧。”键盘趁势补刀。潮卫尴尬地骂道:“去他丫的何老板,那是被生活麻木了的人,别说我瞧不起他,一辈子就那样完罢,看我们,大好青年呵!”“是啊是啊,大好青年。”键盘敷衍。“哎,说回来,可惜我这大好青年摔坏了吉他,要不然赚的钱肯定请你们玩一把。”一阵沉默。“老J,你不是开网店吗?又写作,事业有些起色没?”我说,随意搞的,弄不起来。“咱年轻人,持之以恒,我当初玩音乐就是一股劲儿到今天,哪行哪头不苦呢,有梦想才有骨气!”嗯,我知道,我喝完薄荷奶茶,转而喝粥。又一阵沉默。我问键盘,你呢,最近打拼什么。键盘恍然梦醒,啊?哦,没什么,老样子。又继续喝酒,仿佛只有他自个儿来吃宵夜。我不得不提最近想玩某A款游戏。说到某A游戏,键盘精神焕发:玩什么角色?标配啥装备?哎呀在当下这个版本,它性能不怎样啊——键盘的谈吐间,对每角色的技能输出力度了然心中——成长的前期后期如何。最后盖棺定论:你要玩这个角色达到正常强度,我带你,花一个月造一套某某装备,几周一件某武器,那至少可以无碍熬过这个版本了。我说我只是最近生活压力大,就玩几天。哦,那花些钱买装备咯,游戏里的物价又不贵,人民币兑虚拟游戏币1:30万,最渣的也就一套这一套那搭配着,后期注意这的那的就可以了,我带你吧。倒不用,消遣而已啦。嗯。潮卫按捺不住问,键盘你不是五年还在玩某A款游戏吧?键盘笑笑,也有其他游戏,都玩。“接触挺广泛的。”我与潮卫四目相接,会心一笑。尔后,我们谈女人啦、谈房价啦、谈学车啦、谈梦想事业啦,最终不免吃得一桌残食,擦了擦嘴,喊结账,老规矩AA制。“下次请你们吃啊。”潮卫说。“嗯,下下次我请。”键盘照例接话。“下下下次我的。”我补充。真羡慕阿伟啊,读好大学以后准有出路,不像咱,生活圈子又小,混着大专生漫无目的。我自嘲。“至少,大家也在往上游,除了何老板哈哈。”潮卫撑起身子,我才发现他和键盘竟毫无醉意,确实把应酬学得胸有成竹了。离别了,约好下次再聚时要比现在齐人,可谁也没说确切的再会时间。路上,我手机响,是何老板。“你们还在‘湛记’?”刚走呢,你还才下班?“嗯,工作嘛,哪像你们读书,常有空,大家最近还好吧?”老样子。“年轻人,加油呵,下次见吧。”彼此挂断。以后见的日子长着呢。咱每次小聚,难来得齐全,但没关系,在新塘,我无论在哪条街巷哪处转角,到处都能遇见他们,毕竟,咱是独一无二的青年。

    2016-01-21 10:17:00 作者:梁振杰 9589 0

  • 青年

    恰逢放假,潮卫打电话给我说,咱也该回新塘了吧?啥时候有空出来聚聚?我说过两天。原以为随口应付,不料潮卫说过两天是吧,别给忘了,湛记宵夜见。潮卫是我初中同学,喜欢玩音乐,打从认识到现在他一直没女友,所谓情场失意而商场得志,圣诞元旦演出却赚了不少钱。平心而论,若不是颜值上比同行人略逊一筹,他现在准时小有名气的歌手了。当晚八点半,我如约去湛记宵夜,“湛记”是咱的老地方,格局简陋,木质桌椅,门口处有几位百无聊赖的阿姨仰首观看电视机,待客人吆喝两三声“服务员”才姗姗前去。店里有Wi-Fi,却从未有人接上过(那是无论如何也接不入、接入了也用不上的无线网络),因此很少年轻人来——至于我们,恰喜欢如此的店家,偶尔放假就到这瞎聚一回,来杯冷饮,谈谈近况,死泡硬磨一个晚上,若是别处,大伙儿坐一堆低着头蹭网玩手机,气氛比上坟还沉重。我刚到,潮卫和另一位老同学键盘已喝上几杯了,百威啤酒。我说潮卫你什么时候学人家喝酒了?咱不是滴酒不沾的好孩子嘛。潮卫说,有时候应酬呐喝着就习惯了,再有,还不是键盘叫嚷要喝。键盘应和,是啊应酬,老J你也该学学喝酒,以后用得着。我说免罢,要有如此的事,这酬老子不应了。“真不够男子汉!”潮卫又干一杯,表情貌似尽欢,据我所认识五年以来的他,那皱眉和脸部肌肉抽搐,一眼就知道是硬扛。其他老同学呢?我问,记忆中的小聚可不是俩孩子学大人喝臭酒,而我在旁边咬吸管喝薄荷奶茶。“据我所知阿伟去了杭州,实地考察那啥西湖,他不是学园林设计嘛,去公干了。”我记得了,阿伟提过,这是一项带着女友去旅行的作业。“至于何老板,你自己联系。”潮卫提到何老板时没给好脸色,毕竟关系不好,常年有矛盾,不仅是学生时期你不帮我打饭我就不帮你提水的矛盾。潮卫玩音乐的资质在何老板看来就是烧钱装点所谓梦想;而何老板中专毕业后出社会工作的吃苦耐劳,于潮卫而言却是没前途白活一辈子。我接通何老板电话,他说在上班。“待会如果有空就来一趟‘湛记’吧,在小聚呢。”“好。”挂断。“呐,老J最近忙什么来着?”潮卫问我,“我最近演出可累了。”我说我忙着进修,读书、动笔、弄自媒体。他若有所思地“哦”一声,郑重其事地说起元旦演出那次因气氛太过火、自己错手摔坏吉他、得不偿失的事。那吉他可是他生命中的珍贵神器。键盘说,你玩音乐,玩着玩着倒像被音乐玩了。我们哄笑,叫服务员叫来一盘炒田螺,三碗皮蛋瘦肉粥,一碟烤鱿鱼,酒水别让它停。“我说,阿伟那小子也太幸福了吧,咱这出市区都没机会呐。”潮卫道。键盘说,首先你要有女友,然后再考虑去哪里吧。是啊,玩音乐的人哪少得了情场光芒呢,潮卫实在是奇葩。我补充事实。不过,我们的确跟阿伟不同,他可是重点大学的学子,在学习上一丝不苟、绝不耽误,哪像我们大专生。“你说他出去社会能混好吗?”潮卫心不在焉地问。“问何老板清楚些,他在社会打滚好几年了。”我故意戳他难处。“先顾好你自己吧。”键盘趁势补刀。潮卫尴尬地骂道:“去他丫的何老板,那是被生活麻木了的人,别说我瞧不起他,一辈子就那样完罢,看我们,大好青年呵!”“是啊是啊,大好青年。”键盘敷衍。“哎,说回来,可惜我这大好青年摔坏了吉他,要不然赚的钱肯定请你们玩一把。”一阵沉默。“老J,你不是开网店吗?又写作,事业有些起色没?”我说,随意搞的,弄不起来。“咱年轻人,持之以恒,我当初玩音乐就是一股劲儿到今天,哪行哪头不苦呢,有梦想才有骨气!”嗯,我知道,我喝完薄荷奶茶,转而喝粥。又一阵沉默。我问键盘,你呢,最近打拼什么。键盘恍然梦醒,啊?哦,没什么,老样子。又继续喝酒,仿佛只有他自个儿来吃宵夜。我不得不提最近想玩某A款游戏。说到某A游戏,键盘精神焕发:玩什么角色?标配啥装备?哎呀在当下这个版本,它性能不怎样啊——键盘的谈吐间,对每角色的技能输出力度了然心中——成长的前期后期如何。最后盖棺定论:你要玩这个角色达到正常强度,我带你,花一个月造一套某某装备,几周一件某武器,那至少可以无碍熬过这个版本了。我说我只是最近生活压力大,就玩几天。哦,那花些钱买装备咯,游戏里的物价又不贵,人民币兑虚拟游戏币1:30万,最渣的也就一套这一套那搭配着,后期注意这的那的就可以了,我带你吧。倒不用,消遣而已啦。嗯。潮卫按捺不住问,键盘你不是五年还在玩某A款游戏吧?键盘笑笑,也有其他游戏,都玩。“接触挺广泛的。”我与潮卫四目相接,会心一笑。尔后,我们谈女人啦、谈房价啦、谈学车啦、谈梦想事业啦,最终不免吃得一桌残食,擦了擦嘴,喊结账,老规矩AA制。“下次请你们吃啊。”潮卫说。“嗯,下下次我请。”键盘照例接话。“下下下次我的。”我补充。真羡慕阿伟啊,读好大学以后准有出路,不像咱,生活圈子又小,混着大专生漫无目的。我自嘲。“至少,大家也在往上游,除了何老板哈哈。”潮卫撑起身子,我才发现他和键盘竟毫无醉意,确实把应酬学得胸有成竹了。离别了,约好下次再聚时要比现在齐人,可谁也没说确切的再会时间。路上,我手机响,是何老板。“你们还在‘湛记’?”刚走呢,你还才下班?“嗯,工作嘛,哪像你们读书,常有空,大家最近还好吧?”老样子。“年轻人,加油呵,下次见吧。”彼此挂断。以后见的日子长着呢。咱每次小聚,难来得齐全,但没关系,在新塘,我无论在哪条街巷哪处转角,到处都能遇见他们,毕竟,咱是独一无二的青年。

    2016-01-18 16:39:22 作者:梁振杰 9594 0

  • 真相

