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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飘 中国女人【第三章】

    第三章 1炎阳高挂,树上不停的蝉鸣声令人感到天气更加闷热,好像喘不过气来了。郑春和丝毫没感觉到这一点,他穿了套崭新军装,肩章在阳光辉映下分外鲜艳夺目——他接到了调职的通知。 郑春和边走边美滋滋地想着同伴们半羡慕半妒忌的话语:“这个老郑,一眨眼竟成了‘油水官’,猪笼进水了。”“还是朝廷有人好做官啊!”“老郑,啥时候也拉兄弟一把,哈哈!”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正迈着军人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走回家。又高又瘦显得略弯的背挺得直直,单眼皮小眼睛光芒四射。 “利华,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的调动终于搞定了!”郑春和跨进房门,边脱外衣边高声喊道,顺手拿起椅背上的毛巾擦去满头满身的汗。 “啊,真的呀?”叶利华正从女儿房间走出,听丈夫这么一说,兴奋地拍了几下手。怕影响孩子温习,她带上房门,推着丈夫走回房间。望着春风得意光芒四射的小眼睛,她急急问道:“调到哪个部门?什么职务?” “军需处处长!”郑春和把外衣往妻子手上一甩,满是自豪。 “太好了,这是个肥缺,比带兵强多了,整天价没日没夜的。”叶利华得意地望着他,一连串的话似轰炸机般猛扔出来:“我早就说过,当官得挑个好位置。俗话也说‘宁做鸡头,不当凤尾’。现在你捞个正职,收入高了,也不用那么累。光会出死力气干活,有个屁用?还不如搞关系来的快。还是我的主意好,走邵主任这条路线。” 于是便想起当初她提出条件时,邵长河那气得紫红的脸:我不会拿原则做交易!老郑当时还被老领导的义正词严吓得心里直发毛。这不,为了漂亮的儿媳,他还不得“低下高贵的头”?屁,什么原则! 郑春和的方脸盘霎时红了起来,讨饶似的揖了揖手:“好喽好喽,我的行长夫人,小声点儿,小心给孩子听到了,影响不好。这一切全是你的功劳,行不?” “那当然!”叶利华依然不依不饶:“哼,他们当时还瞧不起我这“随军家属”呐!”这才把军上衣挂上衣架:“对了老郑,你看咱们啥时候到邵主任家表示表示。” 郑春和不解地问道:“表示?!” 叶利华嗔道:“真笨!要是以后你升师级什么的,说不定还用得着邵主任。” “对对,还是老婆考虑周到。是了,你打算送什么礼物?这可不能太轻喽……”见妻子瞪大了双眼,到了口边的话便打住了。 叶利华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你放心吧,经常有企业送东西来银行,我看看有哪些贵重点的,拿去送邵主任便是了。” 郑春和伸出大拇指:“真有你的。怪不得人家说:‘买东西的人不用,用东西的人不买。’你是活学活用的典范。” “废话,难道要自己掏腰包送礼?我这行长不白当啦?” 趁老婆高兴,郑春和小心问道:“对了,你几时兑现对伊婷的许诺?” “这不容易?我分管信贷,调个把人到信贷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她得意地向丈夫挤了挤眼睛继续道:“说实在话,我不帮伊婷帮谁?一来邵主任他们感激我,我们还不是想咋样就咋样?二来伊婷可以做我工作上的帮手。放心,过个十天半月我就把这事办了,也让老主任高兴高兴。我还准备提拔她当信贷科长,这样对付袁大头也多个人!”这最末一句刚要出口便打住了。 储蓄所主任方大任来到埋头整理钞票的伊婷面前,脸上堆满笑纹,声音有点讨好的味道:“阿婷,人事科通知你明天去报到。” “报到?”伊婷楞楞的看着方大任。 “是的,调你去信贷科!” 伊婷的手猛抖一下,那摞脏兮兮的残钞滑了一地。她差点大声喊了出来:将近两年了,我才盼到这一天!她弯下腰一张一张捡起钞票,好用这短暂的时间强按狂跳的心。方大任随即蹲下帮忙,还对她说着什么。她冲他笑笑,可他究竟说什么,她仿佛听到了,也仿佛听不清。只见到他的嘴一张一合,嘴边涌出一些“泡沫”。 伊婷好不容易才定下心来,只听得方大任道:“前两天叶行长找我,问了你的表现,我还把你夸了一通。”他用舌头把“泡沫”舔了一下,语气变得非常关切:“不用点钞了,现在就埋数(结账)吧。搞完后与华仔把工作交接一下,回家休息休息,明天再去报到好了。”顿了顿,语调变得有些酸溜溜的:“你真好彩数啊!下面的网点好多人十年八年都上不了科室,你来这儿才一年多就上调了,还是信贷科呐。阿婷,看在一场同事的份上,以后有啥事发生,可要帮我说说话啊。” 伊婷笑笑,心道:其实咱俩半斤对八两,你靠的是袁行长,我靠的是叶行长。可他毕竟是袁行长“机关枪才扫得着”的亲戚,她不敢开罪他,嘴上还得恭维:“方主任别这样说,我消受不起。其实我哪能和您比呢,您来银行才一年,就升了主任,说明您很有工作能力。所以啊,还得请您多多指点。也谢谢您在行长面前为我说好话。” 经这么一捧,方大任舒坦极了:“阿婷的嘴巴真行。有进步,有进步!哈哈……” 2冬至将近,海南岛的白天依然阳光灿烂,穿件薄单衣上工,也不觉得很凉。 7点刚过,荆惟力穿着园领衬衫,披一件打了补丁的单衣往山上走去。几个年轻人扛着开山斧跟在他后面。没走多远便被大刘喊住了:“阿力,下工后到我宿舍来。” 大刘1米72个头,身材结实胖敦。短短的头发下一双不太有神的眼睛,因是单眼皮,显得有点小。笔挺的鼻子、宽大的嘴巴却显出刚毅有主见。因工作积极又是“红五类子弟”,他很早就被队长俞大海相中,当上班长。为了回南州,他一直不肯在农场找对象结婚。自打“政治学徒”丧失劳动力,尽管百般推脱,他还是被提拔为副队长。老队长总舍不得放他走,他便成了队里最后批准回城的知青。 荆惟力站住了,回道:“我已吩咐阿兰今晚收工后做几个菜为你饯行,本想放工时才对你说的。” “我那儿还有一瓶九江双蒸,我想今晚喝了它。” 荆惟力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让阿兰炒两个菜,搞点花生米,拿去你宿舍下酒。” 大刘道:“行。到时把阿兰和鸿儿也喊过来,我还要送点纪念品给我干儿子。” “算了。”荆惟力摇摇手:“阿兰要上早班,鸿儿又早睡,咱们还是自斟自饮吧。” 血红的夕阳晃晃悠悠滑向山那边,开山劈岭的人们肩挑干柴树枝,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坐落山间的生产队。四周环绕的山林“呜呜”响起山风,这时才感觉到,冬天来了。 荆惟力提着用毛巾覆盖的篮子来到男宿舍。 破损不堪的书桌摆上几碟小菜:炒鸡蛋、焖肉、萝卜丝,还有一小碟炒花生米。荆惟力打开瓶盖,把酒倒入口盅,递给大刘。房间有点透风,大刘把那件打了不少补丁的外衣套上唯一的破旧毛背心。 “唉!”荆惟力长叹一声:“一同来的知青都回去了,现在连你也要走了,就剩我独自留在异乡。” 大刘是他贴心换命的至交,自伊婷离去后,不知多少次使自己从痛苦中解脱出来。那次对“政治学徒”采取极端行动,几乎陷进那浑蛋设计的陷阱,是大刘从几近绝望的境地把他解救回来。一次次的开导、劝慰,恍如昨日。如今他也要永远离开农场,离开自己! 荆惟力越想越心酸,黑黑的瞳孔闪着泪光。 大刘猛喝一口,把口盅往桌上重重一放,酒花四溅:“俗话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正所谓食尽鸟投林啊!咱好歹也相处了这么多年。其实,你娶了阿兰这么个老婆,也该知足了。要是能娶她,我绝不回南州。” 酒后吐真言。 这么些年来,大刘只对俞兰动过心。与其说不找对象是为了回南州,不如说他一直对她不舍。可俞兰喜欢的是荆惟力,他便把心事埋在心底。荆惟力十分了解大刘的心思,对他的为人更是十分敬重。 “阿兰是个贤妻良母,我真的很知足。”荆惟力道:“只是孩子们咋办?世世代代生活在深山老林,当一辈子山民?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城市,也不知道南州在哪里!为这,我的心一直不得安宁。”  “俗话说,有得便有失。虽然我可以回南州,但年纪也不小了。工作没着落,有没人肯嫁我还是个问题,城市的女孩不比山里。”大刘使劲摇晃着脑袋,他已有几分醉意:“其实啊,我找老婆要求并不高,是个女人就行。哈!”遂举起口盅嚷道:“今朝有酒今朝醉。” 荆惟力把杯子使劲与他一碰:“才喝这么点就成酒仙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醉了好,醉了好。”大刘又喝了一大口,又道:“说正经的,你们以后回南州就去我家落脚,我家有个阁楼,可以应付。还有,鸿儿大了一定要带他到南州闯荡一番。办法是人想出来的,活人不能让尿憋死。” “可能吗?”荆惟力心动了一下,很快又平静下来:“我在南州长大,现在看来却要终老这里了。以后的事谁知道?见步行步吧。” 相对无言,直至酒瓶倒挂。 “阿力。”大刘迟疑了一下,忍不住道:“我上次回南州碰到伊婷了,她向我了解你的情况。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怕影响你的情绪,可分别在即,不能不说了。” 荆惟力拿口盅的手微微抖了抖,酒洒出来小许,颤声问:“她,好吗?” 大刘眼望窗外:“挺好的,在银行干得很红火。听她的口气,还记挂你。” 荆惟力面前又现出伊婷的倩影。他伤感道:“要不是那‘政治学徒’,我们的孩子都读书了。” 大刘安慰道:“都已过去这么久,别再伤感了,何况‘政治学徒’也得到应有的下场。我早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不应验了?” 荆惟力拳头往桌上狠狠一击:“可惜不是我亲自报的仇!” 大刘安慰似的拍拍荆惟力的肩膀,道:“别太执着了,只要报了仇就行。老天爷很公平,不会放过恶人。” 想起“政治学徒”的现状,荆惟力“啐”了一口。“她几个孩子了?”他接着又小心地问大刘,眼神有点游离。 “一个儿子,差不多两岁吧。” 荆惟力听大刘这么一说,低下了头,他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大刘明白他的心思,正色道:“别再幻想了。她一个女孩子家,能带着大肚子嫁人吗?” 想想也对,自己怎么就不为她着想呢?她能过得好,自己应该为她高兴。少顷,荆惟力又问道:“阿婷的孩子怎么才两岁?” “说是为了工作拖的,她简直是个‘拼命三娘(郎)’。” “她太执着了,就怕以后吃亏也在这上头。”荆惟力的声音里显出无限关切。 “其实,阿婷也不容易。她的人生道路那么曲折,就会想着拼一把,这点我很能理解。”大刘也很同情伊婷的遭遇。 “你回去探亲时见过她老公吗?” 大刘点点头答道:“碰过一回。他对阿婷还挺不错,只是模样不怎么样。有你与他比较,阿婷心里肯定会有落差。” “唉,时也命也。”荆惟力叹了口气。 “还在挂念她?” “唉,几年的感情了。”荆惟力的语气很沉重:“况且这个后果不能怪她,她也是个受害者。要不是那浑蛋……”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好好把握现在。别两头打失了。”大刘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有机会把鸿儿带回南州闯荡,说不准有谁可以帮鸿儿一把。这只表留给鸿儿做纪念,告诉他是契爷(干爹)送的。你先代为保管,等他长大了再给他。你当班长,目前很需要它掌握时间。” 荆惟力动情地望着这个铁杆兄弟:呀,此次一别,不知何年再相见! 不禁潸然泪下。 3调信贷科已经好一段时间了,科长还没把具体的信贷单位交给伊婷,只让她在科里熟悉情况,或干些事务性的工作。尽管如此,伊婷已觉得自己进入了天堂,对任何工作都想尽快上手,带着极大的好奇心认真完成科长交办的任务。 科长陈伟斌对伊婷的工作很满意,曾在科里多次表扬她。他知道伊婷是叶利华的人,便主动向叶利华汇报伊婷的工作情况,为此受到叶利华“教导科员细心有方”的赞词。于是,陈伟斌又让伊婷接手两个信贷单位,并关照陈淑文指点她。 这天下午,陈伟斌通知伊婷:“阿婷,下班先别回家,轻工局请我们到南国酒家开餐。”  “好的。”伊婷翠翠的答应了一声。科长离开后,伊婷却心虚地问陈淑文:“阿文,信贷单位要请我们吃饭,这样做不怕吗?” “傻猪,怕啥呀!快到年底了,各个信贷单位都会请银行领导和信贷员吃饭,机会海着呐。你以后慢慢就习惯了。”不善言辞的陈淑文这次却一连串开导伊婷:“单位申请贷款,会请吃饭。我们不去,单位就会死缠烂磨。逢年过节,单位也要慰问我们,名为加强关系。只要不拿现金或贵重礼品,我们是不会出问题的。懂吗?” 见伊婷似懂非懂傻笑着点点头,陈淑文笑推她一下:“上面有行长科长顶着,你操哪门子心?” “来来来,起筷起筷!”酒过一巡,轻工局供销处长湛永泉用左手压住中山装前襟,右手殷勤地把一片烧得金黄的深井烧鹅夹进叶利华碗里,又逐一为贵客们夹菜。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式布满大圆桌,直把伊婷瞧花了眼:我的妈耶,这一顿要花去多少钱啊?早听说信贷员有得吃有得玩,原来是真的,怪不得方大任那么羡慕我,今天总算明白了。看来我还是免开尊口,照吃不误!她目不暇接,小心翼翼地品尝着菜式。 叶利华短发一甩,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举杯道:“谢谢湛处长的盛情款待,来,干!”逐一与轻工局的领导们碰杯。 或许是酒喝多了,叶利华复把刚满上的酒杯举起,笑道:“听说湛处长酒精(久经)考验,来,我单独敬你一杯。我先喝为敬!”她一仰头又喝干了杯中的酒, 两根手指把杯子翻转,高高举起。 响起一片掌声和喝彩声:“哇,真是女中豪杰!”“海量,海量!” 湛永泉笑道:“叶行长今晚亲自光临,我们感到非常荣幸。咱舍命陪君子,干了!”话音刚停,酒杯已见底。又是一片掌声和喝彩声。 湛永泉喊来服务员:“来,把所有的酒杯都给我满上!”随即举杯笑道:“现在,我代表轻工局领导敬你们全体一杯。各位,干!” 伊婷随着大伙儿站起来,举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等她放下杯子才发现,科里的人只抿了一小口,只有她全干了。 “哈哈,好酒量,好酒量!”湛永泉惊喜地看着伊婷,转脸问道:“叶行长,她是……” “她是新调进的信贷员,叫伊婷。湛处长,你们今后可要多多帮助指导她啊。”叶利华诧然:我的天,伊婷竟然能喝酒,太好了!信贷员就要能喝、能说、能写,这能喝可是排在第一位。看来我真是先知先觉啊。就凭这一点,她以后肯定能成为我的好帮手! “好说好说,咱们互相学习。”湛永泉眼睛闪亮地盯着脸颊泛红的伊婷:呀,这姑娘真美!“叶行长,看来银行的行花非这位伊小姐莫属了。”湛永泉目光已不能自已。 见人们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脸上,湛永泉自知有些失态,便转身向叶利华举起了杯子:“叶行长,感谢您一贯以来对我们轻工局的支持,希望今后能给我们更多关照。为了多年的友谊,我再敬您一杯!”他的表情非常真挚。 叶利华兴奋地把外衣脱了,声音高亢:“好,喝就喝个痛快。阿婷,你来接湛处长这杯。”伊婷腼腆站起来,接过叶利华的酒杯,一仰头喝干,依然“脸不变色心不跳”。所有宾主一起鼓掌欢呼。喝彩声中,伊婷有些飘飘然。她不再拘谨,接连为叶利华“挡驾”。 晚宴在友好的气氛中宣告结束。 “你们千万别 …嗝…见笑,这里有些小 …嗝…纪念品,给大家作个留念。”湛永泉示意下属分派礼物,他随即拿过一件递过去。叶利华接过手,打开包装盒,是一个闪泛蓝色光彩的花瓶:哟,景泰蓝!她的眼里闪泛光亮。 伊婷的心“咯噔”一下:哇,这花瓶真漂亮!家里的柜子要有这么个摆设,多好啊。便想起叶利华家宽大的组合柜上摆放的镀银茶皿、镀铜花瓶等精美的大小玩意儿,把整个客厅映衬得光芒四射,直把自己看得嘴里“啧啧”不停。这景泰蓝花瓶要再往上一摆,更鲜亮了。然,能收吗?不行,要违反银行纪律的。叶行长肯定不会接受,她是个原则性很强的领导。伊婷睨了陈淑文一眼,见她毫无表情,遂把视线转向其他人,可仍然没任何反应。 叶利华把花瓶在手上把玩一下,再轻轻放回盒里,声音中透着严正:“湛处长,你很清楚,我们银行不能收企业的礼品。” 伊婷象是舒了口气,又觉得有些可惜。 “这 …嗝…算什么礼品,不就几个不值钱的花瓶?不过是纪念品而已。”湛永泉装出一脸不高兴:“叶行长,你们要是不收,可就太 …嗝…不够意思了,你们不也常送纪念品给企业吗?” 一句话把叶利华顶住了。她显得有点无奈,思索了一下,挥手道:“那好吧,不过下不为例。” “好,好,下不为例!”湛永泉们连声附和。 伊婷一直在不远处紧盯叶利华,见她松口,心里一阵惊喜,一阵心虚。她轻轻碰了碰陈淑文,觑了礼品一眼:“这 ……行吗?” “这算什么?!等你试多了,恐怕连这些东西都不稀罕了。其实干信贷这行,有时真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咳,别管那么多了,反正有行长顶着。”陈淑文小声回答。 仿佛醍醐灌顶,伊婷的心轻松多了。 待所有“纪念品”分派后,叶利华向湛永泉伸出手:“谢谢你们!下次我们回请你们,可不能推辞噢。对了,你们的50万贷款我们已初步审查,待手续办齐,就可以划帐了。” 象被注射了一针清醒剂,湛永泉马上清醒了,他双手紧握叶利华的手,嘴里酒气逼人:“你们真正是雪中送炭啊,轻工局一经注入这笔资金,形势马上会大好。” 叶利华笑道:“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再见!”两双手又紧紧握在一起。 湛永泉回头大声叮咛着司机:“一定要把客人逐个送回家!” 金杯面包车向黑暗中飞驶而去。 4大院里乌灯黑火,人们已熟睡。一个房间透出亮光,邵援朝披衣靠在床榻,就着台灯看书,不时抬头望望桌上的闹钟。奶黄色灯泡发出柔和的光线,房间显得很温馨。 伊婷抱着包装盒兴冲冲走进家门。她蹑手蹑脚在小房间门口倾听一下,儿子均匀的呼吸声使她很感安慰。随后走进自己房间,放下包装盒,伸手拉着房间电灯。 邵援朝下床接过她的外衣:“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应酬啊。这还是第一次,以后机会多着呐。” “快洗澡吧。”邵援朝说着就要到浴室为她调水。 “急啥,过来过来。”伊婷招招手,从盒里取出花瓶,兴奋地举到他面前:“怎么样,漂亮吗?” “哟,景泰蓝!”他接过手左翻右看:“这东西挺值钱的。哪儿买的?” “还算你识货。”伊婷一脸得意:“买的?送的!” 他把花瓶从上到下又细细看了一遍,道:“送的?谁会送这贵重的东西?自打爸爸退任,也没谁来献殷勤了。” 伊婷一把拿过花瓶,孩子似的做了个鬼脸:“谁说这是送你们的?送给我的!家里的组合柜就缺件高档次的摆设。把这往上一摆,马上鲜亮起来,虽然远远不如叶行长家的。”她怀抱着花瓶屁股重重往椅子上一坐,感叹道:“我终于明白什么叫特权,就是有吃、有玩,还有拿。今晚单位的那些处长、科长还生怕照顾不周,热情得不得了。哎,我看呐,这就是所谓的‘人上人’吧。” 伊婷那忘乎所以的神情使邵援朝不禁有些担心,他正色道:“你呀,小心别犯错误。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到头来就怕吃不了兜着走。” “别担心,我的上头有科长,科长上头有行长,我只是个跟班的,啥时候轮到我犯错误?”她拍拍丈夫的肩膀,笑着飘逸般走去洗澡了。 洗漱完毕回到房间,她从梳妆台上拿了瓶花露水往两腋喷喷。见他还在看书,一把抢了书扔到床头,嚷了句“书呆子!”抬起手臂靠近他,笑问道:“喂,香吗?” “臭美!”邵援朝装着不屑一顾。 伊婷兴奋地靠在他身上道:“哎,你帮我写的贷款调查,叶行长看了说进步挺快。我照瓢画葫芦写了一份,感觉真不错。” “照葫芦画瓢!”邵援朝点了一下伊婷的鼻子,笑着纠正道。 “意思一样嘛。”她撒娇般摇着他的手臂:“下个月要交工作总结,你得帮我写一份,啊?” 他把她揽到怀里,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叫你读书学习你不肯,光利用自己那点小聪明。如此下去,总有一天会吃亏的。我不是不想帮你写,可老是这样,你能进步吗?阿婷,还是报名上夜校吧,或者买些自考书回来自学,我给你指点。” 伊婷身子一扭:“又是读书!我工作那么忙,开会、应酬、拉关系、搞调查,还有领导布置的任务,忙得都喘不过气了,哪有时间上夜校?” 待伊婷躺下,邵援朝掰过她的身子,边为她按摩前两天落枕的肩边道:“你总不能三天两头拿银行的东西回来让我写吧?再说,银行的东西需要保密。” 她嬉皮笑脸道:“那有啥,我不让别人知道就是。你是我的丈夫,还能出卖我不成?”  没法子,他还得耐心讲道理:“那也不能马马虎虎得过且过。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但开放改革很需要文化知识,以后的竞争可能会变成高学历高智商的竞争,不跟上形势就会落后,可能还会被淘汰。假如有那么一天,你真当了行长,难道还要我帮你写述职报告吗?” 伊婷仍沉浸兴奋中,根本听不进:“要是当了行长,我会认真对待的。只不过这是猴年马月的事。” 不知是酒喝得太多还是被丈夫的话刺激了末稍神经,伊婷失眠了。她不断辗转反侧,脑海里总是冒出邵援朝的那句话:“假如当了行长,当了行长 ……”她自嘲地问自己:嘿,我能当行长吗?复又想道:要是我当了行长,那真的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唔,行长暂且不敢想,当科长还是可以争取的,没啥事能难住我。从明天起,我要认真熟悉信贷业务,好好向叶行长学习。我一定会成功的! 慢慢地她进入了梦乡,脸上现出迷人的微笑。 5与大刘话别后,荆惟力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回家。 这幢唯一的石砌房子坐落在晒场边上,总共十间房,专门给知青做集体宿舍。知青们回城的回城,调动的调动,已走得七七八八,队里便把空房子分给新婚青年。荆惟力和俞兰结婚时在这里分了一间,一住就是几年。俞兰调到场部幼儿园当教师,每天场部家里两头跑。 房子用茅草盖顶,经过这么些年的折腾,已经有些透风了。三岁的儿子荆鸿睡在自制的小床上,盖着姥姥用手工缝制的“百家被”,已甜甜进入梦乡。 荆惟力来到儿子床边,看着白嫩的小脸、红润的嘴唇、长睫毛大眼睛,心里一股热流。脑海里又闪现伊婷的身影…… “傻瓜,我……有了。” “有了?” 他愣了一下,忽而欢喜若狂地抓住她的手:“真的 ?!我要当爸爸了?”“嗵”一下跪下,伏在她肚子上倾听,轻嚷道:“儿子,这是我的儿子。”又站起来手舞足蹈:“阿婷,太好了!太好了!哎,咱们来给儿子起个名吧……唔,就叫……对,就叫荆鸿!盼望他长大后象鸿鹄那样飞回南州。” ……又想起儿子出生时的一幕…… “阿兰,你辛苦了。”荆惟力紧握俞兰的手,却不知如何用言辞来表达自己对妻子为他付出的感激,只是轻轻地用毛巾揩去她脸上的汗滴。 “阿力,你来给儿子起名字吧。”俞兰的脸上流光溢彩,初为人母的喜悦使她忘却了躺在医院里那几天的折腾,忘却了生产时的痛楚。她抚着丈夫的手,声音与往常那般温柔。 “就叫荆鸿吧。”荆惟力道,眼前闪现的却是伊婷美丽的笑靥。 “荆红?是红色的红吗?那可是女孩的名字!”俞兰笑着轻推了荆惟力一把。 “不,是鸿鹄的鸿,盼望他长大后能象鸿鹄那样飞回南州。”他紧握住她的手,神情是那么热切。 俞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睫毛间渐渐渗出泪花。 荆惟力这才回过神来,抚着俞兰的头发,道:“我这辈子没指望回南州了,但我真的希望儿子长大后能回南州,这是我最大的愿望。不过,要是你不喜欢这个名字,我们可以再另起一个。” “不,我喜欢,就叫荆鸿吧!”不管他是什么理由,俞兰对丈夫从来都是百依百顺,更何况他的确是一个又体贴又英俊的丈夫。 ……荆惟力轻抚着儿子那光光的脑袋,然后把被子往上拽一下,掖住小肩膀,回头轻声问道:“鸿儿这么早就睡了?” 俞兰正坐在床边缝制小罩衫,笑着嗔他一眼,放下罩衫,用手揉揉干涩的眼睛:“什么时候了,还早?你吃迷糊了。”  他扭头看了看闹钟:“喝,都快一点了,我们聊得都忘了时间。” “大刘明天早上走吗?”她小心问道。 “是啊,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唉,所有的知青都走了,最好的朋友也要走了。” 俞兰知道丈夫心里难受,下床用热水泡了条毛巾递给他,温柔道:“擦擦脸睡觉吧。”随后继续手中的活。 荆惟力擦完脸,走到床边拿过妻子手里的小罩衫:“太晚了,明天再做吧,睡觉!” 夫妻俩拥着一床花布被子默默无言。房间里静悄悄。透进屋里的冷风抖动昏黄的煤油灯,火苗发出了“噗噗”的响声。良久,荆惟力动了动身子:“大刘说,等鸿儿长大,带他回南州闯一闯。” 俞兰眼睛不敢正视他:“你在南州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怎么行啊?” “大刘说,他家有个小阁楼,可以对付。唉,我们这辈子是没指望了,可让孩子世代生活在深山老林,我的心里也不安宁。” 俞兰眼睛湿润了,颤抖的声音充满歉意:“阿力,是我拖累了你。不然……” “别说傻话!”他嗔了她一句,转身抚摩她的头发,为她擦去眼角的泪。 就在这一刻,荆惟力发现不知不觉中妻子变样了:才三十多岁的人,眼角已布满密密的鱼尾纹,脸色发黄,头发干涩,两颊还长了蝴蝶斑,与当地中年妇女没什么两样。他的心猛地痛起来:阿兰这几年为我为儿子为这个家付出了一切,我不但不体谅她,还给她添烦恼,太不该了。遂连忙安慰俞兰道:“别胡思乱想了,能怪你吗?只怨我自己时运不济。家都没了,就算我能回南州,又有什么用?只望鸿儿争气,以后能到南州挣个前程,我们也遂心了。” 俞兰明白丈夫的心,她感激荆惟力的细心,能事事处处为她着想。尽管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她也无怨无悔。带着感激眼神的大眼睛看着丈夫,柔声道:“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送大刘。” “好,你也要早起上班。”正要灭灯,俞兰忽地捂着肚子“唉呀”一声,坐了起来。 “怎么啦?”他顿时紧张起来。 “没事,小调皮踢了我一脚。” 他轻抚她的肚子,孩子般瞪着双眸问:“快生了吧?” “瞧你怎么当爹的。哪儿有这么快,还有两三个月呐。” “阿兰,跟你商量个事。要是生个女儿,小名就叫小莲,‘出淤泥而不染’。好吗?”  俞兰掠一下头发,望着丈夫英气的脸笑答:“都听你的就是了。” “我真希望这个是女儿。咱们一子一女,合起来是个好字。” 见丈夫开怀,俞兰心里松了,她一口吹灭了油灯:“好了,睡吧。” 荆惟力瞅见妻子衣服单薄,用手搂住她的肩膀,使劲往被窝里拉:“快进来,别着凉了,这天好象越来越冷了。” 便 把她紧紧抱住。俞兰依偎在丈夫怀里,用手抚着他健硕的胸膛,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6下班铃已响多半时,科里静静的。伊婷伏在办公桌上,笔头把稿纸刮得沙沙作响。个子矮小象个女学究的陈淑文收拾得整整齐齐,拎着背包走到她面前:“阿婷,都下班了,怎么还不走,又加班啊?” “还有一份贷款调查没搞好。”伊婷抬起头对陈淑文笑笑。 陈淑文甩了一下短发,就要把她拉起来:“明天再搞吧,明明也该放学了。走吧。”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再说书呆子出差回来了,他肯定会去幼儿园接儿子,顺便买菜。”伊婷做了个鬼脸道。 陈淑文按一下她的脑袋:“你的命真好,你老夫子不管多忙也把整头家搞得妥妥当当,把你和儿子伺候得舒舒服服。” “谁让他想要孩子想疯了。”便想起当初,伊婷仍有些忍俊不禁…… 看到检验报告呈阳性的字样,伊婷气急败坏找邵援朝算帐:“都是你!都是你!说了做好预防措施的,却让我怀上了。肯定是你使坏,怪不得你这么长时间不提要孩子的事。”甚至有些歇斯底里,揪住他直嚷道:“你这是要把我毁掉了。我不管,我明天就去医院做人流,不然我就别想当信贷员了。我可不想一辈子数那些烂钞票。” “别生气,别生气。”他紧搂着她,抚着她的头发好言安慰:“你放心吧,爸爸说了,郑叔叔过一段时间才能调动,到时无论如何也要叶阿姨帮忙。生完孩子再去搞信贷,不会有什么牵挂。不然调信贷科后生孩子,休完产假上班不知又会调去哪里。再说了,那样也容易把学到的东西丢荒……” 好不容易才稳住伊婷的情绪。想想邵援朝说的也对,孩子于是留住了。 ……陈淑文听了伊婷的话,感慨道:“你呀,你也太欺负人了,还说邵援朝不象个大男人。我看你呀,犯贱!怪不得人家说,女人容不得男人对她好。我爱人要象他一半,我都幸福死了。”  伊婷伸手捅了捅陈淑文的胳肢窝,咯咯大笑起来:“你要乐意,我把他让给你。瞧你这么斯斯文文的,他肯定会喜欢。” 陈淑文被她抓得浑身痒痒,急忙躲闪着打她一巴掌:“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你真有那么一天离开了他,肯定后悔莫及。” “我早就后悔了。”伊婷沉下了脸。 “啊?”陈淑文一愣。 伊婷一挤眼睛,道:“后悔没找个有钱阶级!啊,钱是个好东西,钱不是万能,但没有钱就万万不能。这世界上,哪样东西不用钱啊,我的哲学家。”便大笑不已。 不苟言笑的陈淑文被逗乐了,小眼睛笑成一条缝,她使劲点一下伊婷的额头:“你呀,怪不得人家说你是个当官的嘴。” “怎么讲?”伊婷笑问。 “官字三个口,中间的口是开的,怎么说都行。” “去你的!我要有三个口,不成怪物啦?”伊婷大笑,随后又正色道:“说实在话,邵援朝也挺男子汉的。”那双丹凤眼随着话语闪出了光芒:“前几天我们回我妈家吃晚饭,回来的时候在一个较黑的巷口碰见贼人抢劫一个女人,手里拿了把刀,那女人喊叫着拼命向我们的方向跑来。我吓坏了,身子嗦嗦发抖。援朝把明明往我怀里一放,然后把我推到墙角,嘱咐我别动,便迎着贼人跑去。他三拨两拨的就把抢匪的刀打飞了,把他的手拧到后背,闻声而至的路人帮着把抢匪捆去公安局。” 陈淑文舒了口气,关切地问:“邵援朝没事吧?” “他呀,手臂被刀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直往外冒。我吓得都快晕掉了,他却若无其事捏了下儿子的鼻子说:‘爸爸厉害吧?长大了学习你老爸,做个真正的男子汉!’把几乎吓呆的儿子逗得咯咯直笑。现在啊,儿子简直就把他爸当成大偶像了。” 陈淑文的眼里露出敬慕,道:“没想到你的老公这么man,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行里的人都说你有福气,你还不知足呢。” “知足知足,行了吧。”伊婷自豪地笑了。这次历险,使伊婷完全改变了对邵援朝的看法,丈夫的形象在她心目中变得高大起来。 夸了丈夫儿子好一会儿,伊婷对陈淑文道:“好啦,我不和你打牙花了,快回去吧,警察叔叔正等你回家做饭呐。我还要把这份东西搞完,叶行长要我明天外出办事。” 伊婷到家时天已大黑。 “妈妈,你怎么总那么晚回来呀?”儿子邵明明跑过来,抱着她的腿。 “妈妈工作忙啊,妈妈还要赚钱养明明。懂吗?”她把挎包往黑色人造革沙发一扔,笑着把儿子抱起来转一圈,使劲亲一下他的小脸蛋。 “妈妈,我长大也赚好多好多钱养妈妈。”明明搂着妈妈的脖子,也亲了她一下。 “真是妈妈的好儿子!”伊婷开心至极。 正忙着摆桌子的邵援朝停下来,对儿子道:“明明,开饭了,快去洗手。”等儿子走开,邵援朝对伊婷正色道:“阿婷,你不能这样影响孩子!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他们在耳濡目染中奠定自己的世界观。要是长大后什么都用钱衡量,怕你后悔莫及。” 伊婷又来了个嬉皮笑脸:“儿子还这么小,懂啥。你不是全权负责儿子的教育吗?有你做表率,我大可放心。” “光靠我一个人不行,一定要相互配合。孩子是张白纸,看我们怎样在上面画图。你总是给他灌输金钱思想,这样下去很危险。人穷点不怕,就怕志短。”邵援朝又道。 伊婷对丈夫的话十分不以为然:“谁说的!俗话说得对,人穷志短,马瘦毛长。钱不是坏事,只要来得正道。等儿子走出社会才去认识钱,就太迟了。社会很现实,一天没钱就没饭吃。你是干部子弟,从小养尊处优,没尝过饥饿的滋味,根本不懂得钱的重要性。我过去饿怕了,也穷怕了,不希望儿子再过那种苦日子。” 邵晓春截住了她的话题:“你这种思想不对头,很容易栽跟斗的。我担心会无形中影响儿子。” “明明,饿了吧,快吃饭。”伊婷不耐烦了,转身把儿子抱上椅子,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在他碗里。 邵援朝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2014-07-03 00:52:10 作者:紫英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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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飘 中国女人【第二章】

    第二章 1吉普车停在小巷口,穿着崭新军装的邵援朝下了车,几个同样着装的小伙子跟在后面,好不威风凛凛。狭窄的小巷里全是石灰剥落的旧房子。小巷深处,一间木门刚刷过大红油漆,分外注目。一行人的到来,吸引了左邻右舍的目光,热情的邻里围向了并不宽敞的房子。 房间里,四周的墙壁不久前用石灰水粉刷一新,洁白如雪。几个女伴和小妹伊然已为伊婷梳妆打扮完毕。一个姑娘把绢花插上伊婷卡好的鬓角,掰过她的脸,欣赏道:“让我瞧瞧。哟,漂亮极了!”眉宇之间羡慕之至。 梳妆柜的镜子里现出一个粉雕玉琢般的新娘。伊婷第一次打扮得如此漂亮,她自己也仿佛被镜中人迷住了,惊喜地欣赏,不觉微微一笑,显现一双圆圆的小酒涡。瞬间,她微翘的嘴角已然耷拉下来,心里更不是滋味:今天要是和阿力结婚,必然引起全场轰动。可惜……邵援朝那模样,我真的是鲜花插到牛粪上了。便垂下眼帘。 “阿婷,怎么象长大了好几岁?”女伴搂着她的肩膀。“当然,嫁人了,还象你那般疯癫?”另一个使劲拍一下那人的屁股。一个姐妹宣布:“好了,美丽的新娘子,在这里等新郎官吧,我们出去吃点东西。” 待姑娘们走开,伊婷慢慢起身,打开抽屉,取出镂花金戒指戴入中指反复摩挲。她本已把戒指放进信封交还荆惟力,临走时又从大刘处取回来,一直留在身边,这是他俩唯一的纪念。 她低垂着头,无语哽咽:阿力现在哪里?知道我结婚,他心里肯定很难受。要是我们能一起回南州,他一定是好丈夫、好父亲……唉,我们的孩子……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们?不是有情人终成眷属吗?我这辈子算是对不住他了,来世再补偿吧…… 她直觉窒息,猛做了一下深呼吸,把戒指褪下,用碎花手帕把首饰盒包上,放进随身小包。 见姐如此伤心,伊然心痛不已,却无从安慰。她默默地为姐姐补妆,轻声劝道:“姐,千万别让人看到泪痕。”伊婷含泪点了点头。 大厅的门被“轰”一下推开,冲进几条大汉。见姑娘们惊讶的眼神,大汉们马上斯文起来,保镖般往两边一立:邵援朝进来了! 女伴们簇拥着伊婷走出房间,邵援朝和所有军人均眼前一亮:呀,难道是天仙下凡?浅红的胭脂均匀地涂在白皙的脸上,显得白里透红;低颦柳眉下,一双略带忧郁微微上翘的俊眼;整齐的刘海,鬓上插了朵红玫瑰绢花;小巧的嘴巴被涂得猴腚般鲜亮,稍稍一抿,梨涡浅现;窄窄的浅红麻料衬衫,显出丰满圆润的胸脯,更比平常增添几分妩媚,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 “援朝,快招呼客人屋里坐呀!”整整齐齐满面喜气的丈母娘急忙招呼。邵援朝猛然回神,急步来到岳母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个军礼:“妈,我接阿婷来了。”“哎,哎!”丈母娘双眼早眯成一条线,听到一声“妈”,眼神更发出了亮光。 “援朝哥。”陪伴在姐姐身旁的伊然礼貌地向邵援朝打个招呼。“喊姐夫!”妈狠狠瞪了她一眼。“姐夫。”伊然喊了一声,回头向姑娘们伸了一下舌头,姑娘们笑了起来。 “你们还不快给客人让座?”妈以熟卖熟,轰起坐着的姑娘们,楞要她们把仅有的几张凳子让给迎亲的小伙子们。混乱间,有女伴用手捅了一下伊婷,小声笑道:“瞧!