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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家伙很懒,什么都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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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春天里讲乌鲁语和平切语的人

    华南农业大学绿窗文学社荐稿文/信息学院芽①塞萨尔·奥古斯托·费利佩·萨帕塔(CésarAugustoFelipeZapata)抬起头,望了望面前的的的喀喀湖。事实上萨帕塔并不叫萨帕塔,他有一个印第安名字,一个货真价实的印第安名字。就像他现在看到的在的的喀喀湖上划着木筏----乌鲁人称为淘淘拉(Scirpustotora)----打渔的乌鲁人一样,都曾经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印第安名字。但是萨帕塔已经想不起来他的印第安名字了。隐约记得他小时候似乎跟部族里的小孩们去捕鱼,赢得了一个海马屠戮者的名字。在一个远离海洋的山上有这么个名字确实很奇怪,但是的的喀喀湖就是这么奇怪----名字很奇怪,里面的东西也很奇怪。这样的一个淡水湖居然有海马在里面。但是萨帕塔不觉得奇怪,因为他在湖里用香蒲草和芦苇捆扎起来的浮动小岛上住了82年。从他出生的时候起,他就知道,并且坚定地认为,所有的湖里,都有海马。突然他想唱歌。部落里比他更老的人都已经死去,而年轻的印第安人们去了库斯科。或者翻过更高的山,去了更远的纳斯卡,带回来了发动机。装在小船上,发出噗噗噗的声音,还有臭味。他们用西班牙语高喊着打渔的号子。可是,没人陪他唱歌,没人听他唱歌,没人听得懂他唱的歌。他也不在意,回头看了看部落里的人们,便唱了起来。部落里的人们都已经习惯。每个早晨,如果天气好的话,萨帕塔就会站在湖边唱歌。部落里有些比较老的人,可能会听懂某个简单的句子。比如一网下去哟嘿,鱼儿一群群嘿,但是更多的就听不懂了。听多了,他们也就习以为常,就像早上听到妇女们起来准备早饭时候锅铲的声音。而即使有一天,萨帕塔死了,听不到他唱歌了,他们大抵也会很淡然地坐在桌子边,眼睛有点犯困,等着早餐端上来,吃完,好去打鱼,喊着西班牙语的号子。对着的的喀喀湖和远处的双科乌马山,他就唱了起来。萨帕塔的声音不好听,衰老摧残了他的声带,让他的声音显得更加嘶哑。他唱的歌似乎是他爷爷教给他的,似乎又不是。一个80多岁的老人,哪能记得这么多事;这么多,已经没人在意的事。他也不会在意他所唱的乌鲁语现在整个安第斯山,整个南美,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一个人懂了。他甚至连南美和世界这个概念都搞不清楚,他所能理解的最大的空间,就是安第斯山。他以为的的喀喀湖就是世界的中心,他以为远处的双科乌马山就是擎天的柱梁。这时候,塞林达·埃菲赫尼亚·马卡(CelindaEfigeniaMarca)赶着他的羊来到了的的喀喀湖畔。马卡是玻利维亚人,但是事实上他对这个国家的存在与否毫无兴趣。他只对他的羊感兴趣,他喜欢看着他的羊在湖边低头啃着酢浆草。马卡是去过拉巴斯的。拉巴斯离双科乌马山和的的喀喀湖只有几百公里。马卡的七个儿子,除了一个在双科乌马山上挖球茎的时候失踪了之外,其他的六个都在拉巴斯干活。他们在建筑工地上,或者在垃圾场,或者在贫民窟。马卡的大儿子过得比较好,他跟了一个贩卖妇女的老大。上次还从穆里略广场那边带回一个妓女,给马卡见过之后,说是要结婚,便又回拉巴斯去了。马卡的部族里,。年轻人都已经去了拉巴斯。只剩下几个苍老或者即将苍老的妇女,每天侍弄着三两头羊,念叨着她们杳无音讯的丈夫或者儿子,用西班牙语念叨。偶尔,还会蹦出几个平切语的词根。马卡不懂西班牙语,所以他跟部族里的女人们基本没有交流。每天就起来带着他仅有的四头羊,到村外,或者更远一点的地方喂养。看它们吃酢浆草,他自己就会躺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等绵软的阳光,懒洋洋地,刺穿心脏。十二天前的早晨,有很好的阳光。马卡赶着羊出了村,一直往西北走;走着走着,他有了走下去的欲望。于是他没有躺下,一直赶着四头羊,往西北走,往西北走,往西北走。所幸现在是晚春,安第斯山上没有那么多的暴风雪。而马卡这几晚也遇上了难得的晴空。晚上马卡就聚拢他仅有的四头羊,把自己围在中间,抱着一头,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接着走。渴了便喝一点德萨瓜德罗河(Desaguaderoriver)的水,饿了便在草丛中寻找一些浆果。一个六十几岁的印第安人,若果在3800米左右的安第斯山上饿死,在过去是断然会被部族里耻笑的。当然现在不会了,因为已经没人在意,也就没人耻笑了十二天后,马卡沿着德萨瓜德罗河,来到了的的喀喀湖畔。他的四只羊仿佛没有感觉到空间的变化。或许对它们来说,村落外面的酢浆草和的的喀喀湖畔的酢浆草并无区别。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萨帕塔开始并没有注意到马卡的到来。的的喀喀湖已经开发为旅游区,像萨帕塔这样的乌鲁人,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景点的一部分。打个残忍点的比方: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滇金丝猴突然看见笼外如织的人群中出现了一个肯尼亚人,这只滇金丝猴断然不会有任何太过意外的表情的。萨帕塔就在那里自顾自地唱着歌,唱所有他能够记得的歌。比如他的曾曾曾祖父在湖里打起一条两米长的鲇鱼;比如天上的雷神曾经迁怒于双科乌马山,把附近的一切烧成了灰烬;比如他们的祖先是怎样挖开这个宽广的的的喀喀湖,泽被后世。马卡吆喝着他的羊,走到萨帕塔身边,躺了下来。看上去他已经累坏了,再也走不动了。他觉得萨帕塔这个人很有趣,出于礼貌,他想称赞一下萨帕塔的歌声。说出几个音节后他突然发现他说的是平切语,这个唱歌的男人应该听不懂。他又无趣地摇摇头,仰躺在一大片酢浆草上面。萨帕塔也发现了马卡与其他游人不同,毕竟一个正常的游人不会穿着破烂的部族衣物赶着四只羊徒步过来的的喀喀湖朝圣。游人们都是坐飞机去拉巴斯再转搭舒服的大巴,衣着整洁体面地过来的的喀喀湖;好奇地看每一个地方,在湖里大惊小怪地碰一碰湖水,便又回去了。萨帕塔再回头看了看马卡。马卡半眯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在倾听甚至享受萨帕塔的歌声。萨帕塔便更加卖力地唱了起来,仿佛要将他82年积蓄的歌声全部唱完。唱着唱着,他忽然想起了70年前的一个夜晚,他偷偷离开家,划着家里的淘淘拉,朝远处的月亮岛划过去。那时候他的父亲和祖父还健在,他们曾经指着远处依稀的景象,给他讲过太阳岛和月亮岛的故事。当他终于到达月亮岛的时候,岛上的宫殿差点让他目眩地倒在地上。那并非是霸道而蛮不讲理的耀眼,而是清灵的月光宛如天界的使者,寂静而让人敬畏地倾泻在宫殿和金字塔上面。