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儿说起》

十五、“跳楼”结束

    该位同学的跳楼，无疑是我校思想史上的“大事件”，“大事件”难免引起“大争鸣”。午休的时候，我居然下意识的盼望这两节思修课的到来，在我这无理的期盼中，暗自以为那位“思修”先生定能口若悬河且寓意深刻。这两节课其实是如期而至的，不必担忧它不来临；相反，如果让它不来那倒是不可能的。只是我们的心总是会被一些低级的担忧所扰，譬如有人担心自己会在下一分钟或下一天老去或死去，有人会担心未来（一百或者五十年）自己会穷得只剩下自己，居然还有人会担心那听人传说的叫着爱情的东西会消失不见（也即某人会离开某人或不再爱某人了），甚至明明就知道这是低级的担忧却还要继续着，好象这样才显得出重视一样。这个下午我居然比以前早到达了足足有一分钟。我这才发觉早到是如此的无聊和弱智，哪怕只是一分钟，怪不得大人物都喜欢并习惯于迟到了。航天英雄杨利伟来我校的时候，他们去的人回来说，为了听二十分钟的演讲，足足等了两个小时。一寸光阴一寸金，那该是多少大学生的多少寸光阴呀，折算下来，抵得上半个中国银行哩，而他们几乎都没有怨言，看来“英雄主义”余温尚存，我们的民族还有救——嗬，还有救！倘若看了某大牌明星的个唱，我更该如此概叹了，他（她）们成千上万叫啊跳啊唱啊哭啊笑啊死啊活啊——我想，就算其中某些人的父母亲人死掉了，怕也不会有人流那么多的泪水，这已然成了“超英雄主义”的蓝本。一个人甚至十个百个人看到一万人的举动都一致，难免不经大脑不经品味就像苍蝇见了粪便一般的蜂拥上去。我早料到有这苦等的尴尬，再是害怕没有熟人关系挤不进会场去，所以就甘愿躲在阴暗的寝室里写这些被人们以为比看演讲还要无聊三倍的东西。

　　思修先生刚好在电铃敲响的那一瞬间以不太沉稳的步伐迈进了教室。四下并没有因此而顿时寂静，尤其大小女生们仍旧鸭子般呷呷不止。他好像对此并不在意，我们也一样，大约都是习惯了的缘故，或许这习惯没什么不妥，教育要的是实在的效果，气氛并不需要搞成伟人追悼会。他不紧不慢的打开投影设备，之后“哼”了一下，这一下全场寂静。他以比平时略低沉的音调发起了对我们也一样以为必不可少的“自杀”评论。大约是隔了个中午的缘故，新鲜刺激感隐退，大家的表情已近于麻木，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大学里的男生都热衷于坐后排，我也不例外。他的语调渐次低沉，以致我几乎听不清他的一些话，但大意是听到了，因为他总共大约只说了三句话，他说该女生的自杀这是个奇怪的现象，而看自杀的种种表现就更奇怪了，兔死狐尤悲。堂下有人窃窃私语，不时哧哧发笑，大约讲到自以为的新奇搞笑处，却不必与该死亡话题有关。沉默了约有半分钟，他也同样的接着昨天的内容讲授今天的课程。这让我和有些人大为失望。有个常月逃课的哥们儿今天居然也来了，因为我们很熟，不止是因为我们住同一个寝室，大学很难让人觉得某个人跟自己“很熟”，所以他就成了我此时的同桌（流动式坐位使大学没有同桌这个概念，这也宣告了“同桌时代”的仓皇结束），他怕我智弱而误会他此次光临的本意，就自嘲似的嬉笑着说自己是专门为“自杀”而来的，我也就自嘲似的回应了一笑，既是礼貌也是需要。谁知这老头三两句就完事儿，他不禁悄悄破口大骂垃圾误人子弟之类，随即从后门很专业的溜了。准确的说，这应该是他最后次一接受如此正式的思想修正教育了。按常理及此课程之目的推测，他这种人基本就算完蛋了，不上思修课，就没有良好的思想道德修养，九成得危害社会，八成得迷失自我，七成得碌碌无为。

我有点不甘心，暗自思忖他凭什么就说那么少呢？真是的！但这时的脑子突然闪过一线异样的思维，以他为师讲学之习惯，这么重大的事（因为关注的人多）应该不会只说那么一点点的，于是我以为他的话里肯定还有埋藏着的东西，所谓微言大义片语千言。我花了半节课随意的想（区别于冥思苦想），反正也要想，反正这种课可听可不听，婴儿和吴三桂才挂这样的科目呢，傻Ｂ和常年常月逃课的人也瓦（了）解思想和道德是不能依赖和奢望课堂教育和教科书的，那得看我们浸泡在社会大潮中的眼睛耳朵所获得的是什么，然后脑子想的才会是什么，嘴巴说的就是什么，别人听到的也就是什么，然后他们传说的也就是什么，所有的这些加起来就够成了整个世界的思想道德观了；而这一观念指引下的行为及其结果，才是真正的思想道德，语言和观念毕竟还是虚无的。就在我这半节课的看似无聊实际也无聊的翻来覆去的所谓思考里，我突然就领悟了这位让我颇敬畏的教授那少得能气走人的三句话的真正涵义了，那就是：只有真正的傻Ｂ才会去花一分钟以上的时间去琢磨他那几句破话，因此而浪费掉被我们视同金钱一样重要的宝贵时间或者热血青春，而我竟然花了半节课。结论：我是傻Ｂ的平方以至立方，是“没有希望的新一代”的领军人。我郁闷得昏昏睡去，其实实在是困了，昨夜网上斗地主加聊天至今晨两点整，六点半就被体育委员准时的如雷般的敲床声惊醒，然后抓条湿毛巾草草抹一下眼睛，拖着鞋子就往操场跑，现在不睡就太不正常了。已有几位先驱如听到空袭警报般重重的卧倒爬下了，我也该算进步青年呐，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居然还坚持了半节课，一个字：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