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寒
文/ 华南师范大学(南海学院) 吴翠仪
Chapter 7:
缘分早已注定
“嘚!”车锁开了,植人打开车门,一鼓气地坐进车里,关上车门。车没有马上开走,他靠着椅子枕着头闭上了眼睛。脸上湿湿的,原本竖起的头发黏在一起垂了下来,发尖还不时滴着水,薄薄的浅蓝色长袖衬衣紧贴着他的皮肤,深色的西裤裤脚滤着水,把车垫都弄湿了。副座上一条银灰色领带随意放在了公文包上。刚刚的事让他觉得有点心乱如麻。
……
“呜…呜呜……”车子刚转弯,一个穿着吊带牛仔裤迪斯尼卡通衬衫的5岁小男孩坐在车里望着车外的一处,忽然地哭了起来。
“植人,怎么哭了?舍不得离开上海?可是美国那边有迪斯尼……”坐在他旁边的一个塑着高贵发型的女人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纸巾帮他擦拭,哄着他,让他安静。“植人,看奶奶这边!奶奶用摄像机拍你,哭就不好看了!”一个50岁左右的妇人拿着摄像机逗他。
“植人,不许哭!哭的人不是男子汉!”车在红灯前停了下来,开车的男人回过头来摸了摸他的小脑瓜,用一半严肃一半慈爱的态度对他说。
“猫猫……死了……呜….呜呜……”小男孩边哇哇地哭着边指了指车子后面。“植人居然会……”车里的人都惊讶植人说出那么一个深奥的词,朝他指着的方向望了去。只见车道旁的寓所园子里有两个孩子站在高高的铁栅栏内往外一处地方目不转睛地望着,女的哇哇地哭着,那个稍大的男孩不知所措也跟着哭了,顺着他们目光的方向望去,栅栏外的道路上躺着一俱猫的尸体,依毛色和品相看来是只普通的野猫……
“喵!喵!……”一阵微弱的叫声,把植人的思绪拉了回来,植人望了望车后座,那里放着一个纸箱。不知什么时候,记忆回到了童年的那一幕,他很讨厌自己这样子,用力地掳了掳头发,拍了拍脸。而后转过身去,从后座的纸箱里拎出一只灰白色大斑纹小猫来。植人的身体被雨水打湿了,湿衣毫不留情地吸取他的体温,他的手指有点冰冷,拎着的小猫传来的温度此刻仿如炙热的火燃烧着指端。他把小猫拎至眼前,望着小猫的身体微微弯着,细长的尾巴从两脚间向身体中心弯曲,浑身毛绒绒的,是刚刚断奶的小家伙,舌头老爱抵着三瓣嘴唇,样子甚是可爱,植人忽而笑了,亲了亲小猫的小嘴,说:“下次再把你送给她,现在先和我生活一阵子吧!”说罢,把它放回箱子里。发动引擎,开车走了。
雨一直下着,似乎没有停的意思。陆臻坐在沙发里望着窗外,天空依然乌云密布。她回过头来望着茶几上的一束鲜嫩的黄玫瑰,感到有点头痛,想着:“这几天竟然完全忘记了,我真是……”。和植人订婚是两年前的事,大哥陆清雅接手祥麟汽车集团的第三年,汽车市场的形势很紧迫,集团决定和植名汽车集团结盟,增强企业竞争力,以打通欧洲汽车市场。结盟之事并不顺利,植名集团实力要强大些,在欧洲有着稳定的市场,一直处于高姿态,开出的条件非常苛刻。事情的转机就出现在她和植人的订婚上。两年前,陆言曾经病危,她的扩张性心肌病病情加重了,医生断言再找不到适合的心脏进行移植,大概只剩不到18个月的生命了。当时,植人的几近70岁的奶奶在医院里做义务特护,专和那些生命即将走向衰亡的人相处。每天和他们聊天,散步,唱诗……那个奇怪的老妇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她可以对一个植物人说上一整天的话,可以和一个哑巴进行好几个小时的交流,却不感疲惫,每天精神奕奕地和病人聊天。她和陆言聊天的第一天,陆言刚刚度过了危险期,但还是戴着氧气罩,浑身插满了管子,她带来了一盒录影带,放给陆言看。刚播放没多久,大哥陆清雅来了,便和他们一起看。“那是我50岁时第一次摆弄摄像机的作品,拍到了有趣的东西,我把它当成宝贝了,你看,这是……”植人的奶奶一边指着画面一边得意洋洋地解说着,行为动作根本不像一个满脸皱巴巴的老妇人应有的姿态。陆言和陆清雅也看得不时发出笑声来。突然,一个画面吸引了陆言和陆清雅的目光, “是二姐……哭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大哥也在!哭得好丑!”陆言自己摘下氧气罩,指着画面,欢笑着缓慢说道。这位性情古怪的老妇人竟偶然拍到了陆臻和陆清雅哇哇大哭的画面。陆清雅也是对此感到不可思议,但看着陆言心情愉快,他也放下心来了,笑了笑,对植人的奶奶说:“真荣幸被你拍进去了!