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校园小说)逗雪梅红(第二部 三)
时间:2009-02-17 02:41:32 作者:红日今天 浏览:9535 评论:0
下午约过了一点钟,我关上宿舍门(这房间没锁,我心里很担心别人会把我的那个包拿走,我包里也还有几块钱),独出工地而上街头。
我不晓得自己该往哪里走或该去哪里,我只觉得到这街上来走一走比不上班也呆在工地里感觉要好一些。我们这个工地位于十字路一角,出口有两处,各通向不同的街道:正向出口(进车道)通一条南北走向的大马路(属于105国道),侧向出口(仅人可进、出)通向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而若一走出这侧向出口就沿着一条铺有水泥板盖的下水道向南行,过了我吊沙包的这棵比子树所挨着的一段围墙(这围墙属于这工地,有一半工地周边阔),就会来到一条小巷,到了这里,又有几种走法,可以通向本城的其它地方。
明天就要过中秋节了,前年的中秋节,我是在跟“哥哥大人”弹棉被的外地(广昌县)度过的;去年的中秋节,我是在跟篾匠师傅做篓子的广东增城某镇(福和镇)度过的,这一年我在外面(广东)打了11个多月的工,吃多了酸辣,回到家里,还是免不了要受蛮横凶暴父亲的打骂……
明天若不回家过中秋,那就意味着我已连续三年未与家人分“团圆柑”、吃“团圆饼”。是去广东出门那年起,我开始深刻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思考自己的将来……后我又跟“弹棉大师”上了井冈山弹棉被(久负盛名的革命老区旅游胜地——井冈山迎来了一个特别的“少年游客”,他挑着担子,像《西游记》中的“沙和尚”,跟在一位“弹棉老先生”的的身后,饱览名胜英迹。这“沙和尚”的绰号,还是这“弹棉老生”为这少年起的。“弹棉老生”的口角稍微拐弯,又会把这少年称为“猪八戒”,起程时对少年这么说:“‘八戒’!挑起东西来走人!”),又跟父亲的一个“酒肉朋友”的女婿去龙南弹棉被(我父亲的这个“酒肉朋友”跟他保持着“酒肉对流”关系——即今天你请了我喝酒吃牛肉,明天我就请你喝酒吃鸭肉,此类事循环往复)。对这最后一个弹棉师傅,我终于施行了“革命”(采用“苦计”向其“罢工”告归。所谓“苦计”,指的是我用可怜的策略使得师傅不得不放弃雇佣我,让我回家——我要返校读书,不想如此下去荒芜一生;回到家后,这一策略成为别人——尤其是父亲的“酒肉朋友”及其亲属——污蔑说我为“先生蜂子”、“老牌电脑”(电脑方言音同颠佬)的“理论基础”;这一策略使得我在家乡从那时起“少年蜜蜂”——即“小疯子”之臭名开始远扬,我觉得这一策略害得我好苦)……“我要读书。”这是面对家庭及其周边环境的恶化而自己“沉默化”的我对母亲一连几天唯一说的一句话。父亲听说我说什么“我要读书”严厉地斥责我,又变本加厉地打骂我……为了实现再回学校读书(我读完初一刚满13岁被父亲强迫弃学出门。我数学才考了77分,父亲说我“数学不及格,没考上不让你读书也只怪你自己”)之心愿,在智穷力竭之际,我只好使出了自以为“最厉害”的一招——绝食(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达三天)。绝食又以失败告终(绝食未能令父母亲——母亲或者可以忽略,因为这个家庭暴父为上,母亲也受其极端限制、约束——对我产生可怜,让我、帮我实现返校读书之愿,反而饿坏了自己的身体,空了几天钻松树林练武、翻筋斗),父亲又粗暴地打了我一顿……我对自己的这个家失去了一点点的希望,决定离家出走。为了给自己留下“后路”,我没有对父母亲讲明我是“誓死不回”,而是说我是去“出门”(出门打工挣钱),父母亲(我对父亲极少言,对母亲说明后,她把我的话转告给了这“暴君”)听我说要“一个人出门去挣钱”,都为我感到高兴(母亲的这种高兴与父亲的这种高兴包含着两种意思——其一为母亲所想:儿子要出门“独立打工挣钱了”,这事可喜可贺。其一为父亲所想:我与你这个孽障天生八字不和,我终止你的“学业”,就是要令你将来的日子别过得那么好。你说要一个人去出门——笑话,你这么大的一个小孩,到了社会上,人家说话稍为大声一点,也会令你做噩梦;还想去挣钱养活自己,你这是天真的——肉包子打狗去送死吧,街上、路上无家可归、濒临死亡的讨饭佬我见过多了,你走到外地,回家连车费都拿不出了,嘿嘿,你……——我且不管你,哈哈!),还带上些自豪。“你总算‘醒’(父亲曾宣布说我“想读书”是愚蠢荒诞糊涂的,就像被鬼拍了后脑一样)过来了!敢一个人出门,这样才像个好子好女!”父亲没忘了对我即将进行的童痴行动打一针“兴奋剂”。“人家像你这么大的人早就一个人出门了,现在有的钱已挣到了大把,都准备讨老婆了(父亲常用“别人像你这么大都准备讨老婆了”这句话来驳斥、论证我想读书之蠢烂荒唐)——‘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怜天下父母心(父亲善于正理歪用、曲用),你及时省悟,我对你的希望没有失去,我对你的苦口婆心教导没有白费——我总算使你清醒了!……”父亲对我的印象太可怕了(我宁愿投入与魔鬼决战之地,这样做都有显英雄色彩,不愿接近这可怕的父亲,与父亲过招是可耻的),他所掌管的这个家对我已失去了其固有的意义。……
“看,又一个电脑来了,这电脑也还年轻,——呦!看他那相貌,还长得挺不错的哩!”
