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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恋恋凡尘

    恋恋凡尘(2007年小说作品)每一年的六月,就像夏季的烈日生生不倦地发光发热一样,这是一个属于青春燃烧的季节。因为,高考结束了,大学里也多了一群群穿着学士袍的家伙。这,也是一个属于毕业礼的季节。毕业礼,让人联想起的不止有Gown、闪光灯、红皮的证书、鲜花,K房里的肆意纵声、冒泡的啤酒杯频频相碰、放肆地互扔蛋糕……还有混杂在这些酒醉情迷当中的苦苦涩涩的笑泪,毕业,有了新的征程,也低唱起各奔东西的离歌。毕业时,人生难忘的又一个时刻!城市最热闹的中心区,总是夜夜霓虹不断,彻空透亮。那五彩繁华的到底只是闪烁不定的灯饰,还是会有来此买醉或买笑人的心情交杂其中?这间全城最热的K房里,在毕业时更是天天爆满,一条开着暗淡灯光的弯弯走廊走下去,每间紧闭的房门里都会多多少少飘溢出或声嘶力竭或低吟浅唱的歌声,声声里都或多或少地夹着依依离愁。“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前事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说今夜真美/无份有缘,回忆不断/生命却苦短/一种相思,两段苦恋/半生说没完……离别以前/未知相对/当日那么好/执子之手/却又分手/爱得有还无/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梅艳芳的这首《似是故人来》是洛尘的饮歌,每次去唱K都必点的曲目。洛尘能唱出那宛转的愁绪,虽然不似原唱者那低转的声线,但是她空灵的喉音,伴着唱机里大珠小珠落玉盘的琵琶和悠长的笛声旁奏,每次都让大家如痴如醉。洛尘自己也醉了,眼里闪着莹莹的泪花,尤其是这样的时刻。她总是时不时把目光落到卓孺凡坐着的那个角落。洛尘每次出来都会见到他。卓孺凡不喜欢唱歌,每次出来都不唱。他总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和旁边一帮玩到疯狂的闹哄哄的兄弟完全不合拍。他也不加入他们的猜枚划拳,对他们说的那些让人脸红的笑话也只是浅浅地翘起嘴角表示会意,有时会跟旁边玩累了摊到他身边的兄弟低低耳语,聊上几句。他就是那样,仿佛是一个旁观者。他就喜欢喝啤酒,一罐接着一罐,每次离座身边都有一大堆的空罐子。可是他却从来没有醉过,甚至连脸红都没有过。他总是左手握着啤酒罐子,大多数时候右手都夹在左臂下,唯有听到这一曲《似是故人来》的时候,右手会放下来,食指在大腿上和着节拍一下下点着,嘴里轻轻哼着,眼光却还是游离状态,好像都不曾看过洛尘一眼。只有当曲终之时,洛尘走下来的时候,他会看一看洛尘。这全是洛尘观察得出的“规律”。这次唯一例外的是,卓孺凡喝得多了,脸上第一次泛起了浅浅的红潮,带点复杂的眼神,一曲未完已经与洛尘的目光交接了好几回,每次都看得洛尘有一种惊心肉跳的触电感,或者是莫名的震动感。终于一曲唱罢。唱机里接着播起了TWINS的《我们的纪念册》,洛尘把麦克风交给点歌的同学,拿了自己刚才喝着的那罐可乐朝着芸嫣坐着的沙发走过去,在她旁边坐下。“呵呵,我们的‘歌后’又被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了?看你,眼圈都红了。这么感性的?”芸嫣说着,从自己的小提包里取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就你讨厌,”洛尘接过来轻轻拭了下眼睛,嗔怪道,“真是的,我哪里有,那边他们抽烟把我熏的而已。”说着,右手搭在芸嫣的肩膀,顺便把头也凑过去,朝那班“一等烟民”努努嘴。“不要说瞎话哦,认识你六年了,还不知道你性情吗。”芸嫣侧过头来,碰了碰就靠在她肩膀上的洛尘的脑袋,“就是傻妮子,见不得这毕业的各奔东西。其实这有什么呢,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啊。”“唉。”洛尘顺势靠在芸嫣的肩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没再说话了。不过,好像大家都很有默契似的,最后的录取结果公布出来,基本上同学们都在同一个城市升读大学,大家为此都傻呼呼地跑出来聚会吃了一顿饭,美其名曰“团聚宴”。洛尘和芸嫣心想事成地考到了同一所大学,同学们都觉得毫无疑问。她俩就像双生儿一样,从读初中开始就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对双方都熟悉得像自己的影子一样,生活习性、语言习惯、喜好爱好……而且两个人喜欢的和讨厌的东西都差不多,或许这就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这一次的饭宴比起上次唱K,更多的是“劫后余生”庆幸和能够重聚的欢欣鼓舞,可算是真正快乐的一次。卓孺凡也来了,他这个体育委员,虽然不是班长,但却是班里的“大哥大”,班级的主心骨。这最后一次高三班级的聚会,大家都尽情地吃吃喝喝,酒过三巡不停,服务生不断地来回穿梭,换骨盘收拾大家的残羹,又端来热气腾腾的新菜。宴席过半,大家兴致都正高。不知道是谁提出了一个主意,让班干部都逐一出来,让同学们提问,问什么要回答什么,保持沉默就罚一杯啤酒。其实同学少年都如此,平日里的老师和班干部,一到了这样的聚会就成了首当其冲的整蛊“受害者”,有老师在场的时候“耍”老师,没有的话,当然就是班干部了。在大家一阵强烈要求,软硬兼施、“威逼利诱”之下,班长首先站出来接受大家的挑战。大家七嘴八舌地提问,要么就是平时问来问去不得答案的问题,要么就是敢想不敢问的隐私问题,这下可好,在大家的“逼供”之下,什么秘密都曝光了。在大家的好奇欲得到满足了之后,就“放过”班长,开始下一位。就这样闹哄哄地进行着一轮轮的“审问”,笑声嘘声不断,气氛高涨得很。“到卓孺凡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大家就半推半拉把卓孺凡从角落里拽了出来。问什么好呢,面对这样一个“大哥”,大家都不敢轻易发问似的,一下子吵闹着却问不出个正经问题来。“这个我早就想问了,你们不问我来问……”喝到连步子都不稳的殷秦抓着一杯啤酒,从人群堆里挤出来,差没点儿就摔掉地上去,幸亏班长许钊眼捷手快一把拉住,把他扶好。“那个,那个,”殷秦把杯子伸到面前指来划去,酒仿佛跟着喝醉一般,来回摇晃之间洒出了不少,“我们班里,啊,那个两大美才女,啊那个洛尘和芸嫣,你,你,你到底看上谁了?说!我,我就不信,这俩人你谁都没看上?洛尘……聪灵……芸嫣……清傲,我们都公认的‘神仙姐姐’。你,你,你赶紧说说,说你喜欢哪一个,啊……”大家仿佛被唤起什么记忆还是激起什么神经似的,一瞬间的沉寂之后都纷纷开始新一轮的“八卦逼供”。作为当事人的洛尘和芸嫣一边半开玩笑地“骂”着大伙,一边却真有点不如何是好的样子。尤其是洛尘与芸嫣对视的时候,都极快地避开了,却从互相闪烁的眼神里读到了那种潜藏着的彼此都有的怦然心动,或许正因为这不能说的秘密,她们默契得脸庞同时变成红红的。卓孺凡那如镶嵌了明星般的双目,总有如深邃的宇宙黑洞般的吸引力,吸尽花季女孩的多情秋波。卓孺凡才刚抬起头来,目光就接触到洛尘如琉璃瓶般的一双明目,停留了顷刻便转而落在芸嫣身上。不知卓孺凡是否留意到,洛尘和芸嫣早就不自觉地看了他好几回了。“其实这个问题,我可以换个角度回答。”卓孺凡把目光收回来,“她们就像水仙和牡丹,各具千秋。”说着,眼睛又看着芸嫣,继续道,“芸嫣很美,带着高贵,性情温婉,又能歌善舞,是不是能出入厅堂我虽不知道,不过作为女朋友来说,这的确是很上佳的选择。”说罢,大家顿时闹起哄来。洛尘敏感地感到,她们刚才彼此抓紧的手,随着芸嫣一句轻到只比呼吸重一些的舒气,她的手放松下来了。洛尘马上也松开自己的手,解了这纠缠得就像一个难开之结一样的牵手。与芸嫣不自觉溢在嘴角的笑意相比,洛尘的脸上多多少少的爬上了一丝失落。还有不死心的同学,觉得这答案不完美,非要卓孺凡说说洛尘如何。只见卓孺凡从杯盘狼藉的桌上拿过半瓶纯生啤酒,左手紧住在自己面前划了一个半圆弧线,向大家示意,然后一仰头,咕咚咕咚地一饮而尽……就是这样,每次的离别,大家都会公布了旧的秘密,也会重新收藏了新的秘密,收获的是也新的心情。带着这样的崭新,每个人重新出发自己的征程。是大学的时光容易飞逝,还是人本易老,斗转星移之间,四年光阴很快就与人生擦肩而过了。高中毕业了七年。七个年头后的这天,七月十九日,算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吧。卓孺凡和洛尘不约而同地早早从公司下班,推掉了晚上的应酬。卓孺凡边开着小轿车边狂看手表,仿佛车速和秒针的移动速度调个个儿就好了。洛尘则挤在人潮汹涌的地铁站里,虽然列车已经加密了班次,不过似乎也吃不消这繁华大都市中心区的人流量,每一趟飞驰而来、而过的列车都挤满了归家心切的人们……快晚上十点半了,城市依旧华灯灿烂,除了商业用途那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霓虹以外,还有一幢幢住宅高楼整齐的“火柴盒”里透出来让人温暖的柔和、稳定的灯光。“这么晚了,还不睡觉,还在回味三年前的那个七月十九日啊?还是很‘荣幸’嫁给我吧?”卓孺凡从洗手间出来,刚洗完澡,满身还是热气,拿着一块大毛巾擦着刚洗完的头发,一边凑到床上在被窝里看书的洛尘身边。“你少臭美了,”洛尘边笑着边合上书,顺势用书轻轻敲了卓孺凡脑袋一下,“才不会为跟你结婚有什么骄傲的呢,就是看在你‘痴心’的份上,我才‘勉强’答应的。”说罢,像滑鱼一样,窜进被窝,一把拉过被子翻过身去假寐。卓孺凡摇着头笑了笑,“这家伙。”边下床去找来电吹风,照着洛尘的梳妆台镜子,对着头发一阵狂吹。待头发干了,他顺便把风筒收拾好,把毛巾晾到阳台,就折回睡房上床,看看洛尘没有动静,就轻轻把自己这边的床头灯关了,又蹑手蹑脚地跨过她,伸手把她身边的床头灯关了。睡房里才刚黑下来,洛尘一个翻身,在黑暗里调皮地笑出声来,分明刚才没有睡着。“好啊,你装睡,还要我给你关灯,看我怎么收拾你。”卓孺凡把手伸到洛尘的腰间,她最怕别人挠她痒痒的了。果然,洛尘一边笑得快透不过气了,一边拼命求饶。“投降了,投降了,我都喊投降了,你,你怎么,怎么还来,对待‘俘虏’啊,不是,不是,‘优待俘虏’的吗!”卓孺凡狡黠地笑笑,把手缩回来,洛尘气喘吁吁,话都说不完整了,大概岔气了,又一阵猛咳。卓孺凡赶紧伸手拍拍洛尘的后背,“怎么样啊你,没事吧。”紧张地问。洛尘顺势把脑袋枕到卓孺凡的胸脯,卓孺凡绕过右手臂,把她揽在怀里。“就你喜欢欺负我。当年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真讨厌。”洛尘喜欢枕在卓孺凡的胸脯,那样结实而且散发着她熟悉味道的热气,让她觉得安全和舒服,由于曾在游泳队呆过的缘故,不但胸部宽平,肺活量也较大,呼吸之间引起更大的落差,颠得洛尘的脑袋一上一下的,不过她喜欢,按她的话说就像有节奏的摇篮曲。“还提当年的事,其实我也是‘受害者’吔,被大家‘逼供’的嘛,老是被你记着,真是人生很‘不光彩’的一笔哟。”卓孺凡右手加了力度,紧握了一下洛尘的手臂。“什么嘛,那你怎么就说芸嫣的好话,不说我呢?她就被你说得那么好,我就只值半瓶啤酒,气死我了。你都不知道当时我心里有多不是滋味!”洛尘扬起头,鼻子碰到了卓孺凡下巴新生的胡子茬。