丈母娘见女婿,口水流了一地!”伊婷拧得她直喊“唉哟”,姑娘们捂住嘴唧唧呱呱笑起来。莲表姨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有个姑娘伸一下舌头,笑声打住了。 几个女伴又调倜伊婷道:“呀,多好的婆家啊!还是找军人好,有钱不用说,还不用担心有政治问题。”“是啊,瞧那聘礼,单车、衣车、收音机、衣料、被褥……”“啧啧啧,真羡慕死人了!” “那边还有好多个当兵的。”伊婷指着年青军人且笑道:“你们仔细挑好了,回头我跟他说去。” “你真坏!”女伴们挠着伊婷的胳肢窝小声说大声笑,又惹来莲表姨严厉的眼神。 邵援朝眼睛没离开过伊婷亮丽的倩影、少见的笑涡,神思飘荡不能自已。 接新娘仪式旋即结束。伊婷留恋地扫视姐妹们一眼,再看看妈,眼中满是不舍。军人们一起向伊婷妈立正敬礼,再向姑娘们招手示意,然后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伊婷上了车,向军区后勤部礼堂驶去。 一溜黄尘后面,在莲表姨陪伴下,妈不断向远去的汽车挥手,邻里赞叹的议论使她脸上挤满笑纹。 汽车渐渐远去,屋外响起莲表姨大嗓门的欢快喊声:“开台喽!” 2礼堂的舞台上摆了个长长的主席台,铺着红布,上面放了几碟花生糖果。军区政治部主任邵长河在正中就坐,一身崭新军装,左襟破天荒别上几枚立功勋章。一溜坐着一定级别的军官,几个人红光满面,看样子曾喝了好几杯老白干。台下临时摆放了十几张四方木桌,桌子上同样摆着花生糖果茶水。几十个团级以上干部及家属围坐桌旁。满屋子烟雾缭绕,笑声朗朗。 一阵劈劈啪啪的掌声,邵援朝和伊婷并肩进入礼堂。匍一亮相,众人哗然,家属们更窃窃私语:“唷,新娘子比王晓棠还漂亮!”“我说,她那双丹凤眼比王丹凤还娇媚!”“援朝这小子走桃花运了!”一个30左右的家属使劲拉一下丈夫的衣摆:“瞧你,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当丈夫的只好有点不舍地移开视线。看见人们那热烈的神情,邵援朝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待新人就坐,主持人高声喊道:“各位领导,请静一静!”然后宣布:“婚礼开始!”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军官,人挺机灵,洪亮的嗓音把满屋子吵杂压了下去:“今天,邵主任在这里为儿子邵援朝同志举办革命婚礼,这是我们军区的光荣。首长指示,要热热闹闹为邵主任庆贺庆贺。下面,请刘政委作指示。” 掌声十分热烈。 刘政委张开粗壮的双臂压了压,掌声停了。他“吭吭”清了清嗓子,笑容满面喊道:“同志们,革命婚礼开幕之前,我们首先向革命爸爸邵主任表示热烈祝贺!” 更热烈的掌声。邵长河笑得合不拢嘴,他站起来,立正向全场行了个有力的军礼。 “邵主任让我代表他介绍新郎新娘。”邵援朝和伊婷连忙站起来。刘政委走到新人前面,轻拍了一下邵援朝的肩膀:“这位是新郎邵援朝同志,这位是新娘 ……吭吭,”顿了顿,转身笑问伊婷:“么子名唦?” 场内“哄”一下乱起来。伊婷满脸飞红。 “伊婷。”邵援朝满脸笑容代为回答。 “对对,是伊婷同志。”刘政委“啪”一下把脑袋拍得山响:“咳,瞧我这记性!”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莫笑,莫笑嘛。”刘政委 忍住笑又 吭吭了两下:“是啰,新娘子人美,名字更美。邵援朝同志和伊……,吭吭,伊婷同志的结合,是革命的结合,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祝愿,在不久的将来,增添一位美丽的小革命同志!”响起爆发般掌声,邵长河兴奋得不能自已。“来,让我们一起唱首歌表示祝贺。”刘政委说着便打起拍子:“团结就是力量,预备——走!”所有军人立起,声音洪亮: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几分忧郁的伊婷被场上的气氛感动了,心潮澎湃,不觉露出笑意。“全体坐下!”主持人喊道:“下面请主婚人邵主任发表婚礼宣言。”邵长河浑身发热。他一反以往的严肃作派,索性解开上衣风纪扣,站到前台,荡气回肠的声音在礼堂里环绕:“同志们,我衷心感谢大家参加援朝的结婚仪式。大家都知道,我就这么个儿子,看他成家立业是我期待已久的事。谢谢同志们的祝贺,也希望援朝小两口能同心协力干革命。”邵长河走近儿子,抚着他的肩膀动情道:“援朝,你终于成家了,我的心事也了了。”声音变得哽咽:“只可惜你妈妈见不到这一天。”再说不下去。伊婷被公公感动了,她注视着邵长河:婆婆去世多年,公公仍深情如斯。人说军人粗旷,但感情真挚,此话应不假。援朝也是军人,想他对我的用情也会如此。回想邵援朝对自己的一贯态度,她心里象有股热流翻腾,已不觉他如往日般厌烦。“现在宣布一条纪律,”刘政委哈哈笑道:“今晚不准闹洞房!”年青人大喊起来,表示对这条“纪律”进行“抗议”。刘政委又呵呵笑着向主持人递了个眼色,主持人忙喊:“下一个仪式:举杯祝贺!”刘政委举起杯子,声音在大礼堂环绕:“来来,我们以茶代酒,共同举杯,为邵主任实现美好愿望,干杯!”全场宾客站立,一起高举杯子,伊婷与邵援朝对视一下,情不自禁把杯子举起,一口喝干。主持人不失时机宣布:“下面由邵主任为革命伴侣颁发结婚纪念品。”邵援朝拉着伊婷走到爸爸面前,恭恭敬敬接过红绸带扎着的《毛ze东选集》。台下忽然有人起哄:“嫂子,给我们介绍介绍‘革命结合’的经验吧!” “噢!” “呵!” 人们高喊着,围向主席台 ……3邵援朝洗完澡回到房间,见伊婷对镜子卸装。他过去抚着她的双肩:“阿婷,你今晚美极了!”她笑笑。见她梨涡轻跳,他心醉了。 一个发卡勾住头发,伊婷扯了几下没下来,邵援朝忙道:“我来帮你。”他小心地把绕着卡子打结的头发解开,把发卡递给她:“你累了,快去洗澡,咱们早点睡吧,啊?”遂去柜子里拿出一套换洗衣服递给她。她顺从地接过。 伊婷洗漱回来,见邵援朝坐在床边等她,上身赤裸,下身一条三角裤衩,里面鼓鼓囊囊,不禁脸红心跳。邵援朝关上房门。“叭嗒”的扣门声使她心慌意乱。 伊婷坐到梳妆台前,拿起梳子慢慢梳理有些凌乱的秀发。镜子里的她眼神几丝忧郁,几许犹疑,还有几分惆怅。他只道她害羞,便走过去拿过她的梳子,扶她走向床边。她垂下眼帘一声不吭,坐在床边双手搓揉衣服下摆。 看着新婚妻子红扑扑的脸蛋,薄薄衬衫下高高隆起的颤巍巍酥胸,邵援朝呼吸猛然加速,一把抱起她放上床,猛地搂着亲起来。 伊婷有种要被强暴的感觉,不甘心这样给了他:瞧那模样,除象个“臭老九”外,其他没一样能看上眼。可他已经成了自己的丈夫,即使不愿,也没理由抗拒。唉,都这样了,有什么办法呢?他无非是想要这个,就给他吧。 他狂吻她红润的嘴唇、饱满的乳房,直至下身。她直直地躺着任由他抚弄。心里很腻味。猛然想起荆惟力,想起甜蜜的幽会,想起未出世的孩子,她不禁泪眼盈眶。 他感觉到她的泪,便坐起来,脸色发青,冷冷的眼神盯着她内疚的眼睛:“你好象讨厌我?你是不是又想起那个荆惟力了?既然放不开他,为何答应和我结婚?” 接触那么久,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和眼神,她有些害怕,也有些心虚…… 那时刚回到南州,妈即带她去邻市的医院做了人流手术。姑妈在那间医院当妇科医生。几天后,她无事人般接待邵援朝的到来,妈笑说她们走亲戚去了。妈千叮万嘱伊婷:千万别让邵援朝知道你做人流的事,不然你一辈子没好日子过。男人最容不得这事,尽管现在他很喜欢你。阿婷,原谅妈,家里就全指望你了,小妹和哥的前程也靠你帮一把。妈的泪把她心里的那道墙彻底冲垮了。 伊婷坐起来,把赤裸的身子靠到木床架,双手抱膝,木头人般。她不想作任何解释,更怕新婚之夜闹僵了,不知如何向妈交差。空气仿佛凝固了。良久,邵援朝轻叹口气,把她拉进怀里:“阿婷,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他用手掌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泪,轻声道:“我曾经对你说过,我很喜欢你,不会计较你以前和荆惟力的事,毕竟是他救了你的性命。但我真的希望你从现在起不再停留在过去的回忆,这样对你、对我、对他都没任何好处。我是个男人,我也有男人的自尊。” 她被他感动了:这原本就不是他的错。况且现在婚也结了,他对自己又如此体贴。说到底,自己也不是个贞洁之身,何苦呢? 于是把头靠在他肩上。 邵援朝舒了口气,轻轻捧起她的脸蛋,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让我们开始新生活吧,我会对你好的。”小眼睛里透出对她的深情和爱恋。 她百感交集,可仍然默默无语。 见她有点回心转意,他知道已有几分火候,便开始新一轮攻心:“阿婷,有个好消息告诉你。爸爸有个部下的老婆当了银行的副行长。爸说,等我们结婚后想法让她把你搞进银行。到时你再不用站柜台卖百货,可以当银行干部了。” 伊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呐,当银行干部,那可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记得有个蠢猪般的同班同学进了银行,是因为她有个当粮食局长的父亲。在商店见到我在站柜台,那同学竟不认识自己似的昂首挺胸而过。妈耶,我也能当银行干部了! 她猛然坐起,盯着邵援朝问:“真的吗?!”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他望着她发亮的眼睛道:“爸爸这份‘礼物’你总该喜欢吧?” 她那美丽的双丹凤眼放出热烈的光芒。他顺势一翻身,把她压在下面。渐渐的,她也性热起来,已很久没这种酥软亢奋的感觉了,不由自主搂紧了他…… 4寒风“呜呜”着在密林狂欢,不时把屋顶的茅草片吹上空中,旋转几圈飘落下来,玩腻了,再想法寻找空隙钻进屋里。 荆惟力套着发散臭汗味的开工衣服,躺在冷风飕飕的宿舍,身上时热时冷。卫生员刚才给他量过体温,39度7!给他打了支退烧针,嘱咐多喝水,好好休息。他晚饭也没吃,只喝了满满一口缸凉水。这是以往退烧的“良方”。 今天是大年三十,同宿舍的大刘、陈刚和张子翔都回南州探亲了,职工子弟王小康也回爸爸妈妈的生产队团年了,宿舍只剩他一人。他孤零零躺着,远处不时飘来年饭的香味。身子又发起烫来,骨头刺痛,浑身火烧似的,十分烦躁。他把被子蹬掉,仍然觉得很热,头开始疼痛起来。忽然,胃象翻江倒海似的有东西往上冲。刚翻身起来,那东西便冲口而出,房间里弥漫着又酸又馊又臭的气味。 门口响起“咚咚”的脚步声,一个大嗓门喊道:“阿力,你在干什么?”进来的是生产队长俞大海。自打宝贝女儿对荆惟力情有独钟,他到知青宿舍更勤了。 昏暗的油灯下,荆惟力软软的躺在床上,床前一摊脏东西。俞大海大吃一惊,伸手摸一下他的额头:“呀,好烫。今早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成这样了?” 荆惟力忍痛强答道:“不知道。” “看医生了吗?” “看了,还打了针。” “阿兰说就你一个知青在队里过年,我本过来叫你到家去吃团年饭的,看来去不了了。”俞大海帮荆惟力拉过被子,声音充满慈爱:“你先睡一会儿,我让阿兰熬点稀饭,做好了再拿给你喝。” “总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荆惟力脸上有种无功受禄的难为情。 浓眉下,俞大海炯炯有神的眼睛现出责备神色:“我是个大老粗,不会说客气话。你连亲人都没有,队里不关心你谁关心?别说了,我这就回去让阿兰做稀饭。”先到门口铲了一铲泥沙把地上的脏东西覆盖了,再用笤帚清扫一下,便匆匆回家。 荆惟力迷迷糊糊做着噩梦: 一条大蟒追赶伊婷,被他救下…… 他和她双双迎着朝阳挑着胶桶走回生产队,朝霞映照下,她如仙女般美丽无暇…… 两人牵手漫步,她斜靠在草地上,他伏在她身上倾听腹中胎儿的心跳声…… 纠集陈刚、张子翔拿麻袋上山伏击“政治学徒”,半路上被大刘硬扯回来,还是那句话:阿力,你们这样明目张胆去报仇是要吃亏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呀,伊婷的母亲拿着木棍追打她,嘴里不停大骂,她拼命奔跑,哭叫着躲到他身后,忽被伊婷妈一棍子打到头上,他即时头痛难忍摔倒在地,眼巴巴看着伊婷被妈拖走了…… 又见她缓缓前行,可望不可及,“阿婷!