    真相(刊于《澳门月刊》2015年第三期)那个夏日的黄昏,我像个梦游者晃晃悠悠地走在深圳街头。天空下过一场雨,地上湿漉漉的,缤纷的彩灯在地面上投下的光影,斑澜而闪烁。整个大街像一条漂浮着花瓣的河流。我总觉得这样的阴雨过后的傍晚,一定会有什么不祥的事情发生。雨后的街头,车马稀疏,我在那座当时号称为东南亚第一高楼的帝王大厦附近徘徊,为了生存我不放过任何一张招聘广告,我看到一棵电线杆上贴着“高薪招聘私家侦探”的白纸,照着上面电话号码,我拨通了。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饱含着一种年轻的清脆与甜润,她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问:“你干过这行吗?会功夫吗?你有多高、多重、多大年龄……”我一一回答了女人的提问,女人最后又打了个呵欠说:“好吧,你现在在哪里?在帝王大厦?那好,你听着,朝北走到摄影大厦,在右边的一个地道口等我,我十分钟后就到。”女人用命令的口吻吩咐着我,看来这女人对深圳的路况了如指掌。我放下电话,心里隐隐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奢望:十分钟之后,有一个年轻的女人(没准是个美人)驾着轿车来接我,说不定还是个财色兼收的美差呢。我来到摄影大厦门前,那地道口在玄秘的夜色中像魔鬼张开黑洞洞的大口。突然,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靠在我身后,两侧的玻璃都贴着水银纸,使外面的人无法透视车内。我想一定是那个打着呵欠的懒洋洋的女人来接我了,我准备用一种极酷的姿势与之见面:背朝着车,等她下车了,我来个蓦然回首45度侧视……没等我往下细想,突然几道车门同时打开,车里钻出几个穿着黑色T恤的壮汉,在远处路灯的幻照下,我分明看见那些人的发型都十分另类,要么光头,要么扎着马尾巴,要么后脑勺编着一根筷子般粗细的小瓣,而且头发都染得五颜六色,其中一个光头冲我问道:“你在等人?”“对,等人。”“那就上车吧!”“不,我等的不是你。”“我就是来接你的。”“不不,你一定是搞错了,我等的是一位小姐,我们刚通过电话……”“你他妈的,哪有这么命好,小姐来接你,给我上车!”不由分说,几个大汉架着我的胳膊,把我塞进了轿车。轿车像一颗出膛的子弹,迅疾穿过这个华灯初上的城市中心,向市郊的滨海大道疾驰。车里的人个个面相凶煞,我的心里一直打着紧鼓,一种被落入圈套的恐惧感包围着我。我开始后悔踏进了这个吉凶未卜的陷阱。那是多年前的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经过了一场人生的炼狱之后,生存迫使着我重新择业。我像一只饿疯了的无头苍蝇,在这座浮华的城市不倦地扑腾着,不放过任何一个求职的机会。现在,我将那段日子里所发生的一切如实道来,定会令人咂舌,也会被人所诅咒和不齿。袒裸自己卑劣的灵魂是需要足够的勇气的。在夜幕中,奔驰轿车就像冲进了死亡隧道,窗外影影绰绰的陌生的景致,纷纷掠过。我说:“这是去哪?”可是没有人吭声,我前后左右的人都像是青石罗汉,缄默不语。我在想,这都是一些什么人?要把我拉到什么地方去?这些人真是那个打着哈欠的女人派来的吗?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兴师动众地对付我……我越想心里越恐惧。下了车,路边的草丛中有蟋蟀和一些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幽静得令人毛骨悚然。跟电影里的谋杀现场气氛并无二致。我被黑衣汉子们领到一个网球场,几盏小太阳灯光照得球场白晃晃的,跟白天一样明亮,以至让场上那些凶神恶煞的嘴脸在灯光下展露无遗。没等我来得及多环顾一眼周围,我那下垂的手掌,突然感到热乎乎的,我条件反射地低头一看,我的手正被一只大狼狗舔着,那两颗尖利的獠牙匕首般泛着寒光。在我的掌心和手背上摩蹭着,猩红的舌头像清洁工的抹布一样在我的手上殷勤地揩拭着。我被吓得眼冒金花,迅速将双手插进裤袋。我一直在寻视着一个女人,那个和我打电话的女人。可是球场上全是男人没有一个女人,那些男人躺在逍遥椅上喝啤酒、聊天、侃女人、说粗话。我们一进来便鸦雀无声了。我在心里诅咒那个招聘私家侦探的女人,真他妈的瞎胡闹,有什么冤情可以报警,让警察去摆平嘛,干嘛非得这么作贱人!光头打通手机说:“周小姐,人到了,看上去不错,你来看看再说吧。”我想他说的“周小姐”一定是那个打着呵欠和我打电话的女人,这个女人来头可不小。光头打完电话,把手机塞进裤袋里,然后,双手把指关节弄得“咔咔”作响,就像武打片中过招前常出现的情景。一位三十来岁的女人走进球场,后面跟着两个脸青鼻肿的年轻人,几个黑衣大汉就像鱼儿见了诱饵似地涌上前去,“周小姐,就这人,刚到的。”周小姐说:“把这两个送去看看医生,再打发他们走。”我见这两个眼睛和鼻子肿得像西红柿一样的家伙,我顿觉背心里刮过一阵冷风,身子凉了大半截子。我想我接下来的命运也好不到哪儿去。此刻我脑子里蹦出了一个“开溜”的念头,但我明白,这鬼地方就是让我跑都跑不出去,你没见那狼狗、铁门、可不是形同虚设。我开始责骂自己糊涂,惹上这么个麻烦事。说心里话,不是为了生计我才不去应聘这个破差事。人常说“艺高人胆大”,我知道自己艺不高,胆儿也大不起来。事到如今,只能凭着四年的体育学院武术专业底子,给自己壮壮胆子,硬着头皮搏一回。这世界,没什么比生存更重要。周小姐的双眼皮,看上去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她睡意朦胧地斜视着我说:“怎么称呼你?”“我姓林,”我回答说:“我叫林川,叫我阿川就可以了。”周小姐打了个呵欠,眼里漾着泪水,她把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停留在我那被牛仔裤裹得绷紧的某个部位,我的神经下意识地抽搐几下,我有点不自在。周小姐穿着一袭普兰色镶白羽边的连衣裙,领口开得很低,一条清晰的小沟将她那胀鼓的胸脯一分为二,远看上去酷像那孩儿的光屁股蛋。“这样吧,先试试你的身手如何。”周小姐说着后退了几步,她那丰腴的胸脯也随之颤动了几下,没等我的目光从周小姐的胸沟里爬出来,我左腮被重重地一击,我趔趄了几步,栽倒在地,疼得我牙根酸疼、脖子抽筋。原来,站在我旁边的络腮胡趁我不备,飞起一脚把我踢倒。接着,一个刀疤脸走到我跟前蹲下来,像拳击台上的裁判一样冲着我读秒:“一、二、三……”我一跃而起,十分恼怒地说:“数什么数?偷袭算什么本事?”周小姐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我:“林先生,你要知道干侦探这行,讲的就是出其不意,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我最怕人们(尤其是女人)用这种同情或怜惜的目光对待我。我咬了咬牙,那好,我明白了,再来吧!我说着用眼睛的余光警觉地注视着周围突如其来的拳脚,以便随时躲闪,避实击虚。络腮胡紧接着打出一阵连环腿,都被我避让过去。我发现对方下盘防范松懈,我猛地一个低侧踹,击中了他的右腿膝关节,络腮胡发出刹驴般的嚎叫,应声倒地。这时,刀疤脸一个箭步冲上前来,频频使出刺拳、勾拳、摆拳朝我发起一阵猛攻。都被我灵巧的步伐和机敏的闪身所避过。我知道我只要挨上刀疤脸一拳,不背过气去,也得伤筋动骨。那家伙天生一副拳击家的身板,壮实得像前世界拳王泰森一样,颈短脖粗、肩宽胸厚,身上每一块腱子肌肉都会跳舞。可想而知,这种人的抗击打能力真是了不得的,除非你朝他的裆部等禁击部位进攻,否则,很难对他构成威胁。刀疤脸一阵组合拳徒在空中挥舞,只在我的胳膊上擦了几下,便有点恼羞成怒。那“呼呼”作响的风声,显示出它的力度速度和威慑力。我原以为刀疤脸只擅长拳击,没想到他拳脚并用,虚实结合,四面开弓。在我一连跳过了他的两招连环扫堂腿时,我防不胜防,他的一个长拳打在我胸脯,幸亏我身子向后仰闪,躲避了锋芒。否则,他的拳头只要往里吞进一寸,我就惨定了。严格说来,我一直都处于防守之中,轻易不敢出招。我想了解对方的路数,在防守之中打迎击。正因为如此,对方想不到我会突施杀手锏,我的腿闪电般地在刀疤脸跟前挥舞,一连两个虚招使刀疤脸措手不及,就在他犹豫的刹那间,我使尽气力,一个腾腿踢在刀疤脸的小腹上,刀疤脸立马捂着肚子摇晃了两下,我紧接着又是一记高鞭腿踢中刀疤脸的面门,刀疤脸倒在地上,不迭地呕吐起来。眼前的情景让我害怕,我担心我下腿太狠给光头造成了过重的伤害,从而结下江湖仇冤。我本来只想来到这座城市,找一份工作平平安安地生活着。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了。我想,从此刀疤脸肯定与我结下不解之冤。身为散打亚军的刀疤脸,在这座城市里可以说是声名赫赫。如今败在我这无名小辈的腿脚之下,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我知道唯一能保护我的是周小姐,因为这一切都是周小姐一手策划的。我真想请求周小姐放我出去,我要连夜离开这个吉凶叵测的城市。我说:“周小姐,看来,事情闹大了,这可是您说的‘无所不用其极’。我不干了,请让我离开这里。”周小姐脸上立时荡漾起一种轻蔑的微笑,“林先生,看你的身手像头狮子,可你的胆子却像只兔子。”她眼睛又习惯性地盯着我被牛仔裤绷紧的某个部位,温柔而又暧昧地说:“没你的事,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尽管周小姐这么说,让我心里暂时不再那么紧张,但我总感觉后面一定隐藏着某种危机和阴谋。