我正在一条东西走向的大街上边走边想,步伐显得异常沉重,忽然听到耳旁有人在这么叫。我忙把目光移正,对着前方,这次我下意识地昂着头挺着胸,并模仿电视上的军人迈开了大步走路。刚才是哪个人说了那些话,此人说的是睡,我都无心去管他。我昂首挺胸拐入了另一条街道后,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着:一条裤脚边破得拖在地上的裤子(我后把这条裤边剪掉了),一件掉了两粒纽扣、衣袖破得右边长左边短的上衣,一双破烂的解放鞋,这才发现我所穿的衣服、鞋子都是在工地上班时穿的。“看!又一个电脑来了!……”回想起刚从路边听到的这些话,我联想起了工地光头工、孙老汉等人换掉上班衣服、鞋子,穿上好的干净的衣服鞋子回家(或上街)的那一幕幕,似乎忽然之间领悟了一个什么道理……在一个家商店门口,我远远地发现:有一个小女孩很像我几年前在家乡的那条小河里,被我抱起的那名掉在河里被水冲走的那个小朋友(这小女孩当时约三四岁,现在时隔多年,应有六七岁了,这正好跟眼前商店门口的这个小朋友的年龄相近)。为弄清到底是不是她(我不知道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我只觉得似有一种好奇心在促动着我去做),我特意走近这家商店,在这名小女孩的一旁慢慢地走过,并下意识地扭头看了她一眼。这小朋友确实很像那位掉入河里被我抱起的小女孩,可是那店子里的那两个大人(可能是这小女孩的父母亲)我都不认识(那小朋友的父母亲我认得到)。我对那个“特殊的小女孩”(我从河里将她抱起那刻,就对她产生了特殊的感情,似乎她以后的生命连接着我跟我“息息相关”一样,我一直在惦记着她)的父母亲是谁我心里有数(我把那小女孩从河中抱起后,她的姑姑——一个跟我年纪相近的女孩就吓得面如土色地从河坝上跑了过来。这女孩担负着照看那小朋友的责任,是她把那小朋友从家里带到这河边来的,我认识她),从商店里见到的那两个陌生的大人,可以推想而知:这小朋友不是她。这小朋友在我快要走过她面前时向店子里退了几步,随后也扭头向我看来。
这个城市说起来虽是我的“家城”,我家离这县城仅三十里路,我是这个县级辖区内的公民,我在街上所遇到的人们,我都未曾见过,走在路上的这种感觉,与走在千里之外异乡路上的感觉居然那么相像。“家城”可不比千里之外的异乡,我在街上未遇见过熟人只不过是一种“巧合”——说不定在旁边的某栋房子里就住有跟我同一个村的人的亲戚,甚至住有不久前刚搬到这县城来的所熟悉的同村人;我父亲从家里往返至他那个单位都得路过这里;我们村有的商店老板都得到这城里来“调货”,而所有这些对我又有何关呢?我若不是那好心的“胖阿姨”把我带到了这工地上做工,恐怕现在早已饿得不成人样了,……我相信我不会被饿倒的,在最困难的条件下,我也可以学习别的“电脑”(多为无家可归的男乞丐)或“颠婆”(多为无家可归或被人抛弃的女子)之样去捡垃圾卖或讨食物吃(自从来到这“家城”,我已在街上看到了好几个“颠佬”和“颠婆”在水果垃圾堆里乱扒乱翻捡垃圾吃。最让我注意的是一个大约七八岁子的男小乞丐:他蓬乱肮脏的头发上有时会盖着一个破盆子,他的一条裤子破得像酒楼、大饭店里的迎宾礼仪小姐穿的旗袍那样露出一边大腿再到小腿的肌肤,他的上衣也破得成一条一条的,有点像电影上见到的那些热带雨林中的土著人——野蛮人裹在小腹前后的那种成条形的装饰物——芭蕉叶、兽皮或其他什么易被撕成条状的东西……他早上会在餐馆外面的路上捡别人丢掉的面包吃,他有时会眨动着一双因长期缺乏营养而变得畸形怪状的眼睛看着别人微笑)。我心里忽然无缘无故地感到似有莫大的悲伤。我为什么会忽然产生这种“消极”的心理?是刚才站在那家副食品商店门口的,那打扮得妖艳而身段苗条的女士抑或是“小姐”说了我是“电脑”?还是我在街上没有遇到一个熟人?……一个小小的我,出现在这个“家城”的街道上,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似乎是“多余的”;若没有那胖阿姨“拉我一把”,把我从集市一旁的屋檐下带回到她老公承包的那个工地,或许我现在还是……别人怎愿为自己添加上一个不必要的包袱而对我怎么怎么呢?那个在这城里出现的小乞丐落到了那个样子,能说明一个什么问题?这个小乞丐原本是五官端正地投入到这社会上来的,因长期缺乏营样,他的眼睛已长得“畸形怪状”;再过一段时间,他的两脚或许也将“畸形”发展得“异化”了;他的两脚“异化”,不能走路了,再往后他会变得怎么个样呢?——哎呀!什么都别去想,考虑考虑自身的处境、自身的问题要紧。假设我明天就会失去工地里的那个工作,自己该怎么办呢?失去了工作等于失去了住处,失去了“伙食”(伙食费)来源……这个后果是严重的,不能去“假设”。然而,这“假设”是存在的,是对自己的一种威胁,自己不能“高枕无忧”。我忽然之间觉得自己的生命脆弱得像条小虫,或像一只蚂蚁那么渺小,假设我一眨眼工夫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而且这件事成为现实易如反掌,比如说我可以去跳河或跳山去“实现”这一假设。不去跳河跳山我若无工作,家又不能归(难以回的家在一定程度上称之为不能回的家并不成冤枉),别人又不帮助我,这个假设变成现实也指日可待(那个小乞丐可算是我的“投影”,我可以从他身上看到我无工作无人帮助之“未来”)——我不禁要问:为什么这个世界出了个我?为什么我要苦苦活着?……