阿婷!”喊声不断在山间回旋…… 忽然感觉到一双柔软的手为他滚烫的额头敷冷水毛巾。他伸出双臂,一把拉过一只手,放在胸前:“阿婷,阿婷,你终于回来了 ?!”那手猛抽回去。荆惟力一急,便扑过去,猛烈的头痛使他不得不倒回床上。微睁开眼,看见俞大海的女儿俞兰坐在床边为他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昏暗的油灯下,只见俞兰穿了件全新蓝格子衣服,半长不短的双辫搭在肩上,辫稍各绑一条红蝴蝶结,长长的睫毛闪动着泪水,分外楚楚动人。 “阿兰,怎么是你?”荆惟力从未留意过俞兰竟这么水灵灵,虽不算很漂亮那种。想到刚才的莽撞,他有些尴尬。 俞兰转脸用手背飞快擦一下眼角,不好意思道:“阿爸让我送粥给你,没想到你烧得这么厉害,又笑又哭又喊,吓死我了。还好,你终于醒了,烧也有些退了。起来吃点吧。” 她把他轻轻扶起,拿枕头垫到背上,用调羹盛半勺放到嘴边轻吹几下,再喂到他嘴边:“吃吧,阿爸说,人是铁饭是钢,米一下肚子,什么病都吓跑了。”哄孩子般亲切的声音竟使荆惟力感觉有股东西堵塞喉咙,难以下咽。 两年了,俞兰一家处处关心他,俞兰更是无微不至。她没有任何口头表示,可他不傻,明白她的心。他知道,场里很多知青和职工子弟都对她表示好感,可她一直在等着自己。她爱他的人品,爱他对爱情的执著。他也很清楚,俞兰是个好姑娘,她温柔善良,人勤快。自己也喜欢她,只是一直放不下过去,放不下伊婷。 “我虽不能与伊婷相比,但总有一天他会接纳我的。”她也很执著。 荆惟力用温柔的眼光看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碗:“我自己来吧。”他“呼噜呼噜”吃着,额头渗出丝丝汗珠,眼神也恢复了光芒。 她脉脉含情的眼里渗出欢喜的泪:看来他没啥事了! 一大碗稀饭下肚,荆惟力精神好多了。他抬头见她怔怔望着自己,笑问:“怎么啦?” 她满脸绯红,立即转移视线,可这令她心动的微笑已刻在心底。为避免尴尬,她站了起来,环视一眼脏乱的宿舍,便手脚麻利地把桌子、椅子、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收起放好,再把脏衣服放进塑料桶。 “阿兰,别搞了,我们男宿舍再怎么搞都是那么脏。”他的声音充满温柔:“歇歇吧,这几天你也够累的了。” 第一次听到他这么温柔的话语,她的心“砰砰”直跳。羞涩的看他一眼,递过毛巾给他擦汗,然后把碗筷放进篮子,指指桌上的瓷碗:“等会儿喝了这碗药,喝完发发汗就好了,明天我再给你送饭。”说着把从箱子里翻出来仅剩的一套干净内衣递过去:“把衣服换下来。” “不用了。”荆惟力死活不肯。 俞兰嗔了他一眼,带着命令的口吻道:“快换上,满屋子臭哄哄的!”转过身让他换衣服。 换好内衣裤,荆惟力不好意思地躲进被窝里。看他那孩子般的样子,她别过脸笑一下,轻轻带上门,拎着脏衣服离去了。 俞兰那姣好的面容、健康的身段以及少女的温柔,第一次在荆惟力的脑海里烙上烙印,他的心怦怦跳动了好一段时间。 这晚,他辗转反侧,伊婷、俞兰的身影在脑海反复交替。直到天蒙蒙亮,炮竹声响过,他才昏昏沉沉睡着了。 5一间躲进内街并不起眼的老房子,几支光管把屋里照射得还算明亮。门口有块不大的牌子,东城支行全称的红油漆字已有些发黯。为了“与群众打成一片”, 营业厅的木板柜台仅一米高。木框门窗挂着灰尘,发黄的墙壁贴了一幅横幅:为人民服务。 尽管如此,仍是个神圣的地方。 柜台外排着长长的队,几十个顾客已等了很长时间,有的不断翻存折,有的吞云吐雾,有的直直盯着神情肃穆的储蓄员。浑浊的人味、烟味充斥整个营业厅。 伊婷兴冲冲走进大门。她穿戴整洁,上身一件尼龙长袖衣,配上浅灰尼龙裤子、新平底凉鞋,微蓬的短发抹了点头油,十分清爽。满目尊敬对埋头办业务的储蓄员行了注目礼,便轻盈迈上二楼。木板楼梯“格格”的响声使她顿时有种神圣的感觉。 一个男职员格外热情,直把她引到行长室门道。 “喂,有什么事吗?”身后响起不太友善的声音。伊婷回过身,望见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站在身后,神情严肃,一双鱼泡眼紧盯着她。 伊婷双手紧握,怯怯的双眼紧张地望着对方,轻声道:“我找叶行长。” “哪个单位的?”对方声音明显放缓了。 “我 ……叶行长约我今天过来。” “你是叫伊婷吗?”  “嗯……” 那人的态度一下子变了,鱼泡眼眨巴了几下,挤出了一点热情:“哎呀,不好意思,原来是你!叶行长吩咐过我们,要是你来了,先带你去会议室坐坐,她在接待室和几位客人谈话,很快就来。”说着便自我介绍起来:“我是人事科长,叫管明。以后咱们打交道的机会很多。”随后他又漫不经心似的问道:“你和叶行长认识很久了?” “嗯。”伊婷不好意思地轻轻点了点头。管明一听,眼神不经意地猛闪了一下:“哦。阿婷,”便马上熟络起来:“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手,尽管找我好了。” “谢谢管科长!”伊婷点着头,心里感动不已:援朝说银行的人可能比较难打交道,其实多虑了。瞧人家对我多好!她不禁有点飘飘然了。 “袁行长。”迎面过来一个中年男人,管明招呼道,声音分外谦恭。那男人抬眼见到伊婷,眼睛一亮:“管明,有客人呐?” “她是来支行报到的。” “哦,是新来的职工吗?” “是的。”管明转脸对伊婷道:“这是我们支行的袁行长。” 伊婷抬眼打量一下袁忠诚:他看起来50岁光景,1米72个头,戴一副近视眼镜,穿了套整齐的假中山装,煞象个儒生。 “我叫袁忠诚。”他微笑着向伊婷伸出了右手。 “袁行长您好!我叫伊婷。”伊婷急忙把手递了过去,复抿嘴笑笑,梨涡浅现,眼神也瞬时发出亮光。袁忠诚、管明的眼睛同时放出光亮。 “欢迎欢迎!伊婷,唔,名字真好听。”袁忠诚用力晃了两下才放手,旋即指着前面道:“有空来我的办公室坐坐。” “嗯。”伊婷很开心:呀,行长也那么好,还挺温文尔雅的! 袁忠诚这时方把眼睛移向管明:“哎,新人报到你怎么不带去你们人事科?” “叶行长让我们先带她去会议室。”管明的声音带着心虚。 “她跟我约好的。”伊婷甜甜地加上一句。 袁忠诚原本闪闪发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来,勉强笑道:“嗯,去吧。”说完转身离去。伊婷不明就里,迷茫地看着他走回行长室。 会议室墙壁上、柜子里的奖状奖旗奖杯使伊婷目不暇接。伊婷不时憧憬着自己的未来,脸上闪泛出晶莹的亮光。 叶利华走进会议室。她一身干部打扮,身段微胖。伊婷一见,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喊了一声:“叶阿姨!” 叶利华往后甩一下短发,握住伊婷的手:“邵主任早上给我电话了。刚才有些事急着处理,让你久等了。坐!”她递上茶,上下打量一番,笑道:“阿婷,你比刚结婚时还漂亮。小日子不错吧?” 伊婷白里透红的脸颊又现出圆圆的酒涡。 “你真有福气。”叶利华轻拍一下伊婷的脸:“小邵这孩子很不错,人本分,又体贴。邵主任对你也非常关心,已打过好几次电话给老郑了。”见她羞涩模样,叶利华大笑起来,又道:“喜欢干银行吗?” “喜欢!”脆脆应一声。 “唔。银行干部是个令人羡慕的职业,社会地位高,单位要钱也只能找我们。所以,只要往外一站,那可是响当当的……”叶利华容光焕发,微微耷拉的眼睛仿佛翘了起来,放出骄傲的光芒。伊婷被叶利华的话煽动得热血沸腾,腰杆也挺得直直的。 “来,我把银行的情况和有关事项给你说说,让你心中有个数。”叶利华“北京填鸭”般猛灌了一阵,然后两手一拍站起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银行干部了。现在,你先去人事科报到,他们会派人带你坐车过去的。” “坐车?……” “嗯,去新城储蓄所,先在那里当出纳员。” “哦……”伊婷迟疑了一下,心想:不是说让我先在支行当会计,过段时间再搞信贷,怎么……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叶利华何其聪明,道:“我本想让你先干会计,一两个月后再安排搞信贷。可袁行长不同意,说新来咋到的,首先要到基层熟悉业务,先干出纳。”  怪不得…… 伊婷好像明白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叶阿姨 ,”伊婷刚想表示点什么,叶利华已“多云转晴”: “放心吧,有我呐。不过要好好干,一定要给我露脸!记住:只能干好,不能干差,干出成绩让他们瞧瞧!”语气分外语重心长。没待伊婷说话,她又变得笑盈盈:“回去告诉小邵,请他们放心,邵主任是我家老郑的老上级,我一定会关照你的。”  “叶阿姨,我一定好好干,做出成绩报答您!”伊婷宣誓似的说着,随后小心翼翼问道:“叶阿姨,我去报到了?” “嗯,去吧。”叶利华随即正色道:“阿婷,记住,在其他人面前别喊我叶阿姨,喊叶行长。” 伊婷小鸡啄米般点头,毕恭毕敬退出行长室。 6邵援朝出差刚回到家门口,从屋里传出一阵欢快的歌声, 革命人永远是年青他好比大松树冬夏常青 他不怕风吹雨打 他不怕天寒地冻 他不摇,也不动 永远挺立在山峰 ……他不忍打断伊婷的兴致,便提着行李袋立在门外。等歌声停住,他才跨进房门,把行李放下,笑问道:“瞧你高兴的,有什么喜事?” “回来了?”伊婷回过眼,流光四射。他脸上放出光来。他最爱看她的笑靥,尤其是那对小酒涡。 她接过上衣挂上,歪着脑袋眉飞色舞,脸上光彩照人兴高采烈回答道:“我今天去银行报到了。叶阿姨真不错,我们谈了很久。她说本来打算让我当会计,过一两个月再搞信贷,可行长不同意,只好先安排干出纳。她让我好好干,说肯定会关照我。叫你转告爸爸,请他放心。” 邵援朝专注地听着伊婷说话,嘴角边不经意露出一丝难以寻味的微笑。“你笑啥?”伊婷见状有些不悦。 “你呀!叶利华是能人,却不是省油的灯,没甜头的事她是不会干的。”邵援朝爱抚地拍拍她的脸,轻轻用鼻子“哼”了一声:“她这个副行长不知做了多少人情才到手,她会无事献殷勤吗?你进银行是她建议的,当时说得很好听,可几个月都没回音。后来爸爸答应帮郑叔叔活动,你的问题马上就解决了。她呀,是挑好听的说。有谁刚进银行啥都不懂就安排搞信贷工作?这不是无私显见私吗?所谓转告,其实是提醒爸爸履行诺言!” “她挺认真的嘛。”伊婷的声音缓了下来,虽然怀疑他的话,但又无从反驳。他拨弄一下她的头发:“真像个孩子。叶利华是做给你看的。你阅历太浅,容易受迷惑。社会很复杂,什么样的人没有?还是那句老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她诧然,好像刚认识他:这书呆子其实不傻,内秀着呢,我以前怎么就没在意呢? 邵援朝从袋子里取出一个小首饰盒,道:“好了,别说叶利华了。来,看看喜欢不。”伊婷媚眼一闪:一串白晃晃的珍珠项链!标签上清清楚楚贴着:300元。她嗔了他一眼:“你疯了?300元买串项链,不打算过日子了?”  “只要你喜欢就行!” 她很感动…… 邵援朝终于发现了荆惟力送给伊婷的那只价值不菲的金戒指,他随即追问不舍:“戒指哪儿来的?为啥躲躲藏藏?”她搪塞道:“这是妈的传家宝,她知道我喜欢小玩意,瞒着哥哥和小妹把戒指给了我。你是个军人,我是怕你说我小资产嘛,便把它藏了起来,可还是让你发现了。” 这事总算是过去了,没想到却被他记住了。此后,每次到外地出差,他都买些使她惊喜的小玩意回来。这次还…… “来,试一下。”他把她轻轻掰转身,边为她扣上珍珠项链扣子边道:“我听说海南最有名的特产是珍珠,便想绕道去养殖场。谁知时间太紧,只好让人帮忙捎来,没能去挑一下款式。还好,赶在开车前拿到。” “呀,他比阿力还细心!”她心里暖融融的。可想起荆惟力,又心头一颤。 他把她转向镜子:“看看,喜欢吗?”伊婷对着镜子前后转了转,笑道:“喜欢!”眼里波光闪闪的:“你刚出差回来,先歇歇,我来做饭吧。”话语中有种投桃报李的味道。 邵援朝把伊婷轻轻按到椅子上,抚着她的肩膀道:“还是我来吧,上了一天班,你也够累了,我在车上还能眯眯眼。”便挽起袖子走进厨房。 