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黄村长有一搭没一搭地鼓掌,神态有点落寞,精神有点颓丧,似乎是来应付一场很随便的会议,也许是昨晚没睡好的原因吧。
台上吴校长劈里啪啦地讲个不停,似要把学校的创办到如今新校舍的盖成,从头到尾一一讲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方可休止,当然有大部分背地里的黑暗事件是不可以公诸于众的,这些自然不在讲话内容当中,但观众们并不是全不知晓。
黄村长觉得无趣,也许这样的报告对他来说已经听得太多了,仿佛这些套话可以当饭吃似的。
正当他开小差中,精神忽忽神游天地中,突然听到吴校长的讲话中开始讲到他了,什么黄坡村的村长黄先生的大力支持和做了大量工作劳身劳心地才让新校舍得以盖起来呀,说了一大堆。他顿时两眼大放光彩,那鸟样煞是让人恶心,当个屁大的芝麻官就喜好人夸他,拍他马屁,然后就乐得屁颠屁颠地飘飘欲仙忘乎所以。
然后吴校长请黄村长上台为大家讲几句,黄村长精神抖擞,站起来就直奔主席台。一到主席台前,“谢谢大家抬爱,我不耽误大家太多时间,下面就讲几句。”说完,习惯性地等待台下观众的掌声。
全场一片安静。
怪了,黄村长心想,怎么没有掌声。
抬眼一看,“啊。”当即吓出冷汗来,场下竟然空空如也,一个人影也没有。
“黄村长,你怎么了,快讲话呀?”吴校长在台下催促道。
原来黄村长是一上主席台,被昨夜的恶梦困扰,一时发呆,产生幻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开始讲话。
“谢谢大家抬爱,我不耽误大家太我时间,下面就……”,讲完这话,他习惯性地等待台下观众掌声。
怪了,怎么没有掌声。待他看清楚台下情况时,台下的人们已经乱成一锅粥了。怎么回事,黄村长慌了。搭在讲台上的手传递来剧烈震动的感觉,他一缩手,看到讲台在剧烈摇晃。
这时有人喊,“地震了。”
人群乱作一堆,人声混杂,有的摔倒了爬不起来,被慌乱的人群踩踏着。
吴校长、陈所长、黄书记、张厂长等领导嘉宾被冲散夹杂在人群当中。黄村长在主席台上,离旁小门很近,却一时忘记逃生,脚也吓得发软,估计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傻了。台下的几们领导嘉宾在他眼中被他看得清清楚楚。
礼堂的墙壁开始倒了,房顶倒塌下来。一根很粗的水泥横梁,断裂后掉下来,砸在了陈所长的头上,一下子压倒了近十人,陈所长头被撞破倒地一动不动任慌乱的人群从身人踩过了。
张厂长慌乱中踩到了陈所长的尸体,摔倒在地,被人们踩在脚下,一个人踩过去,又一个人踩过去……不会挣扎了,不动了。
吴校长在快要跑出大门时,被倒塌下来的水泥块砸中,倒下后又几个掉下来的水泥块砸在身上。
黄书记被倒下来的墙压下去了……
这一切,只在几十秒钟内,全然在黄村长的眼中,看得一清二楚。
他突然想到昨晚的梦,难道那是预兆?他开始害怕了,却发现为什么他没事……突然一个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声音,“自作孽,不可活,你们都得死——都得死,”然后是一阵恐怖的佞笑,“哈哈哈——哈……。”
“都得死,都得死……”那个声音一直重复着,拉得老长老长。
黄村长吓傻了,眼中掠过一个个镜头……曾明德被砍了七十多刀,全身是血……曾明德在派出所背后的小山被用装了消声的手枪杀死,埋在那里……大火被灭后的宏明服装厂,人们撬开大铁门,一大堆被烧死被闷死的女工人全堆在进门处,保持着挣扎逃生的势态……吴校长将被他毒死的老婆拖到厕所里灌农药……林候被打得满身是伤,口吐鲜血而亡……
“黄村长,黄村长,发什么呆,吴校长让您讲话呢……”
有人动了动坐在台下的黄村长,他一身冷汗,又是幻觉。吴校长正刚刚讲完话,请了黄村长为大家讲几句,但黄村长在台下走了神,没听到他的话,迟迟没有上台,吴校长不好走开,急得连连给坐在黄村长旁边的村书记使眼角,让他唤醒黄村长。
黄村长刚刚开了小差,产生了那么恐怖的幻觉,出了一身冷汗,被黄书记唤醒过来,他怕以为还要幻觉中,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有痛感,说明是在现实里了,这才放心地说,“哦,不好意思,刚才想着事儿呢。”问黄书记怎么回事,黄书记说吴校长请您上去讲几句呢。
黄村长听了书记的话后,小声说,“请几位到接待室一下,我有话说,这儿不方便。”书记发愣了一下,忽地又明白什么似的,向身边的张厂长、陈所长说了,都起身往接待室去,还给台上正不知发生什么事的吴校长使眼色,吴校长云里雾里的,忙对台下说,“不好意思,大家稍等一会,我们商量点事,马上回来。”也在观众的一片唏嘘声中走到接待室去。
黄村长把他刚才开小差时的幻觉激动慌恐地跟大家说了一通。
“黄村长,你胡说什么呢?”校长先大声叫了起来,“今天这大好日子,你说这是什么话,鬼上身了吗?”