你看!这个是我,这是我二妹,叫……”“是吗?不说你不知道!我家孙子植人就是因为看见了这个也……”这一天,他们交谈甚欢,陆臻则一直悄悄地站在病房外没有进去,医生的病情判定让她哭得双眼红肿,她不能让她看见。陆清雅也正是此时才知道原来植名集团与她有着紧密的关系,除了握有集团两成的股份外,植名集团未来的接管人正是她孙子,这让他有了与植名集团更进一步沟通的渠道。那时的植人是个问题人物,甚是让老人头痛,每天在外面花天酒地,赛车,玩极限运动,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是因为恨,恨妈妈红杏出墙,父亲的狂热工作,忽略了他,光是奶奶的关怀并不足够,以致终日用游戏的目光对待人生。植人奶奶想要改变他,总是给他安排相亲。得知集团结盟的事后,植人的奶奶一个人替集团做了主,野蛮地让植名集团以出人意料的条件与祥麟集团结盟了,那便是让陆臻和他的孙子订婚。她的理由很是清楚,因为她从陆言嘴里听说了陆臻的“女王印象”这一个人魅力,也偷偷对陆臻的样貌进行仔细观察,加上做人行事的风格甚是讨她喜欢,认为这正适合帮她教孙子,同时,以植人曾经因看见陆臻哭而跟着哭为由,发表了所谓的‘缘分天注定’的理论,硬是把他们扯在了一块。订婚只是个形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以此拴住了植人的日常行为,让他再放肆也有个度了。委屈的只是陆臻,可能会丢失爱情与青春,除非他们相爱,这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政策婚姻”在这么一个圈子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然而,也给祥麟集团留足了考虑的余地。陆清雅和陆祥麟没有表态,只是把事情告诉了陆臻,以陆臻的聪明才智,愈是刻意隐瞒的事情只会曝光得更快,那么干脆直接把话说白了。明明确确地,陆臻拒绝了。结盟事件本应泡汤了,重要关头却出现了转折,是植人来找她。两人素未谋面,植人突然跑到陆臻的店里,叉着腰开口便说:“笨蛋还真应有个样子,我说,你有什么理由拒绝和我订婚?真是失敬呢!至少应该……”陆臻听着植人说了几句话,便忍不住笑了,低了低头,又望向窗外,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植人搞不清状况,气得张着嘴呵气说不出话来。“你这人……”身边围着他转的女人从来没这般轻视他,植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他心中奇怪的感觉。“是你的自尊使然么?”陆臻双手抱胸,尽量平静地说。“什么?”植人听不懂。“没人拒绝过你么?”陆臻把话说白了,面前的这人跟传闻的不同,原以为是个恶劣的家伙,没想到意外地带点孩子气。“……”陆臻一语中的,植人发觉这女人不笨,一时间真说不出话来。事实也是如此,当初知道要与她相亲时,植人便对赛车俱乐部的朋友夸口说陆臻一定是个无聊的女人,乖乖地顺应安排,和他订婚以促成两集团的结盟。同时,他还恶劣地说要让这千金小姐受尽戏弄,尴尬退场。不料的是,还没正式相亲,女方便传出拒绝的消息了,赛车俱乐部的少爷们闻风后正等着看好戏,以挫植人的锐气。“如果是出于自尊心问题的话,那么,请你现在对我说‘我不打算跟你订婚’,如果是……”陆臻想把话说清楚,“政治婚姻”这一套,她并不愿屈服其下,集团的事她希望可以理性地解决掉,然而话并未能说完,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你说得对,我还真没被女人拒绝过,不过,我更没订过婚!相比起来,我更想要订婚的经验呢!这次的订婚,我同意!订婚宴上见!”植人的姿态突然180度转变,野蛮而独断地打断陆臻的说话,把自己的恶作剧强加于别人,诡秘地笑着说,说罢便转过身去打算离开。“等等!你喜欢我吗?婚姻是用来玩的么?那么多的歌星名模对你主动投怀送抱,不缺女人吧!而且,订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件被用来约束你的行为的工具。可以理性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偏要这么任意妄为?”