卓孺凡爱恋地看着洛尘,意味深长地说:“可是你不见,现在成我妻子的,是你而不是她。”说完,笑着看着一脸迷惑的洛尘,继续说道:“其实我早就喜欢你了。对她是出于同学之情的赞美,客气话当然入耳好听。对你,”卓孺凡顿了顿,“那些是只能说给你听的悄悄话,旁边人听不得的,只好用半瓶啤酒囫囵打发啦。”洛尘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迅速传递到脸上,她忙低下头。“你呵,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放不开逃不掉,注定的。”卓孺凡说完亲了亲洛尘散乱的乌亮的秀发。夜深,天空乌蓝,疏星点点,万家灯火渐已灭,一切都归于恬然安静,正好留给一夜美梦。转眼,又入冬。南国的冬天不算太冷,至少城市处处装点着亚热带常绿植物,不至于冷清萧瑟。人们只是加厚了身穿的衣裳。“孺凡,今晚冬至,妈叫我们过去吃饭,记得早点下班回来啊。”上班前,洛尘总是会像现在这样,出门之前把今天什么事情给卓孺凡交代一遍,其实他不会忘记的,他做事情比她更细心和有条理。不过她说的时候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应答着。这样她就会放心地出门去了。卓孺凡也准备出门了,突然想起什么来,喊住洛尘。正当洛尘抱怨要迟到的时候,只见卓孺凡拿着一条围巾出来。“冬天容易着凉了,生病多难受,戴一条围巾会暖和多了。”卓孺凡边给洛尘戴上边说。洛尘边笑话他傻瓜,边锁上门出去了。冬夜,的确是很冷。寒风嗖嗖地吹得行人都缩成一团,快步前行。加上空中飘着绵绵细雨,点染得到处湿滑一片,更添寒意。洛尘也是这行色匆匆的一员,赶着回娘家吃冬至团圆饭。她撑着雨伞艰难地在风里前行,走过一条条湿滑的街道,穿过一个个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机械地朝着目的地去。交通灯又转成了红灯,洛尘刚跨出去斑马线的脚步赶忙退回来,身边还有同样在等待的过马路的人们,拥拥挤挤。洛尘朝空中呵出一口气,雾化的气息在空中凝成一朵白花花的小水云,瞬间又被冷风吹散了。她无聊地看着匆匆在面前驶过的公交车、小货车、小轿车、QQ车……甚至欣赏起它们各种形状和颜色来。发呆的时候时间总是最快过去的。转眼间交通灯上亮起一个绿色的人形,大家匆匆又开始赶过马路。这时洛尘的脚步却胶着在路面上,仿佛天上下的不是雨,而是定型剂,把洛尘定格路边。洛尘的眼睛离不开那辆停在面前的车。那么熟悉,熟悉的外型,熟悉的颜色,熟悉的车牌号码,熟悉的驾驶员,副驾驶的位子上却坐着陌生的主人,那个长发飘飘的,正与驾车的卓孺凡谈笑风生的女子——细看,居然是毕业之后出国深造艺术,和洛尘好几年没有联系的芸嫣!他们怎么会在同一辆车呢?洛尘有点重逢故友的惊喜,可是想到芸嫣回来不第一时间联系她,卓孺凡也不第一时间通知她,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隔着车窗,洛尘看见卓孺凡伸手去帮芸嫣整理安全带,又帮她摁下门边的锁。那样亲昵的距离,不知道怎么让洛尘有了一些莫名的不安和心烦。正当这些复杂的心绪扰乱思维的时候,车子重新启动,向前开去,一下子就淹没在四车道的繁忙马路中不见了。洛尘看看对面,交通灯亮起了一个红色的人形,她只好又重新等着过马路。洛尘看看手表,已经晚上快七点了,想必妈妈已经在家里着急了。而车子驶去的路,跟回家的方向截然相反。洛尘心里有些责怪了,卓孺凡肯定回家要迟了。带着这埋怨,气鼓鼓地回到家里,妈妈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话,就是坐在那里。时针指向八点了,卓孺凡人还没有到,电话也没有打来。客厅就只是听到古式摆钟报时的鸣响。洛尘一遍遍拨打卓孺凡的手机,却总是在一串单调的“嘟嘟”声之后转入留言信箱。洛尘心烦意乱了。此时,妈妈看看时钟,快八点半了,她开始把饭菜拿到厨房,准备重新翻热。洛尘站起来,去厨房帮妈妈用微波炉把菜一碟碟重新热了一遍,然后又一碟碟地重新摆好在桌子上。爸爸从书房里走出来,问开饭了没。妈妈还没有说话,洛尘一边把爸爸拉到桌旁坐下,一边对妈妈说:“不要管他了,我们先吃。哪里有这样的人,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能把他忙得连打个电话回来交代一声的时间都没有!凭什么让我等他这么久啊?不吃饭就算了!”说着,把妈妈也拉到桌旁坐下,自己端起饭来自顾自地吃起来了。妈妈知道女儿拗不过的脾气,不过吃饭之前还是站起来去找来保温瓶,给卓孺凡留起了一份饭菜。一顿好端端的饭,愣是让吃得那么别扭,寂静无言。等到妈妈收拾碗筷碟子的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九点半了。妈妈边洗碗边说:“尘儿,你还是给小凡打个电话吧,这天寒地冻的,这么久不来,可别出什么事才好啊。”洛尘边收雨伞,边探进厨房说:“才不管他咧,我先回去了。”说完就转身走了。妈妈在后面追出来,赶紧用袋子把刚才的保温瓶包好,塞到洛尘手里,“带回去给小凡,说不定他忙工作忘记了,要是没吃饭就给他热一热吃啊。”“哎呀,妈……”洛尘还想推还,妈妈不由分说把保温瓶塞到她手里,顺便把她送出门口去了。洛尘只好拿着保温瓶回家。晚上十一点了。洛尘虽然倦意袭来,几次关灯却睡不着,又开灯爬起来看书。此时,钥匙的金属碰撞声在大门响起。洛尘赶紧关灯黑了睡房,躲进被窝里闭上眼睛。洛尘听到客厅卓孺凡手机响起,接着隐约传来他压低声音的对话:“芸嫣啊……”“嗯,刚到家了……”“……你房子记得锁好门……”“她应该睡了……”“……刚才很好吃……”不一会儿,睡房门被旋开了,卓孺凡悄悄走进来,看见洛尘安静地睡着,轻轻地走到衣柜取了衣服准备洗澡,又走到床边,帮洛尘掖了掖被角。正转身准备折返出去,突然房间里亮了起来,洛尘扭开了床头灯,一抹橘黄色迅速在房间里蔓延开了。卓孺凡转过身来,一脸歉意地看着洛尘说:“是不是我弄醒你了?我刚回来,准备洗澡睡觉的了。你赶紧睡吧啊。”洛尘一脸冷冰冰地坐起来,说:“有什么工作能做到这么晚?有那么忙吗,连打个电话给我说一声不到妈那里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吗。害我们等你等了几个小时,妈还非要我给你带饭菜回来,可是我恐怕你都已经饱餐回来了吧?芸嫣做饭比我好吃吧?”卓孺凡先是一愣,然后说:“原来你知道芸嫣今天刚从维也纳回来啊?可能是太吵了,手机一直开着,我都没有听到。是我不好呵,顾着帮忙安顿她,都忘记时间了。我看到你打来的十几通来电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想想爸妈也休息了不好这么晚给他们回电,所以就没有给你们打电话。别生气了,我承认错误,好吗?”边说着边坐在床边伸手拉住洛尘的手。洛尘一把甩开他的手,“接人能接一晚上啊?你忘记今晚上答应爸妈回家吃饭啊?过两周爸妈就出国定居了,这就是最后一次在国内的冬至节,你居然为了外人爽约!什么道理啊这是?难道她在你心里更重要吗?”“你这是什么话!”卓孺凡打断了洛尘的话,“我还以为你会高兴芸嫣回来呢!人家芸嫣一见面就打听你的消息,关心得很,谁知道你是这样的反应!再说,我不是承认错误了吗,这顿饭我补上就是了。我也不想不回来吃饭的啊。”“你要是还记得回来吃饭,就不会推掉不接她飞机啊?难道人家就非你不可吗?”“你无理取闹嘛!”“我是没有道理的了,你爱要不要!”洛尘“啪”地关了灯,翻身睡下去,“你今晚别回来房间睡觉了!免得我的无理取闹传染你,一晚上没有好觉睡!”“你……”卓孺凡气结了,抓过睡衣,抱着枕头,关上房门出去了。感情的细细缝隙,是不是就源于最初没有说清的误解?是有情人碍于脸面的倔强,还是有些误会越描越黑无法解释?不得而知,只是老天总令人叹息这样的错。冰冷的冬季熬到尽头了。转眼间,冬去春来,万物都舒展开了,人们换上缤纷多彩的春装,脱减了沉厚凝重的冷冬气息。世界好像一下子热闹起来了。早春二月,情人节将近,城市到处都蔓延着浪漫的粉红色。各式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摆满了商场的货架,鲜花店里朵朵娇艳的玫瑰花充斥在人们的视野。还有五星级电影院里的情侣套票,应时推出的情人节电影的售票总是供不应求。心形的粉色气球,装点着精明商家的促销场,情侣手套,情侣公仔,情侣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牵手走来的情侣们络绎不绝。总之,一切都像被涂抹上了糖浆般浓稠的甜蜜。让即使是想独身的人也不禁会产生一丝想恋爱的念头。二月十四日这天,这样的气氛就更是达到了高潮,城市里所有的西餐厅都被预订满了。卓孺凡一早就预定了一桌,和洛尘两人准备过一个浪漫的节日。餐厅里,卓孺凡和洛尘在昏黄的灯光下,听着轻柔的小提琴伴奏,品尝着一桌丰盛的烛光晚餐。烛台上摇曳的光,映照着一对佳人甜蜜的脸容。显然,两人都经过精心的装扮才来赴宴,洛尘更是特意去做了spa才过来的。整个餐厅弥漫着浓浊而甜腻的香气,虽然满场,却显得很安静,连来回穿梭的服务生也小心地行走着,唯恐打搅了情在浓时的对对爱人。正因如此,卓孺凡的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才觉得那么刺耳不和谐。看着其它人带点责怪的眼神瞥过来,卓孺凡忙不好意思地笑笑,边朝洛尘吐吐舌头,边赶紧翻出手机来接听。他一边应答,一边起身走出去外边走廊说话。只见他神色凝重地匆匆返回桌前,抓起餐巾纸胡乱擦了擦嘴,边收拾着东西,边跟洛尘说:“不好意思啊,有一点急事要现在赶去处理。你自己慢慢吃,吃完先回家。我晚点回来。”说完,歉疚地看了眼洛尘,笑了笑,过来吻了下洛尘的前额,不等洛尘说话,就匆忙地消失在拐角处。洛尘放下刀叉,很好的心情也没有了。她想生气,但是转念一想,说不定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情呢,不然卓孺凡是不会这样的。情人节嘛,今年不过还有明年呀。于是,洛尘又重新拿起刀叉。对着空空如也的对座,洛尘过了次一个人的情人节。晚上,洛尘煮了咖啡,在客厅里边看电视边等卓孺凡。看着HELLOKITTY的报时钟都响九下了,却还不见卓孺凡的踪影。此时,电话铃响起来,把坐在电话机旁边的洛尘吓一跳,赶忙拿起来接听。“喂,你好!”“洛尘啊,我是殷秦。我刚出差回来,就听说芸嫣生病进医院了!急死我了,想问问她在那间医院?”电话那头传来殷秦气喘吁吁的声音。“啊?我不知道啊,你老婆不见了,怎么问我了?”洛尘半开玩笑地说,也有一些疑惑。“是孺凡给我打电话的啊,说他现在跟芸嫣在一起。可是刚才我光顾着着急,忘记问他医院地址了!”殷秦还是一如当年的冒失。“哦……”洛尘想起晚餐时卓孺凡神色匆匆的样子,一时走神了。“哎呀,”殷秦突然在电话那头喊起来,把洛尘吓一跳,“我打你家里电话干什么哦,看我,我打孺凡手机好了。下次再聊,拜拜了啊!”“咔”的一声,殷秦挂断了,空留下长长的“嘟—嘟—嘟”的结束音。话筒那头寂静了许久,洛尘才神情恍惚地摁下了无绳电话的结束键。晚上十一点,街上人迹已稀,城市中,大型建筑的灯饰也渐已关闭。只有街灯还亮着,尽职地照着归人的路。“吱呀——”随着轻轻的推门声,大门打开了,屋子里漆黑一片。卓孺凡轻手轻脚地关了门,扭开了玄关处的壁灯,脱下皮鞋换拖鞋。一抬头,看见洛尘坐在客厅沙发那里,卓孺凡不觉吓了一跳,“还以为你睡了呢,这么晚,快去睡觉吧。我累死了,洗洗先睡了。”