周小姐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给我的感觉就是个黑帮大姐?周小姐把我领到了海滨别墅的一间房里,“林先生,你先洗个澡,休息休息,你就别想那么多了,明天见,晚安!”可想而知,这个夜晚我是在焦虑不安中度过的。夜里一直无法入眠,我困得实在支撑不住了一闭上眼睛,便见一群黑衣大汉挥举着牛角刀追杀我,把我砍得满身是血扔进海里,一群嗜血的鲨鱼逐食着我……到了下半夜,海风大起来了,海涛声如远天隐雷般荡来,百叶窗帘敲打着玻璃,总让我感觉有人敲门。我几次从梦中惊醒,猛然操起挂衣柱如临大敌般地守侯在门边,半晌才回过神来……翌日早晨,周小姐把我请到香江大酒店喝早茶,周小姐穿的是紫罗兰色的旗袍,胸脯上绣着一朵精致而鲜嫩欲滴的玫瑰,玫瑰上还别着一只铂金镶着红宝石的蝴蝶,随着她脚步的移动、胸脯的颤动,蝴蝶的翅膀也张翕着,扑腾着。今天的周小姐俨然一副淑女打扮,和我昨夜看到的领口开得很低的周小姐判若两人。使我想起这年头,淑女和妓女是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只是包装问题。“我叫周芬。”周小姐向我介绍道,“我表妹,范君。”范君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她那背带裙、那齐眉的刘海儿,那明净的眸子,无处不透出一种童真和稚气。范君说:“林先生,我表姐说你是个帅哥,我表姐也是个靓女喔,你看她,靓不靓?”我佯作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周小姐,连连应道:“靓!靓!”我发现,在我和周小姐对视的当儿,周小姐的脸颊泛起了红晕。我觉得周小姐今日和昨日判若两人,现在的周小姐全没有昨天那种有钱有势的女人的颐指气使,也没有黑帮大姐那种匪气;眼下她倒像个温柔儒雅的准淑女。我油然自作多情地想起一句古语“女为悦己者容”。我们与其说是喝茶倒,不如说是相亲。快嘴利舌的范君一会儿说:“你们俩真是帅哥配靓女哟。天生一对,地配一双呢。”一会儿又说:“我表姐谈到你,真是激动死了,说你酷得迷死人喽。”周小姐故意说:“小丫头,别乱说。”我知道,其实周小姐心里是十分渴望范君营造这种气氛。范君看了看挂在脖子上的心形电子表,说要去上学,她出去时顺手把门带上。小包房里就剩下我和周小姐。我们沉默了一会儿,我回想起昨夜的刀光剑影,今晨的眉来眼去,暴力惊恐加罗曼蒂克,令我不禁哑然失笑。真是人生如戏!周小姐不是说招聘私家侦探吗?怎么整个情调都像是在相亲约会似的?我感到十分纳闷,于是说:“周小姐,咱们就谈谈私家侦探的事吧?”为了维持矜持,周小姐说:“我正准备和你谈呢,告诉你吧,你是我的最佳人选。”我一听心中暗喜,我思忖着:她说的“最佳人选”是指做她的私家侦探呢?还是情人呢?不管哪种角色,都能说明她对我价值的认可。我说:“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对方温存地点了点头。“不过说实话,刑警学院一毕业我就干这行,素质上是绝对没问题的。”我开始瞎吹了,因为我想起了一句俗语:爱情往往使人变成猪。这会儿,周小姐已经开始变成猪了,我就得做好一个猪倌。“这我相信,你是科班出身,素质肯定不错。”她说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是用眼睛的余光觉察到的,待我将目光和她对视的当儿,她慌乱地将目光避开,低头打开她的鳄鱼皮小坤包,从中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这是我的卡片,随时联系。”这是一张十分别致的名片,布纹面黑底白色烫金字,只印着“周小姐”(连名字都没有)和手机号;上面没有写任何头衔,也没有地址、邮编和固定电话。我想,大凡有分量的人物都是用这样简洁的名片。我得意地认为眼前这个女人,或许已经被我迷住了。我得使出欲擒故纵,若即若离的战术。于是,我故作深沉地审视着名片:“OK,保持联系。不过,我可能会去一家跨国公司做安保部经理。那家公司待遇还不错。”周小姐有些急了,怔怔地注视着我说:“林先生,我把你请来,怎么还想去别的公司?人活世上,除了钱财,还有道义。对吗?”“说得好!‘道义’,道德和正义!就凭这‘道义’两字我愿跟着你干!””我蜻蜓点水似地吻了一下这张名片,便装进了上衣口袋里。我发现周小姐胸脯上的蝴蝶翅膀突然颤动了几下。她温柔的目光中蕴含着一种莫名的欲望之火,极其母性地看着我,“你能谈谈你的履历吗?”周小姐说:“主要是你干这行的经历。比如,你办的一些成功的、精彩的个案。”我故作神秘地说:“我可以向你大致地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大学毕业之后的经历就连我的爹妈都不得过问,这是出于某种特种职业保密的需要,我无可奉告,十分抱歉。”我说着递上我的身份证,上面住址赫然写着:“江北区公安分局宿舍”字样。她万万想不到凡是公安局家属成员,身份证上的住址都这么写。周小姐看着看着连连说:“不错,不错,果然是行家。”周小姐说:“你是71年的,我72年的,我比你小一岁。”我心想,你比我大几岁差不多,这种年龄的女人最爱骗自己,最爱卖萌、扮纯情,最爱生活在虚幻的年华里。但是,我还是违心地恭维道:“看不出来,真的看不出来,看上去你比我小多了,跟大学生一样。”周小姐欣喜地望着我,“是吗?谢谢你!”谢什么谢?好像我这么一恭维,就真的让你年轻了几岁似的。自恋狂!周小姐当然不知道我在心里骂她,她兀自地对着旁边柱子上的镜子端详了一下,“我比你小多了?是吗?我怎么不觉得呢?我倒觉得你也蛮滋润的。”她的心中有着一种按捺不住的喜悦,为了掩饰这种虚荣,立刻岔开话题。“林Sir,说说吧,你有什么要求。”周小姐说着伸手去小坤包里掏东西。我说:“我想知道我的具体工作内容。”她从坤包里掏出两张照片和一份资料,“你先看看这两张照片,这是他的基本信息。”这是一个青年男子的照片,资料上面写着该男子的姓名、常用化名、别名、年龄、籍贯,他拥有的几所别墅地址、两家公司的地址、常用车辆的型号、颜色、车牌号码、他身边工作人员基本信息,他常去的场所,曾相好过的女人的名字、地址……我快速浏览一下资料,一本正经地问道:“周小姐,恕我冒昧,这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现在需要我帮你做什么?”周小姐用几根纤指挡在嘴前,打了个呵欠,我怀疑她有毒瘾,或曾经有过吸毒史。周小姐打过呵欠之后,眼里噙着泪花,她说:“这个人是我丈夫,分居已经快两年了。”“为什么?”“我和他离婚,但找不到对我有利的理由。”“什么是对你有利的理由?”“比如,抓住他的生活作风问题,出轨的把柄……”“哦,你过去发现他有什么不轨的行迹?”“没有,这个人城府很深。”周小姐说:“一年以前,我就开始雇请私家侦探,但都一无所获,有的跟踪他半年多还是扑风捉影,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逮住。我恍然大悟,这个女人不是寻常之辈,她在雇人整她丈夫的“黑材料”,最后最大限度地吞并其丈夫的财产。但是,我依然纳闷,她为什么养着一帮打手?我思忖了片刻说:“周小姐,我下面要问的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好吗?”我眼前这张保养得不错的女人脸,上下晃动了两下,她点头应允了。我觉得这个时候的周小姐最温驯、最听话、最乖巧。“你先生温有良,过去和你在一起时,房事是否正常?”“正常,那时我觉得他的欲望还是比较强的。”“你们有孩子吗?”“没有。”“你们分居之后,有过房事吗?”“没有,从来没有过。”“能保证以后的两个月内不和他同居吗?”“没问题,以后永远也不会了。”“对于性,你的生理和心理是否正常?”我的话音刚落,周小姐脸色突然一沉,我知道自己玩得有点过火,因为这个女人是个十分精明而思维敏捷的女人。周小姐眼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她从包里摸出一只火柴盒大小的精致的小纸盒,上面英文写着:香妃牌薄荷香口纸,她从中抽出一张薄如蝉翼柔如绸缎的纸片,在鼻子跟前饶有兴味地闻了闻,接着说:“这个问题,我想你问得有点偏离主题吧?”大概她认为我是在问她是否有性障碍。“没有偏题,我只是想通过这个问题,间接地了解你们分居的原因,假如你认为这是涉及个人隐私的话,你可以保持沉默,有权拒绝回答。”