“哎呦!”一声大叫打断了我的沉思,我情不自禁举目向发叫点望去,见前面约三十米开外的马路上,一名骑摩托的男子撞到了一位老人后立即驱动摩托不顾老人安危“轰轰轰”地开走了。
“你这个抵(挨)刀死的啊!不要走!……”这名被摩托撞倒的老人口里在对远去的摩托上的背影竭力地喊骂着……
我加快速度向这位被撞得仍半躺在马路中的老奶奶跑了过去。
“比来子啊,过来帮帮忙,扶我一把……”这老奶奶见我向她跑了过来,对我说道。“那个抵刀死的撞伤了我,……却开车走了,——哎呦……”
我把这位老奶奶扶了起来,她挽起了左脚裤腿,靠膝盖处受伤部位鲜血直流,以为她可以自己走路,想松开手,她却站立不稳两手紧紧地抓着我的肩膀。后我按她自己的话把她背到了最近的一所医院。
……我一手拿着从新华书店里买来的《新华字典》回到工地,先在吊沙包的这棵比子树下停了停(我走得是侧向入口),用另一手摸了摸沙包(我觉得这个沙包就像我的一个朋友,我很爱它)。我转身向工棚这边望了望,发现我住的那间宿舍门被人打开了。我以为自己的东西可能出了事,忙起步加快速度冲锋般地跑入了房间。称石古正躺在他自己的床上,眼望着工棚顶似在发呆地想着什么。我进宿舍的这种紧张状态令他一骨碌从床上翻起身并瞪着其眼看我。我见称石古露出这种受惊反应,,忙嘴里吹起了悠闲的口哨,并放慢脚步走到自己床边。 我把字典轻轻地放到了行李包旁,蹲下身子在地上拍了几下自己脚上穿着的鞋子,动了一下放在一旁的凉鞋,接着我站起身把鞋脱了,换穿上了这双凉鞋。我的整个动作过程,都被称石古的视线笼罩着。称石古与我互不做声。我换好鞋走出宿舍,到自来水处洗了一下手,又步入了宿舍。我从包里拿出本信纸和笔记本,夹上一支圆珠笔,带上字典,走出工棚上了那个砌了一半墙的楼面。在一个砌好了墙,木工们已在此做了些模板工作(木工们已搬了些装模板用的支架在此)的房间里,我挑了几块干净未沾有沙浆的砖堆成一只“凳子”,又在此“凳”旁放了一块,坐了下来。我把信纸、笔记本平靠在两合并着的大腿上,字典放在身旁的这块砖上,拿起笔,思考,写,……我有“炼丹心得”。
我们这间宿舍有一盏电灯。晚上,我坐在床上继续写下午开始起草的那个“心得”。约八九点种时分,称石古带着一个陌生的汉子进入了这个房间。这陌生汉子身材较矮偏瘦,一张发黑的脸成倒等腰三角形状,约三四十岁的样子,两眼内陷。
“小兄弟,你一个人在这里,不回家过中秋啊。”这个脸成倒等腰三角形状——即“三角面”陌生汉子用他那双凹陷的眼睛看了我几眼,对我说道。“怎么,席子、蚊帐都没有?怪可怜的,你不怕蚊子叮吗?”
这三角面说话口气还真有点亲切感,听得我体内若升起了一股热流,冲荡着我原来平静的感情。“天气差不多变凉了,蚊子到时自己就会消失,我睡觉时脚包住、手包住,头脸也包住又穿着衣服,蚊子叮我不到的。”听了这陌生人三角面的关心语,我暂停写字,抬头向他望了望说。
“哦——……”这三角面待我说完,嘴里发出了这么一响,其两眼仍在打量着我。我低下头看着自己在信纸上写的字,以回避他那滚烫的目光。“他怎么用这种眼光看着我呢?我又不是美女……”我心里在这样想,“真是奇怪!管他,让他看去。”
三角面在称石古的床沿上坐了会儿,点了根烟抽,没有再说话,随后与称石古一同走出了这间宿舍。这天晚上我写“心得”写到很晚,可能有11点了。我收起笔下床走出工棚向看工地的秃顶老汉宿舍那边望,发现他已熄了灯,平常他一般都是在晚上11点种左右熄灯的(工地正向入口内一旁,有一盏“照夜灯”,此灯每晚一直亮到次日天亮,是工地里设的)。明天不用上班,我可以起晚一点,至于起早床练武、翻筋斗、打沙包——那个秃顶老汉看着我做这类事对我也无妨(我觉得他知道我的“运动秘密”也不会对我构成威胁、妨害),只是这个跟我睡在同一个房间的称石古……要想不让他发现我的早晨规律,不让他看见我的早晨运动,我可以起床后关上房间门(称石古在工作日起床一般都晚,明天不用上班,他更有可能会睡懒觉。我关上房间门出外做体育锻练运动,他若起床打开门我就会注意到他,从而停止运动或换个地方运动,此房间门关上——它保留被关上状态,对我来说是一种“警惕信号”、“安全标志”,它一被打开,我就会知道称石古起床“出动”了。称石古对我来说是个“防备对象”,他的“出动”他的出现,正在打沙包的我会立即停止打沙包,正在练翻筋斗的我会马上站着变得无所事事的样子——我对他无好感,我不会让他看到我做任何一个体育动作的。“打沙包!打个屁!”称石古这句话我是不会轻易将之忘却的),想到这里,我心里安静多了:写到11点就11点,写到零点都不怕,不过,现在应该回房间去休息了,不必要再留恋、观赏今晚这个美好月圆之夜色。
中秋节这天,称石古起床出去后整个所余白昼未回宿舍。这宿舍里没有别人,工地里又只有那个秃顶老汉,无人搅我,我坐在床上写昨日之“心得”,未去别处(我这天并不知道称石古起床出去后会直到晚上才回,我一个人在这宿舍里就坐在自己床上写“心得”。若他回来,我仍会有必要且可以离开这房间到外面去的。我在这房间里呆,是未“固死”的)。上午,秃顶老汉对这工地进行巡查,他顺便进入了我这间宿舍,跟我聊了一阵子。“小孩子!你还不回家过节啊!”他一进门时就冲着我这么说道,“你的父母在盼你、等你回家过中秋呢!你在床上写什么?写信写文章啊!”
