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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里风行跳“忠字舞”的那股风也吹进了山林,场党委召集全场基层领导干部进行动员,号召全民齐跳“忠字舞”。刘土根在场部开完动员大会后,回到队里马上就着手布置开了。
刘土根首先召集女知青开会,郑重其事地说:“根据场党委的指示,为了更好的向党和毛主席表忠心,我们农场的人都要学跳‘忠字舞’。男女老少都要学,这是一项严肃的政治任务。跳舞是女同志的拿手本事,你们女知青学跳舞就更加容易上手了,所以,我们党支部决定把这项革命重任交给你们。何青青,听说你学过跳舞,明天就派你到场部参加‘忠字舞’学习班,学完回来教其他女知青,到时挑选几个学得好的当‘教练员’,负责教会全队的人。”
何青青身段轻盈,悟性又高,很快就学会了“忠字舞”。她“毕业”回队后,便在晚上教女宿舍的人跳。
三天后,何青青找到刘土根,十分认真地说:“老队长,女知青基本都学会了。”
“嗬,这么快?真了不起,看来我没选错人。这个星期天开始教队里的人跳,你看行吗?”刘土根高兴地看着何青青。
“行。”何青青回答得很干脆。
“你挑好‘教练’了吗?”
“挑好了。”
“都有谁呀?”
“张毅敏、凌燕、刘晓华,还有黄颖。”
“怎么,郑永红不行吗?”刘土根一听,有些不满,问何青青道:“要不,把她和黄颖对调一下?”他的口吻比较温和,因为他知道何青青在男女知青中颇有威信。
“郑永红到现在还没完全学会,你也知道的,她学东西比较慢,我怕她把其他人教错了,这可是政治任务。黄颖呢,学得挺快,也愿意出来教别人,我觉得这是一个帮助教育她的好机会。”何青青直视着刘土根,经过这么长时间对他为人的了解,她也“学会”“上纲上线”了。
“好吧,就让她试试吧。”刘土根没办法,转身走了。
星期天一大早, 队部的铜钟又敲响了。刘土根在榕树下高声“下达”了政治任务: 全体学跳“忠字舞”!
这回农场工人可不象平常开会学政治那样积极了, 他们都磨磨蹭蹭不肯去。德叔更干脆了:“我不去! 都几十岁了, 跳啥舞, 活象只妖怪。”
德叔人好,可就是脾气犟,打定了主意,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刘土根也怕他几分。所以他的话一出口, 大伙儿可高兴了:
“这可是个挡箭牌啊, 看老队长怎样对付他。”
“嘿,我看这次老队长可不敢再去拉德叔了。那次德叔和胡茂为知青的事干架,老队长去帮忙, 却捱了他重重一拳,听说肩膀上好几天还感到疼痛。”
“是啊,自那次以后,胡茂再也不敢当着德叔的面胡说八道了,哈哈。”
当刘土根逐家上门“赶”大伙儿去晒场跳舞时,大伙儿都异口同声说:“如果德叔跳我们也去跳。”
刘土根只好亲自出马了:“德叔, 我们一起去晒场学跳‘忠字舞’吧。”
“我不去!”德叔脸上毫无表情。
“德叔啊,这是政治任务,你懂吗?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凡是敌人反对的, 我们就要拥护, 凡是敌人拥护的, 我们就要反对。’难道你不听毛主席的话吗? 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学跳‘忠字舞’,这是紧不紧跟党中央、毛主席的表现。你是队里的老工人, 又是贫下中农, 你不跳谁跳?阶级敌人想跳还不让他们跳呐。现在队里人人都看着你, 你一定要带头去的。”
“我……”
“咳,你就别再‘我’了,快走吧。”刘土根的声音严肃起来:“而且,如果我们不紧跟上头办事, 就会犯错误, 连孩子都会受连累的。”他知道德叔特别疼爱他那几个孩子。
这一招确实厉害,把德叔给“镇”住了。他外表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翻腾:“刘土根说的也有道理,你看杨云山戴了一顶‘坏分子’的帽子,他的孩子就经常被同学欺负,还不敢哭。黄颖也因为成份的问题,眼睛都要哭坏了。我可不能因自己的牛脾气连累了孩子们。”
刘土根目不转睛地盯着德叔,看他的反应,他心里嘀咕道:“我就不信说不服你!”看见德叔沉吟不语,知道他已被打动了,便又加上一句:“孩子们的路还长着呐。”
“走!”德叔站了起来,扯了扯皱巴巴的衣服,还挺认真地把外衣的纽扣全部扣上。“这就对了。”刘土根笑吟吟地跟着站起来。
“德叔来了!走吧,快走啊!”刘土根带着胜利的表情,挨家挨户地把仍未出门的人全都“赶”去了晒场。
晒场上,何青青等人正在教一部分工人学跳“忠字舞”。看见德叔来了,后面还拖拖拉拉地跟着一帮“追随者”,正在跳舞的人停了下来,善意地冲着他们直笑,有的人还边笑边鼓掌。德叔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旁若无人地站到刘土根的后面,模仿着刘土根的动作。
何青青把到场的人排成四列纵队,叫张毅敏、凌燕、刘晓华和黄颖站到队列前面做示范, 然后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教给大家,又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纠正每一个人,直到勉强象个样子,进度慢极了。
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敬爱的毛主席,
我们心中的红太阳……
德叔可认真了。他打着一双赤脚,大脚板踏在地上“啪嗒啪嗒”作响。由于紧张,加上天气闷热,衣服扣子又扣得紧紧的,不一会儿就全身湿透了。他脸上仍然没有表情,象木头人似的,除了不时擦去脸上的汗水,简直就是木偶的翻版。
刘土根站在队列前面跳得非常投入,脸上因为刚才的胜利而充满笑容,嘴里跟着哼哼还不熟悉的“忠字歌”调子,双手和双脚却十分不协调地一蹦一跳,活象一只受了惊的驴子。
我们有多少知心的话儿要对您讲,
我们有多少热情的歌儿要对您唱。
千万颗红心向着北京,
千万张笑脸迎着红太阳,
敬祝您老人家万寿无疆……
陈晓东、王小凡、李伟雄等一帮男知青站在刘土根等人的后面,“认真、严肃”地学着刘土根跳,一举手一投足都做得有过之而无不及。小胖子王小凡还干脆脱去鞋子,踩着泥地啪嗒啪嗒地跳着,那动作苯得就象熊瞎子掰玉米。李伟雄却是嘻嘻哈哈地跟着蹦来蹦去。
“嘿,我说李伟雄,你还是严肃点吧,这可是政治任务!”王小凡一本正经地调倜,李伟雄马上“严肃”起来。
周围的人瞧着这帮人那“群魔乱舞”般的样子,全给乐坏了, 尽管他们本身对跳舞也是一窍不通。工人们已然顾不上看“教练”们的“辅导”,光是看着刘土根、德叔和男知青们,都差点笑岔了气。
胖大嫂直笑得满脸通红,几乎站立不稳,扶着刘嫂的肩膀不停地喘气。刘嫂瞧着刘土根他们,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段歌曲下来,已经没有几个人跟着跳了。
“教练”们更是忍俊不禁。看着这热闹场面,刘晓华、凌燕早已笑得蹲在地上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叫嚷。何青青和张毅敏也笑出了眼泪,但由于正在“辅导”刘土根,也不敢太“放肆”,一边擦眼睛一边“认真”教着。黄颖笑得最斯文,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紧咬嘴唇,不时偷偷地擦去笑出的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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