卓孺凡有气无力地说着,边脱外套边走进睡房。“你今天晚上到哪里去了?”洛尘平静地问。“我?”卓孺凡刚踏进睡房门口,听见她这样问,有点惊讶。“有点事情要办,就赶过去了……现在没事了……早点睡吧。”卓孺凡显然不想多说。洛尘见他这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腾”地从沙发上起来,冲着卓孺凡喊:“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你今天晚上就去陪芸嫣了!人家生病你怎么就这么关心啊?一个电话来说走就走,愣是把我撂在那里。我以为你有什么紧急事情呢!原来是这样的‘急事’!”洛尘越说越气。“你怎么变成这样啊?以前的你根本不是这样不可理喻。生病还要挑时间吗?天底下谁想生病?!”卓孺凡心里来气,也吼起来。“是的,这的确‘十万火急’的,人家老公都不知道她在哪里,就只你知道!殷秦的电话都打到家里来了!”看见卓孺凡愣在那里,欲说还休的样子,洛尘冷冷笑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面对着洛尘的质问,卓孺凡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深深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说:“我不想跟你吵,今晚我去书房睡。”说完走进睡房抱着被铺枕头出来,走进书房关上门。客厅里,洛尘呆呆地站在原地。这二月十四日的情人夜,有人欢喜有人愁。日子还是要继续过。柴米油盐酱醋茶,百般滋味在心头,就是生活。家人之间的吵吵闹闹,就像是锅碗瓢盆磕磕碰碰,总是难免,这之后,不愉快还是会烟消云散。不管暴风雨的夜多么凶险难熬,一切都会过去的。到最后,终会趋于风平浪静。世界运转的规律,人情世事的潜则,不正是这样吗。星月轮转,一年的日子,轻轻地跨过了。三月八号,除了是妇女节,还是卓孺凡母亲的生日。今年卓孺凡给母亲做了次隆重的生日,尽管母亲一直都说不用了,但终拗不过,只好随他的心意了。卓孺凡在酒店订了一个包房,把家里的亲戚朋友也都请了来,又在芝士蛋糕店给母亲订做了一个三层的生日蛋糕。母亲穿着卓孺凡买的竹报平安香云纱斜襟外套,配一条绣着暗色富贵花的香云纱裤子,每位宾客看了都赞不绝口,都说她生了个好儿子。卓孺凡母亲笑得更是合不拢嘴。宾客渐次落座,喝茶聊天吃着小食,等待晚宴的开始。快到六点开宴了,还不见洛尘来,卓孺凡开始有点皱眉了,一边应酬着宾客,一边不时地到酒店门口看她来了没有。时间悄悄走到六点半,依然不见洛尘。母亲也走了几次到外边给洛尘打电话,不过都没有打通。眼看着就要冷场了,卓孺凡只好喊服务生先上菜,跟大家说边吃边等。头盘、热炒、大菜、汤……轮次而上,偌大的转盘圆桌依次递上色香味俱全的佳肴:麻皮乳猪、百花鸳鸯鸽、清蒸文昌鸡、荔枝虾球、泰汁银鳕鱼、XO酱爆花枝片、玉簪鸡翼球、蜂巢玉带、宝鸭太和汤……一声动箸,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整个包厢一时热闹起来。酒过三巡,众人兴致正酣,只见洛尘推门而进,一脸狼狈。“不好意思啊,路上塞车来晚了。打搅各位了。”洛尘看见大家吃得正在兴头,一下全看着站在门口的她,好像是自己不择时机闯入了,就像正在完美演奏的交响乐,中途突然冒出来的不和谐音符,而且还要是第二小提琴那里传出来的。想到此处,洛尘更是又羞又愧,不觉脸上发烫,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还是母亲反应快,拉开身旁的椅子,对洛尘宽容地笑着说:“不要紧,来了就好。这上下班时间本来就容易塞车,况且今天妇女节嘛,没关系的。来,来妈身边坐!”“明知道容易塞车还不早点过来,磨蹭什么呢!”卓孺凡冷冷地说了一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皱着眉头看着洛尘。洛尘愣了一下,她没料到卓孺凡如此反应。“不知道妈生日吗,有心早就来了,打扮再漂亮有什么用,人都不来!”卓孺凡一下说得她更加无地自容了。她的确很早就赶来了,却不料半路碰上工程队在修路,眼看这一路长长车龙看不到首尾,她急得就像热锅蚂蚁。一直在公交车上等到实在是要迟到了,才央求司机开车门。司机看她都快急哭了,破例在大马路上开了门让洛尘下车。洛尘就这样,在一辆辆缓慢行进的车辆夹缝中穿过,走到人行路上,心急如焚地步行赶来。谁知道一来就让卓孺凡如此嘲讽一番,大有热脸贴到冷屁股之感。满心的委屈涌上心头,登时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我跟你说,你可别哭啊!今天是妈的生日,可别讨这样的‘彩头’!”卓孺凡又蹦了一句出来。洛尘何尝不识大体,再多的闹心和气闷,在这么多亲戚面前,都得憋回去,况且她又不想搅了这一场贺寿夜宴。母亲赶紧出来打圆场:“都别说了,你坐下!”拉了拉卓孺凡,让他坐了下来。一边招手唤洛尘过去:“来,洛尘,妈给你留了好多好吃的呢,快过来先吃饭再说哈。”总算是有了台阶,否则真不知如何是好。洛尘尴尬地冲大家挤出一点笑容,走到位子上坐下来。服务生忙来递上一套新碗碟。那一夜回家,洛尘跟卓孺凡吵了一架,或许这样说更贴切,只有洛尘一个人声嘶力竭地哭闹,跟卓孺凡平静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也不跟她吵,就这样随她去。星辰无章杂乱地散在深蓝天鹅绒般的夜空,不见月光。人间四月天,城中芳菲未觉尽。无赖春不归,一树一树花开艳。四月一日属于愚人么?所以西方人说,HappyAprilFool'sDay!依然还是春寒料峭,太阳今天只是走走过场戏,一下子就不知所踪,余下的一天都笼罩在多云的阴沉底下。洛尘今天一大早就给公司请了假,本来已经走到上班的半路上了,却渐觉头重脚轻,脑昏眼花,加上几个喷嚏弄得清涕不断,只好请假。医院长廊,总是昏昏暗暗,笔直无阻,尽头总是一扇门,加上来往的都是脚步蹒跚,一脸病容的可怜人,耳边不时传来诊室里病人咿呀的呻吟,多少显得恐怖,让健康的人也不寒而噤。洛尘坐在候诊长椅上,看着这样惨淡的风景,徒增心烦。还好刚才打了电话给卓孺凡,他在电话那头紧张得很,说一会儿来接她。放下电话,洛尘心里顿觉踏实安稳了许多。实在看不下去,洛尘索性闭上眼睛,把头仰靠在墙上,等待护士的叫号。诊断,划价,拿药……医院看病就是如此的手续繁复。待到洛尘手里拎一大堆中药西药从医院出来,城市开始飘起馋人的炊烟。洛尘看看手表,指针已经走过了十一点。驶进医院的来车却不见那辆熟悉的。她翻出手机来给卓孺凡打电话,谁知一直没人接。洛尘只好在医院院子里找张椅子坐下来等。大半个小时过去了,城市已经饭香四溢。洛尘的手机滴滴地响了。她赶忙打开来,是短信。上面写着:洛尘,你自己坐车回来,小心点哦。洛尘“啪”地把滑盖手机关了,扔进手提包,气得都不知道说的什么好。她只好自己拎着大包小包挤公交车,转地铁。一路上,她安慰自己,想大概卓孺凡在家里做饭或者干家务。一路想象着,到家门的时候,心里的气差不多散尽了。想象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洛尘对卓孺凡是彻底绝望了。从医院回来,一身疲惫,本以为至少卓孺凡会给她一个安抚的拥抱或者哄哄她的。谁知道,从进门起,卓孺凡就没有任何表示,只轻声问了句“你回来了,舒服点了吗?”甚至都没有从沙发上站起来,更不用说走过来替她接过一大袋的药,便继续坐在客厅那里看报纸。厨房没有生火,什么都没有动过。显然是在等着洛尘做饭。洛尘脑袋昏昏沉沉的,连架都懒得吵了。她去厨房把药煎煮在煤气炉上,又动手去煲粥。正当洛尘淘米的时候,卓孺凡探进厨房来,笑呵呵地说:“麻烦你记得煮我的那份哦,脑袋可别烧坏了,忘记家里还有人要吃饭哈。”说完就不见人了。洛尘听着客厅沙沙翻报纸的声音,真是满心的委屈无处可诉。突然想起上次情人节芸嫣事件,禁不住鼻子一酸。她强忍着泪,咬咬牙,淘米,洗菜,煮粥,煎药……晚饭后还倒垃圾,扫地,拖地,抹窗,洗衣服,洗厕所……一心要把自己累死。那夜,她睡得很沉。只是,这之后,她再也没有笑过了,至少是对着卓孺凡,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不跟他说话,仿佛只是同住的陌生人而已。三个月之后,洛尘终于下定决心离开卓孺凡了。她办理了出国手续,到美国跟爸爸妈妈一起住。卓孺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愣了愣,张了张嘴,欲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这样的冷战一直持续到洛尘出国前夜在收拾行李的时候。那晚,卓孺凡倚在房门口,无精打采,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眼神空空地看着洛尘在一件件地从衣柜里取出衣服来,折好,放进拉杆箱里。他突然从沙哑的嗓子冒出一句话来:“洛尘,你不要走。”说得很低声,坚定,又几近哀求。洛尘停下手来,看了眼卓孺凡,他一脸倦容,身体也日渐消瘦,洛尘登时心生恻隐,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种想留下来的冲动。但是前事种种,历历在目,她还未能忘怀。她瞥了卓孺凡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说,继续收拾她的行装。卓孺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也是什么也没有说了,转身离开了。就是这样,沉默,沉默。人生在沉默中错过什么。无情的老天知道。飞机总是那样准时升降。离开了中国的故土,跨越太平洋,降落在异国的停机坪。入境、办理居留手续,搬行李、入伙……一系列的事情忙得洛尘是连停下来的时间都没有,每天从睁开眼睛就开始一件接着一件事情办理,晚上头刚躺到枕头,就已经迷迷糊糊地进入睡眠了。半个月过去了。一切都渐渐上了轨道,洛尘终于有了一个清闲的周末。她第一次打开新买的计算机,习惯性地先上网查电子邮箱。果然,半个月的积压,邮箱里累计了有十几封未读邮件。除了卖广告的无聊邮件,还有就是常规工作和朋友之间通信的邮件,这些都是不太紧要的交待话和一些联络感情的朋友悄悄话,洛尘不看几乎都知道讲的是什么内容。只是让洛尘奇怪的,是这其中有好几封匿名加急的信件。洛尘带着疑惑点开了第一封:洛尘,我是婆婆,这是小凡托人帮我发的。打你手机说关机,在国内找不到你,听说你出国去了,想来想去只好通过这个方法找你,实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希望你能够早点看到这封邮件。有很多话现在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希望你看到之后以最快速度回家,小凡想见你。洛尘赶忙点开第二封:洛尘,我是婆婆,还是那句话,我请求你在看到这封邮件之后,赶紧回家吧,实在有很重要的事情。不是情非得已,婆婆我不会这样周折地找你的,请你一定要回来!洛尘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连忙点开第三封:洛尘,我是婆婆,不知你是否看到了昨天发送的邮件,希望你尽快看到吧。小凡不让我说,可是我作为妈妈的,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小凡的病……已经没有几天好活了,现在转入了深切治疗。