其他人也附和起校长的话来。
黄村长突然更激动起来,说这是真的这是真的,我们都会死的……
啪的一声,一切在一记耳光声中安静了下来,都愣了。校长气得打了黄村长一记耳光,大家都被这一记耳光吓傻了,他校长能在这村里当校长,还要靠村长村书记他们呢,要他们让他滚蛋他也得打包滚蛋,他竟然敢打村长的耳光。
大家正发愣着,突然谁说了句,“大家看,那茶杯!”大伙将视线转到桌上的茶杯,几个茶杯在摇晃,互相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但是在大家安静地时刻,听得清清楚楚。
突然大家同时意识到什么,劈里啪啦全都连滚带爬跑出了接待室,出了礼堂小门,跑到外面的空地上来。外面已经满满是人了,大家都慌乱地跑,跑出校外。
人太乱,车是不能开了,张厂长和陈所长也弃下车随大家跑出校外,跑到大片空地的地方。村民们也都跑出家里,全部来到大片空地的地方,乱乱地……
不知什么时候,地震停了。看看那村里的房子,全部安然无恙,没有倒塌的。村民们这才都走回家里去了。
这些领导们也悻悻地走回学校。剪彩仪式也开不成了。陈所长、张厂长开了车走了。留下吴校长,两位姓黄的村里领导,在学校各建筑查看了一遍。建筑虽没有倒塌,但是明显有不少裂痕,他们谁也没说一句话,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新建的豆腐渣建筑还不如村民的房子硬呢。
5
话说黄耿村长回到家以后,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天天心神不宁。
那一场地震只是一场小小的地震,对一般建筑不造成威胁,对人的生命财产也不造成威胁。村里的房子只有那些没住人了的老旧房子,日久失修,已经成为希房的才有些倒塌,其他的全部毛发无损。
而上级有关部门过来查看了解情况时,发现了黄坡村小学新校址的建筑在那场小小的地震中有多处墙壁有裂痕,便找上黄坡村有关领导了解问题,黄村长及书记和其他领导请了他们吃了一大顿,再送点礼,每个人送个红包,此事便无下文。
黄耿自从这些事发生后,一直精神恍惚,夜里亦是恶梦连连,常常是惊醒后又不敢睡下,干脆自主失眠。直到白天实在熬不住了,才呼呼睡去,睡到太阳中天。
这天早上十点多,黄耿还在睡梦中,突然在老婆的叫喊叫声中醒来,叫他接听电话,是张厂长打来的。
“喂,张老板,这么早有甚事?”
“黄耿兄,陈所长死了。”
“啥?”黄耿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呢。
“我说陈所长死了。”
“陈——所长?死了?”黄耿显然还反应不过来。
“死了,千真万切。”
“怎么死的。”
“你一会叫上黄书记,我来接你们,我们一起去看看,再慢慢细说。”
黄耿放下电话,在电话机旁足足愣了几分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怎么死的,为何而死,一连串的问题从脑海里浮过之后,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原来这天一大早,派出所的民警们去上班,有些事需要与所长商量,一直等到九点多还不见所长人影,平日所长很少上班迟到的。
大家打电话到所长家里去,所长家人告知所长昨夜一直没回家,也不知到哪去了,末了所长的老婆反问过来所长昨夜没在所里么。
正当大家左等右等都还没见所长来,这时有一老头急急从外面冲进来,报案说在派出所背后的那座小山山坡上,见一死尸。民警们赶到那里,认出那死尸正是张所长,除了一张脸还可以认出是张所长外,全身血肉模糊,显然是被用刀砍的,至少被砍几百刀。
这消息一下子传遍了派出所附近的村落,又很快向外传出去,张厂长家在镇上,在消息还没传到黄坡村时他已经得知,就急急电话告知黄村长,平日里他们来往甚多。
到了中午,各村大街小巷都在议论这事。人们说当所长的平日得罪的人也不少,仇家多,自己也做了不少恶事,被人报复也是正常的事。
但这样的报复手段看上去特别残忍。
吃过午饭后,黄耿与黄书记坐上了张厂长的车,一起上派出所去看看死去的陈所长。
车上。
“黄耿兄,我突然想起了你那天说的话。”张厂长说。
“我那天说的话?”
“对,那天你讲了你什么地震的发生,然后你说我们都得死,”张厂长见黄耿没说话,接着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黄耿回想起那天的事来,想想他那天是怎么了,怎么发呆的时候能有那恐怖的幻觉,然后地震还真变成真,只是最后大家都没事,地震中一个人也没事,一个人也没受伤,大家毫发无损,那只是场小小的地震。
但他想起幻觉中的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你们都得死。”就突然毛骨悚然,又流冷汗。
“张厂长,我老实说,那是我在吴校长讲话的时候发呆时产生的幻觉。”
“幻觉?”