伊婷不胜唏嘘:自嫁到邵家,受到的宠爱远胜家里,邵援朝还对她百依百顺。在家一直是“主力”的她,如今连手心的茧都没了,白嫩白嫩的,惹不少女孩子羡慕,都说:“生得好不如嫁得好!”时过境迁,她已安下心来和他过日子了。遂换了衣服准备洗手吃饭。 乍暖还寒,夜晚穿一件毛衣仍显冷。屋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气温又下降了几度。邵援朝收拾妥当,习惯性地翻几页书。 伊婷洗漱完毕,邵援朝放下书,关上台灯,把她拉进被窝,已气喘吁吁:“春宵一刻值千金。”她笑着打了他一下:“讨厌。告诉你,一定要做好预防措施,有了可不依你!” 一翻云雨后,他柔情地抚着她:“阿婷,我们也该要个孩子了,不是说等你进了银行就考虑这事吗?爸早急着抱孙子了。” “是你急还是爸急?”她戏问。 “都急。我特喜欢孩子,最好生个双胞胎,一男一女。阿婷,要不今年就要?” 她撒娇地推开他,装作生气:“瞧你,又来了。急啥,有的是时间,起码等我安定下来啊。要是啥成绩都没有就生孩子,叶阿姨能给我安排好的岗位吗?” “知道你总盼着出人头地,但你也不能以家庭生活作代价呀。”邵援朝了解伊婷的性子,知道勉强不来,说完后便不再言语。 知他不悦,她凑上前摇了摇他:“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啊?” 是夜,他辗转反侧暗暗思量:再不能跟她商量了,你有拖刀计,我有过墙梯,不信有了孩子你会去做人流!想好了,便安然入睡。 7从透着肥皂粉香味的被子里钻出,荆惟力惬意地伸伸懒腰,感觉神清气爽。这场病来的猛去得也快,全靠俞兰照料。一连3天,俞兰给他送饭送药,帮他把所有衣服铺盖洗得干干净净,这个新年,她是在伺候自己中度过的。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 荆惟力穿上干净衣服,走到门口望望太阳,啊,日上三竿了。初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十分惬意。他用俞兰打给他的井水漱口洗脸,拢了拢杂乱的头发:“好舒服啊。”环视焕然一新的宿舍,心里不禁涌起一股热流,也很过意不去。 “阿力,起来了?” 门口站着笑眯眯的俞兰,合体的碎花衣服,簇新的蓝斜裤子,油亮的双辫用细细的红丝绳扎成小蝴蝶结。阳光斜照,把她的身影衬得分外鲜亮。他心里猛一抖。急忙上前接过篮子,把饭菜放上桌子,拉过一张椅子请她坐下。 “看你精神好多了。今天给你做了饭,快吃吧。”俞兰的眼中透出无限关切。 好熟悉的眼神! 记得那一次他为了别人诋毁伊婷的话与人争吵并大打出手,被对方一拳打肿眼角。俞兰刚好路过,狠命拉开他们。她用熟鸡蛋为他热敷,轻轻劝导他,眼神中关切与心痛尽情流露。 拿开盖着饭菜的毛巾,荆惟力眼前顿时一亮:妈耶,鸡蛋、菜心,还有猪肉!他惊喜地望着她道:“啊呀,我今天才过大年三十啊!来,咱们一起吃。” “吃吧馋猫,我吃过了。” “真的?”他笑问一声,嚥了下口水,遂大口大口吃起来。见他狼吞虎咽,俞兰很欣慰,笑道:“别急,慢慢吃,没人跟你抢。” “唔,真好吃,这饭菜怎么比以前的都香?”他的嘴里已塞得满满,口齿含混不清。她被逗得“咯咯”大笑:“这几天你除了吃稀饭没其他东西下肚,现在好了,肚子也该饿了。” 她象欣赏稀罕宝物似的看他吃着,视线一刻也没离开:病了几天,消瘦了,脸色仍有点苍白,看来还要再给他煲两天鸡汤。呀,他随意套件外衣也显得那么俊气,那么可爱。忽觉脸红耳赤,侧开了身子。 荆惟力目不斜视,黑黑的双眸孩子般盯着肉菜,风卷残云般倒进肚子,直吃得脑门上渗出细细汗珠,拿起杯子猛喝几口,把碗筷往桌子上重重一放,用手揩去惬意大喊一声:“啊,酒足饭饱!” 俞兰抿嘴一笑,拿过带来的热水瓶往锌铁桶倒进热水,把毛巾往里泡泡,递了过去:“瞧你吃的,汗都出来了。”等他擦完脸,接过毛巾洗干净,再抖抖晾开,非常随意,象习惯似的。 他被深深震撼,看着她毫无做作的举动,幡然醒悟:我真傻啊,钻到死胡同里出不来。放着这么好的女孩子不爱,总是想那些没影的事,咳!脸上不禁露出深深的歉意:“阿兰,对不起,好不容易有几天休息,却被我耗掉了。” 她嗔了他一眼:“又是这句话。互相帮助应该的嘛。其实,这个春节过得太值了。”但后面那一句没敢说出来。她把碗筷收拾好,对他道:“你休息吧,我晚上再来送饭。”便提起篮子。 他一把拉住她, 拿过篮子放在桌上,双手轻轻按她坐下,深情道:“坐坐吧,好久没在一起聊天了。”她的脸“唰”一下直红到脖子。想说点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搓弄着衣摆。 荆惟力好像才发现她不但温柔能干,且天生丽质,与伊婷相比各有千秋,却性格迥然。“难道这就是古话说的‘情人眼里出西施’吗?”荆惟力热血沸腾,眼神发亮:“阿兰,你是个好女孩。我真蠢,一直以来都没在意你的存在。现在我才明白,自己浑浑噩噩过了这么些年,太不值了。” 俞兰的心兴奋得直颤抖:几年了,今天终于赢得了他的心!她百感交集,长长的睫毛渗出泪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荆惟力把她揽进怀里,轻抚她的头发和脸颊,声音发颤:“阿兰,我们也不小了,今晚就去跟你阿爸阿妈说,我们结婚吧。” 她流着兴奋的泪,脉脉含情地对他点点头。他为她擦泪,双手紧抱住她,不断亲吻她温柔的双目,红红的嘴唇,被亚热带阳光晒得微黑的脸庞和脖子。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紧紧偎依他,任由他百般抚摩,没有了往日的矜持,完全陶醉在来之不易的幸福中。  

    2014-07-03 00:50:12 作者:紫英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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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飘 中国女人【第一章】

    第一章1新月似钩。深秋的山风轻轻掠过,带有几分寒意。 伊婷穿着薄薄的短袖衬衣,快步钻进生产队后山的小丛林。月亮照着她高挑的身子,轻盈潇洒。她的脚步很轻,但满地落叶仍被踢得沙沙作响,惊醒了丛林中的鸟儿,噼啪噼啪几下,把原本既紧张又害怕的她吓了一大跳。要不是怕有人发现行踪,她准会高声尖叫。她只得放慢脚步,好不容易走到一片向阳的小草坡,她轻拍了两下巴掌。 不远处传来鹧鸪的啼声,她的心一阵激动:“‘石头’早来了!” “阿婷!”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跳到她面前,双手抓住她圆润的手臂,俊朗的双目流泻的热烈直逼得她脸上发烫。 伊婷羞涩地低下头,乌黑的短发盖住脸颊,微微上翘的大眼睛低垂。随即抬起眼,流光四溢,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脸上随即闪出圆圆的小酒涡。月光撒在她的身上,透视出薄衬衣里高耸的巍颤颤的乳房。 荆惟力深情地注视着伊婷,已然眼热心跳。猛然间闪过“政治学徒”那垂涎欲滴的小眼睛,双手不经意抓得伊婷肩膀发痛。 一阵山风掠过,伊婷轻抖一下。荆惟力连忙脱下外衣,披到她的肩上,身上只穿了件印有“建设海南”的背心,露出亚热带烈日晒出的棕黑肤色、结实壮硕的胸肌。她羞涩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一股暖流旋即涌入心田。她把衣摆拉到胸前,眼神满含爱意。 两人手拉手在坡上漫步。 万籁俱寂。 “石头,怎么又不说话了?”她撒娇地推推他,眼神带着俏皮:“怪不得女知青给你起这花名,真的是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说完便咯咯轻笑。荆惟力伸手一把搂过她亲了亲:“你不就喜欢这块‘石头’嘛。” 两人手拉手在小道上漫步。伊婷歪着脑袋觑了荆惟力一眼,只见他脚步轻盈,脸上露出不多见的青春亮丽,越发显得英俊,一扫以往那种木讷萎靡的神情。伊婷的心不觉一颤,猛然忆起阿力诉说身世时的那种悲凉无助的神情…… ……我妈年轻时很漂亮,奶奶说她象“狐狸精”。五岁那年,妈嫌家里太穷,扔下我和妹妹跟别人跑到香港去了。我爸把妹送了人,从此什么事都不管,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回到家就打我,说我拖累他,打完倒头就睡。有一天,他喝醉倒在马路上,再也没起来…… 伊婷清楚记得,阿力诉说时的声音带着颤声。她紧紧偎依着他,用手掌轻轻为他揩去流到脸颊的泪,他把她的手拉到胸前,她明显感到他的心在微微颤抖。 ……奶奶拖着有病的身子到街上捡瓶瓶罐罐和纸皮,拿到收购站卖了养活我们俩。别人见了,就喊奶奶垃圾婆,喊我垃圾儿,同学们都不愿意和我玩耍。放学回到家,到处都冷冷清清,我除了干家务就只有看书,慢慢的就变成了一个“强巴”…… 破碎的家庭酿就荆惟力沉默寡言几近哑巴的性格。和伊婷对上象之后,他变开朗了,也把枯燥乏味的生活、超体能的原始劳动抛诸脑后,这次竟然“幽”了一次“默”…… 伊婷一不留神,脚下一滑,被荆惟力一把托住,顺势拥入怀里。伊婷“咯咯”一笑,猛然间被一块硬硬的东西压痛了胸脯,不由自主“哎呀”了一声,把荆惟力轻轻推开:问道:“啥东西啊?” “咳!”荆惟力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阿婷,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他从她披着的上衣口袋拿出个用手帕包裹的小包,放进她手心。 伊婷轻轻打开手帕。 手帕里是个古老的首饰盒。发黄的丝绸垫上放着个黄灿灿亮晃晃的金戒指,上面镂着一朵叫不出名的小花,小小的瓣,细细的枝,精雕细琢,非常精致逼真。 “哇呀,真好看!”伊婷举起戒指对着月光东照照西瞧瞧爱不释手,再试着套上无名指,又取出来看看。 他欣赏地看着她孩子般的动作。他爱她的天真和小鸟依人般柔情。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有这么资产的东西?”她笑问道。 “是奶奶病重时交与我的。这是她的嫁妆,也是传家宝,连妈妈也舍不得给。她本想亲手送给孙媳妇,可惜等不及了。”他边说边深深叹了口气:“奶奶最疼我了,要不是因为爸妈,她不会这么早离开人世。” 伊婷安慰地抚着他的脸问:“阿力,你还恨你的爸妈吗?” “我以前真的恨他们,至少奶奶是被他们间接害死的,也让我没有了别的孩子那样的童年。不过,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也无所谓恨不恨,说到底他们是自己的亲生父母。现在有了你,我感谢上苍,更不会把以前的事放在心里。我现在满脑子只想和你建立一个稳定的家,我们同甘共苦,再苦再难我也不怕。” 他把她搂过来,取过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深情道:“这是我们的订婚戒指。喜欢吗?” 她飞看他一眼,抚着戒指回道:“是你送的我都喜欢。”随即又冲他做个鬼脸:“不过,要是被别人看见,会批评我小资产的。说不定队里还会掀起一场政治运动呐!” 看着伊婷那妩媚的脸,荆惟力心情激荡,一股热流直往上涌,他抚了一下她的脸:“你把它藏起来,有空时拿出来看看,见它如见我。” 伊婷的脸上流泻出幸福。蓦地,她脸色一变:“阿力,你跟我好,不怕‘政治学徒’报复你吗?”声音里透出无限忧虑。 他伸出粗壮的臂膀,声音里透出威严:“他?! 哼,他还敢!” 她嫣然。 两人十指紧扣,沿着小道漫步在迷蒙的月色中。忽地,路旁响起一阵“沙沙”的响声,伊婷“啊”一下扑进荆惟力怀里。他紧搂着她,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旁连连安慰:“别怕,别怕,有我在这里。”强有力的臂膀有种实实在在的安全感,她从心底感到骄傲:我再也不怕了,这个温暖的怀抱,一定会永远呵护我的! 惊恐过去,她轻轻脱离他的双臂。 “还没忘掉那件事?”荆惟力的声音充满温情。