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有志是一个傻子。
他来到一个办公桌前,看到桌面上都是写白色的纸纸张张,眉头皱啊皱的,原来歪到一边的嘴又向上咧了咧,便突然猛地一扫,“哗啦哗啦”纸全扫到地上去了。
不是这些东西……
旁边还有个掉了绿漆的铁柜,李有志拉了拉把手,柜门像在挣扎一样,拉一下,出来一点,就是打不开。李有志左手撑住左边框门,摸起来尽是粗糙的铁锈,咬住了牙,猛地一拉,开了,差点令他自己刹不住,退了一小步。
里面仍是许多白色的纸纸张张,却夹着一个红色的本子……抽了出来,上边几个烫金的大字。
李有志拍了拍上边的灰尘,盯着上边的几个大字辨认了好一会儿,嘴角又向上咧了咧。
笑了……
甲一篇
80年代,邛峡山的环境优美,空气、温度都适合,生长着大片的冷箭竹,大熊猫随即而居。
箭竹生命黎顽强,有较强的更新能力,但竹种十分单纯,一旦环境急剧变化,便会大面积竹林开花,随即枯萎死亡。
有一年,邛峡山冷箭竹大面积开花,以竹为食的大熊猫遭遇悲剧,灾后发现大熊猫尸体108具,抢救无效死亡33只,共计141只。
为什么被称为“进化较完美”的熊猫会如此脆弱?为什么只是冷箭竹的原因就导致了这场悲剧?
人类,由于人类的压迫猎杀,大熊猫以“岛状”隔离而居,且渐渐退缩于山顶,近交现象降低了其幼体成活率及对疾病的抵抗力,也导致了它们极为挑食, 主食的消失将会使圣洁之灵的生命无任何回旋余地。
箭竹在枯萎前绽放出它一生最美丽的时刻,难道真的要以数以百计的生命作为代价?
甲二篇
李有志特意地双脚用力踩在残枝枯叶上,走起路来一顿一顿的,伴着脚下碎裂的声音。
唉,跟人玩摔跤又输了,还被人笑了一顿。
他一委屈就会有个很奇怪的表情,眼神变得像瞪着人一样,上嘴唇用力把下嘴唇顶出来,脸还有点皱,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终于爬到半山腰了,李有志,每次心情不好就回来看他爹李老四砍树,似乎这么高大的东西的倒下会令他有快感。
李老四看到他这表情,心里即明白怎么回事了,走过来摸摸他的头,又在肩膀上用力摁力一下,便又转身砍起树来。
李老四伐树的业绩在村里可是出了名的,由于他性格善良敦厚,乐于助人,所以大伙儿总会为他提供许多有用的信息。他砍的树,量多质好,连村长都亲自表扬了他。
“噼啪”一声,又一棵树倒下了。
李有志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过了几天,李老四到别的林区去砍树了,写了信回家来:“我过几天就回,勿念”。
乙一篇
有文选记载,1974年至1976年,是大熊猫生活史中的饥饿年代。
人口数量的增多,导致人类不断地向森林进军,竹林面积大幅度减少。
调查队员们于深冬时候,踩着没膝的积雪,进入一片枯萎发黑的竹林,在雪地中犹如一片烧伤的皮肤,一股衰败的气息。队员们每走一步,越发觉有种死亡的气息愈发强烈,进入深林时,竟发现了熊猫的尸体——有的已经腐烂不堪。令人惊心动魄的是,尸体不断地被发现,山林踏遍,一个苦涩的数字令一个个队员都心如刀割一般的震撼:138只熊猫陈尸山林!
调查队的兽医专家张安居连续解剖了13具熊猫尸体,个个胃腔空无一物,有的肠子透明发亮,可见当时是何等的饥饿!
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当一连串无上珍贵圣洁的生命被毁灭时,难道还仅仅能用“悲剧”两字来形容?
乙二篇
李有志一把抓起一堆碎石头,坐在了路口石头上。
狠狠把颗石头往前一掷,一只正在吃谷的鸡被惊得跳了起来。又抓了几颗朝鸡群里扔了过去,顿时鸡飞鸡跳乱成一团。
“李有志你又犯傻!去去去,你大爷我今个儿脾气暴,惹急了有你受的。”张老三大声喝斥着,不敢动真格,毕竟李老四他还是尊敬的,他的傻儿子得照顾着。
见李有志走开,张老三也放心回了里屋,突然“哐啷”一声,窗户竟被人砸了!