他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所以没有告诉你,让你走了。但是他每次迷迷糊糊的时候都念着你的名字啊!他这样的受折磨,我实在是心疼!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求求你了,你回来见见他吧。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了啊!洛尘浑身打了个激灵,脑袋“嗡”的一声,顿时如五雷轰,右手食指颤抖着双击着鼠标左键,点开了第四封邮件:洛尘,我是婆婆。不知道你是如此的狠心呢,还是真的没有看到之前我发过去的那些邮件。不管如何都不重要了。小凡……小凡,已经不在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通知你一声。他是七月十八号走的,给你留了一封信。如你回来,就来家里拿吧。七月十八日,洛尘看到桌角,那张折得皱皱的飞机票上,这样一个数字那么刺眼。洛尘盯着屏幕上的那些字,死死地,眼神却渐渐地空洞了。她是想看穿那些是不是愚人节的玩笑,她还不相信这样简单的交待,就算是描述了一个重大得快压得她窒息的巨变。她的泪水渐渐朦胧了视线,涌出了眼眶,滴滴答答地掉落在键盘上,越来越多,终于在脸庞上汇成一股清溪。她双手抱着自己,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好像放声的肆意流泪,能冲刷掉那陈积的压抑和新成的悔疚。顷刻,湿衫一片。她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国内的,好像整个过程都只是雾里看花的虚幻,只有当她从婆婆手里拿到那封信的时候,才突然像被电击一样,重新复活起来。“洛尘吾妻,请允许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我知道,你带着满心的委屈,负气出走了。看着你离去的背影,我实在是,有太多话想说,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不过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毫不犹疑,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知道这一年多以来,你过得很不开心。我也知道,你在气什么。平时总想跟你解释清楚,可是,你总是躲着我,或是听不进去。现在趁着写这封信,也算是一个好机会,让我说说话,让你能静下来听……冬至那次,首先我再次跟你承认错误,我不应该那样子没有交待。不过,我知道你发火的主要原因,就是在吃芸嫣的干醋。我当时很伤心,那一夜在书房,我几乎未眠。我以为我已经跟你解释清楚了,而且芸嫣也曾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是能够原谅我当晚的爽约。可是你的反应,让我觉得你还是不相信我,所以,我也生气了,伤心了……去年情人节,实话说,那是我人生最不开心的日子。那晚上你见我半途离席,其实那个电话是医院打来的,通知我检查结果,得了这个病,让我赶紧去医院详谈。所以我就那样心慌意乱地先走一步了。后来在医院出来却碰到芸嫣因为急性盲肠炎被救护车送进来,要动手术找不到人签字,恰好我在那里,所以又耽搁了。我又怕你误会,所以没有跟你坦白芸嫣的事情。谁知道回家后还跟你吵了一架,心情更是跌到最低谷。我一直都不想你知道我的病,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所以当时也没有跟你争辩,任你闹去。其实,我看见你哭,我的心更疼……母亲生日那天,你因为塞车迟到了赶来,我的确不该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骂你。只是我想那是我给母亲过的最后一次生日了,总想完完满满的,不曾想有这么一段小插曲,一时心情急躁,对不起!看着你委屈的样子,真的很心痛!我知道那晚,你在被窝里哭了一夜,我也没有睡。现在很后悔当时没有哄哄你,现在想哄也不能了,也不知道你在哪里了。唉!还有一次,你发烧了去医院看病,本来我应该开车去接你回来的。可是我准备着要出门的时候病发了,没有赶到医院。我不想你担心,便没有告诉你失约的理由。那天回来你还要自己煮粥,我知道你满心的委屈,我心里何尝不难受呢!我多希望自己健健康康的,在你需要的时候,能及时出现在你身边,照顾你。我多想自己一辈子都是你的依靠啊!可是,人生有时候就像是值得笑话的闹剧一场,总是让有心人错过……不说那些了……昨天隔壁床的出院了,他妻子来接他走,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看着他妻子给他收拾行李,给他穿鞋穿衣,扶着他离开,伴着呢喃耳语,还有会心的笑意。说了不怕你笑话,我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恨不得你当时就在我身边,我们也亲热一下让他们艳羡。不过我知道,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日子……晚上,我才认真算了算,原来我们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了,数数也有十载光阴,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你我共度的这三千多个日子。只是,不知道,你是否后悔了,六年前那个七月十九日的点头应承?……算算下来,我有十六天没有看见你了,你现在都还好吗?好想知道你在哪里,在干什么呵……晚上医院的灯总是早早就熄灭,幸亏我的床在窗边。我常常静静地看着夜空,月亮成了我寂寞的眼。孤枕难眠,不知道你会不会跟我一样呢?……曾经有那么一首歌,每每听到都会让我轻轻跟着哼,它让我心里记着你,让我欢喜和忧愁,牵动着我们共同的过去……有时候觉得远处传来那首熟悉的歌。我常常在朦胧中听到,便在朦胧中惊醒,以为是你回来了……可是,不知为何,声音却那么微弱?每次都不待我听清楚就渐而远去了。写了这么久,我很累了,我要休息了。尘儿,如果离开我真的能让你快乐,我愿意放手。尽管我有那么的依恋那么的不舍,可是我知道,我已经无力抓紧你了,因为我要走了……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字了,在章律师那里……一定要找一个人,比我更能给你幸福。其实,从开始写这封信到现在,我都在一种矛盾和怀疑中。我在不断说服自己,你我一起是快乐的,我的确一直以来,都没有怀疑过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是,你的转身离去,你不顾一切的出走,让我开始有点动摇,动摇的是,可能是我没有给你最大的幸福……或许你的选择是正确的。只是这样的结束,成了我的生命里最大的遗憾。而可能,很可能,我也没有机会来弥补了吧。如果这些话根本不会说出口该多好啊……好想当面跟你说这些话啊,可是,你在哪里呢?唉,算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昨天的世界会一天天地遥远,如果你为我悲伤难过,也终有一天会把我忘记的,时间是最好的忘忧草……只是记住,你一定要快乐……我会记着你的,如果下辈子有缘,凡尘再见吧……”洛尘的心早就被铅重的悲伤压得透不过气了,一浪浪如潮涌的痛楚从心底泛起来,直冲嗓眼,梗塞在那里,让喉咙也跟着酸痛起来。她根本无法连贯地看完一整封信,多少次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信纸早以被悲伤的眼泪打湿一片,像断线的珍珠,泪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纸上,一瞬间便向四周化开,像极度的饥饿,迅速地舔舐着周围的字迹。洛尘一松手,信笺像折翼的鸟儿,划着不规则的曲线,飘落在地板上。洛尘坐在双人床上,屈起双脚,双手环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整间屋子空荡荡的,只有洛尘抽泣的哭声。世界还在继续转,太阳每天还是东升西落,大城市的繁华还在继续,忙碌的人们依然匆匆赶路,上学的孩子依然每天准时背着书包出现在学校,人们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也并未停止……不知道过了多久。洛尘擦干泪痕,滑下床,穿上拖鞋,走进洗手间,打开花洒,从头到脚洗了遍。待她走出洗手间,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她从衣柜里挑出那套他们结婚周年时候卓孺凡送给她的淡蓝色纱裙,穿上,吹干头发,梳好,画了个淡妆,洒了些香水,挽上中跟的白色漆皮鞋,拉上门,走了出去。这是她这么多天第一次走出来,仿佛一切都陌生了。迎面拂来的凉风让她激醒。她重新审视这个世界,环视这夕阳西下时,醉人的傍晚风景。此时盛夏已过,初秋的气息紧接而来。傍晚,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大家都怀着各自的忙碌,奔走在路上,大家都背负着各自的负担,位移在此处彼地。行路难,是难在各怀各心事,沉重却不可告人么?洛尘信步游走着,跟着人潮过街穿巷,闹哄哄的人声车声一片,也听不出所以然来。忽然,一个熟悉的四拍旋律从繁华深处传来,仿佛是四角卷起的泛黄的老照片,或者是尘封的带着霉味的樟木箱子,携带着遥远熟悉又仿如隔世的记忆而来,那样地触动心灵。像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心动怦然,百感交集,却不能说出口,只化作嘴边一声浅叹。“同是过路,同做过梦/本应是一对/人在少年,梦中不觉/醒后要归去/三餐一宿,也共一双/到底会是谁……前事故人,忘忧的你/可曾记得起/欢喜伤悲,老病生死/说不上传奇……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何日再追,何地再醉/说今夜真美/无份有缘,回忆不断/生命却苦短/一种相思,两段苦恋/半生说没完……离别以前/未知相对/当日那么好/执子之手/却又分手/爱得有还无/十年后双双/万年后对对/只恨看不到”洛尘寻声找到了一家音像店。立于门前,她忽然想起,这里原来便是当年他们高考后聚会的,那间K房。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古人无欺。每段故事都有一篇剧情,每段爱情都像跳跃在琴弦上动人的旋律。爱情生死也不算是传奇。只是孟婆一碗解药,会不会化了这辈子所有的欢喜悲伤,让思绪渐迷蒙,忘记今世未竟的诺言和深情。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会有始有终,孤独的尽头或许还是孤独。天上人间,值得碧落黄泉地穷尽寻觅,只因为,无人像他那样不可放弃。也许,爱越单纯越让人着迷?越着迷越让人难以忘怀?成了烙刻在记忆里抹擦不掉的刺青?不管怎么说,痴心人会期待,爱情盛开的那一个黎明,一定会有美丽的故事,等在下辈子的还阳渡彼岸……