萨帕塔不小心踢到了一个小石像,清脆的声音惊起一只黑暗中的鸟。那只鸟盘旋,最后落在金字塔的顶上。月亮在它的背后,仿佛至高无上的神灵。萨帕塔慢慢坐了下来,靠着玉米神的雕像,轻轻唱起了歌;一首他从未听过,也没有人教过他,但是他忽然就会唱了的歌。后来的七十年里,他再也没有唱过那首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来了,便开始唱了。他站在湖边,眼睛仿佛突然看到了神圣的光芒。声音一下子高亢起来,仿佛要穿透远处的薄雾,穿透双科乌马山的旗云,一直到达天界。萨帕塔相信,他的父亲在那里,他的祖父在那里,他死去的族人们都在那里,他们会跟他一起唱歌,唱乌鲁语的歌。马卡当然听不懂萨帕塔在唱什么。他只是眯着眼躺在那里,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他伸手在身边摸了摸,拔了一些酢浆草,把根折掉,放进嘴里嚼着。味道不是很苦,但是带些酸味,这勾起了他的食欲,让他觉得更饿了。他嚼了一会,吞进去一点,其他的又吐了出来。但是萨帕塔的歌让他想起了某些东西。很小的时候有一次他放羊,迷路了。至于是多少年前,他已经不记得,平切人没有纪年的习惯。他就朝着自己认为的家的方向一直走下去。不知道折了多少棵小树,踩踏了多少棵野花,好像还听到过美洲虎的叫声,都不重要。他一直走下去,想回家。但是那天,他还是没有回到家。那天的马卡,站在一个巨大的门下面,任凭他的羊在灌木丛中走散不见。那是一个马卡从未见过的,用一块巨大的石头雕成的门,上面刻着许多人。仿佛是马卡自己,抑或是马卡的父亲,或者他那个放羊掉下山坡死去的母亲。周围环绕着太阳纹,表情安详。那天下午马卡就在他从未见过的神迹般的地方里面游走。他抚摸每一个石柱和每一个石像,他在雨神维提科恰的面前虔诚地跪下,亲吻它的脚趾。他站在太阳门底下,看太阳从远处慢慢下沉。到最后仿佛所有的光都被天神收回,然后夜晚便像美洲虎张大的嘴巴一样席卷而来。四处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马卡想了想就趴在石台中间睡着了。趴在那个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的石台中间,孤零零地睡着了。那晚他梦见了蒂亚瓦拉科帝国,梦见了他的祖先围在他的身边,祭祀至高无上的太阳神。马卡突然想跟萨帕塔说些什么东西,说他见过的美洲虎,说他见过最大的树,说他们家曾经有过四十二头白色和灰色的羊,说他的爸爸曾经去过双科乌马山----一个人,还在上面过了一夜----因此赢回了他妈妈。萨帕塔也想说点什么东西,比如他捕过的海马们,比如他喜欢过的那个女孩,他忘记了所有人的名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但是他还记得那个女孩----德丽卡娅·朗月之湖。马卡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他已经完全没有力气。即使他的羊儿都还在,还在他身边,悠闲地啃着酢浆草。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赶回去。于是他就这样闭着眼睛,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他知道萨帕塔听不懂,甚至也不一定在听。但是他想说。他说起那只美洲虎,那只美洲虎并没有吃掉他和他的羊们,而是绕着他们打转,盘在他们身边,赶走其他的美洲虎。直到天亮,直到他的族人找到他和他的羊。说起那只雉鸟,它仿佛把森林里的彩虹剪下来一般,挂在身上,鸣叫千回百转。说起他的三儿子,他很听话,没有像其他儿子那样去拉巴斯,但是他在双科乌马山离一个很大的球茎不远的地方,滚下了山坡。他说起拉巴斯,他的儿子们给他讲过,但是他一直无法想象那是什么地方。他只知道那里的房子就像双科乌马山那么高,那里的人们,都不放羊。所以他很想不清楚,那些人们不放羊,那他们哪来羊毛做衣服,哪来的肉吃。萨帕塔听到马卡在说话,但是他听不懂。而听不懂也没关系,萨帕塔继续唱歌。唱那首在月亮岛上轻声高唱的歌,唱那首曾经唱给朗月之湖的歌。他唱的时候偷偷地拉住她的手,她没有挣扎,只是顺从地低下头。他送了一串用最难找到的鱼骨串成的手链给她,她每天都带着,偶尔还会把手链握在手里,害羞地笑。他唱每首他记得的歌,渔季到来时候的歌,拉网时候的歌,与别的部族开战时候的歌,祭祀雨神和太阳神的歌,送别他的亲人上去天界时候的歌----这首歌是欢快的,他唱得眉头上扬。马卡听着萨帕塔的歌,继续说啊说,声音慢慢低下去,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没有声音了。嘴里的酢浆草也停下来,没有再嚼。眼睛还是那样眯着,阳光照在他的脸上,仿佛在自家的茅草屋前的空地睡着了一样。萨帕塔完全忘记了身边躺着的人,越唱越高亢。他仿佛看见了他年轻的时候,划着村里最大的淘淘拉。带领村里的小伙子们,用鱼叉扎了一条很大的鲇鱼;那是他父亲之后,村里猎到的最大的鱼。就在这时候,湖中间有一条鳟鱼跳了起来,鳞片闪闪发光。萨帕塔毫不犹豫地就跳了下去,他甚至忘记了他没有带鱼叉。如果你当时在场,你就会看到萨帕塔慢慢沉下去。他枯槁的手臂已经扬不起水波,他微张的嘴唇已经唱不出那些歌。那就这样慢慢地沉下去,再也不会唱那些乌鲁语的歌。而马卡躺在草地上,羊群在他旁边吃着草,眼睛眯着,。大约也会这样一直眯下去。他的嘴巴紧闭,仿佛害怕泄露了世界上只有他懂得的平切语。这时候,阳光渐渐猛烈。来自阿根廷的、中国的、西班牙的(他们中的很多人还把这里当成他们的领地)、印度的、美国的、南非的,各个地方的游人开始多起来。他们说着不同的语言,饶有趣味地观赏着岸边的酢浆草和几只白色的羊。当然他们更感兴趣的还是湖上的乌鲁族青年们,这群健硕的青年光着上身,划着淘淘拉。撒网、收网、撒网、收网,健硕的胸膛上汗水映照出太阳的光芒。见到有人观看,他们便更卖力地喊起号子,捕鱼的号子、撒网的号子、拉网的号子。他们喊得越卖力,今晚收到的钱大约就会越多。想到这里,他们就喊得更卖力了。他们就一直这样喊着号子,用西班牙语。

    2009-10-06 作者:绿窗文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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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依然记得

    第四届“碧草杯”广东省校园文学大赛参赛文章华南农业大学绿窗文学社推荐07中文三班江春燕没想到,思念会来得如此急切。我想起,我依然记得,那逝去的点点滴滴。那个总爱跟在你身后,将你缠住的小女孩。在她心中,总以你为依靠。我依然记得,你熟悉的身影。残旧的竹竿,曾经是你我的玩具。意外的伤害使你生气,我是那样无措,知道你能展开微笑。我依然记得,你温柔的笑容。分离后的日子,你是我最深的挂念。终于鼓起勇气,向你写下了人生的第一封信,怀着忐忑的心情,期待你的反应。我依然记得,你却已经忘记。我已不再是小女孩,你也不再让我成为你身后的影子,不会有竹竿碰撞的响声,信也早随着时间而消失。但你是否注意到,孩子眼中的光芒,从未改变的,是尊敬,是崇拜,还有深深的眷恋。什么时候,你会再次想起?