“老师傅!你怎么也还不回家过节呢?你的老婆子女都在盼你、等你回家过节吃团圆饼哩!你对你的老婆子女这么无心吗?”这秃顶老汉听到我讲这些,似乎不好再问我什么,在这房间里四下看了看,“嘿嘿嘿”地干笑几声,就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今天中秋,工地显得冷冷清清的,往日的搅拌机的轰鸣声、吊篮起落的声音听惯了,一时不闻,令我心里也感到有一种不对“味”的气息。中午我去快餐店吃快餐,才知道那几家工地的工友们带我去吃过饭的便宜的快餐店都停止了做生意。我早餐吃了一个油条,两个面包,现在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便宜的快餐店关上了门,别的饭店的门是敞开着的,只是太贵了,我觉得吃他们的饭划不来。我于是把目光转向了那一家家饭店门口的蒸笼,问他们有没有包子或馒头买。晚餐我吃的也是采包和馒头,两个菜包两个馒头吃下去不久便会令我感到饥饿。我很想再去买它几个馒头或其它什么东西吃,可我屈指一算,今天花的钱已远远超过了平日——买三个包子就可以吃到一顿快餐,有二三两饭,两角钱菜(一角可以打一种),快餐吃下去有饱,三个包子吃下去却似乎没什么反应(或许是工地劳作“强化”了我的胃口),买包子吃真是不值!“过了今天这个节日,明天就会有快餐吃的,今日节省一点,明日一顿饭吃两个快餐也还省钱(未超计划乱花钱)。”我心里这么想着,把肚子里的“呱呱”叫兼带点儿“咕咕”伴奏之“交响曲”给淡忘了。
今晚月圆。我无心去欣赏这古老的美人脸,独自坐在床上写……又翻字典。
“小兄弟!过来吃面柑子!”我正埋头(房间门开着)聚精会神地翻着字典查字,耳边忽然响起这个声音,惊了我一跳。说话者是三角面,他两手抱着个柑子,称石古站在他一旁。“小陈子,别客气,过来跟我们一起吃柑子吧,还有月饼呢,今天过中秋节,你不知道吗?”称石古对我说道。称石古他这个人在工作时对我一直没有过好面孔,怎么今天一下子就对我如此热心了呢?真是件怪事!出于回谢他们的热情,我打起笑脸看着他们说道:“你们买的东西给我吃,(我吃了你们的食品)你们不会觉得心痛吗?”
“呵!你这小兄弟还真会讲话!我们买的东西(叫你吃)又怎么啦,我们诚心诚意叫你吃——这点小意思算得了什么。”三角面说着,掏出水果刀把柑子按在一张床上(孙老汉铺位)开始剖了起来。“给,小兄弟,接住!”三角面剖好柑子,分了约三分之一的样子欲向我投过来。
“这位师傅,谢谢你,我不喜欢吃柑子。”我做了一个礼貌推辞不接受的手势(伸出右手掌向对方)说道。
“月饼吃吗?不吃柑子就过来吃月饼嘛!”称石古对我说道。“还有花生、瓜子……”
“我已经刷完牙准备睡觉了,晚上刷了牙就到第二天起床后再吃东西这已是我的习惯。谢谢你了,称石古师傅。”
“唉——!”称石古嚼着柑子,叹了口气,对我说道:“你要这么客气干什么呢?!同在一起干工的,他又是我的‘大哥’……”
我低头翻查着字典,三角面与称石古同坐在一张床(即我对面一张床,是孙老汉的)沿上,吃着放在床上的柑子,他们的装有月饼、花生、瓜子等物的果品袋亦放在这张床上。三角面边吃东西边向我张望。这房间里暂时静了下来,只听得见他们嘴里嚼食所发出的“啧啧”声。
“小兄弟,你干这个工作觉得苦不苦啊?”三角面打破沉寂向我说道,“不消话,肯定是苦,是不是?——唉,这个世界说起来就是这么不公平!实际上,像你这么大的人有的都还在家里向父母亲要吃要穿,你却出来干这样的苦工了……你怎么不去读书呢?你初中毕业了吗?是你自己不读,还是你家里的人不让你去读的?你的父母亲对你好、关心你吗?……你看起来真是可怜!”三角面见我翻着字典的手一动不动了,说得似乎越来越有劲。我把头弯得低低的,三角面对我讲了这么多话,我都未抬头向他望。三角面其实说到我的内心深处了,我不想把埋藏在内心的心事轻易地透露给别人知道,他的话说得再跟我的内心“投机”,他对我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
“小兄弟!你现在有没有钱用啊?”三角面这次提高了对我说话的音调,他的话仿佛又充满了对我殷切的关心之情。“你如果没有钱用,——拿,我这里有几十块钱,先借给你用也没关系,我只觉得你让人很感到可怜。”
“这个师傅,你是干什么的呵?你怎么会这么大方,愿意借钱给我用呢?”三角面的话又一次、更加深入地感动了我的心,感激之中,我禁不住抬头望了望他,对他不无礼貌地说道。
“我是做生意的,”三角面对我说道,“我这‘兄弟’是暂时在这个工地干活,隔些天——最多不超过半个月他就要跟我去做生意不做这个工了。如果你愿意跟我去做生意,我也会为你安排事做的,过段时间可以把你跟我这‘兄弟’一起带到我那‘店子’里去。”