    2016-01-11 15:32:29 作者:金梦瑶 来源:广州市青年作家协会 9589 0

  • 香海棠

    老锅棚人务实,不种无果之花,曹家崖上那棵秋海棠算是个例外,每年秋天,花开的灿烂而妖娆。人们常说世间恨事,海棠无香,曹家崖这棵秋海棠开花时却是冷香缥缈,十分可人,满树火红,能将漫山的红叶熏染得清香扑鼻。海棠树下就是曹臻的小院,小院里三间大瓦房,是老曹家祖辈传下来的,属于曹臻那一支,中间稍高的那间房的门斗子上写着“菁莪堂”三个大字,那是曹姓人世代读书的地方,“菁莪堂”门联上写着:“出入凤凰池上客,往来龙虎榜中人”。曹臻子承父业,在这里教书育人,他瘦削的身材,倔强的性格,沙哑的声音,在老锅棚人的眼里,就像小院里那棵暗香醉人的秋海棠一样,透着神秘而清新的气息。在“菁莪堂”读书是幸福的,草地、松树、鹧鸪、雉鸡、海棠、竹子、万壑云涛、十围桧柏,阵阵风鸣,朗朗书声错落起伏,生机勃勃。私塾放假的时间很多,春种夏耘、秋收冬藏,学生们都会放假回家,帮助家人完成生产,因此他们既是读书人,也是庄稼人。每逢假期,学生们回家,曹臻也会从小院下来,除了与老友和族人“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他还要走访学生,督促暗示一下要交的束脩,即每年五斗舂米。当然,遇到忙不过来的学生家庭,他也会下地帮忙干农活,偶尔还会帮老锅棚人写个信,读个信,因此他是老锅棚公认的明白人,大家都很尊重他,有个家长里短的闲事或矛盾,也爱找他,一起面对面,坐在海棠树下,慢慢调停剖断,花香怡人,很多时候这种调解的效果会非常好。曹臻热爱他教书的生活,在他眼里,这种生活像院里的秋海棠一样,虽然扎根岩石,沐浴寒霜,但是悠然自得。无论是春花秋月,还是夏荫冬雪,都可随时赏玩。他很敬业,学生里出了很多人才,远的不说,近的像老锅棚的村支书、各生产小队的队长,都是他的学生。他嘴里那句“人之初,性本善……”,前后念了几十年,不仅润泽了老锅棚的人心,也润泽了这里的草木山川,尽管后来这些‘善’如同海棠落花,被时光揉捏得支离破碎,但是却只有香如故。1973年的秋天走的格外早,刚过了霜降,大雪便落了下来,红色的海棠僵死在枝头,一串一串,如同密密麻麻的僵蚕。那个时候在老锅棚只有坡没有崖,现在曹家崖的位置那时候还叫曹家坡,当年的“菁莪堂”还在,但小院里的书声已经如千山飞鸟,早已绝迹,重重厚雪把小院的屋脊和周围的松树压得咯吱咯吱地响。此时的曹臻,正在乡里的灌河农场被强制劳动。在老锅棚,他的学生,老锅棚生产队支书曹大福正烤着篼子火,摩拳擦掌,信心满怀。他刚从湖北英山县学习改河造田经验回来,当晚就把村部改成改河造田指挥部。他打算干一番事业,具体计划是这样的,大量凿取曹家坡的石头,在河里垒坝,改窄河道,拓宽水田。说干就干,从冬天开始,曹家坡的草地被层层揭开,合抱的大松树被砍倒,大地被剖掉血肉,露出白森森的骨头。第二年春天,社员们担水上山,在曹家坡顶上筑起水塘,然后点燃年前砍到,已经晒干的大树,大火接天连日地烧,直到岩石被烧成火炭一样的颜色,然后水塘破堤,水纷纷流上去烧热的石头,“啪啦……”巨石纷纷裂开,整个老锅棚沸腾了。也就是那一年,小院里那棵秋海棠树枯死了半边,树蔫了,僵硬地矗立在院里,上面一朵花也没开。在热火朝天的壮举中,一棵树的生死似乎没人关注,但是少了一个劳力,那就不同了,这时候曹大福想起了他的老师,海棠的主人曹臻。在他的申请下,曹臻从农场放了回来,现在的曹家坡,朗朗书声彻底被钎凿锤击的声音取代,一个巨大的断崖树立清溪河边,白森森的岩石十分刺眼,看得曹臻心惊肉跳。那一年冬天格外的冷,曹臻一个人住在小院里,他的主要工作就是伙夫加保管员,负责做饭,保管钎子锤子。看着曾经坐满学生的“菁莪堂”此时变成了厨房和杂物间,他心里五味杂陈,夜里,他常常一个人举着火把,在山间漫无目的地游走,仿佛是在寻找他失散的学生,一直走到火把最后一颗火星落下来,冷却,他才回去。不知何时,老锅棚的夜开始变得神秘,一种熟悉的声音在老锅棚回荡,不知是风还是雨,入夜之后,“叮当叮当……”拍打着石崖,断断续续敲打着岩石,丝丝缕缕,不绝于耳。虽然疲累了一天,但是大家还是睡不着,因为那声音不像是在打石头,而像是在敲打他们的脑袋,敲打他们的骨头。曹臻就住在坡上,离石崖最近,大家纷纷问他是怎么回事,但是他每次都是茫然地摇头,缩在灶门前搂着烧火棍一言不发。第二年秋天,村子里格外的红,泼辣的秋海棠、热烈的乌桕、浓密的枫树、参天的火光,全是红的,让人觉得有些眩晕,这段时间,曹臻总是一个人呆坐在石崖边上,好奇地望着下面,似乎对底下充满了向往。那天送完晚饭,曹臻正准备收拾东西,突然一声巨响,石崖断了,血红色的海棠纷纷飘落下来,十几个男丁一起从石崖上掉了下去,夕阳千里、哭声似雨,落满了石崖,也落满了曹臻的脸。因为要办丧事,工程也停了,还未出殡,大雨便落了下来,道路泥泞,红叶遍地,冲刷下来的泥土如同板结的伤疤,盖住了新鲜的石壁,也盖住了大家的记忆,人们遗忘了那棵清香的海棠树,也遗忘了曹臻,还有他的那间小院子,和那个让人伤心的石崖,也就是现在的曹家崖。大雨连续下了一个多月,新垒的石坝被河水尽数冲垮,连刚熟透的稻谷也淹没在洪水中,曹臻站在荒芜的小院里,看着门前的百丈断崖和远处淹没在一片秋雨里的村庄,他的眼睛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大片大片的海棠花瓣粘在他洁白的胡子和衣服上,如片片鳞甲。这以后,一盏飘忽不定的枯灯在曹家崖上亮了很久,那盏灯如同一枚瞳子,看着海棠的香味几番醉红整个老锅棚的秋天。后来灯灭了,曹臻从曹家崖搬了下来,和小儿子一起住到了梨树洼,那里散落着几户曹家人,稍微上了年纪的都曾是他的学生,他们大多粗通经史,熟读三百千,农忙之余彼此之间很能聊得来,大家对曹臻也保持着以前那份尊重。那段时间,曹臻每天都会去曹家崖,去看看他的海棠树,他的”菁莪堂”,直到那天,他去过之后,再也没有下山来。大家发现他的时候,他一手正拿着戒尺,一手拿着一本发黄的《中庸》,坐在“菁莪堂”乌木金字大匾旁,他枯竹枝一样的手此刻如同铁爪,捏碎了老锅棚人的梦,摇落了曹家崖的海棠香气。在曹臻贴身的衣服兜里,大家发现了一封遗书,娟秀的蝇头小楷写的清新雅洁,“吾家百年师道绝于我手,真可羞矣,近几十年,愧对先人,无一日不汗流浃背,今日去也,快哉快哉。若诸君葬我,海棠南荫有穴,穴中有碑。”简单的法事做完,大家开始犯嘀咕了,那棵海棠树的南边土很薄,下面都是坚硬的花岗岩,怎么打坟穴?没想到棺材抬到那里的时候,一锄头下去,居然挖开了半尺深的土,土色微红而清香,和红色的海棠花味一模一样。穴挖好了,方方正正,周围花岗岩的斧凿之痕迹依稀可见,而且在穴底埋了很多当年劈山用的钢钎铁锤,还有一块石碑,也就是曹臻遗书里说的那方墓碑。上面没有刻写任何名字,只是刻着几句诗“江城地瘴蕃草木,只有名花苦幽独。嫣然一笑竹篱间,桃李满山总粗俗。”文字银钩铁画,青底红描,一笔一划,都像是一个巨大的伤口。后来菁莪堂颓废了,书声沉寂了,小院荒芜了,曹家崖上也长满了野草杂树。石碑和秋海棠花依然还在,它们一个痴痴地凝望,冰冷而深邃;一个静静地开落,火红而泼辣,风来云散,雨开雾聚,石碑和海棠如伯牙子期,相依相偎,余音袅袅。作者简介:曹杰,1991年生于河南信阳,现任惠州市丰湖诗社理事、城区作协秘书长、《东坡文化艺术》副主编。喜爱诗词、辞赋、散文及小说等诸类文体创作。先后获得各类文学及征文奖项一百五十余个,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三百余篇(首),并有楹联、辞赋、诗词作品被勒石悬刻。

    2016-01-03 16:38:14 作者:曹杰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9598 0