    2009-02-04 作者:绿窗文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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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藏冬

    第四届“碧草杯”广东省校园文学大赛参赛文章华南农业大学绿窗文学社推荐李永雅07中三1那是场天作之合的爱恋。如果藏嘉河思想再浪漫点的话,也许会这样想。然而她虽然有少许花痴,毕竟还是个现实的人。2高一的冬天,是段不美的日子。天气还不算冷,高大的阔叶树却已褪去一身叶衣。嘉河阔步走着,感受在脚下缄默地死去的生命。踏着枯叶,被灰霾的天空裹着,她直觉今天运气不好。多么希望自己的直觉不要准。可是大风吹落了摇摇欲坠的窗框,终于还是正正地砸到上学途中的嘉河头上。血色模糊了视野,知觉飞离了那个冬天。疼痛贯彻了整个思想,葬送了藏嘉河平顺的时光。醒来的时候,是先感到很痛的。家人的劝慰使她厌烦。气恼吗?她承认的确有一点。但更多的是自嘲式的悲哀,忽略左眼上的纱布,她别过脸不去看右侧的家人。然后看见了隔壁床的他。“为什么会和个男孩子同一间病房?”据说这是她醒来或的第一句话。3那是个非常清秀的男孩,只是过于病态的痩白。脸形很尖,有俊美的影子;眉细且长,她一直好奇,他紧闭的眼眶装着怎样夺目的瞳。他却像冬眠动物似的,睡得很沉很安详。是个睡王子。藏嘉河却自知,自己绝不会是吻醒他的公主。因此她只是远远看着他,但即使如此,还是会生出藏起他来的冲动。藏起来,在心灵某处,真切地不着痕迹地,摆在心上。只是他一直沉睡。如果他没睡,会是个怎样的男孩?那些只能躺着,单眼瞪着天花板的时间,藏嘉河就是靠这些臆想度日。应该是个出色的人吧?至少容貌是如此。像那种一走出来就沐浴在女生的目光中,温文、尊师,同时又有一两样拿手运动的男生。也许他有很好的视力,射篮特准……不,是过去也许是。藏嘉河心里责怪自己粗心,怎么忘记了,那个男生右眼也是缠纱布的。她与他,一左一右,天赐的默契。这是藏嘉河想到自己视网膜损坏的左眼是,唯一的安慰。4藏嘉河除了伤着左眼,并没有受其他大伤,因此才躺了两天就下了床。与家人时间不长的交流中,她大概知道了自己的状况与一些同病房的他的事。据说挨年近晚,医院病房紧张,才让他们男女混住。据说嘉河很快可以出院,那个男生却已睡了半年,不用担心有什么不便。藏嘉河没有发脾气,也没多和家长说什么,甚至不觉得自己不幸了。虽然她知道这种幸灾乐祸的想法很卑劣,可是她很肯定她很高兴遇见可怜的他,在她最可悲的时候。而且,长得美的他还附送两个帅哥,让她大饱眼福。藏嘉河首先遇见他的三哥。眼神冷峻锐利,面容俊逸的男生,在看到嘉河时也难掩尴尬,嘉河只好翻身装睡。良久,才听到一阵衣物摩擦的声音。听护士说,植物人的家属每天都来照顾病人,帮他擦身、按摩……嘉河头脑一热,感到不好意思。她觉得过了很久,终于听到男生松口气的叹息。嘉河感到有视线望过来,她一动不动。最后,她听到男生冷静却透着温柔的声音:“冬,今天校运会的排名出来了,那个××居然拿下MVP,如果我或你参赛,他根本没机会……”“冬,你小子醒来的话,我就和你继续打那个游戏,你和我赌的游戏机,夏都买好了……”“我之前和你说起的朋友,如果你在应该和他很合吧,又阴毒又粘人,比你的调皮更厉害……”虽然闭着眼,但嘉河感到光爬下了床。单眼的眼帘后,黑暗上涌。本来滔滔不绝的男孩沉默了。嘉河感到他不是个善于说话的人。可是面对那个沉睡的少年。那个也许很顽皮,爱打机,爱运动的男生。面对如今沉睡的他。为什么能说这么久呢。听到脚步声,嘉河忍不住睁眼偷看。冷峻男孩本该傲气的背影,在黑暗中收起了伪装的坚强,在门扉处一闪而过。嘉河扭头看沉静得过分的少年,感觉到自己脸上的泪。5第二天嘉河在护士搀扶下回到病房,却看见另一个来照顾睡王子的男生。想着那个王子与家人的深厚感情,嘉河觉得自己不可介入。但这次来的男生是个活泼祥和的人,还主动和她说话。嘉河于是认识了杨琛夏,他的二哥。夏温和如融冰的光,与昨天的杨玝秋形成极大反差。嘉河告诉他自己对秋的印象时,夏也点头称是:“秋就是扮冷漠,其实他和冬最好了,都是顽皮小孩。”受夏的温柔感染,嘉河不自觉地笑了,又望向睡王子那边,“冬才有办法让秋变温柔,他是个顽皮的小子,笑起来像只可爱的小狗……啊,不,这不是我说的,是他们班上的女生说的……”嘉河忍不住,终于大笑起来,不过想想也对,睡王子咧开嘴笑,一定是灿烂而无忧,像照亮夜空的皓月。夏倒是很热衷于和她说话:“不过要说性子烈,冬才是我们四兄弟中最要强的。有次和春呕气,居然冷战半个月,苦了我拼命替他们周旋。”会吗?睡王子生气时,眉也会纠结吗?那时的他不像个男孩,而更像个男人吗?“他也很善良啊,除了扯扯女生的辫子,恶作剧地吓吓女生,也没干过什么坏事。”夏像忆起什么,眼神温柔地覆在冬身上,“而且,冬最喜欢我的画……”嘉河一下明白过来,刚才她就注意到了,病房的墙角放着一个四方形的东西,用布盖着。“那是你的画板吗?”夏微笑,掀开了画布。明明是冬天,却生生地流泻出一室温暖,那画的是夏天的景致,与嘉河记忆中的这个冬天,多么不协调。“这是承诺,我答应过冬要在比赛中胜出,我做到了。藏嘉河,画我放这儿,如果冬醒了,可以告诉他吗?还有,平时也请你和他说说话,或是照看他一下。我保证,冬很好相与的。”请你和他说说话。可是我可以吗?藏嘉河迷惑地看看床上的冬,才下意识地点点头。6“你好,我叫藏嘉河……可是我不知道你全名叫什么……”藏嘉河感到世事真神奇。昨天,她还对冬敬而远之,可现在,在她听到自己三天后可以出院,她首先想到的却是,她还没和他说过话。虽然他也不会回应。但自己介意。为什么?藏嘉河没有多想,但半夜睡不着的她,在床上翻来滚去,也只是加深了自己对冬的想象。于是在这个冬夜,她裹着厚厚的被子,摸索着来到冬的床边。城市的灯光从窗外照进来,病房并不显得幽闭漆黑,但单眼的嘉河却从心里感到一股混沌的黑暗。然后她对冬作了轻声的自我介绍。“听说你是个和我一样大的高一生。你在学校一定很受欢迎吧?我就只是个小市民。你打游戏吧?男生都打暴力游戏吗?我也玩,不过应该和你不同吧……”扯谈半天,嘉河一直紧张,又不懂自己紧张什么。面对没有反应的冬,她只觉得自己很可笑,但又挡不住对他倾诉的渴望。终于她也想不出说什么了。她在椅子上放松自己,感到风吹进被里,又连忙裹得更紧。突然,她意识到了时间。窗外本该漆黑的天色已泛起红紫。昏黄的灯光慢慢退出,让位给晨曦。大树在风中瑟瑟,但清晰起来的枝干总算淡却了笼在黑暗中的恐怖。良久,她才回过头。冷冷的,静静地,晨光漫进室内,沿着床脚,爬上冬的面庞。没有暖意的阳光,只是忠实地反映出男孩睡得死沉的面容。发觉冬的手臂落到被外,是护士的粗心吗?嘉河伸出了手。她让手臂抽离了保护的被子,挽起冬的手。冬天的温度,就如这个男孩手腕的冷意。可是,嘉河可以摸到生命的脉动。细微的触感在寂静中扩大,一下一下,心跳调成了相同的步伐。嘉河突然觉得,他们算是朋友了吧?哎,我和你,算是朋友了吧?7回家前,嘉河已经拆掉纱布,看上去与常人无异。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嘉河觉得自己在镜中的面容有点扭曲。她变得习惯歪头看东西,她变得步伐小心,她走楼梯学会了扶扶手。于是,走在学校里,她还是感觉到了投射身上的目光。可惜她只瞎了一只眼,还不至于连感觉也变钝。否则,就不用去知道被或嘲或怜的目光注视的滋味。那种事,“知道”就是折磨了,藏嘉河强迫自己不去“想象”和“了解”。入院前曾向老师申请但遭拒的,想坐的位置,安静地等待自己。举手也好,答问题不会轮到自己。开小差也不会被批评。男生们老是笑着问自己要不要帮忙,平时独行独断的自己,一下子多了许多姐妹。为什么现在才想到我。为什么在我残缺之时才关注我。平时我一个人坐在后排,艰难地看着黑板时,你在哪里。平时我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做作业时,你在哪里。缺了一只眼的我还是我,自尊却碎落一地。你不在这里,因为我不知道你在哪里,以前不知,现在如是。一遍遍向热心的女生保证可以自己回家,藏嘉河才勒紧领口,踏上回家的路。从口中吐出的白气很快就散了,夕阳下光秃的树枝,星点落单的黄叶点缀其中,反而更显单薄。