“你的店子是发那行财的?”我问三角面道,你店里的工作我(这个没有才能的人)能干得了吗?三角面未作答,把从身上掏出来的钱数都不数就站起身子迈出一步伸长手将之递到了我的面前,“拿着,小兄弟。”三角面慷慨地对我说道,他的面色表现得大方又热情,“相信我的话以后就跟我去做生意,帮我的忙,不相信我——等你以后有了钱就再把这钱还给我。我借几十块钱给你买蚊帐、买鞋子,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三角面这些话说得并非无道理:我现在若有钱,肯定要先买蚊帐拒令人深恶痛觉的蚊子于帐外,买席子之事可以不忙,买衣服、鞋子穿上去走出工地好不使人“误”认为、肆意认为当事人是“电脑”,这事情解决得应是越早越好的,可这三角面跟我非亲非故,我对他一点都不了解,若他是坏人,我借他的钱用,岂不……难道他真的仅是个同情我、关心我的好心人?不行!我不能借他的钱用!……“哈哈哈……!”三角面在我痴呆似的犹豫之中突然莫名其妙地大笑了起来,令我的注意力迅速脱离心思幻境而集中到了视觉所能感知到的现实中——眼前的这位脸成“三角”的陌生仁兄身上。“你这小兄弟真是好不胆小!我好心好意借钱给你都不接受!——算啦!不能勉强为事,你不要我就不借好啦!”三角面说完,把钱放回到他自己的那个衣袋,并坐回到原处,随手从果品袋里拿起花生剥吃了起来,他的视线也从我身上移开了。
“小陈子,你真是太傻太不通人情了。”称石古边吃花生边对我说道,“我‘大哥’这么同情你、关心你,借钱给你去买蚊帐,好使你睡觉时不用蒙头裹面弄得像个鬼似的,你却不要。我们的庞老板对你有那么好,会借钱给你去买蚊帐吗?你可能向他借伙食费都难!……”
“这个师傅,你是真心真意愿借钱给我,还是跟我开玩笑的?”我抵不住蚊帐、新鞋子、新衣服等令蚊子痛头令自己焕然一新的物质的诱惑,鼓起勇气对三角面说道。
“那还用讲?不是真心我怎么会自动掏出钱来送到你的面前呢?我又不是买弄钱财在你演戏!”三角面似是很不高兴地说道。“你若想要我现在仍愿意借给你,无所谓的!——你想借多少嘛?”
“二十块。”
“就这么多?够吗?”
“够,就借二十块就可以了。”
三角面再次从其衣袋里掏出了那些钱,数了二十块(一张10元钞票,一张5元的,两张两块的,还有一张一块的)递给了我。
“谢谢你,师傅,”我对三角面说道,“等我再干一段时间,向我们的老板借到钱以后马上就还给你,没关系吧?”
“不要紧,这钱什么时候还都可以。”三角面语气显得相当豪迈,“其实,即使这二十块钱送给你,对我来说亦是无所谓的,我同情你的处境,想帮你忙嘛。”
“哦,对了,师傅,你说他是你的‘兄弟’,”我指了一下称石古对三角面说道,“那末,我可以把这钱还给他(他再把钱转交给你)吧?”
“当然可以。”三角面等我话音一落,就显露出很自然的样子说道。听到三角面这么讲,我心安多了:我原以为向一个陌生人借钱是很不妥当的,既然我可以把向他借的钱还给他的“兄弟”——称石古——我的同事,那我不是等于向我的同事借钱了吗,向自己的同事借钱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想到这里,我低下头集中精力继续翻查着自己新买来的这本字典,似乎对刚刚施惠于己的三角面及他的兄弟称石古的存在都给忘了。……
过了中秋这个佳节之后一天,工地就恢复了正常工作秩序。工友们一大早就赶到了这个工地。上班之前,他们在工棚门口进行了一番习惯性的“聚会”,他们说呀、笑呀——瞧他们脸上的那种神态,仿佛拿起泥刀、做小工是他们的天赐本份:他们热爱这个工作;过了一个愉快幸福的节日令他们更加感觉到对这份工作的依赖;他们乐意从此在工地里奉献,什么科技、国防、电子计算机,什么教育、发展、国际合作,还有什么共产主义的远大理想及为之奋斗的精神——都是别人的事。他们仿佛拿起了那把砌墙的泥刀或勤勤恳恳地做上了小工,就觉得足够了,就觉得跟上了时代的步伐、可以藉此无愧于国家和人民的希望而欢歌乐业了,“落后就要挨打”,再厉害、再长的棒子也抡不到他们的头上。昨日过节这个工地只有我和秃顶老汉(称石古可以忽略不计,他早上出去晚上才回宿舍)在,工友们似乎都已远远离开这个工地去另觅他欢、另寻发展了,留下了一个靠卖蛮力为生孤单落后的我,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被人、被世界抛弃了似的……现在,昨日“远去的”工友们一个不少地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心里很是高兴——原来我并没有被人被世界抛弃,工友们回到这个工地,仍会叫我“小陈”或“小陈子”,我仍然存在于他们的心目之中,——可是昨日那种不妙的感觉——“冷冷清清”的感觉我毕竟是产生过了,我无法忘记这种“冷冷清清”中的“舒服”、“快感”,这其中应该会有(存在着)什么“教训”什么“美妙反思”的,就像人犯下错误一样,若不记住这个错误——“教训”,难免以后不会重蹈覆辙。