  • 仙游

    隔着浅浅的清溪河,我看到离家不远的坡上有一大片怒放的野菊花,像一张厚重的黄毛毯铺在那里,实在是有点儿不可思议。因为以前读书的时候,每逢野菊花盛开,学校会给学生放假,让他们去摘野菊花晒干交到学校,补贴学校开支。除了学生,不少农闲的妇女、老头也会去摘野菊花,卖钱、做茶、装枕头,总之,用处很多,菊花永远不够采。所以从小看到的都是零星的野菊花,从未见过这么大一片泼辣肆意的野菊花。我和奶奶一人拿着箩筐,一人拿着口袋,一前一后朝着那片菊花走去。过清溪河的时候,冰冷的河水让我打了个冷颤,这下才想起来,那片菊花不是开在坡上,而是开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我记得那户人家姓章,早就搬到城里去了,只有一个孤老奶奶在家。去年回家听我奶奶说起过,那孤老奶奶和几个儿媳都有矛盾,在城里住着净怄气,但是老头儿死后,她一个人又不敢住在这里,所以左右为难。上坡的路非常艰难,原来能开三轮车的宽道现在满是荆棘和黄茅,我们只好像野兽一样,弓着腰从路中间的草木缝隙间盘旋而上,焦黄色的枯枝藤蔓落满灰尘,显然这里好久没人走动了,想到这里我心里一阵凄凉,或许记忆中那位老奶奶早已不在人世了,不然门口也不会开满野菊花,路上也不会长满荆棘。到了坡上,一簇簇的菊花仰面朝天,开得泼辣而随性,从坡边一直到老奶奶屋子的台阶下全是,残破的门槛儿和屋檐边也都有,有些诡异的菊花甚至从黑洞洞的屋子里长到了外面,微风拂过,菊花瘦弱而招摇,像是在告诉别人这里隐藏着秘密一样。不知为什么,站在那一片菊花丛中,我感觉自己仿佛是站在一群陌生的人群中,刚发现时的兴奋劲儿此刻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祖母一语不发,站在齐腰高的菊花丛中认真地摘着,我也不好意思打扰她,只得安静地低下头开始摘菊花。阵阵秋风,带着菊花香,清爽怡人,正摘的高兴,身后那破旧的房子里发出一阵动向,猛地一抬头,我看到一群松树正在屋脊上打架,落下的松针掉在我的脖子里,痒的有些难受,正弯腰扭背地挠痒痒的时候,一只大猫从破屋那斑驳的旧门下钻了出来,它深蓝色的眼睛神秘而孤独,和我对视了一会儿,跑到屋后那片孤坟地去了,我不禁有些害怕,凑到祖母身边和她一起摘菊花。“奶奶,住在这里的章奶奶还好吗?”我迟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奶奶顿了顿,没有答话。这些年每次回家,我都会问奶奶类似的问题,关于村里每一位我认识的老人。当奶奶是这个表情的时候,结果大多是人已离世。“吱儿”一声,双扇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扇,像风吹的,又像是人推的。“她怎么样我真不知道,上半年她回家住了一阵,每天夜晚她家里都会响起小调,用录音机放的,声音很大,一唱就是一夜,下半年小调没再响了,灯也灭了。”说完奶奶又低下了头开始摘菊花,她满是皱纹的脸如深秋一样缄默深邃。不知何时,我一回头,竟然看到屋檐下站着一个老人,矮瘦而敦实,我不敢相信那就是章奶奶。连忙拉了拉奶奶的衣袖,奶奶抬起头一看,也着实吓了一大跳。“章妹子你又回来了?怎么没听到你屋子里唱小调了?也不见你出门溜达。”奶奶安静地问道,仿佛章奶奶就在她身边。“回来了,来陪陪俺那死了的老头子,以前一入夜就害怕,整宿睡不着,所以放小调,现在不怕啦,还放个啥?那东西不也浪费电吗?”章奶奶回答的很流畅,仿佛那些话是彩排过一样。奶奶羡慕地说道:“你真胆大,俺老锅棚比你这还好点儿,现在还有两户人家,俺家老头子也走了一年多,我还是怕得很。”“哎!我这也是没办法,死也死不了,只能硬着头皮活着。你要是真怕,夜里多出来走走就好了。”章奶奶一边说,一边泛起神秘的微笑。奶奶像受了刺激一样,停下手里的活说道:“夜里出来走走?每天晚上我都听到屋子外面像有人在走动,家里狗咬个不停,而且家门外的灯总会时不时地被人打开了,隔着几堵墙我都怕得慌,哪里敢出门?”章奶奶没再搭话,她背着一把明晃晃的小锄头,沿着门口荒草堆中的羊肠小径朝屋后去了,隔着矮矮的屋脊,我看见屋后孤坟堆间零星地种着蔬菜,那蔬菜和荒草一样,长得很茂盛,章奶奶弓着腰,像一颗硕大的菌子。很快,菊花把太阳染成了焦黄色,落日瞪圆了眼睛盯在坡上,透过破胶布粘着的窗子,我隐约看到老人的卧室,一口殷红的寿材倚墙而立,墙上吊着寿衣袋子,几件旧衣服挂在墙角的麻绳上,一件灰白色的格子褂挂在帐子钩上,架子床的床梃被磨的光滑透亮,阳光照在上面,折射出温暖而醇厚的颜色。从屋檐略走一遍,我看到她儿孙们的房间依然如新,相框、褥面擦得一尘不染,但还是看得出,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就在夕阳挂到树梢的时候,我和奶奶的箩筐、口袋也装满了菊花,沿着上来的草稞林子下坡,我们的头发和衣裳上沾满了各种扎手的植物种子,显然它们也是不愿意留在故乡的。渡过清溪河的那一刹那,冰冷的河水再次让给我打了个冷颤,我一回头,看到章奶奶正孤独地坐在孤坟之间,秋草枯黄,她像个守墓的石狮子,一动不动。回到家中,草草吃了晚饭,我和奶奶一起在厨房做野菊花茶,将野菊花先洗后蒸,来回两遍,雾气缭绕之中,奶奶枯坐在锅灶门口,眼睛盯着闪烁的火苗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看着她,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章奶奶。想到了她曾经讲过的一个故事,她曾和孩子们说,人在最难熬的时候会在夜间“仙游”,仙游时魂会出窍,而且有神仙引路,不用睁眼也能健步如飞,还不会掉进沟沟坎坎中。“啪”锅灶里一个巨大的竹子爆响了,一股焦糊的味道飘出,原来是菊花烘过头了。一看时间,刚好七点半,朝窗外望去,夜幕如同一张沉重的黑铁锅,将整个村子扣的严严实实。我打开了大门,绕过浓密的猕猴桃架,来到了屋后,那里正对着章奶奶家。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天黑如浓墨,不见一丝灯光,曾经热闹的村庄像是被夜幕藏起来了一样,踪迹全无。偶尔一两朵绿莹莹的光亮忽闪飘荡,不知是野兽的眼睛还是磷火,我感到后脊冒出一股凉气,赶紧跑回了家,闩上了门。秋夜,时间和睡意一样,来的很快,看奶奶直打瞌睡,就舀了热水让她洗漱睡下了。我也躺在床上浅浅地睡去,约摸半夜时分,护院的老狗灰灰突然大叫起来,我猛地惊醒了,竖起耳朵静静一听,门外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我连忙披衣起床。此刻,月明星稀,寒霜皎洁,村庄和田野像是一块暗白色的铅块。我站在阳台上,往下一看,门口柿子树下竟然站着一个人,而且手里杵着锄头,穿着灰白色的格子褂,那一刻我看清了,那不是别人,正是章奶奶,因为那件褂子是她的,记忆中只有她才有。有一年秋天花生丰收,那时老家人不会吃湿花生,必须等到彻底晒干才炒着吃。那天我家门口柿子树下聚了很多小孩,大家都盯着门口那堆湿花生流口水。章奶奶刚好路过,笑眯眯的掏出了一大把花生分给我们,花生是湿的,但吃起来却咸香爽辣,十分可口,后来一问才知道,是将鲜花生用盐水和辣椒煮熟,然后炒干水,味香还不热气。那以后这种方法便流传开来,老锅棚也多了种吃花生的法子。那天章奶奶穿的就是灰格子褂。我看见章奶奶在柿子树下站了一会儿,手不停地往口袋里伸,然后扛起锄头走了,在我家阳台拐弯的地方,她抬了一下头,借着皎洁的月光,我看到她的眼睛竟然是闭着的,枯瘦的脸庞泛起幸福的微笑。随后她又低下了头,打开了我家门口外面的灯,扛着锄头步履轻盈地朝着清溪河走去,一路上阡陌纵横,她从未走错,甚至过每一个小水泡子都不湿鞋。在每一个田头,她都会驻足一会,点头摆手,像是在和田地的主人攀谈,章奶奶的声音融化在寒夜霜风里面,呜咽而凄寒。我远远地看见,她过清溪河的时候像一朵欢快的小浪花,在细小的石步子上穿梭自如,然后消失在山坡那一片荆棘和黄茅草中。阵阵菊香伴着寒冷的霜气袭来,我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第二天早上,奶奶起的很早,一出门便去看门口的灯,她嘴里念念有词,把灯关上了。我故作吃惊地问奶奶:“昨晚狗咬了一夜,灯怎么也亮了?”奶奶嘴角露出奇异的微笑;“嘘……,清早晨不能说昨夜的话!等吃过中午饭我再告诉你。”那半天我过得格外煎熬,想去看看章奶奶,可是又不敢,想和奶奶说说昨夜我看到的事情,但是看着奶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还是忍住了。就这样,好不容易才挨过午饭。一撂下筷子,还没等我开口,奶奶就说话了:“你知道吗?我昨天梦到你爷爷了,他说田里油菜该除草了,还硬是拉着我去田头看看,我说天黑,他还打开了门口的灯……”那一刻我看到奶奶的脸上容光焕发,露出了久违的微笑,就像昨夜的章奶奶,幸福而宁静,全无任何恐惧。作者简介:曹杰,1991年生于河南信阳,现任惠州市丰湖诗社理事、城区作协秘书长、《东坡文化艺术》副主编。喜爱诗词、辞赋、散文及小说等诸类文体创作。先后获得各类文学及征文奖项一百五十余个,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三百余篇(首),并有楹联、辞赋、诗词作品被勒石悬刻。

    2016-01-03 16:38:06 作者:曹杰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9607 0