8我在过冬,不要理我。我把衣服口子勒得很紧。我将每个毛孔都关紧了,不顾血在皮肤下疯狂地流动。我甚至给自己筑上围墙,墙上没有一个洞,密不透风。在那里,我怎么怕冷也没人看见。我伤心、流血,也没关系,只要你们不要打扰,让我伤好了,走出来。所以,不要妄想靠近,不要自以为是地涉足我的冰屋。藏嘉河本就不是合群的人,就别人看来,瞎了一只眼后更怪异。不过她并没有在意,是的,她是自私的,自己之外,不想在意。听到曾经的好友黄裳对自己哭着说对不起时,她还是这么想。她觉得没必要在意。黄裳说那个男生一听到嘉河出事,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黄裳,但黄裳已经看清他了,不会和他一起了。黄裳说当初为了他和嘉河反目,她真的很后悔。嘉河很想嘲笑她,也很想怒吼: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那个人说喜欢嘉河,黄裳说喜欢他。可是嘉河连那人的名字都记不住。这么烂的三角剧目,嘉河只觉得无聊。偏偏有人用这种无聊事打扰她。当初是黄裳,将她给的友谊践踏脚下,而现在已被冰封。“对不起,我还要去复诊。”嘉河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从过去的人情纠纷走过去。将它们全抛在身后。对了,如果是冬遇上这种事,他会怎么办?对于这件事,现在的嘉河只关心这一点。9例行检查后,医生只安慰几句:“耐心等视网膜吧。”嘉河不知该这么反应,对这个说破了大家都没好处的事实。等?一生?一世?还是一辈子?像爱情一样无法保证的承诺。然而嘉河不为此伤心。世上比她不幸的人太多了。譬如……嘉河不自觉地在那个病房前驻足。住院的日子,嘉河知道夏和秋是轮流来照顾冬,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来过。因此自己走后,房间只剩长期睡着的王子。冷冷的天,他却似没有感觉,丝毫没有瑟缩,犹如精致的木偶。嘉河想像着,男生下了床,一脸浅笑,习惯性地拢拢发,快步走过来拉自己到房里坐下,一开口就说不停,活泼好动会说得手舞足蹈,任你板着脸沉默,他才不懂所谓脸色和礼貌,任由嘴角上翘,直到逗得你笑了……嘉河抿嘴一笑,推门进去。花瓶上插着太阳菊,是夏买的吧?他说冬喜欢这种花,冬也像这种花。太阳菊一样的他,自己说什么也不会厌烦吧?不会嫌弃自己吧?嘉河想。“冬,我来看你了。今天我上学,一看到物理就头痛,换作是你会很兴奋吧?”听说冬学习挺好的,尤其爱物理实验,常用实验用具整人。嘉河看着沉睡的他,却轻易地想象到,他的眼会变得非常灵动,他熟悉地玩弄电表,瑞士刀在他手指上翻飞,反射刺眼的阳光,一闪一闪地迷惑人。“我遇到过去的朋友。她很漂亮,如果你看见她,会欺负她吧。”黄裳是我见犹怜的女生,不过据夏说冬“没有怜香惜玉的意识”。“你也会欺负我么?不过我可不好惹。因为我不过是缺一只眼嘛,你和我一样,你一定理解吧?以前我还觉得你可怜,真可笑。”因为我们一样的。嘉河没有意识到自己始终面带微笑。10天气如杯里的融冰,去掉一层外衣遇见更深一层的冷意,直到冰中心的雪花。围巾手套都出动了,嘉河觉得自己是披了熊皮的刺猬,否则为什么穿这么多都不暖。一定是自己一身刺把衣服刺出洞了。风是冷冽的,没半点雾气,于是视野异常清晰。透过干燥的地面,踏在地上的轻快步伐,挂满彩灯的大楼,以及以举手向上的狂欢姿态摆动的树枝,春节在招手示意。虽然嘉河不卖春节的账,但喜庆是不需理由的,特别是刚考完试时。很让嘉河高兴的是,虽然躺了近一个星期的医院,虽然单眼,但并没有太影响她的学习。做卷时,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平静。不是太好,也不太坏,一如藏嘉河一向的作风。于是走在街上,心里还是又冷冷的雀跃。清劲的风会一直吹到春节那天吧?回家吃火锅好吗?然后烧个小烟火。有人陪我烧就更好。忽然,嘉河想到之前和夏的谈话。夏似乎很高兴有人和他分享冬的过去。他说他们四兄弟小时候回乡下过年,村里的小孩欺负夏和年纪最小的冬,结果冬顺手拿了一串烧着的大红烟炮,愣是把他们吓跑了。“不过那次之后,冬迷上了烟火炮烛,后来发展到每年跑去江边看烟花……只是今年也是没办法了。”夏遗憾道。烟火吗?嘉河站在马路边,看着一栋栋高耸入天的大楼,茫然地想象着在空旷夜空绽放的烈焰。11嘉河父母本来不愿意让她在这一天一个人待在家里,但嘉河极执拗,最终只好顺了她意。其实嘉河理解,今天是正月初一,走亲戚这些传统程序对嘉河没意义,但它还是又某种约束力的。但是今年不同。嘉河翻出数码相机,便踏着夜色来到人潮涌涌的江边。今年她想看烟火。以前她只是在电视前看。坐在喧闹的人群中,不时应答亲戚的问话,电视的声音被人声淹没,嘉河只看到烟火在小小的箱子里爆开,无声的。她觉得那很空虚,也很寂寞。难怪有“比烟花寂寞”的说法。可是他怎么会喜欢这样的东西。嘉河从夏的话语中知道的冬应该是好热闹的人,阳光男孩应该不会有这种愁绪。难以想象一个成绩挺好,但对学习不大上心,字也歪歪斜斜的毛糙男生,会有什么绮丽想法。人潮有了动作。烟火快开始了。嘉河抓紧了相机,不免有些期待。突然一道金光,伴着人潮惊喜的叫声,窜上了江面开阔的夜空。嘉河孤独的左眼上映出了那灵动的火光。然后火光爆开。“啪’的一声,巨大而清脆。顿时开出一朵花。花瓣优雅地陨落。“哗!”人潮欢呼的声音突然充满了整个江岸,千朵金、绿、红花柔和的黑夜绽开,声势浩大地压住了所有孤独寂寞。闪烁的彩灯活泼了整江流水,反射着金光的水面不时被金线划过,与夜空一同被割裂成千万块。巨大的声响惊醒了整个夜,竞相爆开的焰火充斥了整个视觉,浓烈的火药味叫醒了所有感官,兴奋剂一样造成人群狂欢!“Happynewyear!”人们互相祝福,不管认识与否,展开大大的笑脸相迎着。不时按下快门,不时又摇晃着手中的彩带叫喊着,嘉河觉得这里好多人,自己被这么多人簇拥着,整个世界都是满的。原来现场看烟火,是完全不会哀伤的。听着一浪接一浪的爆炸声,嘉河想,难怪喜欢嘈杂音乐的冬喜欢这里。天气还是冷的,嘉河却笑得很暖。他似在她身边,像孩子一样随人群叫嚣,笑容如烟花灿烂。他告诉她,我没骗你吧?嘉河回过头,向着不认识的人展开笑容。12到照相馆取出晒好的相片后,嘉河兴冲冲地回到家中,立刻窜入自己的房间,“嘉河,你同学打电话来……”母亲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又被嘉河打断:“告诉她(他)我不在。”嘉河对自己的摄影技术没什么信心,但她还是满意自己的表现的。选好了一套“佳作”,嘉河匆匆出门。“嘉河?你又去哪?今天是初三,你表亲们会来……”这次只有门关上的声音回答了嘉河妈妈,清脆决绝地。寒冷的天气洋溢着不协调的喜庆气氛,周围随处可见的国旗也没有冻住,而是张扬地翻动,自由之至。嘉河没心思留意四周,回过神来就在医院里了。冬还是安静地睡着。病房墙上多了一张小小的“福”字,花瓶上绕了一圈红绳,插着不知名的红花,应该是夏和秋自己种的吧?嘉河微笑着,迫不及待地掏出那组照片。13“噢,这样啊。”黄裳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伯母不用担心,我想嘉河只是一时不能接受,毕竟发生这样的事。相信她吧……孤僻也不一定代表她想不开,也许她只想静静。”可是这么说着的黄裳心里也是没底的。她和嘉河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恢复如初了。偏偏伯父伯母记得她——嘉河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向她说了嘉河越发孤僻的性格,说了他们的担心。只是她还能怎样?走在医院的黄裳无力地叹气。今天探望完生了病的亲戚就没有其他行程了。本想约嘉河出来谈,可是连这个也成了妄想。到底那件事伤嘉河有多深?又到底,那只损伤的眼给嘉河带来什么?她发觉自己不了解。所以当她看到嘉河在一个病房里,对一个沉睡的人展露笑容时,她吓了一大跳。嘉河只顾着自己兴奋,进病房时连门也没关上,加上病房只有冬一人,她也不顾忌,大声地诉说自己看烟花的过程,神采飞扬,不是学校看到的冷漠与疏离,也不是嘲讽或讥笑。那不像藏嘉河。那个高兴的、自豪的少女,与藏嘉河根本不像。