“好吧,我可以告诉你,在性问题上,本小姐无论生理还是心理都非常健康,不过,我倒想问问林Sir,你刚才问我和我先生分居之后,是否有过房事……”对方话音未落,我马上接茬道:“只是想了解你丈夫外遇的可能性。试想,假如,你丈夫性功能正常,又与你长期分居,他的身边没有女人,可能吗?”真是面由心生。此刻,周小姐的脸色渐渐由阴转晴,于温情中透出的淡淡硝烟味也渐渐消失了。但她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她也知道,实际上这个问题是一箭双雕的,不仅仅是针对她的丈夫,同时也针对她。她又用那种温柔中杂揉着欲火的目光,极母性地看着我,“林Sir,对于你的能力,我没有丝毫的怀疑。”周小姐说:“我只想知道你有什么要求。”说实话,这才是我的目的所在。我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我突然想起周小姐第一次和我通电话时问我是否会武功,我想这里面一定暗藏杀机。假如在这一行动中有生命危险的话,提什么要求都是白搭,这世界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呢?我再次审视了一下摆在餐桌上的照片,那人面相温和,但看上去挺结实,我想那人也许身手不凡,也许有保镖侍卫左右。我本想问周小姐她的丈夫是否会武功,是否随身带着保镖。但一想这么问会显得自己怯懦,于是我换了种方式问道:“平时他都有些什么防范措施?”我又担心这么问过于含蓄,她听不明白,于是补充道:“比方说,他是不是一般都有司机、秘书、随从什么的,习惯带着防暴枪……”“哦,这你放心,他平时都是自己开车,独来独往,神出鬼没;也不带什么防身自卫的东西。不过,他喜欢舞剑,卧室里长年挂着一把东洋宝剑,而且他的剑法确实了得。”周小姐说到这里认真地看了看我的表情。我的心一紧,天哪,你这不是明摆着把我往剑刃上推吗?难怪人们常说最毒妇人心,眼前这个妇人比蛇蝎还毒。我装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说:“哦,这倒没有什么了不起,他这点剑术对我来说也是个小儿科。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做到有备无患嘛。”我顿了顿又说:“周小姐,你希望我把事情办到什么程度,才算达到你的目的?是把他的姘头做掉?还是把他那东西阉了?……”我故意用黑道的口吻说着。“哦,不不不……”“不什么不,干我们这行的,杀个人不就跟宰只鸡差不多?”我在他面前故意装出一副不怕死的滚刀肉、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的德行。“别别别,千万别别乱来……”“别什么别呀?”我青着脸说,“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要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俗话说:‘人要肉吃,猪拿命换’!我要赚钱,就得杀人!”周小姐大惊失色:“你,你你千万,千万别冲动!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打岔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别把人做掉,挑脚筋、挖眼珠、卸胳膊……”周小姐结结巴巴地打断我说:“不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要得到一张,一张他和那些臭女人幽会、上床的照片。或者知道他和女人在哪鬼混,我们去捉奸拿双。做到这个份上就够了,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他们的一根毫毛我们都不得碰,千万不要碰!”“你是说,只要我向你提供他幽会和媾合的照片,或者及时给你提供他和女人在某地鬼混的可靠情报就可以了?至于捉奸这事儿你自己去打理,我不管。对不对?”“对!就这么简单!只要做到这点,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好!周小姐,我现可以给你提条件了。”“你说吧。”从表面来看,周小姐的企图是十分明显的,无非抓住丈夫某些不光彩的把柄与之离婚,然后尽可能多地分割财产,至于幕后还有什么企图,我就不得而知。她说“就这么简单”,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这事并不简单。我说:“第一,给我一辆250型摩托;第二,给我一台德国产的徕卡牌专业相机,配上长镜(其实不需要如此装配,主要是虚张声势、显示专业风范,再说人家也不差钱);第三,……”“给你一支手枪?”周小姐打岔道。“不不,我不用这玩艺,带着身上嫌麻烦。没持枪证,一旦被搜查还得背上个非法持枪的罪名。”我伸出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相互磨蹭了几下说:“第三呢,Mymoney。”“你开个价吧。”周小姐说话总是给人一种爽快干脆的感觉。“一个月之内交货6万,20天之内交货8万,10天之内交货10万。”我以一个行家的口吻和她“讲数”。“没问题!你提出的要求我都接受。”周小姐说:“真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过去我请的那些笨蛋,就不知道这些装备,都是背着个傻瓜照相机,跟在人家屁股后头瞎盯梢,一旦发现了情况就搭着的士,屁颠屁颠追上去。到头来都是鸡飞蛋打一场空。”“你是说,过去打草惊蛇了?”“鬼知道他们怎么弄的,今天说发现目标和一个女人开车前往小梅沙方向;明天说发现目标和一个女人开车进了高尔夫花园……然后就向我报销的士费。”“我最关心的是不是打草惊蛇了,一旦你丈夫发现有人盯梢或跟踪他,那我的工作难都就大多了!”其实,我是在故意强调我的工作难度,让她不好意思压我的价码。“这我就不知道,他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不管有没有发现被盯梢,他都不会轻易向我表露出来。”我叹息了一声说:“你怎么会请这么些业余的作侦探呢?”“嗨!你别提啦,来应聘的时候,都带着这个证,那个证,有的还拿着前苏联克格勒特种情报人员训练基地的什么证,证件上全是俄语,我一个字母都不认识,他这么说我也就这么信了。加上那些家伙都长得高高大大,标标致致,而且还会几下拳脚,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儿,我就收下了,每月给他们几千块钱工资。”“哦,原来是这样。”“现在想起来真有点好笑。那些人就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家伙,有一个还有前科,一天晚上突然被他家乡的警察抓回北方去了。哎,这个城市鱼龙混杂,好人坏人分不清。”周小姐说得有些感慨,从坤包里掏出一支金光闪闪的派克宝珠笔,开了一张10万元人民币的支票递给我:“林Sir,你先把摩托车和相机买好,我安排大杜开车送你。记住,你所做的一切,只有你我两人知道,必须守口如瓶。”我接过支票说:“这是职业道德,我自有分寸。”但我心里想,这女人爽快得有点不真实,难道她就不怕我携款逃跑?要么这张支票就是空头支票。”直到我把支票兑换成人民币的时候,才深深地为周小姐的豪气所折服。那天傍晚,周小姐说要领着我去熟悉一下地理环境,并叮嘱我带上摄影包。周小姐没有驾着她的红宝马,而是要我驾驶新买回来的250型“大黑鲨”摩托车。我们都带上头盔,骑着“大黑鲨”,幽灵一般在这个不夜城里穿行,在人海车流中穿行。为了显示我非凡的车技,我当然趁机露了一小手,闯红灯、放飞镖、猛掉头、急刹车、擦身过……无不圆熟到家、惊心动魄。周小姐一次又一次地被我那有惊无险的招式镇住了,嘴里不时地发出尖角声,不知道是出于她对我的钦佩还是她的惧怕。反正,她已经把我的腰抱得铁实。起初,她不停地叮嘱我放慢车速,大概她对我的车技不了解。后来她也不对我说开慢点了。每到惊险之时,她的两条胳膊如水蛇般把我牢牢缠住,十根纤指紧紧相扣,唯恐有丝毫松懈。此刻,不知道她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反正她就像一个背囊一样紧贴在我背上,俨然一对浪漫的情侣在飚车兜风。此后的日子里,周小姐几乎隔三差五的晚上给我安排节目,要么去皇宫乐园跳舞,要么去维也纳钢琴酒巴喝酒,要么去明星大剧院观看芭蕾……都被我一一谢绝。