我对这个“陀螺”式的工作并没有一丝嗜好更谈不上很感兴趣,我是个有头脑有意识力求进步不甘落后的少年,并不是一头蛮牛——要别人驱使、鞭策才回去按照犁田所应遵循的路线走。暂时做做蛮牛,只可作为一个少年人的“意志锻炼”方式,只可作为一种激发少年人向前的辅助手段,可以是一时需要的,但不会是必要的。我更谈不上会去盲目留恋这个“陀螺”式工作,这可是我的心里话。我想回到学校去读书,一直读到高校毕业,读出成果——说我是“野心勃勃”也好,反正我是不会情愿一辈子从少年做到白头翁干这个工地活的,至于我这个“工作”份儿,靠卖蛮力的工作属于什么工作?原始人都开始懂得去卖蛮力了——蛮力为生本是原始人的“专利”,若人们光讲卖蛮力,不在“蛮”中思智、“蛮”中求进,哪里还会有社会发展,哪里还会有人类的美好今天?现在不是有机器人吗?卖蛮力的工作机器人最适合干了,有灵动意识的人需 要多学点知识、多搞点科学研究、多讲究点“奉献效率”(在奉献的同时应改善自己,没必要轻易牺牲自己,去奉献时就应保护好自己。比如说去救湖中的一个落水者,若有快船或有救生设备可使得救生更有效就利用工具,盲目跳入湖中“不怕死”地去救人,献出了不懂水性的生命——英雄的另一面是鲁莽,是国家损失的一份,人的悲剧一个。故作为生命只有一次的人类讲究“奉献效率”讲究“科学行事”、“灵活做好”是很有必要的)去充分、更好地实现自我价值嘛(人在实现自我价值中的一个行为——制造承担蛮力劳作的机器人是可能的。人出生后得依靠他人经过一定时期的抚养,方能达到去追求其实现自我价值的程度,他人——如父母亲对刚出生者的抚养可以说是一种“投资”方式,一种特别的投资方式,新出生者达到或接近一个更高程度的自我价值,即可看成是对“投资者”——抚养者的一种“回报”。人具有自然与社会两重属性,一个新生者所得到他人的“投资”并不仅限于父母,还包括其所生存依赖的社会系统。一个罪犯走了犯罪道路,可以认为是社会系统对该罪犯“投资”异化后得到该罪犯“反馈”的表现。为说明这个问题,还得以古文《三字经》开头的一句作为“权威”以论:“人之初,性本善。”一个罪犯不管其罪行有如何之大,其出生后——如婴幼儿期——有一段时间却是对社会和人们绝对不会构成危害的,即使是罪大恶极的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纳粹党头目希特勒,也是由特定社会一步步“培养”出来的。社会对一个人的“投资”有两种主要方式:好的“投资”方式和坏的“投资”方式,好的“投资”方式使人对社会做出有益贡献,坏的“投资”方式使人走上作恶道路,祸害他人……所有这些“大道理”,我那时并不懂,我只觉得我需要社会的抚育——好的抚育,他日我总会报答社会对我的恩情、对我的“投资”),若每个人都热爱做泥手、做小工,痴迷于卖蛮力工作,这个社会还能有进步吗?工友们过了中秋节后又到回了这个工地,他们还有说有笑的;我不回家过中秋,我情知我离不开这个工地(就目前情况而言);若回家去过中秋,说不定我就会再到回这个工地(我不是“好马”,不敢断言自己会“不吃回头草”,回家后若要我再到回这工地,恐怕机会要比丢下此工地少)——回家后或许我又会对母亲施行“革命”对她说“我要读书”,甚至于有可能为实现重返学校读书这一愿望不惜“故技”“丑技”重演,再来一次“绝食”……若我这次“革命”成功了呢?我还会再来这个工地做“会说话的陀螺”(当一个人被工地的泥手们使唤要干这干那忙不过来,累得“团团转如陀螺”,包工头又在一旁“监视”时,这个人或许会觉得做一个真正的陀螺还更“幸福”)吗?我觉得我做得对:摆脱不了做工地“陀螺”(有“自知”之明),就干脆老老实实地埋头做;回家过“佳节”后又到回这个工地做“陀螺”,不如节省旅途之劳苦、节省车费、节省时间来个“坐地成佛”就地追求自我发展——人家方志敏烈士都可把反动派的监狱当成书房呢,向革命烈士学习我根本就谈不上——这个工地就是我的教室、我的学校,我是一个“陀螺学生”,或许可以这么说……
“小陈子,你回家过中秋了吗?”一个声音把我从忘我的思绪中惊跳出来,我眨了眨眼睛,但见孙老汉正提着一个包裹站在我的面前,是他在问我。
“老师傅,你这么早就赶到工地上班来啦。”我看到孙老汉那副风尘仆仆的模样,心里有另一种想法,口里说的则是寒暄话。
“还早?现在都快八点了,是等车耽误了时间,要不我早就来了。”孙老汉说道,“庞师傅来了没有?”
“我没有看见他,他好像还没有来,”我答道。“你看那些泥手、小工们,他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吧,怎么不见庞师傅呢?”
孙老汉举目望了一眼那围在一堆说笑的工友,说道:“看样子砌墙的是好像基本上都来了。那个光头工怎么不见——他来了没有?”