“那真的很棒——气氛像打碎的镜子,一下子激荡起来,然后很光很亮的烟火就升上天空……大家都在欢呼,冬,我想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去看呢?幸好遇见你!我没忘记你喔,这是我照的。”明明对方没有反应,嘉河却毫不在意,一瞬间,黄裳甚至以为病床上坐着一个俊俏少年,正热情地与她交谈。可是那个少年只是躺着,像陷入永远的冬眠,与嘉河形成太强烈的对比。忽然觉得心中一酸。为了谁?为了那个少年,还是嘉河?未及想清,黄裳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然后喉咙哽咽,再发不出声。沉痛的情绪将她紧紧勒住,没有呼吸的余地。然后她眼睁睁看着嘉河回头,高兴瞬间陷落,由惊愕变成愤怒。可是黄裳还从中看到一种哀伤。如同利器一样割开心。黄裳从嘉河唯一有神的右眼中,看到一种哀伤。14嘉河觉得呼吸困难,心潮涌动,满腔的不甘与愤怒被强压着,再体内灼烧理智。那是种被夺走重要东西的感觉。像时自己非常坚守的领地被侵占,又像珍爱的玩具被抢走,她拼命想把入侵者赶走,好宣示她的主权。小孩子一般的独占欲。只是她根本无余力去评价自己的行为是否太天真。出去。别进来。别看我。别抢我的东西。冬被发现了。藏嘉河发觉自己因此愤怒。好想将他藏起来。在围墙之内,小心翼翼保护着,永不被发现,只让他看见墙内的自己。你到底时什么时候来的?明明我将墙筑得密不透风。明明我得心没有一丝漏洞。可是冬,你还是来了。尽管只是一抹影子,但你还是来了。你看见了这个藏嘉河,既然这样,你就不要被发现,可是你还是被发现了。藏嘉河觉得潮水涌上了眼眸。她及时冲出病房,留下不知所措的黄裳。早知道会这样的。嘉河突然觉得心痛。她多么想藏起他,多么想藏起自己,却在那个冬天发现,自己在寒风中,伤痕累累。她跑着冲出医院,单眼出现幻想,她似看见冬,那个活泼开朗、顽皮恶劣的男孩,那个美好的身躯,一下子倒了下来。他像被冰封住一样,缠着洁白的纱布,陷入冬眠,像雪一样冷。嘉河保护不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和他说上一句。偏偏他又给她曾经的希冀,以致她如今的心痛。围墙内,终于成了适合冬眠的季节。15单眼之后,世界变了很多。藏嘉河失魂地回到家中,她首先看到父母担忧的神色。以前不会的。自己一直很规矩,忙碌的父母也很少看自己几眼。后来她夜晚出来喝水,听到母亲在讲电话。她才知道自己被怎样形容。孤僻、怪异、自闭、想不开。然后她听到冬被怎样形容。“是吗?一个植物人……想不到嘉河只对一个植物人开启心扉。那个男孩我知道。他很可怜,听说是和父母一起出了车祸,他父母当场死了,他被他妈妈抱着,但还是受了重伤。家里又只剩下哥哥,靠救济过日。他这辈子是完了,听说他已经不可能醒过来了,只是在苟延残喘。甚至有说那场车祸是他爸爸惹上官非,而招来的谋杀……希望不会波及嘉河。”母亲放下了电话,又熄掉灯,回房间去了,没有发觉瘫坐在走廊地上的嘉河。怎么可以这么说你?你明明还生存,我记得你的脉搏。我听过你的事。我因为你才看见烟火。“他这辈子是完了。”不。本来你一直是夏和秋喜欢的弟弟,他们不放弃地每天和你诉说事情,希望你醒来。本来可怜、苟延残喘不适合你,应该用耀眼、幸福。本来你日子清淡闲适,没有什么伤你的流言。本来……如果你没有遇见我。对了,是我不好。把这些统统带给你。嘉河的痛觉在寒冷中特别敏锐。之后嘉河接受父母的建议,开始看心理医生。母亲劝她不要去看冬,她点了头。藏嘉河从此成为“因无法接受意外而轻度自闭的病人”。第一次去看心理医生时,嘉河撑这伞,觉得冬天在雨中更冷更冰。难怪他会睡着。难怪她在心里瑟瑟发抖,只敢悄悄藏起那个冬眠的影子。冬天是块锐利的小石,不痛不痒地击中藏嘉河的死穴。16眼睛还是要到医院复诊。但嘉河不敢去看冬。也许冬也希望不被打扰,嘉河受不了再带给他伤害,因为那也伤到自己。只是嘉河也清楚,现在自己做的事也没多大意义。例如看心理医生。她的孤僻被认定是眼伤后出现的,医生只针对这治疗,却不知问题一直存在。嘉河还是嘉河,造成她的问题的绝不会是那只瞎眼。就连她也忘了什么时候开始习惯隐于人群,对外界漠不关心,又是什么时候乐于此道。右眼受伤后,大家注意她了,才发现她古怪,然后恍然大悟,惊呼“她因为受伤心灵受创”!想道这,嘉河冷笑。春节过了,不久就道春天了吧。听天气预报说,今晚最后一股冷空气来袭,过后这个冬天就会结束。看着已经长出芽孢的树枝,嘉河想这个恶梦的冬天要结束了。可是。这个冬天,是遇见冬的冬天。不留恋吗?假的。经过冬的病房时,嘉河本想直接走过去,却被一个温柔的声音叫住。夏站在那里,身边是一贯冷漠的秋。可是嘉河看到夏一脸苦笑,顿时心里不踏实了。“藏嘉河,”夏扬了扬手中的照片,“谢谢你。”嘉河明显地感到他声音在颤抖。不安在扩大。是冬有什么事吗?突然的念头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觉得自己站在冰冷的湖边,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她忘了顾忌,急切地问:“冬发生什么事了吗?”夏的脸色变了。勉强的笑容也挂不住了。最后是一直沉默的秋回答她:“冬病情恶化,医生说恐怕撑不过今晚。”17“怎么……可能?”嘉河扯开一个难看的笑。气氛凝重。冬要死了。这次不是睡在冰棺理等待醒来的吻,而是彻底的被大雪埋藏,哪里都找不到了。嘉河不算认识他,但心痛、无助和孤寂真切地折磨着她。三人都没再说什么。然后嘉河飞奔出医院。回到家,她把之前所有的照片拿来,又翻出几张CD,出门后又买了一大把太阳菊。嘉河不信。她不相信他就这样离开自己的生命。他明明在她心里,这么鲜活地活着。英俊的脸,飞扬神采,陪她过冬。她甚至不想分清臆想与现实,几乎要以为冬昏迷前认识自己。可是无论如何,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不要他死。我的冬天还没完,陪我过冬的人却要早一步离开,留我面对最冷的日子。落光了叶的树枝会划伤我,红色的血白色的雪将我埋葬。可是我会不甘心,我会恨,为什么埋怨命运。你也会恨吗?半年的冬眠,等来的却是缄默地死去,如同枯叶?她再度回到医院时,夏和秋都面带讶色地看着她。她越过他们面前,坐再冬的床边,不断和他说自己的事。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黄裳和她的友谊到两人的决裂,从兴趣到琐事。藏嘉河三个字写出来简单,十几年的历程说白了不过几百字。但嘉河心里的感受,居然不是简简单单可以说完。她一直讲,连夏秋都离开病房,留给她空间。可是冬的双眼依然紧闭,不正常的热度也没退去。只有天气,越来越冷。“不要……”慌乱地低吟着,嘉河经历着从未有过的伤心。这是个比自己失去眼睛更可怕的事实。18睁着水朦朦的眼,嘉河看到冬的手指动了,立刻大声叫人,又按了铃。不一会,冬的病房变热闹了。夏、秋和一个高个子青年冲了进来,三人伏再冬床边,不断叫唤他,嘉河被挤到床尾。医生来了,看了冬的情况。本来嘉河燃起一线希望,可听到医生说“回光返照,准备见他最后一面”时,她觉得有什么崩溃了。漫天雪花再心中落下,一片片盖住冬在心中的影子。夏第一个止不住哭了。然后众人看到冬唯一的左眼,微微睁开。眼里开始是没神的,渐渐地才有了点焦距。受感应似的,嘉河睁大左眼,捕捉他每个神情。冬动了动嘴,像想说话,但久久不动的身体似乎无法控制,发不出声。秋急忙俯身去听,但还是听不到。终于冬也放弃了。嘉河看到他那星点的焦距也散去了,眼帘缓缓下垂,可是嘴角有了些微变化:一丝难以察觉的上扬。“你在笑吗?”嘉河不自觉问出口。三个男生听到,都有些愕然地看看她,又回过头去看看他。冬最后的目光放在了她身上。她清楚看见了,他舒展的眼眉,他试图向两边延伸的唇。未完成的浅笑,就这样随着他的眼睛闭上,冻结在他的脸上。“你在笑吗?”像没有反应过来,嘉河又低声问。男生低泣,病床被推走,一切像另一个世界,嘉河只是站着,直到感觉久蕴的泪无声地划落。围墙塌下来了。冬天的阳光照了进来,温度适中,并不燥热,只是暖暖地融了冰雪。水流因此暴增,冲破了她的围墙。心里的冬天化成水流涌出身体。她哭得忘了自己曾引以为傲的“坚强”。她曾以为所有的悲伤都会在冬天结冰,放在心里,她宁愿被冰冻伤,也不愿它们融成软弱的泪。但是这次她觉得哭得快要干涸了。