古人说的“色字头上一把刀”,用在这这个神秘莫测的女人身上,我想是再贴切不过了。一日夜晚,周小姐约我到情人岛度假村去游泳、去冲浪。我说:“现在,我没完成任务,我心里总是不踏实,没有兴致玩,我想尽快把这事儿搞定,你要去哪我都奉陪到底。”其实,那天晚上8点钟开始,中国散打和美国拳击对抗赛,在广州天河体育中心进行,广东卫视对此赛事将进行现场直播,我是个拳迷,自然不会错过这次机会。周小姐表情里显示出一种失望的神色,“既然这样,我就去金枝玉叶夜总会,请钟点情人陪我一块儿去。”她有点赌气地上了车,车门关得比以往更响一些。“请钟点情人”?你请“鸭子”去都不关我事,你当我是你老公不成?自作多情!我在想,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据我这段时间对周小姐的丈夫的观察,他应该是一个正人君子,至少他在我的视野里暂时没有出现什么不轨之举。我觉得,周小姐夫妻感情破裂,不一定就是因为其丈夫另有新欢的原因。看完这场拳赛,我又背起摄影包,驾着“大黑鲨”摩托,又去盯梢“目标”的行踪。凌晨一时许,“目标”出现了,他从自己的住所走进停车场,开动了他那辆奔驰600型轿车。我紧随其后,一直跟到这座城市郊外的一个叫桃花园大酒店。“目标”把车停靠在这家酒店的停车场,接着进了电梯,我也立即挤了进去,站在一个角落里,目光注视着不锈钢壁板照着的“目标”的表情。我戴着红外线夜视镜,“目标”并没有留意到我,一出电梯,他就闪进了1203号客房,就在他敲门时,说了一句话,我感觉里面有一个女人也说了一句话,之后才开门。我立即下楼到酒店总台,查看了1203房的旅客住宿登记,上面写着:“周芬(或“周芳”,因为“周”字后面这个字写得潦草,看上去,即像个“芬”字,又像个“芳”字)”、“生于1970年”以及身份证号码等字样。真巧,那女人也姓周,其实周小姐到底叫什么名字,我都不记得了,我马上拔打周小姐的手机,可是她的手机已关机,一连拔了十几次都关机了。我本想让她来这儿捉奸,我就不用拍照了。我想,此刻的周小姐已经和她的“钟点情人”正在激情冲浪,乐不思蜀。我观察了这酒店的环境,他附近没有一座楼房有十层,无法通过对面窗口拍照,再说,那些窗户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我决定搞定值下半夜班的客房部服务员。服务员,她正一个人坐在办公台前没精打彩,我便坐在她旁边陪她聊天,和她套近乎。我把我那写着“公安分局宿舍”字样的身份证亮给服务员看,“哇,你是警察!是来查夜的吧?”我点了点头。“刘科长怎么没来?”我说“刘科他休假了。”“今天怎了一个人来查房?”“不是查房,是执行别的任务。”“别的任务?什么任务?”“你也知道,我们的工作是有保密规定的。”“以前至少两三个人来。”我明显感觉服务员对我的身份或企图开始产生怀疑,我要求服务员到了凌晨三点左右开一下1203号房门。“你进去干嘛?”我告诉她:“等他们睡熟了,我进去拍照片。一拍完我就走,即使客人醒过来了。他也不知道刚才的闪光是不是拍照,你就说你听到那房间里有哗哗地水声,就开门进来关好。一开灯,又怕把打搅客人睡觉,于是又马上关了灯。对客人多说几声对不起,就行了。”她起初不答应,她说:“我这么做,一旦被客人投诉了,我会被炒掉的,还要罚扣工资。”我问她多少钱一个月。她说:“包吃包住六百。”我说:“不管会不会被发现,我给你两千块,现在就给。”我说着从钱匣子里掏出20张红色的百元大钞给她。“别这样,真的别这样,我不要你的钱。我担心,我担心客人发现就麻烦了。”我把这两千元折叠起来塞进了她的工衣口袋里,我安慰道“如果被发现了,有我在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你即使被这酒店解雇了,我可以把你介绍进市内工作。我舅舅就是五星级酒店的老板。”服务员眼睛忽然闪亮起来,“万一我被炒了,你可以介绍我去你舅舅的酒店上班吗?”我当即答应:“没问题,五星级酒店比你这工资高多了。”“那好吧,你说什么时候去开门?”“三点。”凌晨三点,一切按照计划进行,当服务员轻轻把门锁打开,房间的角落里还亮着一盏落地灯,床上的男女都裸着身子,睡得很沉,女人枕着男人的胳膊,男人的一只手掌怜香惜玉地捂着女人浑圆的胸脯,俨然一对交颈而栖的鸳鸯。在镜头中的画面很清晰,男人是正面,女人是侧面。我没有打闪光灯,调好光圈、感光度,延长曝光时间,双手端稳相机,连拍了好几张,其中有两张是两人的头部特写镜头。拍完之后,我们溜出房间,床上的男女还在打呼噜,安全沉浸在春梦之中。我跨出桃花园酒店的大门,我的心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眼看着这8万元就唾手可得了,本该庆幸。可是,我心里沉甸甸的,我这几张照片一旦从照相馆冲印出来,意味着一个家庭破裂,一桩婚姻终结……我完全明白,我这种行为侵害了别人的隐私权,是件伤天害理的事。但是为了生存,我还是朝着那条晦暝的道路走下去。而且为了那笔不菲的酬金,无所不用其极,以顽强的理智抵御了周小姐的红粉攻略,尽量避免“杨白劳”。这种愧疚是短暂的,想到那八万酬金,我又渐渐释然了。我骑上“大黑鲨”,默默告诫自己,驾车小心点,别出车祸。人在好日子到来的时候,总是把生命看得比过去任何时候都重要。我回到观海居的住所,天开始朦朦亮了。我兴奋得没有合过眼,一直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庆幸自己真命好,竟是那么的顺利和完美。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每隔几分钟,又给周小姐打一次电话,本想向她报喜,可是她的手机一直关着。每次打完手机,心里骂道:“贱货,事儿办妥啦!快开机啊!”第二天下午,照片冲洗出来了,我第一时间就是关心那女人长得咋样?仔细一看吓得冒了一身冷汗。天哪!原来照片里的那个和“目标”宽衣共眠的女人竟是周小姐。我忽然从希望的云端坠入失望的谷底。这个女人真可恶,明明和丈夫分居不分床,却偏要骗我说分居之后从没同居过,害得我瞎猫捕鼠似地空折腾了半个多月。难怪打她的手机一直关机。午后,晶亮的阳光照在那几张背景光线灰暗的照片上,看到那个女人光着身子,像个喝足了奶水的婴儿一样酣睡在男人的怀里,却背地里雇人拍照捉奸陷害丈夫,我就感到恶心、感到她真是阴险歹毒!这照片还是别给周小姐看,让她的隐私曝光,她一定承受不了的,甚至会暗算我,找人把我干掉。于是我掏出打火机准备把这些照片烧掉,当我把装相机的纸袋点着之后,又马上吹灭了。我觉得没有必要急于毁掉这些照片,它的存在至少能说明两个问题:一是我能把这些照片拍到手,说明我的敬业精神和专业水平是无可挑剔的;二是足以说明我过去一直在辛勤地忙碌,尽管是徒劳的,但责任不在于我,而在于周小姐自己。我想尽快向周小姐告辞,尽快离开这个卑鄙、险恶、阴毒的女人,离开这个诡异的城市和那些不可捉摸的人。我终于拨通了周小姐的手机,周小姐说她正在回家的路上,五分钟之后面谈。我站在阳台上猛吸烟。果然,几分钟之后门院子大门的铃响了,我站着没动,我不想去开门,“林Sir,开门,是我!”我匆匆跑出去开门,周小姐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问:“有什么好消息?快说。”“好消息?你想会有什么好消息。”我深吸了一口烟,继而向空中吐出一团白色的烟雾,“周小姐,一切都结束了,我尽力了!我该回去了!请你现在把我送到机场。”“林Sir,我不明白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个决定太突然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把那照片袋子递给周小姐:“你好好看看吧!”周小姐一看那几张春光毕露的照片,“哇!”地一声嚎啕大哭起来,双手疯也似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蹲在地上嚎啕大哭。她哭了一阵之后掏出手机,纤指在键盘上灵巧地拔了拔,我有意识地避开,回房里拿行李箱。这时外面传来周小姐边哭边骂的声音。我突然胆寒起来,我知道周小姐无法面对自己的隐私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至少在我的眼皮底下),我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随着周小姐的哭声和悲伤程度的加剧,我心中的恐惧也越来越加剧,我开始后悔刚才没有把那几张照片烧掉,现在落在这个女人手中,可能会成为她把我置于死地的诱因。