“对,幻觉。”
黄耿把他幻觉看到的又复述了一遍。当他说到那句话:“自作孽,不可活……”张厂长也觉得毛骨悚然。
大家一阵沉默。
一直没说话的黄书记开口了,“大家怕什么呢,这也能相信?幻觉不就像做恶梦一样嘛,过去了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6
正说着,就到了镇派出所了。
派出所在公路拐进一条一百多米的小水泥道路的尽头,在一个小山的山脚。张厂长从公路拐进小道后,看到派出所门口满满是人,车是无法开不过去的,就停在一边。他们几个下车,走过去,挤过厚厚的围观人群,来到派出所门口。
派出所的大门紧锁着,里面很安静,气氛有些沉。
张厂长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后,派出所里有人出来开门。开门后张厂长和两个姓黄地进去后,大门又被锁上,围观的人群进不去。
张厂长他们被带到所里的大厅,大厅中间有一担架,担架上躺着人,被用一大条的白布盖住。那显然就是陈所长。
旁边所长的老婆等家属蹲着哭哭啼啼的。
那带路的人揭开大白布,张厂长看到陈所长永远闭上了眼睛的脸。白布再往下揭开,便看到陈所长血肉模糊的身体。
张厂长一阵恶心,心跳加速得厉害。赶忙逃出大厅,跑出到这外面来。两个姓黄的也跟了出来,还有那个带他们进去的民警。
“老李,陈所长怎么被砍成这样,知道什么人干的吗?”张厂长问那民警。
“现在还不清楚,附近的村民在山上发现他的尸体后过来报案,我们到现场看,没有任何杀人或打斗的痕迹,也没有发现作案凶器,一时根本无法查出是什么人干的。”
“哦,那尸体怎么办?”
“法医过来看过了,说陈所长全身上下被砍了至少几百刀而死,案发时间应该是在昨晚十二点钟左右。”
“陈所长半夜怎么会在那地方呢。”
“哎,鬼知道呢,也有可能是在别处被杀,尸体被搬到那里去,现在无法定论,一切等查破了案再说,尸体等会由医院运到太平间冷冻起来,案子没破之前只能这样子了。”
“嗯,那也是,”张厂长觉得不想再留在这里,“老李,那我们先走了。”
张厂长和黄耿还有黄书记走出派出所,围观的人群显明少了很多,但他们还是能听到一些人在议论,大概是陈所长平生做的什么坏事好事,得罪什么人之类的。
“黄书记,黄村长,你们说陈所长的死,最可能是谁干的呢,你们可曾知道他有哪些仇家?”张厂长说。
“陈所长的仇家不少吧,我所知道的他最大的仇家该是曾明德的家人吧,这和你也有有关系,曾明德那年被陈所长悄悄……”
“黄书记,别说曾明德那回事。”
一说起曾明德,张厂长便不想提,那人的死和他有最大的关系,陈所长只是帮凶和直接动手者,而导致曾明德被杀的,则是由张厂长引起的。
一路无话,张厂长送黄耿和黄书记回去后,自已也回到厂里去了。
黄耿回到家里后,就在思想着这陈所长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呢,谁有那么大的恨发在他身上,把他砍个稀巴烂呢?
然后又想起那个幻觉,那些恶梦,夜里又总是失眠,满脑海都是那些晦气的事儿。这漫漫夜里,脑子总是不好使唤,要它安静,它偏要急急地转动,什么事儿都一一浮现开来。
想得最多的还是关于陈所长的事。
一闭上眼睛,关于陈所长的那些事就从模糊到清晰,像放电影一样呈现在眼前了。
黄耿,黄书记,张厂长,吴校长,他们和陈所长平日往来甚多,交情甚好。当然也都是因为大家在私底下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把大伙紧紧揽揽在了一起,绑在了同一条船上,要死也得一起死,这可不是糊弄的,他们的事要是判起罪来,够他们死的。
现在陈所长死了,接下来该是他们这些人了吧?
黄耿想到这里,心里一惊,觉得又是胡想的,轻轻拍了自己一下耳光,觉得该往好的方面想才对。
欣许陈所长这一死,也许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件好事也有可能呢,他们做的那些事,都是见不得光的恶事,多一个人知道多一点风险,死了的人就永远闭上嘴巴。黄耿这么想,就觉得比较对得起自己了,心里不由得偷偷地乐起来。
而关于陈所长的事,陈所长与他们彼此知道的事,黄耿不由得也又一件件地想起来,这人没死的时候,谁会想这些,人一死,这些事倒都忽地都冒出来缠着活人不放。黄耿觉得也许清清楚楚的想过一回,也许以后就不会想那么多了,于是时光就回到了几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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