“光头已经来了,他可能是去外面吃早餐了吧,我刚才看见他从那边(工地侧向出口)走了出去。”(光头工若未来上班,孙老汉有可能要被庞包头“提拔”到楼面上去拉车子,他原所干的帮老陈打沙浆的活将被楼面上的女工或别的男大工、小工替代干。中秋节前的有一天,光头工旷工孙老汉就被包工头叫到了楼面上顶光头之位。那天楼面上小工作业紧张,到地上干孙老汉那份事的人是庞包工头的侄子。孙老汉很关心光头工的是否到位,或许跟光头工的那个不妙位置将又会被他替代有关系。)我说道。
“哦……”听完我之所言,孙老汉嘴里发出了这么一响,迈步进入了宿舍,方下包裹,换起了鞋子和上班时穿的“工作服”……
木工领班的这位师傅,这个工地的施工员(质量监督员)陆海湾称其为“骚古”(骚古,方言,称好谈色情艳事的男子,或称行为举止放荡的男性,也称作“骚狗古”,其中“古”有“公”的意思。行为举止带放荡或言辞不加节束的女子则称之为“骚狗婆”)。“骚古”,小眼睛,鼻子较长脸也显得较长,细唇,身高一米四五左右,比我矮,其体态趋瘦。骚古的电动锯子在庞师傅的“办公室”门外,卷扬机前约五米开外的一侧。庞师傅带着泥工们砌二楼东北面的那半墙之初,骚古的这部电动锯就一直未停过——这部电动锯我来此工地时就在那里,每天(下雨除外)都会有两三个木工操纵着这台电锯工作。这电动锯锯木板发出的尖厉的“唧——唧——”声与搅拌机打沙浆运作发出的“轰、轰、轰”声堪称本工地的“机动二重唱”,而卷扬机运作时发出的“呜——呜——”声应是其“伴奏”。据悉,骚古同时承接着好几个工地的模板安装业务,他偶尔会到这个工地来“检阅”他的“部下”看看工作干得怎么样,以及看看工地砌墙的进度情况。我头一次听到陆施工员叫这个身体矮瘦、外衣常披开不扣纽扣、对那在电动锯旁工作的木工指手画脚、骑一辆嘉陵摩托在这个工地快来快去的男士——“绅士”为“骚古”,是在我来此工地工作约一天之后。那天上午约十一点时分,陆施工员正站在吊篮旁严令我们这几个在地下装砖的劳工,把那些刚从砖厂里运来的干燥的砖洒湿后再装上斗车吊上去砌,忽然一辆摩托“突、突、突”地自外而入出现在工地的车道上,后此摩托在吊篮另一边的砖堆旁停了下来。陆施工员闻摩托声就抬头将其视线从砖堆移到了车道上。“骚古!”他口吐泡沫对那摩托上男士喊道,“那几个柱子要抓紧时间多派几个人来把它们装好,明天就要搅水泥柱子(倒混泥土框架楼柱子)的!”
骚古拔出摩托钥匙,跨下车,迈步向陆施工员走来,其脸上似笑非笑地。“老陆,用不着那么担心!你说要快就快,要几快子都可以,今天下午装不完我们晚上就加班嘛。”骚古边走边说道,“今天老庞这边的墙砌不砌得完?”
“今天砌不完明朝(明天)两天总应该可以砌完吧,”陆施工员说道,“他们一砌完这边,你就可以把你的人手调到这里来了。”
“那肯定呵!哪里要紧(我的)‘兵马’就得调到哪里嘛。”骚古说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先递给了陆施工员。“老陆,昨天晚上在外面‘吊骚’(寻欢作乐、逍遥)了没有?”骚古半眯着他那双小而显得精灵多多的眼睛,微笑的脸色显得有点古怪,望着陆施工员似在等他的反应——回答。
“嘿嘿,”陆施工员干笑了一声,说道:“你就知道‘吊骚’!(他言外之意,骚古就是骚古)我们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兴趣去‘吊骚’!走路都‘白白跌’(地方语,意为人老走路一晃一摇不稳定像要跌倒的样子)了,还敢跟你们年轻人相比吗?”
“哈哈!”骚古不知为何笑出声来,说道:“老陆,我昨天去哪个理发店理发可有意思了……那个后生女子问我想不想去楼上‘按摩’,十五块钱一回……我跟她上了楼,发现旁边隔着一条窗帘布的一张床上正睡着一男一女……这个后生女子主动脱下了她的衣服……——他妈的!撞上一个‘鸡婆店’了!这个后生女子人长得还挺不错的。”
“有那么好的货色你有没有去搞?”老陆吸了口烟,面带怪笑地看着骚古说道。
“你若中意我今天晚上带你去算了!——走!去你房间里打牌(包牌,一种赌博扑克游戏),跟老韩(那秃顶老汉)三个人打,若不好打就叫老庞古(即庞师傅)下来,四个人打!”骚古望了望在这边工作的我们三个人,未回答老陆的问题,只对他如此说道。骚古言毕,靠近老陆挽住他的一只胳膊,连拉带推地促动他走向了秃顶老汉宿舍一旁的那个房间(陆施工员的办公室兼宿舍)。
砌二楼西南面这半墙的最后两天,骚古的“兵马”来了七八个人到这个工地。骚古头上戴着顶红色安全帽,腰里别着卷尺,一手拿图纸,一手拿彩色铅笔,亲自“督阵”指挥木工们装摸板摆“波势”(拉开工作面)。对那边比子树上吊着的那个沙包,骚古并非不见而是早已视之。他前些日子骑摩托忙来忙去以至于无心理会其目睹本工地这一特大“怪状”,无心去探此“怪状”之源原,无心去解开这么大的“好奇”。尔今他的“主力部队”调到了这个工地,他自己亦守呀望呀喝呀令呀地在这个工地一天呆上七八个钟头,他免不了又向那边比子树上的沙包望了一眼。他排斥、拒绝不了固有的对“神秘”的求知欲,人们告诉他:那沙包的“主人”叫“小陈子”,在那吊篮口装砖的那个穿一件两只袖子一边长一边短的比来子即使他,他是个“大力士”、“少林俗家弟子”,他有“气功”,可以一掌劈断一块砖头,厉害……
“小陈子,你的功夫现在练得怎么样啦?”骚古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这吊篮前,站在一旁看着我装砖对我说道,“愿不愿意露一两招子给我们看下子啊,——用手砍砖,劈断了一块我请客怎么样?”