  • 去势

    以前在老锅棚,最凶悍的动物是老黑,最能干的人是曹火生。前者是一头远近闻名的大公牛,后者是前者的主人。老黑有多凶悍?打死过驴头狼,带飞过石磙,打残过大公牛,还取了上百房姬妾,天天做新郎,子孙多的数不过来。曹火生有多聪明?在老锅棚,别人养牛种地,他养牛挣钱,挣钱的同时手不沾泥,还照样多种地,种好地;曹火生长的短小精悍,平日里他牵着老黑,就像甲壳虫牵着大象,虽然看着搞笑,但是老锅棚里里外外却没人敢笑话他们。因为他和老黑垄断了老锅棚一项重要产业,那就是母牛的配种。老锅棚人都养母牛,因为母牛比较驯服,好干活,还能下崽儿。公牛桀骜不驯,不能干活还爱尥蹶子,因此大家都不敢养。曹火生开始也是养母牛的,那年春上,他家的母牛下了一头青黑色的小公牛,说起来也神奇,这条小牛脑袋上有五个旋,村里老人都说这牛五花聚顶不是托生的妖怪就是转世的麒麟。但是在曹火生眼里,不管是妖怪还是麒麟,都不打紧,关键这牛是个公的,公牛不值钱,养的有啥意思?所以他也懒得用心打理这对母子,就把它们散放在河边。说起来也神奇,这小公牛长的特别快,不到夏末,两个笋芽一样的小角就出落的有模有样。初夏的一个晚上,眼看乌云四集要下暴雨的样子,曹火生往牛圈一看,结果回来的只有母牛,不见小公牛,这可急坏了曹火生,他还等着下半年卖小公牛给儿子交学费。这曹火生有四个儿子,刚结婚那阵基本是一年一个,羡慕死人了,可是三十岁后,愣是一个种没下,村里人歪话多,都是他是去了势,配不上种了。好在他的四个儿子还算争气,学习都不错,现在最让他头疼的就是学费,现在全指望这头小公牛了。想到这里,曹火生连夜起身,决定去找小公牛。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河水和风穿过石缝,像呜呜呼呼,像老妇的哭声,听得曹火生毛骨悚然。但是一想到那一摞卖牛的钱,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找。突然,他看见河对面曹家崖上有一对蓝色的光亮,晶莹剔透,像两颗夜明珠。曹火生灵机一动,心想“牛是夜眼睛,那对蓝色的光肯定是小公牛。”他淌过河水,拨开荆棘,跌跌撞撞地爬上了曹家崖,眼看着就要接近那对蓝色的光了,他看见一个立着的黑色的东西,像牛。“杂种东西,这么晚还上死回家。”说着他便伸手去找牛鼻子。“嗷……”一排寒森森的白牙露出,曹火生手上顿时觉得如同钝刀割的一样,疼得寒毛都竖起来了,他瘫倒在崖边,绿光逼近他的脸,一股腥臭气扑面而来,曹火生顿时晕了过去。第二天天亮,曹火生闻道一股炖肉香。他醒了,发现自己脸上和手上都受了伤,疼的钻心。下床一看,家门口正支着一口大锅,竖起来的梯子上挂着一张驴头狼皮,邻居们有的在炖肉,有的在给小公牛上药,看着小公牛油亮的皮肤上深深的伤口,曹火生明白了,感动了。这以后他逢人便说这小公牛是麒麟转世。四儿子考上了大学那年,曹火生高高兴兴地卖了小公牛的娘,那头跟了他十几年的母牛,钱都交给了儿子,他打算养那头小公牛,也就是现在的老黑。那年仲春,老黑满周岁,曹火生给它套上犁,在荒田里开始教活,一句“走沟里”喊破了嗓子,打折了鞭子,可是老黑愣是不上道。荒田边围满了人;“四叔,你真是牛啊,把荒田犁的像个烂蛋一样,千万别把田埂犁断了,漏了水,去了势,就惨啦。”荤素交杂的笑话此起彼伏。曹火生放下犁,抓起一把碎石泥巴,朝着围观的人抛出去:““你爹你哥才去了势,你们全家有蛋的都去势。”要说这老黑还真争气,像是听明白围观人的话一样,拖着犁疯狂地跑了起来,真还就犁断了十几条田埂,最后犁别在乌桕树根里,“啪嗒”一声脆响,犁头也断了。“看来这老黑是麒麟转世啊,肯定不是干活的命。”曹火生苦笑着自言道。在农村,就算是麒麟也要干活。转眼到了秋天,稻场要垫高,准备秋收,土垫上以后要用牛拉石磙压平,这是个能磨性子的活,曹火生对老黑还不死心,早早套上老黑,一圈圈拉着走,果然,老黑将石磙拉的飞快,一堆堆桀骜不驯的生土在老黑的蹄子和石磙下变得驯服、平整,这让曹火生成就感爆棚。眼开着不到中午活就干好了,曹火生正要下牛套索,没想到老黑拉起石磙跑了起来,而且是径直往河里跑,石磙呼呼生风,压倒了一片片竹子,这可把曹火生吓蒙了,他急忙追过去。“轰隆”石磙落在河边坡上的老枫树墩子上,老黑脖子被震得一歪,它抬起前脚用力一拉,老枫树振落了一堆红叶,套索断了。这下老黑像脱了笼子的猛虎,一下子截住了一头比自己大很多的公牛,一头外乡人拉过来配种的公牛。外乡人看着自己的牛膘肥体壮,并未把刚满周岁不久的老黑放在眼里,他索性放了牛绳,让自己的牛教训教训大黑。没想到一打起来,就是天昏地暗,根本扯不开,直到乡来的那头大公牛后腿根被老黑的犄角顶的鲜血淋淋,最终夹着尾巴跑,老黑才收手,吓得曹火生一头冷汗。那次大战之后,老黑变得驯服很多,虽然不干活,但也不打架,在河里吃草的时身后总是跟了一大群母牛,它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在最前面,无论是外乡的牛还是虎豹豺狼,都不敢骚扰牛群,大黑也勤恳,除了带领牛群吃草,它还负责从早到晚,轮番在母牛身上播种。第二年开春,老锅棚的母牛清一色地都怀上了崽儿,有了崽儿后老黑的牛群更团结了,全都紧紧地跟着老黑。这下老锅棚人有福了,放牛的时候只要放好老黑就行,别的牛自然会跟上。因此村里决定每天出一个人放牛,全村一户一户的轮,一算,两个月才轮一遍,给村里人省出了不少的劳力。大家知道这都是老黑的功劳,以此只要是下了崽儿的牛,主人都要去曹火生家,送上百十块钱,给老黑捎一些精料,很快老黑不仅成了老锅棚的牛王,也把周边三个村子的牛纳入自己麾下。仅夏秋冬三季,靠着老黑配种,曹火生就收了四千多块钱,顶的上卖一头壮牛的钱了。这老黑也有福了,天天有精料吃。老黑配种和守护牛群的神功很快传遍了三乡十八村,不仅是在老锅棚周边,远一些的地方也开始有人专门牵着母牛来配种。老锅棚的说唱艺人瞎子张扣,还将老黑的故事编成了大鼓书,说到了县城里,很多人甚至慕名而来,看望老黑,这可把曹火生神气坏了。他把自己卧房腾了出来,改成了牛圈,只要有人来看老黑,他便不让老黑下河吃草,而是备足精饲料,养在牛圈里坐等收钱,几十里的山路都走过来了,别人也不好在意十几块钱的门票钱,靠着这个,曹火生得了不少钱。别人送来的精饲料根本吃不完,老黑乐得舒服,曹火生也乐得清闲,他是个爱动脑筋的人,在收门票、配种的同时,他又开始卖炊饼、面鱼这些特色小吃。而且该犁田的时候他也不用自己去犁田,只是让来配种的母牛犁,只要犁的好,一律免除配种费。牵牛来配种的人高兴坏了,干活是捎带手的事情,免了配种费算是赚了。就这样,曹火生足不出户,不仅把自己家的田地种的好好的,还种了十几亩的荒地,天天有钱进来,好烟好酒不断。他那短小精悍的身躯像他的钱包一样,逐渐丰腴起来。也有不少人看着眼红的,可是谁也养不好公牛,也不敢养公牛,真要是出几个胆儿大的养公牛,造老黑的反,曹火生也有办法,放出大黑下河,不要几天就能恢复秩序。就这样,配种的业务便被曹火生和老黑彻底垄断了,而且他们相互配合,还衍生出不少副业。大家对这两个主儿都恭恭敬敬的,谁也不敢得罪他们。老黑一天到晚嚼着精料,懒散地躺在干净的牛圈里,原先高大精瘦的骨架开始变得肥壮臃肿,远远地看就像个肉坨坨。曹火生每天躺在门前的柿子树下,嗑着瓜子坐等母牛和参观者上门,日子过得,那个惬意。曹火生请来教书先生,在牛圈外写了一个句子:“脚踏江淮分水岭,干遍三乡十八村”门斗子上更写着:“牛王”二字。按说这么好的字挂在门上,生意应该越来越好,可是曹火生却发现,来的人越来越少了,偶尔来那么几个人,热情也大不如,这天早上,曹火生坐着有点闷,他决定带着老黑出门遛遛。没想到他们一下河,牛群像是见了怪物一样,四处乱跑,都不愿和老黑接近,老黑愤怒了,挣开绳子就追,可是以前在老黑蹄下如履平地的河湾现在却像一片广袤的戈壁滩,没跑多远它就开始大口大口的踹粗气,继而吐白沫,双腿像霜打的茄子,绵软地瘫倒在河滩上。岸边,笑声此起彼伏,放牛人都说这下老黑和曹火生都去了势,成了绝配。作者简介:曹杰,1991年生于河南信阳,现任惠州市丰湖诗社理事、城区作协秘书长、《东坡文化艺术》副主编。喜爱诗词、辞赋、散文及小说等诸类文体创作。先后获得各类文学及征文奖项一百五十余个,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三百余篇(首),并有楹联、辞赋、诗词作品被勒石悬刻。

    2016-01-03 16:37:58 作者:曹杰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9775 0

  • 害生

    老黑这头有故事的大公牛,本想着它的对手司马牛会为它的一生划一个叹号,就当是结束了。可是没想到最后给它的一生画上句号的,竟然是曹火生,那个最懂它的主人。为了水牛配种事业,老黑在圈里窝的太久了,曾经碗口大,能踢碎狼骨头的蹄子变软了,高大精瘦的身躯也变得沉重臃肿,曾经能顶穿别的公牛肚皮的牛角也脆如朽木。这次曹火生把它牵到河里,本想炫耀一番,结果还没跑多远它就开始大口大口的踹粗气,继而吐白沫,双腿像霜打的茄子,绵软地瘫倒在曹家崖下的河滩上。看着老黑孱弱的样子,四散的牛群镇定下来,都回过头来望着它。老黑那股子傲气还在,它强撑着站了起来,嚼了一口黄茅草,这曾是它最爱吃的草,但是或许吃太多精饲料,一口下去,它嫩如果冻的嘴唇被割出了血,呼滋呼滋嚼了大半天,到底没能咽下去。曹火生肥胖的身体此刻气得像一个熟透的柿子,亮汪汪的,他看也懒得看,气得回家去了。回到家,他撕下牛圈上:“脚踏江淮分水岭,干遍三乡十八村”的句子,搓成一坨,扔到火堆里,看着忽闪忽闪的火光,他泪流满面,嘴里念叨着:“狗日的老黑,这回真的彻底去了势了”。这以后,曹火生半个月没出家门,老黑半个月没回牛圈。那天曹火生正躺在床上发呆,突然他家的门被敲得山响,“四叔,你家老黑和司马牛干上了,你快去看看吧。”曹火生心里一惊,难道俺家老黑又牛起来了。等他赶到河边,发现阵势已经拉开了,半个月没见,老黑瘦了一大圈,但是精神却抖擞了不少,司马牛还是以前那样,瘦的像条老狗,它翘起尾巴,坚定地和老黑对峙着。“哈哈……这司马牛,真是小蚂蚁操牛逼,专干大的,看老黑不打扁它。”曹火生精神焕发。司马牛的主人司马江,是老锅棚最有名的愣头青,他一语不发,搂着手站在人群里,仿佛这事儿和自己没任何关系。这司马牛虽然瘦小,但是机巧灵活,像块牛皮糖,嚼不烂锤不碎。老黑虽然笨重,但是攻势凌厉,像个打桩机,力度吓人,双方从石碛滩打到槐树林,从槐树林打到渣粑田,从渣粑田打到河水中,直到金黄色的夕阳荡漾着变成了淡红色。大黑弯如快刀的角断了一根,血淙淙地流了出来,整个脸上都是凝结的血块,司马牛一瘸一拐站了起来。曹火生看得心里发酸,泪止不住喷涌出来:“好样的老黑,他冲了过去,一把搂住老黑的脖子”。这以后,老黑便再也没配种了,但是也没有人敢嘲笑它去了势,都说老黑是好样的。时光过了一年,村子越来越荒芜,人都进城了,牛越来越少,后来司马牛也死了,河道里长满齐人高的茅草,老黑现在更孤单了,它除了拉车,就是耕地。那天中午,老黑拉着半拖车稻草,曹火生懒散散地卧在车上草堆里,也不用吆喝,老黑就知道要往家里拉,这草是给它垫窝用的。深秋时光静美,红叶簌簌,石榴树光秃秃的枝条上只剩下果实,颗颗都笑的咧开了嘴,露出粉红色的牙齿。走到他家门口上坎儿的时候,曹火生已经闻到家里蒸鱼烫酒的香味了。突然轰隆一声巨响,坎儿垮了,老黑、曹火生、连着一车草统统掉进了坎儿下,曹火生都受了伤。听说父亲受了伤,曹火生那几年没聚齐的四个儿子都回来了,儿子们回来了,曹火生固然高兴,但是他心里还是有个结,那就是住在乡里,年过四十的大儿子膝下无子。大儿子孝顺,但是曹火生不愿去他那,因为偌大的房子就夫妻两,冷清。最后,曹火生决定去南方小儿子那里,一来是想看看一对宝贝孙子,热热闹闹;二来是南方气候温润,小儿子有房有车有时间,住的舒服。曹火生在南方过得很舒心,两个宝贝小孙子天天围着爷爷转,逗的老人很开心。每天晚上他都打电话回去,和老伴儿聊上个把小时,当然,曹火生问的最多的不是他的老伴儿,而是他的老伙计—老黑,令他高兴的是老黑和他一样,恢复的也很快。那天刚好是周末,小儿子的同事听说他父亲来了南方,争着要请客吃饭,拜会老人。曹火生也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就答应了。吃饭的地方很高档,满满一桌都是南方特色菜,后生们让老人一盘盘的吃,一盘盘的猜是什么做的。这可难不倒他,在小儿子这里住一个月,啥新鲜的曹火生都吃了,一桌子菜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是吃到一锅烩菜面前的时候,曹火生犯蒙了,吃了七十年的饭菜,还真没尝过这东西。看着老人疑惑的样子,桌上的后生们笑的前仰后合。曹火生皱着眉头、细细地嚼起来,尝了几遍,还是摇头。“老人家,这是独龙双宝汤,是今天这一桌子菜的重头戏。”同事中嘴快的情不自禁说了出来。“啥叫独龙双宝汤?”咂摸着细嫩弹齿的烩菜,曹火生不解地问。“就是一条牛鞭,两个牛宝啊,你家少爷一生就是一对儿子,多亏了这道菜,以前咱常吃的。”曹火生愣住了,嘴巴里一口菜吞不下也吐出去,火辣辣地烫嘴。小儿子站了起来:“好啦,兄弟姐妹们,别整了哈,当时你们不也吃了,咋不见你们独龙生双宝?”“还不是因为你吃的是老水牛王的鞭和宝,乖乖,有茶杯那么大,擀面杖那么长,那才有神效,我们哪里吃的到那么好的东西?”桌上同事贫嘴到。哄哄闹闹的一顿饭一直吃到半夜,回到家里,柔软的席梦思如同烧热的铁锅,让曹火生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那锅独龙双宝汤,他想到了自己家那头老水牛王,他的老黑,那是他这辈子最后一头牛了。第二天一大早,曹火生央告小儿子要马上回老家,小儿子问原因他也不说,还以为是老婆孩子惹到老人家了,细细审问一番,也都没过失。小儿子没法子了,只能给老人家定了直达的车票,送老人家回去。回到老家,老人神魂颠倒,像是受了什么大惊吓一样,一头埋在被窝里,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天,这可吓坏了老伴儿,可任她怎么问,曹火生就是不说话。傍晚时分,曹火生低着头硬着脖子,拉着一个兽医回到了老锅棚。还没入夜,老锅棚的人就听到了久违的牛吼声,那声音沉郁悲戚,听得草木委顿,河水滞塞。下半夜的时候,牛吼声又从曹家崖传来,丝丝缕缕,如同钢针扎在听者的耳膜上,整个老锅棚鸡不鸣,狗不叫,人不寐。第二天,大家在曹家崖发下了老黑的尸体,在那里老黑曾踢死了驴头狼。人们看到大黑后腿根有些异常,黑血浸红了一大片枯草,十分鲜艳,后来,乡亲们就把大黑埋在了曹家崖。半年后,曹火生添了孙子,是他大儿子家。过九天那天全家聚在一起,曹火生干枯的脸上漏出了久违了一丝微笑,他想喝两杯,为了老黑,也为了自己。打开冰箱,翻了一会儿,他找到了一瓶烧刀子。就在关冰箱门的那一刹那,不经意间他看到了一个麻绳捆着的红纸包。那是老黑死的那晚他送过来的,显然红纸包原封未动。曹火生用手摸了摸,纸包冻得坚硬而冰冷,在起身的那一刹那,他一下子瘫倒在地,浑浊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从他那粗大的皱纹中滑落下来。作者简介:曹杰,1991年生于河南信阳,现任惠州市丰湖诗社理事、城区作协秘书长、《东坡文化艺术》副主编。喜爱诗词、辞赋、散文及小说等诸类文体创作。先后获得各类文学及征文奖项一百五十余个,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三百余篇(首),并有楹联、辞赋、诗词作品被勒石悬刻。