这个阴毒多疑的的女人,一定会怀疑我另外私藏了她的裸照,以后作为要挟她的依据。我坐在房间里愁闷烟,越来越不踏实,渐渐感到毛骨悚然。我提起手提箱走出去,来到大门口,周小姐背靠着门,示意不让我出去。我说:“我走了,我要回老家。你别这么难过,我是看了照片之后,才知道的。照片全在你手上,请相信我。否则,你可以检查我的箱子和我的口袋。”我说完就去开门,周小姐抽泣着把我拦住了。我真想把她拉开,强行冲出去,然后搭一辆的士去机场去。可是一想,这种地方压根儿见不着的士影子;再说,周小姐手下这么多打手,我能往哪跑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在这个偏僻的海边上,我就是周小姐砧板上的一条鱼,只能听天由命。周小姐把照片装进坤包里,向我伸出一只手,要和我握手,她抽泣着说:“事儿办得很完美!恭喜!”我一头雾水地、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握着她那柔如绸缎的手。此刻我发现,周小姐哭过之后面相突然变得凶恶,眸子里闪现着一种狼一般的光芒。这时,一辆迷彩色的“沙漠王子”越野车,停在了门口。车上下来几个大汉,个个都一身横肉、满脸恶相。光头手中提着一个十分精致的密码箱,远远地向我点头打招呼。我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这几个人,他们手里都没有拿什么凶器,不知道那密码箱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车上一定藏着钢刀和铁棍。周小姐说:“我给你安排好了车,送你去机场。”我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开步,我在不断地告诫自己,千万别轻易上这贼船,一定要想好对策,别让这伙歹人得逞。我琢磨着周小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我想一定是假借送我去机场,让我坐上车开往海边或山里。我后面的大汉用一根尼龙绳或钢丝突然把我的脖子勒住,狠命地往后拉,直到我气绝身亡,最后把我装进麻袋,抛进大海里或山沟里。我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他们下手之前,我用手中的钢化塑箱子砸向司机,逼其激情之下紧急刹车,我趁机开门就跑……此时此刻,我才算看穿了周小姐这个小人,眼前这个阵仗,明摆着就是要把我“做掉”,杀人灭口。我气愤地说:“周小姐,这事不能怪我,我尽力了!“我怪你?我没怪你呀?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你就别装糊涂了!你不是说你不再和他同居了吗?”“我是没有啊?”“那照片上你又和他睡一起?”“哦,那是我孪生妹妹,她叫周芳。我早就猜到这对狗男女有鬼,这回看他们怎么抵赖!”我一听这才松了一口气,“你怎么早不说呢?你都把我……”我本想说“你都把我吓惨了”,但一想有损自己的形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周小姐说:“我太气愤了,没来得急告诉你。”她说着张开双臂要和我拥抱,我被这一惊一咋的弄糊涂了,我忙放下箱子和她来了个熊抱。周小姐说:“你这哥们,今生我交定了!谢谢你!”我一时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词儿回应,只是“呵呵”干笑了一声。我本想也说一声“谢谢!”但是谢谢啥呢?她谢谢我是应该的。我冒着生命危险,冒着违反法律的风险,帮她干了这么一桩丧天害理的事,一桩让我一辈子都不得心安的事。凭什么我还谢谢她呢?!周小姐对我说“谢谢”,应该是肺腑之言。因为我的努力将成为她开启欲望之门的一把金钥匙。可是,世事无常。万万想不到,半年之后,我的预言成了周小姐死亡的谶语。《南方晨报》上一篇报道把我惊呆了:《深圳富姐周芬被藏尸于冰柜》。作者简介:喻彬,男,祖籍江西,广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副主席。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先后在《信息时报》、《羊城晚报》工作,2015年11月调入广州大学人文学院任教,作家、画家、资深传媒人、文化学者、中国电影家协会会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会员、广东省国学研究会理事。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小说月报•长篇卷》、《花城》、《小说界》、《电影文学》等文学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电影剧本、散文、诗歌等300余万字。中篇小说《黄花殇》入围第五届(2007-2009)中国鲁迅文学奖候选作品。中篇小说《逃命》获中国《小说选刊》首届全国小说笔会征文二等奖。长篇小说《禅宗六祖传》(合著),2013年获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奖。长篇传记文学《姊妹镖》2014年5月发表于《小说月报》2014长篇卷一。电影剧本《铁血巾帼》,获2011年北京第二届“北京影协杯”二等奖。电影剧本《命悬一线》,获2012年北京第三届“北京影协杯”二等奖。电影剧本《逃生》,获2012年重庆第三届“重庆杯”二等奖。电影剧本《暗杀》,获2014年安徽第二届电影电视剧本大赛一等奖。电影剧本《检察长》,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影视中心拍摄出品。电影剧本《命悬一线》,由公安部金盾影视文化中心拍摄出品。著有《孙中山的女保镖》、《检察长》、《命悬一线》、《铁血巾帼》、《暗杀》、《铁证》、《六祖慧能》、《大营救》,《东纵敢死队》(32集)、《中国禅宗》(10集)等影视文学剧本。美术作品在《美术报》、《美术观察》等美术报刊发表;油画作品《女孩与花瓣》获2008全世界华人人物写实油画大赛铜奖。出版长篇小说《姊妹镖》、《人鬼共舞》、诗歌油画集《岁月流痕》、中短篇小说集《黄花殇》、报告文学集《泣血苍生》等八多部。

    2016-01-18 15:42:20 作者:喻彬 来源: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 9583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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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物这个世上,还有多少像她(他)这样心中缺失了爸爸的孩子?——题记一他是个大人物。气宇轩昂,前呼后拥,两个西装笔挺步履骄健的贴身助理一左一右紧紧相随。礼堂的大门徐徐拉开,他的腿刚向门内迈开第一步,掌声旋即如雷暴雨般响彻云霄!没错,云霄!屋顶不是障碍!在他的意识中,没有什么可以成为障碍,正如同他的声音,无论相隔多少层屋顶,仍然可以飞入宇宙。他向会场数千张模糊而虔诚的面孔挥挥手,从中间的过道中一路小跑,奔上舞台。站定,微笑,未曾开口,台下已沸腾!崇拜在一双双眼眸中流淌,狂热在一阵阵掌声中炸开。他以淡定的眼神扫视全场。倘若,父亲看到这种场面会是怎样?这个念头一经闪出,立即被他捻灭了,像捏死一只虫子!父亲此刻正在遥远的北方,在那个城市中最好的医院最豪华的病房里,他以最昂贵的价钱为父亲请了最优秀的看护。“难道我这个儿子还不够出色吗?我为他做得还不够吗?”他像丢掉一袋垃圾似的,把这句话从心底远远地丢开,意识重回舞台。掌声阵阵相连,未曾断过,间或还会飘出几声尖叫。是的,就是这种感觉!多么让人陶醉的感觉!有一些歌声从遥远的地方飘来,雄伟的,宏大的,悲壮的,从“在滔滔长河中”开始,滑过“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日月旋转”,在那句“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中定格。有一些人物精魂进入他的内心,汉武帝,成吉思汉,康熙,丘吉尔,耶稣……强大的,有力的,伟岸的……他就是他们,拥有超级影响力的人!