李有志气喘吁吁地跑回家里,锁上了门。他爹借了点钱,承办了一间林场,规模越来越大,忙得家也不回了,所以李有志总是想爹想得不得安宁。
桌上放着李老四刚来的信,李有志呼呼地喘着气,用指甲一点一点把封口打开,封太死了,顺线撕了下来,终于看到了信:“林场办的不错,一天赚得了几百块。今天进老林子看了一下,哈,还看见大熊猫了,小时候见过一下,那憨样子挺讨人喜欢,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怕人,咱这区竟也有大熊猫啊,真是县里的福分……”
结尾写道:“我过几天就回,勿念”。
丙一篇
“过去了,总听见刀斧砍伐最美丽的森林的声音。中国本已残缺不全的原始森林,遭破坏的速度快得令人震撼。树砍了就再也不能回复原貌,大批的灌木和其他必须大树树荫下生存的植物,都会随着大树一块儿消失,还有所有不分大小,需要森林才能生存,延续物种生命的动物……
凡是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到的宇宙神妙,因以我为中心的盲目追逐物欲而变得单调无聊。不久,马和猪,小麦和马铃薯,就要取代林中成千上万的生命——上帝造来跟我们共同生活的动植物。他们也有生存的权利,我们却消灭他们,残暴得令他们无法生存……难道说造物者在地上创造那么多样化的生命体,每个都有独特的优点,它们本身都那么完美,只不过是为了让它的杰作——人类,把它们永远毁灭?”
——大卫神父《最后的熊猫》丙二篇
李有志猫在鸡栏边,眼镜发了亮似的扫过张老三家的每一只鸡,手还磨啊磨的,磨到汗都出了。
眼里亮光顿时一定,一只铁钳般的手抓在了一只鸡的翅根上,五指紧拢,鸡死命地拍动着翅膀挣扎,鸡爪子挥得像僵着了一样。
李有志飞快地向林子里跑去了。
又找着它了,按着李老四信上所描述的,李有志又见到了大熊猫。听老爷子说它属山神之灵,以肉为食。可眼前这令人喜爱的大个子……它挺着肚子坐在地上,一身黑白相间的皮毛让人顿时像被纯洁洗涤了杂念一样,象牙般雪白的爪子笨笨地拨弄着那张憨厚的脸,让人看了心都软软的。
李有志轻轻地把鸡放在它面前,鸡抖动了几下,它却无动于衷,难道他不吃鸡?李有志心想。
那一下午,李有志都一直蹲在旁边看着这位大个子。
本想看到晚上也不回去的,但今天爹的信要来了。之前听李老四说,他被县里评为“十个杰出劳动者”,现在正带领着全县的伐木业不断向前发展。
信上写着:“没想到还能为县里出一点力,上个月领导发下‘伐木许可证’,得砍几千倾林木……全厂听到后很高兴,大伙儿拼全力做了一个月,可昨天发生了一件大事……我得去确认一下……已长大了,要好好照顾自己了。”
信的结尾写着:“勿念……”
尾篇·始篇
这几天村里沸沸扬扬的,大伙儿都在议论着县林场发生的事。李有志走到哪都听得到,知道了这件事的很多,很多……
他来到一个办公桌前,看到桌面上都是白色的纸纸张张,眉头皱啊皱的,原本歪到一边的嘴又向上咧了咧,便突然猛地一扫,“哗啦哗啦”纸全扫到地上去了。
不是这些东西……
旁边还有个掉了绿漆的铁柜,李有志拉了拉把手,柜门像在挣扎一样,拉一下,出来一点,就是打不开。李有志左手撑住左边柜门,摸起来尽是粗糙的铁锈,咬住了牙,猛地一拉,开了,差点令他自己刹不住,退了一小步。
里面仍是许多白色的纸纸张张,却夹着一个红色的本子……
抽了出来,上边几千个烫金的大字。
李有志拍了拍上边的灰尘,盯着上边的几个大字辨认了好一会儿,嘴角又向上咧了咧。
笑了……
是“伐木许可证”。
刚想打开把它撕碎,李有志猛地发现,本子里包着的已是一团碎纸……
1976年,138只大熊猫陈尸山林,举国震惊……
负责人李老四因愧自杀……
那年,李有志仅十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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