她忽然想起过去她问过夏,为什么冬要起名叫“冬”。夏当时还是笑得开心的:“因为大哥是春天出生,四兄弟的名字就这么沿袭下来了。冬排行第四。”嘉河却不赞同:“可是我认为这个名字不适合他,他的气质不像冬天,更像夏天吧。”但现在嘉河觉得冬像冬天。醒着的他是冬阳,温而不灼,明媚雪亮;眠着的他像冬雪,厚厚地堆积,沉沉地埋藏,平静,悠然。最后一股冷空气离开了这个城市。冬消失在世界上。19夏微笑着替嘉河开了门。嘉河与秋打过招呼,就走进了他们的家。素净的客厅,有点乱但并不脏。嘉河立刻被窗前的画架吸引。是夏的吧。“那是半成品。”夏端了茶出来,说:“先别管那个,你最近还好吗?”嘉河笑道:“当然。我没再看心理医生了,他还劝我不要,但是我和他说,我刚真正认识了一个人,他会成为我的力量,所以我没关系了。”夏只是微笑着看着远方。秋在一边摆弄棋子。一时间屋子里只有风轻灵的声音。嘉河看着画架上的画。素描的底稿只上了一层色。可是画中垂死少年的笑容是那么安详。你在笑吗?“……嘉河……嘉河!”“啊?”嘉河这才回过神来。身边的好友魏莹追问着:“然后呢?”“然后啊……就是做了视网膜移植手术,休养了半年,现在在这儿重读高一啊。”“你喜欢那个男孩吧?你爱他吧?真的没有然后了?”嘉河向她吐舌头:“花痴!我没有爱上他啦,只是他对我很重要。”其实也没有然后了。只是偶然会像刚才想起他。只是有一次,为复学翻找病历资料时,无意中发现视网膜捐赠者叫“杨玙冬”。惊讶之后又觉得理所当然,且不论他与她一左一右的巧合,就凭夏秋都认识她这一点,事情就合理多了。我现在眼里看着的,有多少是你看过或想看的呢?我不知道,但我想,我要看见很多很多。总会看到我的,也是你的明天。望出窗外,是光秃的的树枝,清澈苍蓝的天空。这是新一年的冬天了,嘉河想,现在才过了一年。“魏莹,新年时我们一起去江边看烟火吧?”20这虽然不是一场爱恋。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2009-02-04 作者:绿窗文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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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消逝的流星

    华南农业大学绿窗文学社荐稿文/生物科学专业黄文达鲁迅曾经说过,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当一个人的生命消逝了,那么属于他的那颗星就会消失于空中。也许一个人生命的尽头,他的精神已经不能再支撑起躯体的重负,在最后的时刻,他由一颗星星变成了流星,划破长空而去。。。2009.04.21昨晚做实验又几近宿舍关门。。。今天感觉很累,不太情愿早起去上课。可是赖床了十多分钟后,还是坚持去上课。下到楼,看到那么多人排队买早餐,犹豫了一下,不吃了,直接去课室。早上的确很适合夜猫子睡觉,何况还有老师的催眠曲。双眼断断续续的打仗后,两节课下来,都不知道老师讲了些什么。下课后就立刻赶去实验室,今天看做了一个多星期的实验结果,竟然没有成功,又要重新做过,而且还是从头开始的那种。。。一个多小时后,做完一部分,去吃饭,然后又赶回实验室处理样品,之后就回宿舍。实验一直都好忙,作业也不少,就连五月的普通话考级也没多少空闲去学习,头发长了也懒得去剪。。。刚回到宿舍,就接到爸爸的来电,说爷爷可能过不了今晚了。我慌慌张张的说:我现在立刻回去。。。这个星期剩余的10节左右的课,让同学帮我应付。打电话和老师请了假,和一起做实验的同伴讲了接下来的工作,要辛苦他几天。匆忙收拾东西后,立刻去坐车。除了在车上,我一直都几近跑着追赶时间。心里真的十分着急,害怕未能见上爷爷最后一面。记得初三准备中考的时候,未能及时见奶奶一面,十分心痛。而今又是几近五月,弟弟也读初三准备中考。心里万分焦急,恨不得长上一对翅膀飞回老家。经过三个多小时的煎熬后,终于回到老家。家乡大屋里没有人,仿似本能的,我立刻跑去祠堂。我气喘吁吁,看到爷爷正睡在临时铺好的被子上,他还在急促的呼吸着。。。妈妈看到我,立刻拉我过去叫爷爷,和他说声我回来了。但他没反应,不知道是否已经失去意识。既便如此,我也觉得他是听得到的,因为他最乖最疼的孙子已经老远的赶回来看他了。。。自从接到中午的电话来,天空开始乌云密布,在空调车上更是冰冷刺肤。当回到家乡了,天空才放晴。。。不知道怎么形容才好,天气如心情,抑或心情如天气。妈妈叫我回家把书包放好,放好书包后。我又立刻跑去守在爷爷旁边,妈妈本来叫我吃饭的,但是我都忘了我有没有听到,只想立刻去守在爷爷旁边。看着他的,有我、爸爸、妈妈、还有伯伯。关于伯伯,妈妈过年那时候才告诉我一件不为我所知的事情:伯伯不是爷爷亲生的,奶奶嫁给爷爷的时候已结过婚,之后带着伯伯一起住。爷爷对伯伯向来都是像自己亲生的那样把他扶养长大。但是伯伯自从取了老婆后,几乎没回来过,我更是很少有机会看到他。记忆中(现在我还有的记忆中),很像我10岁前,见他带过自己的两个儿子来过看爷爷奶奶一次。再一次见到他,已是事隔多年,即2003年,奶奶去世的时候,现在见到他,却是在爷爷快不行的时候。真的很难想象爷爷不行后,他是否还会踏及这一片存放着他数不清的回忆的故土。03年见到伯伯,他已很潦倒,满身酒气的,我绝对相信那一阵难忘的酒气,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这一次见到他,不知是否可以用窘迫来形容他了。我才明白,原来房子里放着的那辆破旧的自行车是他的,真不敢相信他是骑自行车回来的。。。爸爸如今也是穷困潦倒,两兄弟都没多大出息。。。我是小孩儿,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如何,也没有资格去对他们品头论足。当他们问我关于我毕业后打算做什么,我心里真的没有底,因为觉得自己还什么都不会。面对着爷爷,我真的既害怕辜负他的疼爱和对我出人头地的期待,又害怕自己会颓废。。。回大屋洗澡,妈妈帮我把水煲热,妈妈和我谈心。她对我说,爸爸也和他一样,一反常态了。从来都反对我拍拖的老爸,居然和妈妈说我可以拍拖,他甚至害怕起我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他从来就是那么把我想得一无是处。如果我能找到自己心仪的对象,那就最好了,他们都会接受并同意的。他们当初不希望我在大学谈恋爱,现在却怕我会找不到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对象,那么希望我能遇上对的人。几个字:服了他们。。。弟弟刚好这三天要连续考试,没能回来。听妈妈说,弟弟有时会埋怨她把我和姐姐生的好看,而他自己却没有我们好。这句话道出了我那个时期那傻傻的自我认知,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候那个超不自信的我也曾多次不满意自己的长相。但是现在知道自己的长相没有五官不端正不猥琐已经是相当幸运的了,更何况他不胖也不矮呢。。。邻居婶婶过来问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她是我的一个很好很好的亲戚,就是她时常过来照顾爷爷的,对我们家超级好。她说爷爷应该知道我回来的,他可能留着一口气想等齐我们看他最后一眼。妈妈也同意她的观点。妈妈说,爷爷从小就疼我们三姐弟,在临终前至少要有个孙可以送他一程是很必要的。妈妈向我描绘过几个画面:我出生后几个月,家乡立刻就建了栋很大的新房子。他挑着两个大大的篮子,一边装着搬入新屋的东西,另一边就是对着他傻笑的我。爷爷以前养了很大群的鹅,他每次去放鹅的时候,就光着膀子背着我,一手拿着支长竹赶鹅,一手撑一把破旧的伞给我挡太阳。在江边捞小贝壳的时候,带着我到江边玩水玩泥沙。在耕田的时候,捻起裤脚入田泥里,左手捉着牛在前面牵着的犁,右手挥着鞭子,戴着顶草帽。而我还是被他背着,也带着帽子,依旧傻笑,很像爷爷耕田的节奏慢慢摇摆把我摇得很开心那样。我自己也慢慢回忆起:以前爷爷和奶奶还有其他老爷爷老奶奶一起打牌的时候,我总爱屁颠屁颠的和姐姐还有其他小朋友在旁边兜圈玩耍。