不,也许是神,对,就是神!所向披糜,无所不能的神!影响世界改变世界的神!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开口了!台下的人们更疯狂了!沸腾的热情似乎随时可能把礼堂的屋顶掀翻!他说了什么?唱了什么?演了什么?不重要。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圣经,他发出的每一个声音都是天籁,他的每一举手一投足都是登峰造极的艺术!两个小时,神与子民的对话与狂欢……总有尽头。墙上的时钟是唯一保持清醒的,没被这疯狂的场迷乱了脚步,三根指针有条不紊地在正确的时候指向了正确的点。于是,他在将一个声音一句话拔高到极致推向宇宙的巅峰之后,嘎然而止。几位助理健步如飞跃上舞台,如大鹏展翅般张开双臂,将他保护在中间,隔开那些如蜜蜂般拥上来请他签名、合影的粉丝们,直至安全地将他护送到休息室,关上了门。他长舒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丢进软软的宽大的沙发里,闭上了眼睛。嗯,就借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养养神吧。二他在奔跑,奔跑,奔跑……没有尽头,无法停止……汗水从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里渗出,一路挥洒,颗颗落在地上,种入土里,长出一株株小树,叶子全是黄澄澄的金币,风吹过,簌啦啦地响。他想回头去做点什么,双脚却带着他的身体固执地向前,停不下来。前面有无数炫目的聚光灯和华丽的大舞台,灯光璀璨的深处,父亲的脸,还是那副严肃冷傲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想转身,但长长的红地毯就像一条巨大的带子,缠住他的腿,一路往前拖,他就这样不顾一切地重心不隐地往前扑去……他陡然醒了,一脸惊悸,满身汗水!没有人注意到他此刻的失态,正如很少有人能从他光鲜的外表中看到他耳旁和手腕分别有一道陈年伤疤一样,说不出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若真有人发现了,问起这两道疤的来历,他会公开“一道是12岁时被父亲打的,另一道是16岁时自杀未遂留下的”吗?两个贴身助理正在另一个隔间里与主办方结帐,将被恶梦纠缠的他丢在这空旷的豪华休息室里。他的视线落在那高高垂下的深灰厚重的窗帘上,华贵,大气,极有质感。正因为此,它的每一竖折纹里都像是藏着一个令人叹息的秘密。一种莫名的巨大的孤独感,如深不见底的鲸鱼大口,吞没了他。“小张!”他喊。“老师,您醒了?”助理小张飞快地跑了过来,“您有什么吩咐?”“外面的听众都离开了吗?”“没有,还有许多人等在门外,想要跟您合影呢。”“嗯,那放他们进来吧。”“可……老师,还有好几百人哪,都放进来?”“分批吧。”“好的。”一批一批的人被放进来了,助理安排大家排好队,逐个请他签名合影。大家的脸上虽然都写满焦躁不安,但为了在偶像面前表现好一些,也都乖乖地排着队,按捺住激动的心,等待着偶像对自己的“临幸”。他嘴角上弯,做出最真诚的笑容,望着他的粉丝们。真是些可爱又可怜的人啊!他想起自己年少的时候,虽然内心对成功名人崇拜得很,却从不主动巴结,甚至对那些追星的人很是反感。那时的他总是装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暗暗拼命努力。斗转星移,如今他成了那灯光的中心点,对这些人却有了另一种情感。若没有他们,他该有多么寂寞!闪光灯不停地闪烁,他的身边不停地变换着不同的人,只有他是不变的中心。还有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到底有多久了,以至于肌肉都有些酸疼起来?助理接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便将手机递给他,“老师,是您女儿打来的。”他向身边那个正准备与他合影的长发女粉丝耸了耸肩,说了声“Sorry!”,然后拿过手机。“婷婷,我正在忙,什么事?”“爸,你回广州了?这个周末来接我回家,行吗?”“司机请假了吗?”“我要爸爸来接,司机不是我爸爸,你才是!”“你妈妈呢?不然打电话让你妈妈去接你?”“不!你就不能来接我一次吗?”“婷婷,乖一点!我周末已经排满了。司机会去接你!”“你现在在哪儿?我想跟你谈谈,晚上你能到学校来一下吗?”“我现在跟听众们在一起,几百人等着跟我照相。晚上约了电视台记者,有个采访。婷婷,乖,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要不,我让吴姨再给你汇些钱?”“……”对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吼出一句“你根本不是我爸爸!我没有爸爸!”,就挂了电话。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立刻又舒展开来,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细节。他将手机交回给助理,故作轻松地朝身旁的女粉丝笑笑:“来,我们继续!”“啊!好!程阳老师,我太崇拜您了!”女粉丝笑出两个酒窝,满脸陶醉地向他靠拢,被染成褐色的发丝拂过他的耳际,一缕甜丝丝的香水味飘入他的鼻腔,他感觉到身体里有些什么东西刹那间被触动了,荡漾起来。“你真漂亮!叫什么名字?”他在摄影师按下快门之后,低声问。“啊,谢谢,我叫李小丹。大家都叫我丹丹!程大哥,您一定要记住我哦!”“这么出色的美女,忘不了!名花有主了吗?”“唉呀,哪有!”美女撒娇地跺了一下脚,嗔道,“人家还在读书呢!”复又急切地说,“程大哥,我可以……与你……拥抱一下吗?”“哈哈,十分乐意!”他很绅士地张开双臂,美女的身体立刻贴了过去,姣美的脸孔像喝醉了酒。粉丝群里有人尖叫起来!“哈哈,哈哈哈!”他在美女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松开了手,发出几声爽朗的笑,粉丝们都跟着笑红了脸,仿佛他的笑是电波,层层传递了出去,仿佛他拥抱的不只是李小丹,而是每一位。李小丹心中更是大浪翻滚起来,她多想在偶像的胸前再粘一会儿,无奈下一个已等不及了,有些粗鲁地推开了她。三李小丹真是个女学生!不仅如此,她还是……当印在白色床单上的红梅花跳入他的眼帘时,他感觉眼睛被那对比强烈的色彩刺痛了,一时大脑有点发懵。早知道是这样,真不该去招惹她。尽管他早已阅人无数,心结老茧,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失去了怜香惜玉的情怀。尤其,她还是个高三学生哪!其实,我哪有招惹她?像我这样的人,还需要主动去招惹某个女人吗?他转念又在为自己辩解了。的确,他与记者谈完之后走出酒店,她就等在那儿了,并毫不犹豫地径直向他迎了过去,像是早已约好的老朋友。在她面前,他脸上那副硕大的墨镜似乎没有起到任何的隐藏作用,她一眼就认出了他!张爱玲说,权势是一剂春药。她只说对了一半,男人头上的那顶光环也是。当那顶璀璨的光环戴到一个人(任何一个人)的头上,他就不再是他,而是具有了特殊吸引力的神。这是造神的时代,男神,女神,歌神,舞神,小神,大神……各种神,每一个神统治着一个部落。他费了多大的努力,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才混到这个“神”的位置?所以,尽管李小丹还不满18岁,尽管她还是个学生,甚至在昨夜之前,她还是个处女……此刻,他觉得,这一切,他值得拥有,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他是“神”,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有电话进来,来自北方那个遥远的城市,父亲的声音。“你在哪儿鬼混?什么时候回来?”那永恒不变的语气。“爸,我……您怎么老是这句话?你儿子现在都成大人物了,怎么还说鬼混呢?昨晚的电视看了吗?省台卫视,晚上9点半的,看到我了吗?”“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很忙,您知道的,日程都排不过来。医院在催交费用了吗?我一会儿让助理汇笔钱过去。您安心养病。我很好!有空看看电视,我经常在电视节目里……”“行了,行了。护士来了。我也很忙,你好自为之吧。