“师傅,你就舒服呵,在楼上楼下走来走去,对你的‘兵马’指手画脚。我们工作这么忙,哪还会有什么心思去砍什么砖头!”我一边不停地工作,一边对骚古话道。
“不肯就不肯了,你怕我知道你有功夫是不是?”骚古说话之际,一只脚伸得老长踩在砖头堆上,还这踩踩那踩踩,显得有点不耐烦的样子。“砍一下,表演你的‘气功功夫’给我们看看,也没什么要紧的嘛!”骚古见我不说话,“唉——”地叹了一口气,又道:“——你有没有玩过‘鸡婆’?晚上我带你去玩怎么样?八点半钟,我等你……”
我未理会这个骚古,做着自己的事,装出很忙、工作很紧张的样子。
“称石古!今天晚上又去那店子里玩去不去啊?”骚古似乎不甘心失趣,转口对称石古喊起了话。
“汤师傅,你做带班的有钱天天去也不要紧啊,”称石古手不停作地弯着腰说道,“我们做小工的几块子钱一天怎么能跟你相比去花钱享受呢?”
“今天晚上我跟你去!”胡须汉在一旁突发其兴似地叫道,“我在这个工地睡一个晚上也无妨(胡须汉家在城外,晚上若在这城里玩得晚,不如在这工地住一夜更省事。他可以在我们宿舍跟人搭铺,也可以到庞师傅那个“办公室”里去睡),潇洒下子也好!”
……骚古与胡须汉及称石古的对话,听得我心里很是莫名其妙:骚古对称石古说的“那个店子”是个什么样的店子呢?胡须汉说的“潇洒下子”是什么意思呢?(据说嫖客去玩“鸡婆”叫“吃快餐”,了事很快。“鸡婆店”长时间留客是要向嫖客索取更高价的,据说“鸡店”留嫖客宿夜情况较少,胡须汉若去这样的店子里“潇洒一下”,他还得回到这工地过夜或赶路回家)……我记得我借了三角面那二十块钱后的第三天晚上,我独自去街上买蚊帐经过一条步行街时,旁边的一个门上贴着“桑拿”、“洗脸”、“吹风”、“踩背”、“按摩”、“过把瘾”等广告字的,店子里门边坐着的一个年轻女郎使眼色地看着我并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她这是什么意思呢?我见这女郎如此,看都不敢再看她,忙加快脚步离开了这个店子门前的这一段路。骚古口里说的“鸡婆”我是晓得其意思是什么的:所谓的“鸡婆”,就是****,卖淫的女子,我跟那篾匠去广东做篓子的那年(即去年),我就从篾匠师傅们的口中了解到了“鸡婆”这一概念及其涵义。那个店子里的那个向我招手示意的年轻女子长得并不丑,若她在电影或电视上以明星——哪怕仅以一普通姑娘的身份出现,说实话,我是羡慕她的;她向我招手,还挤眉弄眼,边张开嘴巴说“过来,过来”——如此丑恶的举动、丑恶的模样,令我看了心里都想呕吐(话要说回来,她若仅向我露出普通友好般的微笑,不要挤眉弄眼、向我招手丑态百出,也不至于令我失去对她的一份羡慕)。这骚古也真是太有眼不识“泰山”了,我是什么人,竟问我有没有玩过“鸡婆”(看来,在这骚古的眼里,我虽年少、衣服破烂在干苦工,做个“老嫖客”或许是相当“平常”的),还想以“带你(我)去玩‘鸡婆’”为“昂贵的诱惑”来“巴结”我——岂有此理,妈拉个巴子,想不到我在骚古的眼里会是这么一种人!他原跟我说话时我还以为他知道了我是那棵比子树上吊着的沙包的“主人”,就会把我当成是“少年志士”、“少年好汉”一样看待呢,谁知道他竟差点或者说已经把我当成“老嫖客”或是“新嫖客”、“少年嫖客”了——妈拉个巴子的,想不到我一个从小学习努力做好的少年在有的人眼里形象竟会变得如此丑恶,想不到我一个直行力进光明磊落的老才十五六岁的少年,在他这个木工领班的有着“骚古”美誉的人的眼里竟会是个“老嫖客”或“新嫖客”,看来这个工地真是诚如那光头工所说“就像个‘小江湖’,什么人都有”,在这个“小江湖”中,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去扬帆行舟才不至于翻船而葬身于这个“小江湖”中的鱼腹呢?我后悔刚才不应该跟这骚古讲话,跟一个戴着“嫖色”眼镜去看人的人讲话不值得,跟一个从“嫖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看嫖)了的人讲话——亦不值得;我暗自庆幸我后来对这个骚古之言将之视为“狗吠”或将之视为“道士念经”——听若不闻,埋头专心干己所行蛮牛事。
称石古自中秋节那天晚上开始,对我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他看我的眼光里也似乎对我充满着热情与关心,他对我冷眼想看冷语相对的日子看起来已一去不复返了。骚古的那一番话说、问得我无可作答,我这“无声”的态度令骚古心里有点不悦,称石古后来与他的对话为我解了围,称石古对他说道:“汤师傅,你可不要带小陈子去‘鸡婆店’呵,他这个人胆小,你把他给吓坏了可不行,他是我的好友、好同事,你吓坏了他,我可要找你的。”
“——哎!还说是练武功的!”骚古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么胆小怕事,叫他砍一下砖又怕别人会晓得他有武功似的,说要带他去‘鸡婆店’就话也不说了。”……孙老汉拉着一车沙浆过来了,站在吊篮前与我们几个人闲话的骚古不得不左退右让,觉得再呆在此处无味,又会给人家工作带来碍手碍脚,终迈着绅士般加寻花公子少爷般的步伐走远了。
这就是骚古首次跟我讲话的事情经过。
骚古离开这吊篮前过不久,楼面上即传来了光头工的喊话:
“喂——大胡子!装两块短一点的‘油纸块’(即过桥板)上来,要一米二的,然后你们拿一个人到这楼面上来,庞师傅说的!”
过桥板吊上去了。称石古、胡须汉互相之间望了望对方,又各自扭头看了看我——我正在弯着腰快速地捡着砖,砖砸在斗车铁皮上“轰轰”地响。“我上去好了,你们在这下面装砖吧。”称石古讲完,也不顾胡须汉有何表示,从口袋里拿出手套,边戴边转身踏上砖堆走向了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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