见伊婷抿着嘴垂下眼帘,又道:“都过去那么久了,以后别再想那事了,啊?”他的口气竟象哄孩子般。 她慰然,深情地挽过他的手臂,道:“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更不会忘记你,要不是你,我早就……” 他一把捂住她的嘴:“别再提了,希望你能尽快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 前面是一片芭蕉林。 荆惟力猛然停下,吩咐伊婷:“别走开,在这里等我。”便疾步走进蕉林,用掖在裤腰的砍刀麻利地砍下两大片芭蕉叶,拖回铺在草地上,用粗壮的手臂一把抱起伊婷,把她放到硕大的芭蕉叶上。 “阿力,”看着他温情的举动,她紧靠着他,不无担心地问:“你不会离开我吧?” “傻瓜,怎么会呢!”他捧起她的脸蛋,用笔直的鼻梁碰碰小巧的鼻子,撅起棱角分明的嘴亲她的眼睛和酒涡。 伊婷撒娇似的轻轻推了他一下:“告诉我,从今以后,你会不会为我不顾一切?”  “会,会的!”他庄重地点点头:“只是你要答应我,别离开我。”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子在轻轻颤抖。 她点着他的鼻子嬉笑道:“除非是你变心了。书上说,女孩子最忘不了初恋,男人却见一个爱一个。” “怪不得要焚书坑儒!” 伊婷几乎为荆惟力的再次幽默击掌,她托起他的手笑嚷道:“你要向党向祖国向毛主席宣誓,保证一辈子对我好,不对其他女孩子好。” “嘘!”他用食指示意了一下。 伊婷扫视周边一圈,调皮地伸了一下舌头。 荆惟力坐直身子,五指并拢攥成拳头:“我宣誓:我保证一辈子对伊婷一个人好,不看其他女孩子一眼。” 伊婷咯咯笑了起来,把他的手放在自己隆起的胸脯上。如羞似嗔的娇态,微颤高耸的酥胸,荆惟力的眼神已充满渴望和迫不及待,呼吸加速不能自已。他一把抱起她狂吻,她被吻得浑身发热。他把她放倒,抖着手要解她的衣服扣子。 伊婷明显感到下身被压得生痛,象被凉水猛头一浇,激荡的心忽地害怕起来,霎那间想起小时候碰见的可怕一幕: 放学回家经过相邻巷子,正碰上酒鬼邓六叔回家,他一把将六婶从屋外拉入里屋。六婶拼命甩开,却敌不过高大的六叔。伊婷为六婶担心,悄悄跟了过去。只见六叔把六婶压在上面,狠劲扒去她的裤子。六婶拼命挣扎,大骂道:“你这死酒鬼,门还没关呐!”六叔喘着粗气:“关什么门,谁爱看谁看去!”六婶躺在床上“嗷嗷”大叫…… 伊婷被吓得腿脚发软,好不容易才逃离了。连续几个晚上,她都做同一个噩梦…… 伊婷挣扎着使劲推开荆惟力,轻声嚷道:“阿力,别这样,别这样……”她怕极了,队里那地主女儿挺着大肚子被批斗的情形惨不忍睹。 荆惟力喘着气,用力抱住伊婷,不顾一切在她脸上、脖子、裸露的胸脯上狂吻。她感到窒息,脑子几成空白:“不,不要……” 可语言已成多余。 又惊又怕中,一种从未有过的亢奋使伊婷浑身酥软,随即性热起来。她忘却矜持、羞涩和害怕,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 2伊婷拖着步子向生产队走去。打南州回来,她的心绪极差,脑子一团混乱。阿力、妈妈,还有那个邵援朝,交替涌现。 又想起探亲前收到的那些“家书”: ……你不是老说要想办法离开海南那个鬼地方吗?机会来了!有个军队的干部托三叔公家的莲表姨介绍对象,表姨拿你的照片给那个人看,他很喜欢,很想见见你本人,接信后尽快回来…………马上给我回来,别再跟我提什么阿力!蹲了几年山旮旯,还不怕吗?你哥是个男人,没法子,你是女孩子,可以回来嫁人。总不至于为那个什么“阿力”耽误自己的终身吧…………那个军人是个参谋,他的父亲还是个大官,有办法帮你把户口搞回南州。如果他们答应这头婚事,那就是你的造化,也是我们全家的福气……最后的那封信左下方另有几行字:姐:对不起!那些信都是妈逼着我写的,写完还要念给她听。我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你自己拿主意吧。小妹……执教鞭的爸爸英年早逝,妈很早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家里穷得叮当响,几兄妹自小却很乖巧,从不拂她的意。好不容易把几兄妹拉扯大,哥哥和她又要下乡,妈的头发几乎一下子全白了。 一封封家书如十二道“金牌”,搅得伊婷心烦意乱。她不敢告诉荆惟力,也不回信,只一味拖延。见她总是心神不宁的模样,荆惟力不断追问她,她只笑笑:“没事。”她清楚,这种事绝对不能告诉他! 他知道她的性子,不敢过于追问。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和你断绝母女关系!”收到“最后通牒”,伊婷不得不回去“探亲”了。 伊婷懒洋洋的半躺在床上,头发凌乱,身上的衣服皱巴巴。她的手上拿了本最为流行的《金光大道》,与其说是看书,不如说在糟蹋纸张,书页好些已被翻烂。 妈告诉她,那个参谋今天来家吃晚饭。一整天她都忐忑不安:见?不见?见他?还是不见?“钢铁长城”长啥样?高大,威猛?  脑海里现出国产战斗片中她最为喜爱的的军人形象:他究竟像《战火中的青春》的雷振林,还是《红色娘子军》的洪常青?抑或《林海雪原》的少剑波?若果真象他们那般俊朗,我该怎么办?与他来往,还是…… 忽而脸上一阵飞红,竟不好意思起来:其实见见面也无所谓呀,不做对象也可交个朋友嘛。她把书紧紧捂在胸前,痴痴笑了。 这间约7平方的房间属伊婷和小妹伊然所有。伊婷下乡后,这里便是小妹的小天地,平时不怎么收拾,总被妈唠叨。 妈一大早就把姐俩轰起来,逼着把房间收拾整齐,好接待客人。吃过午饭,妈便催促伊婷梳洗,又让她换上家里最为贵重的红格子上衣。然后便是无聊的等待,又靠在椅子上胡思乱想。 伊然待在房里陪着姐。伊然比姐姐伊婷小好几岁,由于出生时缺乏营养,身子很单薄。只有那双与伊婷一般美丽的大眼睛看得出她将来肯定也是个漂亮姑娘。 伊然不时觑着心神不宁的姐姐,不禁为她担心起来。 窗外,夕阳辉映,晚霞把天边染得通红,映照着伊婷的俏脸。 这时听得外面响起了一个带磁性的男中音:“阿姨您好!敬礼!” “嗳!嗳!”回答的话音里充满笑意。接着便传来妈兴奋的大嗓门:“阿婷,出来呀,快出来!” 伊婷脸上一阵发烫,把书往桌上一扔,旋即从床上跳将起来。 只见妈小跑般走进房间,头发上还沾着小片菜叶子,双手往围裙一擦,湿漉漉的手一把将伊婷拉出门。小妹伊然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走到小客厅,妈停了下来:“来,认识认识,这是邵参谋。” “阿姨,喊我援朝吧。”邵援朝尊敬地向伊婷妈说道。 “嗳,好,好。”妈连声应着,笑眼眯成一条缝,继续道:“小妹,快喊援朝哥。” “援朝哥你好!”伊然顺从地喊了一声。 “你好!”邵援朝微笑地向伊然点了点头,然后转眼看着伊婷,不禁呆住了。 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她比照片上的还漂亮!亚热带阳光虽把姑娘的脸蛋晒得微黑,却掩盖不住她的秀丽:粉嫩脸庞,水汪汪的丹凤眼,小巧鼻子;红红的薄嘴唇轻轻一抿,便露出一对深深的笑涡;脸色微愠,却别有一番味道,好一个天然的古典美。“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心目中的人就是她了! 邵援朝全身发烫,额头渗出丝丝汗水。他骇然:何以自己脑海中竟有这般小资情调?然,除此之外,谁能找出更加恰如其分的形容? 伊婷忍住羞涩抬头打量邵援朝,脸上的红晕随即消失殆尽。 他中等个子,偏黑稍瘦,上身一件白衬衣,下穿军裤,短平头发,四方脸,圆圆的鼻头有点发红,只有那双横放宽宽额头下的不大的眼睛透出一些睿智。说他是军人,却缺少阳刚之气,说是文弱书生(莲表姨赞他高中时被称为“才子”),又是军人打扮。 她大感失望:哼,还以为这个姓邵的会像电影里的军人形象那样,谁知道长成这个样子!遂低头不语。 “厅里吵杂,进房间说话吧。”妈说着,不由分说一手拉过一个走进房间:“你们聊吧。”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把房门关严,又回厨房张罗。 伊婷被邵援朝的视线逼得浑身不自在,低头抿嘴不做声。 “我,我叫邵援朝,在南州边防站工作。你,好吗?”他忽地嗫嚅起来。 此次相亲伊婷虽迫于妈的淫威,却有一睹军人风姿的冲动。可面前的“钢铁长城”却不象个男子汉,更不象军人,看哪儿哪不顺眼。她反身趸坐椅上,眼睛朝下,好似不曾听见问话。 邵援朝这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立门边,却相对无言。 少顷,妈走进房间,看到气氛有点僵,便背对邵援朝不断向伊婷使眼色,见不为所动,又咬牙切齿地推了伊婷一下。邵援朝见状,便笑了笑,对伊婷妈道:“阿姨,让我帮您打下手吧。”半推着她走进厨房。伊婷如释重负,干脆躲在房里。 “援朝啊,你们家里谁主厨啊!”伊婷妈见邵援朝在厨房里熟练的打着下手,有点惊奇。邵援朝这会儿轻松多了,答道:“以前是妈妈做,妈去世后我们平时在食堂吃,节假日或空闲时就由我做。我爸年纪大了,食堂的东西不合口,所以我会变着花样做些小菜给他下酒。” 听了邵援朝的话,伊婷妈很感慨:这么孝顺的年轻人现在已很难找了,要是他喜欢阿婷的话,那是她的福气!不管阿婷如何反叛,这门亲无论如何我也要订下来!妈越想越对伊婷来气,扯开嗓门对伊然喊道:“小妹,喊你姐出来帮忙,就要开饭了!”邵援朝连忙笑道:“没事的阿姨,还是让我来吧。” 饭桌上破天荒摆了好几道菜肴,香味直把小妹伊然逗得口水拼命往外冒。直到妈拿起筷子夹菜给邵援朝了,她才敢拿起碗筷。 邵援朝很想和伊婷搭话,但见她一声不吭只是低头扒饭,也不敢造次。妈气哼哼瞪着伊婷,不断示意她开口,她却假装没看见。妈没法子,不断地往邵援朝的碗里夹菜:“援朝,吃啊,别客气,这个菜很好吃,还是你做的呢。”邵援朝不好意思地笑笑,他知道伊婷妈的用意。 妈使尽了浑身解数,伊婷仍然一声不吭。小妹伊然见状,急忙往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到隔壁同学家吃去了。 邵援朝的饭碗已被肉啊菜的覆盖了,他无从下口,竟手忙脚乱,不小心呛了一口,差点把饭喷进菜盘。见他的狼狈样,伊婷忍不住“扑哧”一声。 邵援朝慌乱中朝伊婷斜眼一瞥,更加心笙摇荡:“呀,她笑起来更好看!”他几乎不能自已,向她的坐处瞟了又瞟,也不知这顿吃了什么,吃饱没有。 妈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暗自高兴,又恼恨女儿不识趣:等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夜风已起。邵援朝心里虽百般不舍,却不得不起身告辞。 “阿婷,援朝头一次来家,你送送他吧。”妈笑着对伊婷道,语气中带着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伊婷一声不吭扭身走开。妈气极,却不便发作,只得赔笑伴着邵援朝,一直把他送到街口。邵援朝伸手拦住了还要往前送的伊婷妈,又立正行了个军礼:“阿姨再见!您请回吧。”妈只好止步,躬躬腰道:“呵,呵,你走好啊。”直到他走远了,妈才返身回家。 伊婷伊然见妈那乌云压城般的脸色,不禁骇然:天啊,暴风雨来了! 果不然,妈一进门就指着伊婷的鼻子大骂:“你以为你是谁,千金小姐吗?一脚牛屎的知青妹,你在人家面前摆什么谱?真是不知好歹!人家老爷子有权有势,看得起你已经很不错。错过机会,你会后悔一辈子!告诉你,如果下次还这样,我决不轻饶你 ……”伊婷泪如雨注:“妈,你就不为女儿着想?瞧他那模样,能接受他吗?” 妈一跳二丈高:“别以为你很‘磬香’,就因为他长得‘那模样’才会看上你,有钱有势有权有样的会要你这么个知青妹?!” “可我和阿力已相爱几年,相互了解,我不会把感情转移到他人身上……”伊婷不敢抬头望妈,声音几近喃喃自语。妈依旧不依不饶,喊叫道:“啥叫感情?我和你死鬼阿爸盲婚哑嫁,照样养下你们几个,你们不都好好的吗?” 伊婷虽然胆怯,仍忍不住顶撞了妈一句:“你不懂!我绝对不会和阿力分手!何况他还救过我的命。不是他,我早没了,这样做是恩将仇报。” 妈气极,上前挝了她一巴掌,大嚷道:“混帐!居然敢骂我恩将仇报!