    2016-01-03 16:37:38 作者:曹杰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9621 0

  • 古树

    村子空了,草木丛生,村头那棵高大挺拔的楠树像是被魇住了一样,不长不死,寂静无声。下面没有了乘凉讲故事的老人、也没有了嬉戏打闹的孩子,邹先生说现在的村子就像是谢顶之后的中年人,那棵古树是仅剩的一根头发,头发再长,也盖不住那一大片光亮的荒芜。“村长,村长,不好啦,出事儿啦”妇女主任喘着粗气,急吼吼地喊道。村长正在和女大学生村官曹燕讨论工作,听到妇女主任的叫喊有点儿反感。村长正色:怎么啦,鬼子进村啦?看把你吓得。妇女主任低下了头,说道:不是,是村头楠树下又死人了,死的也是位老人。妇女主任的话像割手的黄茅草,让村长着实疼了一下。他急忙跑过去,一看,果然有树下黄茅草林里躺了一个人,干枯的头发像茅草一样蓬乱,褶皱的皮肤像树皮一样沧桑,已经冰冷僵硬的身躯躺在楠树下那片草林子里,确实很难发现。村长一辩认,原来是村里一个留守老人,儿女在外打工,和上一个在树下去世的老人的情况一样,但是奇怪的两个死去的老人表情都很安详,很幸福。通知完老人的家属,大家围在楠树巨大的荫凉下议论纷纷。接连两位老人死在树下,大家都觉得这似乎是在暗示什么。此时接近傍晚,清风习习,村子笼罩在一片苍凉而神秘的余晖中。处理好老人的遗体,村长召集大家来到楠树下。在过去,开会都是来这里的,但自从村部有了会议室之后,会开的少了,就算开,也从没来过这里。现在这里成了茅草苦竹的家,一片一片,长的枯瘦而茂密。“你们都看到了,今年接连有两个老人死在楠树下,都是留守老人,这两位老人我很熟悉,他们一直建议村里建养老院,但是村里没钱,就一直拖着。他们死在这树下,其实就是在告诉我们可以卖树筹钱建养老院,让还活着的留守老人安度晚年”。村长话音刚落,妇女主任兴奋地站了起来:“是啊,村长说的有道理,村口的楠木最值钱了,老早就有人出十几万要买,村里还有这么多留守老人,卖了树建养老院正好”。听村长这一番话,众人心头死人的阴影开始散去,再听妇女主任这么一分析,都觉得茅塞顿开,纷纷点头称是。正当大家讨论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大学生村官曹燕走到了村长面前:“我知道老人为何死在这大楠树下,古树是几辈人流传下来的,咱村之所以叫大树村,全靠着这棵古树。现在村子荒芜了,他们来到这古树下是在寻找过去的回忆,我想他们找到了,所以他们死的很幸福,很安详。曹燕说完,楠树下安静了,大家若有所思。村长淡淡地说道:你的意思为了寻找回忆,咱不建养老院,不卖树,都死在这楠树下?人都死了,那要树啥用?树下一阵喧闹,显然,大家对她的解释都很不满意。她决定能拖就拖:“村子不是您一个人说了算,你要是铁了心卖树,那要开村民代表大会投票。村长冷冷一笑;好哇,都说我倔,你比我还倔,那就明天开村民代表大会吧,看看大家是要卖树建养老院还是要死在树下找回忆。就这样,大家才不欢而散。散会之后,曹燕一个人留在了村头小溪边那棵楠树旁,靠着古树坐下,水声淙淙,鸟鸣阵阵,树叶沙沙,星斑点点。她知道村长在村民中的威望,建养老院的迫切性,明天的投票是徒劳的,想到这里,曹燕感到很彷徨,很无助。第二天村民代表大会准时召开,召开的地点就在村口的古树下,曹燕一看,台下坐的全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她知道,这次古树真的是在劫难逃了。果然投票结果出来,村长一脸的洋洋得意“好哇!村里全票通过卖树的决定,比我当年竞选村长还要顺利”。此时,村长那张敦厚的脸庞在曹燕眼里就像是一块板结的苦竹根,看得她心里直起疙瘩,她心一横,决定曲线救国,死拖到底。“要卖可以,但至少要卖一百万,这个是有名的古树,值钱。”曹燕坚定地说道,仿佛她摇身一变,成建养老院的拥趸者。村里妇女主任站了起来:“你这不是讹人吗?一棵树卖一百万,你以为是摇钱树啊”!“没一百万卖了有啥用,钱不够建养老院,就算建了也运转不起来,少了一百万根本做不成。”曹燕煞有其事地说道,和昨天“保树”时候的情况判若两人。村长眉毛拧在了一起,他看出里面的端倪。他知道这是在胡搅蛮缠拖延时间,是在间接阻止卖树。村长斩钉截铁地说道:“好啦,不用争了,树是卖定了,能卖一百万最好,要是卖不到,缺的钱再慢慢想办法,我就不信,有了鸡还怕没酱油。”曹燕低下了头,看来自己是无力回天了,此刻曹燕想到了辞职,想到了离开这个伤心地。第二天她还没走,买树的人就来了。来的人是个富商,宽额大脸,戴着墨镜,开着大奔。富商身后紧紧地跟着一个蜂腰细腿的女秘书。妇女主任伸出一双手,朝着富商热情地迎了上去,走到富商面前的时候女秘书一下子闪到她的面前。“树的事情直接跟我说吧,我们老板只是要来看看树,他已经表示喜欢了。”女秘书略带轻蔑地说道。村长怕妇女主任乱讲话,到时候抬价就被动了,他迎了上去:“我是村长,这棵树七百多年了,要不是为建养老院我们是坚决不卖的,我们乡下人实诚,一年一千块,七百年就七十万”。“好,爽快,我也就懒得砍价了。”女秘书说罢转身要去车里拿钱。眼看真的要卖树了,曹燕还是忍不住:“不行,至少要一百万,不然养老院运转不起来。”曹燕大声说道:“我们村以前小学校长邹先生就说过,咱村这棵楠树不是一般的楠树,而是金丝楠,元代皇帝的棺木是这个做的,故宫正殿的柱子也是这个做的,像这样的树有七百年历史的,全国都屈指可数,咋不就值一百万。”曹燕说完,那个买树的富商摘下了墨镜,问道:“邹先生也给你讲过这个?”大家面面相觑,被富商的问话给愣住了曹燕坚定地连了点头。没想到那富商竟然十分激动;“邹先生也和我讲过这事儿,他是个好人啊,以前我家里穷,是他东奔西跑给我免的学费。这次听说村里卖树,想回来出把力,没想到竟又听到邹老师消息。“他现在在市里,正帮我们村申请申报旅游新村,村口这棵大树就是申请旅游新村的重要材料”曹燕看到事情有转机,抓紧说道。“好啦,别瞎扯了,给钱吧,七十万,现在就挖树,我们等着养老院开工。”村长健步走到女秘书身边,准备拿钱。富商走过去握住村长的手,动情地说道;“大家都是为了村里老人养老,为了村子的发展,曹燕的做法或许更可取,我曾在这里读过书,也热爱这个村子,我想和大家一起建设好村子”。曹燕抓住机会,连忙说道;“那好,我们现在就去市里找邹老师,他现在是有名的民间文艺家,让他老人家给大家讲讲咱村申报旅游新村的出路。富商拉着曹燕上了车,临行前他指着秘书说道;“你留在村里,走访一下村里困难老人,把买树的钱拿出一部分先发给他们救急,等我回来再从长计议”。傍晚时分,曹燕他们回来了,还带着邹老师,邹老师拨开一片黄茅草,草丛里有一个箩筐大的石头,光滑如砥。“这个石头是我小时候最常来的地方,村外河中发大水冲出来的,父亲和村里人用了四天时间搬到这里来的,每次来村子我都会一个人这个大石头上坐一会儿,回忆儿时的事情,现在村子空心,到处荒芜,可惜啊!”邹老师动情地说道。夕阳下,村子的黄茅苦竹变成了淡淡的金色,一棵棵摇曳的树木像消失已久的炊烟。曹燕惊奇地看到,邹老师脸上的表情,就像楠树下死去的那两位老人一样,幸福而安详。作者简介:曹杰,1991年生于河南信阳,现任惠州市丰湖诗社理事、城区作协秘书长、《东坡文化艺术》副主编。喜爱诗词、辞赋、散文及小说等诸类文体创作。先后获得各类文学及征文奖项一百五十余个,发表各类文学作品三百余篇(首),并有楹联、辞赋、诗词作品被勒石悬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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