而爷爷奶奶总是说这训那的,害怕我们受伤,每次都会给零钱我和姐姐买零食吃。每次都喜欢跟着爷爷和奶奶出去玩,经常吵着要带我们出去玩,不肯我们就会淘气的哭哭喊喊的。有一件印象十分深刻的事情,大概是在六七岁的时候。我感冒发烧得很厉害,睡在沙发上,爷爷焦急的到处找药。他那稍带粗心却不缺关心的慌张的身影,至今仍是记忆犹新。还记得当时他急中生智的独创疗法,真的记得很清楚很清楚。他拿着一瓶白花油(瓶子的样子还记得很清晰),用他粗糙的手指头熏上一些,然后一只拿着白花油的手轻轻打开我的嘴巴,另一只熏着白花油的手在我舌头上涂抹,感触到他粗糙的拇指沙沙的感觉。那一阵阵的味道是热热辣辣的,就像他对我的关爱那样,一种爷孙间亲情的滋味。还记得第一次看到,也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坚强无比的爷爷流泪,那种败给永别的泪。那是奶奶离他而去的时候,任何人的伤心都比不上他的那么强烈。因为当时痛失的是最疼我的奶奶,也是他的至爱,一生的至爱。虽然他们平时性格差异很大,但是很像特地为了互补一样。也许少有的作对一番,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默契与乐趣吧,来的速度快,彼此忘却的速度更快。爷爷一直守候着奶奶,一直到她走到生命的尽头,他们之间将世间最幸福最美好的诺言实现了:一起慢慢变老!晚七点多,只有我和伯伯一起守着爷爷,我对伯伯很陌生,大部分都是他问我答,不过也是可以体会到他对我的关心。不过有一句话,而且是在我刚回来一见到我的时候脱口而出的,就是:你长得挺矮的,比你弟弟矮好多。。。虽然他并无恶意,但是还是让我郁闷了许久,难道这个世界都在嫌弃我长得不高么,长得矮也没有触犯法律啊。。。之后是很长时间的沉默,我在写这日记,他在做什么我并不知道,也许只是在保持沉默。只听见爷爷干燥的喉咙,大口大口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他那只不时弹动的腿,爷爷现在能动的只剩下那呼吸的脸部肌肉和不时弹动的那条腿了。爷爷是自己的家人,而且有伯伯在旁边,我一丝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只是边听着爷爷的呼吸声,边挥着我手中的笔。祠堂和旁边的房子都是很老旧的瓦房,用来放柴草的。在沉默的时间里,一只猫在祠堂外的小道上经过三次,当它走过灯光后,在黑暗中停下,回望,和我对望了好几秒,它才走了。第三次经过的时候,伯伯用矿泉水瓶扔它,它被吓跑了。后来九点多,妈妈和我回大屋休息,又闲聊回忆爷爷以前的事情后。我叫她先去睡,她身体不太好,他说过自己熬不了夜。然后我一个人,坐在宽敞的大厅里,开着灯,打开大门的灯。在大厅里,边听虫鸣还有“咕咕咕咕。。。”的怪叫声和蛙鸣声,边写东西。心里瞬时打了个冷颤,因为我又看见了一只猫从门边走过,走过门口时,停下来往屋里看。这次我不敢和它对望,因为当时,只有我一个人在厅里。。。好在它很快走了。。。写到这里,再回忆起几次遇到猫的场景,真的有点害怕。虽然心有余悸,但是我还是继续写东西。。。我不时的往大门口望去,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有点害怕门外特殊的乡村式黑夜吧。。。之前奶奶离开时,我和姐姐两人还小。深夜中,大人把我俩留在小屋里守着奶奶。那时候我并不害怕,但是姐姐不知道有没害怕过。如今,三姐弟中,只有我回来守着爷爷,我也不害怕,但是这次我和妈妈都不用守通宵,爸爸依旧行他的子之孝一直守候着爷爷。妈妈说,有伯伯这个做哥哥的和他一起守着,起码都没那么辛苦,她说这个社会还说才生一个,一个去守着,没有兄弟陪着或是轮流,那可是多么的难熬啊。我这才理解到,原来传统的东西也是有它自己的根据的,历史的长河中积累下来的所谓的旧观念,至今也有它不容忽视的作用,也许很多东西,不是没有切身经历的年轻人口中传开的那样,说改就改得到的。妈妈还说,庆幸当时就算躲和罚钱也要把弟弟生下,爸爸那时说过不要我弟弟,现在他才能体会到辛苦。爸爸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一个孝字,还是至始至终都在他身上贯穿着,他坚持着,用它男子汉大丈夫的责任感与执着履行着。虽然他性格常偏急躁,甚至惹人厌烦,但他却是个好爸爸,同时,也是个好儿子。2009.04.22昨天很累,却是深夜一点多才睡着。今天清晨五点多就要和妈妈起来去轮班看守了。。。爷爷的活动比昨天要弱多了,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声。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依旧眷恋,仍然放不下。就像妈妈和婶婶说的,要等齐他的后代,才会了无牵挂的上路。虽然这样想,对仍旧残存一口气的他来说,会带有不尊重。。。但是老去的终将老去,他的儿孙仍会在脑海里,不停地重复从记忆中搜寻他以前的事迹。昨晚睡觉前,又和妈妈谈了一大堆话。忆起爷爷奶奶以前的许多事情,谈及老爸的臭脾气,论及姐姐的困境等等。妈妈当时嫁入这个家前,听过不少人说奶奶有多么的可怕,全村人都害怕她那刚烈无比的性格和三寸不烂之舌。爸爸的性格可能从她那里得到不少的真传,但是妈妈说在村里或村外,很多妇女都和她们的家婆家公关系不好,常闹矛盾,很多都很自私,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起。很多老人也很少有机会一直照顾他们的孙子孙女。唯独妈妈和爷爷奶奶未曾闹过矛盾,家里一直都很和睦。妈妈对两老很好,两老也很爱护和照顾她,而且把我们三姐弟从出生一直关爱到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刻,让妈妈不用操心我们,可以全心去工作。因为奶奶的性格很刚烈,她在的时候,最像是一家之主,没有人敢和她顶嘴,她说什么就什么。爸爸和爷爷都很听她的话,而且奶奶在教训爸爸爷爷还有其他人的时候,从来不会给他们留面子。但她和妈妈的关系却从来都是那么和谐,在外人看来显得不正常却又是妒忌得很。奶奶和妈妈向来都是把自己最好的给予对方,妈妈性格柔和温顺,妈妈也说我和她的性格十足一个饼印印出来的,爸爸也说怕我以后会被老婆欺负。。。我能了解到奶奶之所以给外人的印象不太好,但是家里却和和睦睦,全由她支撑着,这个家仿佛是她一手包办的一样。我想应该是她不容得外人欺负她的家人,她早已把自己幻化成为这个家最锐利的矛和最坚硬的盾,而这支矛和这个盾,从来都是对外不对内的。就像妈妈说的那样,她要是知道家里谁谁被欺负了,她不管对方是谁都好,她会直接找上人家的家门,把人家的长辈也训上一番。她对自己的孙子孙女是万般的疼爱,甚至可以把我们宠得捧上天。我怀疑妈妈说我老实容易被人欺负,想必很大关系来自于受到奶奶过多的关爱和保护,因为我是长子,三姐弟中从奶奶那里得到的爱护是最多的,我自己也一直深切的体会着。。。我问妈妈:“如果日后我有了女朋友,你会不会对她很好?”她说:“傻孩子,这个还用问吗,自己儿子喜欢的人可是自己的儿媳妇啊,肯定像自己的女儿一样那么亲啦!况且妈妈的性格不像你老爸那样烂,也没他那么口硬心软,对儿媳妇好当然是直接表现出来,不需要任何修饰和保留的。就像你奶奶以前对待我一样,这是我们一贯的家风,好的东西当然要保留并传承下去。”有人问过妈妈,要是儿子疼老婆多过疼自己,她会不会不高兴。妈妈说当然不会不高兴啦。因为她始终相信她自己一手带大的儿子,她相信自己对儿子所给予的教育,对懂事的儿子她从来就不曾怀疑过。而且儿子和他的老婆恩恩爱爱,高兴还来不及,每个家庭的长辈不都是充心希望如此的么,怎么会去计较这些微不足道的得失呢,况且又有哪个父母会希望看到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闹矛盾。。。妈妈真的是一个宽容大量,善解人意的好妈妈!天亮了很多,妈妈去买菜做饭,只有我一个人守着爷爷。爷爷现在是断食的第三天,水也没喝,一喝就会呛到,他的呼吸不太顺畅,双颊凹陷,想必他的喉咙十分干燥,万般难受,看得我真的很心痛。但现在能做的,就只有守在他身边,等待着他生命的渐渐耗尽。。。