再见!”“爸……”他还想说什么,耳边已传来一阵“嘟嘟”声。他觉得喉咙很干,吞了一下口水,咽不下去。顺手从茶几上端起一杯咖啡,呷了一口,苦而甜,那是李小丹临走前为他泡好的。李小丹,丹丹,想起她,他的心像一块淋透水的土壤,松软了起来。尤物,天生的尤物啊!很难想像一个没有性经验的女学生,如此善解风情!如果不是她把学生证身份证摆在他的眼前,如果不是那朵白床单上无比绚丽的红梅花,他还以为她是个久经沙场的风月高手呢!如今的孩子怎么越来越让人读不懂?这个世界真的愈发疯狂了!孩子?他说她是个孩子?难道不是吗?高三,17岁,她不是孩子吗?有一束记忆的光照到了昨夜的某个时刻,那是在极度的激情之后,他趴在软软的床上。他从小就喜欢趴着睡觉,尤其是身心疲惫的时候,趴着,能让他真切地感受到床的柔软和永不放弃的支撑,趴在床上,他觉得安全。她骑在他的腰上,俯下身,贴着他的后背,在他的耳边说:“程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迷恋你吗?”“嗯?”“因为你像我的爸爸!我爸爸生意做得大,太忙了,我总也见不到他的面……”她还说了什么,但他实在记不清了。她那张鲤鱼似的小嘴在他耳边啄着,啄着,又柔软又湿润,让他无法抵抗地想要跌入梦乡……此刻,这段温热的记忆文件被调出来后,他不知怎的,突然打了个冷噤!这个世界上,还有多少像她这样心中缺失着爸爸的孩子?!他几乎是颤抖着拿起来手机,翻到女儿婷婷的号码——“您拨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对不起,您拨的电话不在服务区。”四东河区派出所。一群衣衫不整的男女蹲在一个房间的墙角。“谁先说?”警官问。“我。”一个高瘦的女子站起来,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她上穿一件浅灰色印有骷髅的T恤,下着一条红色超短热裤,裤的边角也有一个小小的骷髅。骷髅的下方,两条长长的腿又白又细。“姓名?”“程婷。”“性别?”“你看不出来吗?”“少罗嗦。正面回答。性别?”“女!”“年龄?”“15。”“啊?”警官吓得笔从手中滑了下去,他抬起头来,认真盯着女子的脸,“再说一遍,年龄?”“15岁!”“家长姓名?”“父亲程阳,母亲李思。”“啊?”警官再次吃了一惊!“你父亲叫什么?”“程阳!程咬金的程,太阳的阳!程阳,这么大个人物,你不会不知道吧?”“你……你真是程阳的女儿?亲生的女儿?还是干女儿?”“废话!当然是亲生的!要不要打电话叫他来验血做亲子鉴定?正好,我有三个多月没见到他了!”“你……可是……你怎么干这个?难道你父亲……他给的钱不够你花吗?”女子突然“呼”地站起身,冲着警察大声吼道:“你们这些人,心里除了装着钱,还有什么?!——潇竹,2014年8月31日写于仙湖居(本文刊载于《当代作家》杂志2015年第一期)作者简介:刘亚华,女,湖南人,笔名:潇竹,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家协会副主席,佛山市南海区委宣传部讲师团讲师,畅销书作家,风筝式家庭教育导师。先后毕业于湖南衡阳幼儿师范学校、中山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先后就职于湖南衡阳市农业科学研究所,广东晨讯传媒《新华商》杂志社,潇竹文苑工作室,佛山市南海区委宣传部讲师团。已采访了100多位有使命感的成功华人。自小热爱写作,19岁起开始写长篇小说,至今已出版10部长篇作品。其中,2002年长篇小说《保险小姐》由羊城晚报出版社出版;2007年长篇小说《别墅里的女人》由花城出版社出版;2009年长篇心灵励志传记文学《谁是下一个奇迹》由新华出版社出版,并于2011年拍成电影《下一个奇迹》;2009年长篇传记文学《销售女神徐鹤宁》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同年8月,本书荣登全国非虚构类图书畅销排行榜第八名;2010年,长篇小说《保险小姐》改编成话剧《让生活更幸福》,在广东上演;2011年2013年,长篇传记小说《感恩教父彭成》、《80后演说少帅成杰》和亲子感悟作品《带孩子就像放风筝》分别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代表作品发表情况:2005年—2008年,《老板,你捐了吗?》(杂文)、《商道与人道》(杂文)、《知性女子》(散文)等一批文章发表于《新华商》杂志。2006年,《康乃馨男友》(散文)、《艺术的心》(散文)、《妲己和她的狐尾裙》(小说)等文章发表于《作家天地》。2012-2015年,《我爱高窗》《呼唤父爱》等十余篇散文诗歌发表于《珠江时报》。2015年,小说《大人物》发表于《当代作家》;小小说《婚恋就像放风筝》发表于《佛山小小说》。2015年,传记小说《80后演说少帅》获南海有为文艺奖;诗歌《孔子的梦》获南海文艺原创作品一等奖。

    2016-01-18 14:45:44 作者:刘亚华 来源: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 9616 0

  • 心心相印

    心心相印他来到粗粮坊,看着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很想吃过够。说来也怪,之前农村人吃的粗粮,现在成了城里人喜爱的食物。他每天都要到这里来,等着心爱的她。他们是同学,来深圳已经有八年之久。八年恋爱仿佛八年抗战。他看着粗粮坊的介绍,玉米馍馍一元一个,红高粱馍馍一元一个,红薯热狗两元一条,心心相印玉米花卷两元五角一个。她来了,眼睛里有了一池春水。窗边吹着春风,撩起她的长发。老板来两个心心相印。好的,来了,客官,你们还要什么?问话仿佛回到了远古,两个恋人坐在一个酒店里,两眼相对,含情脉脉。他说,吃吧,你最爱吃的花卷。她回答,嗯,你也吃吧。八年的拉锯战,快结束了,他们回到了家乡,准备登记结婚。女方的父母坚决反对。女儿,你傻呀,你嫁给他要吃苦的,一个穷小子。女儿说,爸爸妈妈,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挣钱,不用你们操心。别人有我们一定会有,只是时间问题。你和穷小子在一起,我们断绝父母子女关系。他感到失望了。一个人偷偷又来到了深圳。她给他发微信,请你相信我,我们永远在一起。不久,她也来到深圳。她带来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他的同学,家里富可敌国。三人围坐。你究竟选择谁?老板,来两个心心相印。你的同学不知道我们的秘密。

    2016-01-18 04:55:55 作者:施泽会 来源: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 9590 0

  • 动物运动会

    动物运动会猴哥觉得,动物界需要召开一次动物运动会。八戒积极响应。花果山的猴子也要参加。比赛项目有跳水,跳高,田径,单双杠,木马,体操,乒乓球,射击,游泳等。比赛那天,猴哥自然是裁判。没有哪个敢和猴哥比,他一个筋斗云就是十万八千里。八戒说,猴哥,你当裁判一定要公正公平哟。猴哥说,八戒,我是什么时候不公正公平?比赛开始。口哨一响,八戒纵身一跳,赶紧游泳,八戒开始落后,后来奋起直追,八戒游到第二名,与花果山的猴子只差零点一秒,八戒心里很气。花果山的猴子游泳获得第一名。猴哥说,八戒,不要灰心,你跳水是强项。八戒爬上跳台,一看,好高的跳台呀,真是要我的命吗?八戒想既然参加了比赛,黄泥巴滚裤裆不是屎(死)也是屎(死),他闭上眼睛,一跃而起,在空中还打了个360度旋转,落入水中,很小的水花。场上观众响起了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八戒得了第一名。松鼠开始跳高,他的绝活来了,没有哪个敢和他比。松鼠一跃跃过了五米高。冠军非她莫属。几条美女蛇伸展着腰肢,她们在做体操比赛。柔软的身材,大大的眼睛,性感的胸脯,观众看到眼花缭乱。几个回合下来,带队的一条美女蛇获得了第一名。八戒盯着美女蛇目不转睛。猴哥喊,八戒领奖。你改不了本性。

    2016-01-18 04:55:04 作者:施泽会 来源: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 9734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