陆臻望着植人高挑宽阔的后背可气又可笑地问到,停顿了一会儿,平静而又缓慢地说:“这家店里的婚纱,全部都是我一件一件设计出来的,费尽心血。光是设计草图,画了一张又一张,衣料的挑选也是,找不到适合的布料时失落的心情,这些你能够体会吗?我希望每个穿上这婚纱的新娘能够感受到不一样的幸福,最起码,这是我对她们的祝福。我不要我的婚姻只是一个营造利益的工具。连订婚也不行。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陆臻看不到植人的表情,她不知为什么要对他说这些,她只希望他能答应拒绝这场订婚,并促成两集团的结盟。植人听着陆臻说话的语气,心里很不爽,他感觉到一点东西,但他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不高兴,陆臻说的话并不过分,甚至和他的想法很相似,但他就是不想就这么结束了,更重要的是,他发觉陆臻对祥麟集团的情况并不了解。植人表面上对植名集团的事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观察公司的动态。他知道要是两集团结盟失败,祥麟集团在汽车市场上将会是孤军作战,即使与其他集团结成联盟,也只会是个勉强的组合,稍有差错,就会从此一蹶不振的。相反,植名集团是个大热门,国内国外的几个汽车项目都大获成功,想要与之合作的汽车公司多如牛毛。植名集团的高姿态不是虚幌子。“政策婚姻”是便宜了祥麟集团。
“我还以为会说出什么话来。”植人背对着她,冷笑着说,“生为公主就要履行公主的职责,生为帝王就要做好担负一个国家的命运的觉悟。劫后重生的祥麟集团,还能走多远?结盟的事情要是按理性解决,根本轮不到你们谈条件,还妄想着……”植人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变笨了,又或许是刚才自己一下子的错觉,她根本不曾聪明过。个人的自由从来便不是能够轻易得到的东西,更何况是事关一整个企业生死存亡的抉择。植人本想说些狠话,但是却狠不下心来,他已经尽力使用婉转的词语了。事实上,陆臻也察觉到了,他用了“劫后重生”四个字。听着这个词,陆臻已经再无话可说,脸色很难看,双眼也呆滞了。她无法欺骗自己了,两年前,飞机失事,父母和大姐意外地一道离开了人世。一下子失去了三个亲人,新项目也无法开展,只得无限期延迟,已经调拨的资金收不回来,家族事业瞬间塌了一半,面临崩溃,曾经的合作伙伴避之唯恐不及。21岁的陆清雅中止学业和爷爷利用保险公司巨额的意外事故伤亡赔偿金坚毅地保住了汽车公司。劫后唯一剩下的汽车公司,如今的命运,掌握在她手里,从一开始,她便没得选择。然而,大哥和爷爷却并不想她承担这些责任。至于妹妹陆言,她什么都不能告诉她。因为对她的感受考虑过多了,以致作出了愚蠢的抉择,只剩下垂死挣扎的份了。
陆臻不知道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笨,要考虑的东西太多了,她喘不过气来。陆言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没等到合适的心脏进行移植,命不长了,从小到大,她只在医院和家里不断地进进出出,亲人的死也一直认为自己难辞其咎。陆臻不交友不恋爱,不对她露出柔弱与怜惜的表情,更不想在她面前订婚,以免伤害了她。汽车市场又有变化,祥麟集团不得不应对危机。还有小时候那个天真的“订婚”,郑智旻从国外回来了,活跃在聚光灯下的舞台上,那句嬉皮笑脸地说出口的“等我回来娶你哦!”不知是真是假。
“请……让集团结盟……顺利进行。”她的脑袋要裂开来了,她无法再思考了。“我……答应订婚。”陆臻的语气已经完全没有力量了。植人不作声,他感到很不高兴,但他还是不知道原因,他也不知道此时说什么话才好。“请……和我订婚。”陆臻已经变得低声下气了,植人完全不作声让她感到惧怕。听了陆臻这说话,这下子,植人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不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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