有几个亲戚过来看他,问候他,都慰问到:老叔,你不用牵挂那么多啦,你的儿孙都很好,阿达(我)也那么远回来看你了,在这边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可以安心啦,不需要再挂心了。。。姑姑也来看他了,姑姑看到爷爷,红着双眼问候着,泪水是强行的忍住了。姑姑过来和爸爸打点了一下爷爷的事,回家去忙了,她真的很忙,还要顾这顾那的。从亲戚口中了解到,爸爸真的有点过分甚至让人讨厌。让他回来照顾爷爷,他却只是像找个偷懒不去工作的借口,经常去打麻将。还嫌弃不能自我照顾的爷爷脏,那可是他的亲生父亲啊。。。每次都是等到弟弟放假骑车回老家,给爷爷洗这理那的,喂他吃饭。若要爸爸给爷爷喂饭,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见到亲戚也不怎么叫一声,哪怕那些是他的长辈。他还总教育我和弟弟见到长辈要问好,但是他自己却不能好好做到。亲戚对他的臭行为也不齿,他们都很庆幸的说我和弟弟一点都不像他。。。前两天帮爷爷做最后的洗澡的时候,老爸嫌他脏臭,居然说出钱请人帮洗。亲戚都骂他:“你是他唯一的亲生儿子,这些事情你不做该谁做,你以为自己很多钱来请人吗?”但到最后,老爸那条懒猪还是请了个人,让他和伯伯一起给爷爷洗澡。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老爸才好,之前还以为他是孝顺的典范呢。。。亲戚都说,好在有伯伯在这里,要是单靠爸爸根本就靠不住。昨天早上,亲戚和老爸还有伯伯几人将爷爷抬到祠堂来的时候,爸爸居然戴着口罩,爷爷都洗过澡而且还没断气,那是何等的不敬。。。2009年4月22日,18:40,爷爷的呼吸突然变化,呼吸几欲不能,头部开始稍微仰抬。当时只有我和伯伯在,伯伯立刻叫我跑回大屋叫爸妈过来看爷爷。我飞快的跑去叫了他们过来,回到祠堂,爷爷只剩一点点微弱的呼吸,最后呼吸没有了,心跳的胸口起伏渐渐消失,18:50左右,爷爷溘然长逝,享年88岁。。。爸爸打电话通知了亲戚,19点多,多个亲戚过来给爷爷上香,一起商讨接下来要办的事情。20点多,亲戚散去,我们四人继续守夜,21点多,爸爸回大屋休息,近0点,爸过来和伯伯一起守夜,真的太辛苦伯伯了。22点多的时候叫妈妈先回去睡觉,我和伯伯两人守着爷爷,之后等老爸过来换班,我才自己一人回去大屋。但妈妈说不敢一个人回去,要等久点和我一起回去。。。回之前妈妈对爸爸说房子大门口的灯坏了,爸爸说他已经将它修好了。在和妈妈一起快到大屋的不远处,看到门口的灯一闪一闪,待我俩差不多到门口时,灯突然就好了,感觉好奇怪。。。18点30分左右,我第五次见到了黑白色的猫。这次,它在祠堂门口望了我一次,走远了一些,又望了我一次,最后在一块烂木头上,磨了几下前爪,之后走了。。。之后,祠堂内有两只蝙蝠在飞着,鸣叫着。最后,爷爷不久就呼吸开始变化,最后真正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蝙蝠不久也飞出祠堂。。。补充:负责办红白事的那个亲戚老爷爷说过,要我们好好看着爷爷,无论断气与否,一直好好照看到最后。最重要的是阻止猫进来,猫很灵异也很坏。要防止猫从爷爷身上跳过,万一跳过,它会既灵活又快速,挡也挡不住,而且害怕猫跳过后会带起爷爷也瞬间跳起来,如果真的那样会吓坏我们,而且极不吉利。不知道那些话是真的还是吓人的,也许我看到的猫平时也常经过这里,又或许是偶然路过也不一定呢。。。2009.04.23今天天还没亮,爸和伯伯实在是太累了,四点多,爸回来大屋叫我和妈妈去轮班。。。我因为前天走的过急,连内裤都忘了带,长袖衣服都没拿。这两天都穿短袖,虽然我还嘴硬说不冷,但是双手却是环抱着。妈妈说我要是冷了,就烧点纸钱给爷爷,我一会儿烧一些,烧了很多次。在乡下连内裤都买不到,害的要亲戚开车带我出去镇里买。。。我乡下的妇女和做孙子孙女的一般是不用负责看守行将逝去或是逝去的人的,教条里也没有强行和明确的要求,而且他们一般不愿意看守,他们可能因为和老人的感情不够深厚,内心或多或少会感到害怕。而必须负起这个责任的是他的儿子,因为女儿嫁出去了,有她自己要顾着的一头家。但是我和妈妈都看守着爷爷,因为这不只是出于我们对爷爷的孝顺与尊敬,还有对爸爸和伯伯辛劳的体谅。觉得妈妈真的很无私伟大,她是一个很有责任感的儿媳妇,我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支持着她。生命中要学会感恩,为那些曾经为我们付出过的人感恩。爷爷一辈子都任劳任怨,不曾要求过什么人给予他什么。爷爷辛苦赚来的钱都是交给奶奶保管和使用的,奶奶去后,就将任务交给了妈妈,而从不考虑交给老爸,因为他们更加相信自己的儿媳妇节俭的美德。奶奶妈妈给他买什么他就用什么,给他买什么吃的他就吃什么,他没有过什么不满,只除了在他觉得买来的东西显得浪费和贵的时候,才会说上两句。爷爷穿的很多都是捡爸爸的,很多都很烂,他最爱穿的是绿色的军鞋,我军训时穿过的军鞋,他说要给他留着。就算是在我出生后搬进新屋,他还是睡他的破旧床,家里也就只有他舍不得他那个破烂的窝。以前,奶奶患过胆结石,做过手术割过胆囊,不太能吃肥猪肉,爷爷只有几颗牙齿,吃不太到瘦肉。妈妈把瘦肉给奶奶吃,肥肉给爷爷吃,自己啃那些多骨头的肉,而奶奶多把瘦肉给我们三姐弟吃,而我们把哪怕是一点的肥肉都挑去,给爷爷吃或扔掉。爷爷最喜欢最常吃的是梅菜煮肥猪肉,可能是因为吃得多,我也很喜欢吃梅菜。后来我们慢慢长大,也学会了把好的让给长辈。而老爸,不单是不懂得节俭,更是很少会去考虑他人的感受,有多少就花多少,多少好吃的他就吃多少,实属即时享乐主义派,以为自己很潇洒,很少会去为以后的事情打算。全家人就他那么烂性格,全家人里除了他,都是拼命节省,总为他人和长远着想的。听亲戚和妈妈说,伯伯也是有苦难言,都56岁了,辛苦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自己的房子,总租着别人的房子住,很晚结婚,儿子也没有读书的天分,读不了书。两个儿子比我还小,爸妈都有姐姐的两个外孙了,而他自己那么老,还是做建筑那么辛苦的工作,一个人在外面熬世界,到现在都还抱不到孙子。我对伯伯的了解实在是太少了,也许他们不说,我至今还是很难从他那历经风霜的老脸和饱经沧桑的双眼中读出他背后的悲苦、辛劳和无奈。伯伯虽然穷,但是他还是不会忘记自己的良心和辛劳的习惯,出不了钱却还有心还出得了力,他用他勤奋勇敢的心和全心全力的行动,陪着那个抚养他到成人却不是他的亲生父亲的至亲,一直到最后。。。这一天,天空没有下雨,爷爷身后事按照传统的仪式很顺利的举办完。钱,真的犹如流水般的花去,原来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尽管不会带去一分一毫,但是棺材本真的要好多好多。。。现在的我,已不再是孩子气不懂世事。关于奶奶,实在有太多未曾为她做到的事,太多的遗憾。我决定对爷爷的老去,绝不能有半点的遗憾。一直都没休息,不停的为爷爷的后事忙个不停。从复杂的乡俗仪式,入棺,到殡仪馆(爸爸不想让我跟着去,说我还太年轻还在读书,最好不要去那些场所,但是我始终坚持要一直送爷爷到最后,爸到最后也没我办法,只好让我去),到入土,我一直都在,都陪着他——那个最疼我的爷爷!“走好吧!安心的去吧!”每个人都重复的在心里对爷爷说着。。。这一晚,属于爷爷的那颗星星,释下重负,成为了闪耀着拖着长尾的流星,划破黑寂的星空,他,去追赶奶奶了。。。铭记心中(纪念爷爷)2009.05.13本以为一切都那么平常,抒下一颗平静的心给“节哀”,可是每当平静的时候,总会碰触那一片,与其共有的记忆,回忆中的存在与现实中的不在,总会在心灵中形成,一处空虚,一份寂寞。熟悉的面容,转瞬间便悄然离去,生与死,该如何去感慨?视线再也无法触及,那一份亲切,心在人不在,缺失的,是彼此的关爱。我思故我在,可他,却不会因为我的思念而存在,他只可活在我的心中了。。。

    2009-10-06 作者:绿窗文学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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