我把你养大,却跟我作对,你才是恩将仇报。不要和我讲什么屁道理,我不听。你要再和那个什么‘阿力’来往,就不要回家,我和你断绝母女关系,你死在大山里我也不看一眼!”  伊婷跪在妈面前恸哭失声:“妈,求求你,就成全我们吧!”伊然上前要拉姐起来,淌着泪刚“妈”一声,被妈骂了回去:“住口,滚回房去!”伊然吓得连忙退到一边。 伊婷再不敢反驳气红眼的妈,跪在地上用手捂住发肿的脸,眼泪透过指缝大滴大滴往下淌。 妈骂累了,坐下来喘气。伊然悄悄拉一下姐的衣摆,伊婷才拖着发麻的腿走回房间,她往枕头一趴,哭了个昏天黑地,嘴里反复呢喃:“阿力,你这次能救我吗?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哪?” “姐,姐!”伊然轻摇着伊婷的肩膀,她怕姐受刺激过度,又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在旁边陪着掉泪。 3山道弯弯。 崎岖的山道两旁开满了红色紫色星星点点的野花,那一条被唤作“清溪”的小河流潺潺而过,直向生产队方向淌去。象极画家笔下的世外桃源。 伊婷恍如道行高深的出家人,不受凡间诱惑。她脚步异常沉重:怎么向阿力交代?相爱两三年了,相互间一颦一笑都心领神会,且两人已私订终身,突然说分手,于心何忍?再说,是阿力两次救了我,这样做怎么对得起他?想到要和一个没有感觉的人结婚生孩子,更是感到恶心。 倒是鹧鸪的啼声把她惊住了:“阿力!阿力来了?!”又是两三声鸟啼,继而扑朔飞上晴空。她先是失望,又觉得自己可笑:连信都没给他写,他怎能知道自己几时回队? 不远处“唰”一声响,草丛随即抖动几下。伊婷猛然间象被闪电击中,雕塑般定住。又闪过魂飞魄散的一幕,她嘴巴抖动,大喊道:“阿力,救我!” 山道没有任何反应! “不能坐以待毙!”她扯过靠山丛林的树枝,狠命掳了几下,叶子“唰唰”往下掉。双手虽紧握光秃秃的树枝,前行的腿却不住发抖。少顷,四周恢复寂静,她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阿婷!”忽如其来的喊声使伊婷惊恐得骤然跳起。 啊,不,是阿力的声音!看到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她的心一阵颤动,泪眼闪闪,她把树枝一扔,猛扑过去:“阿力,你怎么在这儿?”双腿仍在颤抖。 “我猜你这几天会回来,收工便绕个弯从这儿走。嘿,还真叫我碰上了。” 想到阿力天天绕那么远的道来这里等她,伊婷的心又一阵颤动,更是抱紧了他。良久,他放开她,声音带着歉意:“瞧我身上脏的。” 荆惟力伸手拿过伊婷的行李袋,见上面有血迹,他急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刚才掳树枝掳的。” 他拿起她的手,用衣襟轻轻擦去她手上的血迹,心疼道:“千万别再神经过敏了,那件事不忘,对你的精神真的很不利。” 伊婷感动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荆惟力见她的手只是脱了点皮,帮她处理好了,便把行李往肩上一扔,边走边问:“家里好吧?” “还那样。”一提起家里,伊婷便不敢看他的眼睛。 “妈身体好吗?” “还可以。”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敷衍。 他刹住“车”,转身关切地问:“阿婷,你怎么啦?” “我累了。”为证明说的是真话,她把声音放得软软的。 是啊,两三天的回程,是太累了。“赶紧回队里歇歇去。”他抓过她的挎包往脖子上一挂,赶在前面开路,不时回身搀扶她一下。 走到女知青宿舍门口,荆惟力把行李交给伊婷,说了句:“先躺一会儿,晚上老地方见。”便兴冲冲回宿舍去了。 姐妹们叽叽喳喳迅速围过来。有的“啧啧”转着看伊婷穿的碎花上衣,有的索性抢过她的行李包搜查糖果饼干,内裤卫生巾也给翻出扔到床上。“地毯式”搜索后,一个姑娘拿出一包水果糖扬起大喊:“瞧啊,水果糖!”姑娘们一哄而上围着就抢,把那姑娘“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 “这帮疯子!”伊婷把“翻不了身”的姑娘“救”起来,瞅着她们直笑,一时忘却了烦恼。 “慢着慢着,别抢完了,留一些给阿力。”有个小胖姑娘边往嘴里扔糖果边调倜。另一女孩使劲一拍小胖姑娘的屁股:“你心疼啥呀,阿婷还没发话呐。” “要留给阿力吗,阿婷?”站在伊婷旁边的姑娘赶紧往嘴里扔进糖,嘴巴便鼓鼓囔囔说不清晰。伊婷红着脸摇摇头,众人哗然:“放心吧,阿婷留着呐!”众姑娘大笑不已。 “铛!铛!”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钟声。 “噢,开饭了!”姑娘们一个个兴奋地跳将起来。“阿婷,走啊,一起吃饭去,吃完再收拾吧。”“你们先去吃吧,我不饿。”伊婷笑着挥了挥手。“别管她了,她在南州吃饱了肥猪肉,已经吃不惯我们的酱油淘饭了。”姑娘们拿起饭碗筷子嘻嘻哈哈你追我赶,热闹的宿舍瞬即悄然无声。 伊婷懒懒地收拾丢得满世界的行李,又随手把东西全扔在一堆,心烦意乱的她知道一时无法定下心做事,干脆什么都不搞,只看着从小挎包里拿出的留给荆惟力的糖果饼干。忽地奔向破旧的衣箱,从箱子最里层拿出镂花金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又取下来抚摩。 难忘的一幕涌现脑海…… 4小闹钟叮铃铃响起来,时针正好指向三点整。 伊婷伸伸懒腰坐起,使劲揉揉眼睛,拿过火柴点上床边的小煤油灯。怕影响宿舍里其他不用早起的同伴们,她用纸把灯围成弧形,使昏黄的灯光只射向那张俊美的脸蛋。她对着小镜子左照右顾,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呀,可惜了这张脸!” 她的心里确实很不是滋味:在这个“广阔天地”都“作为”两三年了,何时才是个头啊,究竟几时才能离开这鬼地方?妈说过她会尽量帮我想办法,可她一个家庭妇女,又能想出啥办法?唉,不管如何,只要能离开,啥办法都行,哪怕是嫁个80岁的老头,只要能帮我把户口搞回南州就行! 尽管天上地下云里雾里的想象着调回南州的情景,伊婷仍不忘用梳子拢几下头发,拽拽衣摆,然后穿上背带工作服,点亮胶灯,拿起工具与同伴们一起出门了。岔道口,伊婷与同伴们“分道扬镳”,走向自己负责包干的橡胶林。又行了约莫半个多小时的盘山小路,终于到达橡胶林边。 诺大的胶林“对影成二人”。 不经意环视一下,天地浑沌间漆黑一片,帽上的胶灯喷出淡蓝色火光,一闪一闪,胶树的影子忽长忽短,象煞四周鬼影憧憧。她心里猛抽一下,倒吸一口冷气:“我的妈耶!”她赶紧收回视线,放下胶桶,取出磨利的胶刀,“嚓嚓嚓”手脚麻利割了起来。 树位与树位间仅几米宽,她边走边用围裙擦胶杯,走到下一棵胶树,胶杯已抹干净,往圈着胶树的铁线上一搁,又“嚓嚓嚓”割开了。蝴蝶般在树位间穿梭,如此这般不断重复。胶刀下,薄薄的树皮“咝咝”吐出。 晨曦刚露,这片胶林已割完。伊婷撩起围裙擦了把汗,坐下来靠着树杆打盹。 “啾啾”的鸟鸣声把伊婷唤醒。清晨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排列整齐的胶林,似万道金光,飞鸟的翅膀直把金线搧向地面。远处,传来老牛拉破车的“咿呀”声,赶车人悠扬的“哦嗬啷”在山间回旋。 “哇呀,大山里也有美的时候。”伊婷紧绷的心已然松弛下来。她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拍拍屁股上的草末,提了胶桶收胶水。乳白的胶水渐渐倒满两个胶桶。“哈,我今天的收获还真不错!”她好象浑身是劲,便挑起胶桶下山。 担挑在肩膀上轻轻晃悠,双手一前一后扶着胶桶的绳子,伊婷轻盈地走在山道上。少倾,把担挑一转,挑子换到左肩,轻轻颠了颠,看稳妥了,又继续下山。远远望去,沐浴在朝霞中的美丽身段象极传说中的田螺姑娘。 前面好象有东西横挡在小道上。 “哎呀,寨子上的牛车又把木料落在路中了,还不知有多重,能不能把它挪开。”伊婷不满地叨咕一声,心里却有些纳闷:真是的,这木头如此细小弯曲,能作什么用途?她漫不经心地放下胶桶,准备移去比手臂粗不了多少的木料。刚触到树身,她却发现滑滑的不对劲。 迟了!只觉“呼”一下扫过一条软软的粗大的绳子,捆住她的腰,原来“树干”竟是条大蟒蛇! “啊!”她尖叫一声,忽觉呼吸困难,随即昏倒在地。 凄厉的喊声还在山间环绕,一个健硕的男青年已跳将过来,拿起担挑朝蛇头一阵猛打。蟒蛇被打恼了,松开伊婷向他冲去。男青年往路旁顺势一滚,瞬即跳将起来,左右环顾了一下,麻利地捧过一块山石,狠狠砸在蛇头上。蟒蛇慢慢停止蠕动。 男青年用衣袖擦了擦满头汗水,猛然想起躺在地上仍在昏迷的人,急忙跑过去。“啊,伊婷!” 俊俏的脸蛋昏迷中仍“睡美人”般无以伦比。怪不得男知青背地里喊她“骄傲的公主”,当然,这么资产的绰号只能小范围传播。 听说队里几个男知青在暗地里为她较劲,可她一个也没正眼瞧,说是她一门心思只想着回南州。还听说县里刚下放的“政治学徒”有事没事总找她“谈话”,说是动员她入党。鬼才信!自打那“政治学徒”被提拔副队长之后,更是三天两头找她做“思想工作”,那些男知青见状,便都知难而退。 此时,男青年又用袖子擦了把汗,便忍住激动的心蹲下身子把伊婷抱起,轻声喊道:“伊婷,伊婷!”没有任何反应。他于是把她背起,径直往山下走去。 伊婷仿佛坐在一条缺了浆的小船上,晃晃荡荡向海上飘去。晃啊,晃啊,却又似伏在一个结实有力富有弹性的东西上。“我在哪儿啊?”她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人背着。她挣扎着要下地,男青年轻轻把她放下,扶她站稳了。 “阿力,是你!”原来是队上的知青荆惟力,一起从南州来的。 荆惟力很内向,女知青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石头”。有人说他是孤儿,有个刻薄的人还说连他本人也不知谁是爹娘,还背地里给他起了个绰号叫“野种”。这个绰号简直比判了死刑还难受,可荆惟力不作任何解释,知青们更觉他的身世是个谜。“骄傲的公主”从未与荆惟力打过交道,人们的传言使她几乎把这个一起来的男知青给忽略了。 见伊婷头脑已经清醒,荆惟力乌黑的眸子闪着亮,虽仍沉默寡言,却带着女孩般的羞涩,与“英雄救美”时判若两人。伊婷好不容易想起刚才的事,腿直发软。她已顾不及证实他是否“野种”,抓紧他的手臂颤抖道:“阿力,谢谢你,谢谢你!吓死我了。那,那东西呢?” “死了!”确实是掷地有声的“石头”。 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了,伊婷的眼神不自觉的露出光彩,脸色因激动而泛红,脸上跳出两个深深的酒涡,显出少女的妩媚。第一次近距离与“公主”接触,第一次近距离欣赏到她的美,荆惟力的心在颤动。可他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蒲一回过神,伊婷开始正眼打量荆惟力:鼻子笔挺,棱角分明的嘴巴透出一种男子汉的魅力,一字浓眉下,乌黑的双眸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眼神,更加使人过目难忘。“呀,‘石头’竟是这般英俊!”见他也在定定注视自己,她抿着嘴低下头。 他们一起返回遇险的山道。 远远见到那条死了的蟒蛇,伊婷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反身紧紧拉住荆惟力的手臂,躲到他身后。荆惟力安慰似的轻拍一下伊婷的肩膀:“在这里等我。”话音未落,已跑过去扯起死蛇尾巴甩下山崖。阳光辉映下,他的姿势显得那么矫健、英勇,堪比《英雄儿女》中的王成大喊“向我开炮!”的画面。伊婷的心不经意猛跳几下。 回到原处,伊婷发现胶桶已被打翻,原本满满的胶水所剩无几。她呆住了,不禁泪水盈眶:“啊,我回去怎么交差啊?”荆惟力见状转身离去。“阿力……”她一愣,心道:“真真是块石头!” 少倾,荆惟力挑着自己的胶桶返回,把胶水往她的桶里倒上一半。“你,你这是 ……”她明白了,水滢滢的泪眼感激地看着他。他莞尔一笑,挑起胶桶大踏步往山下走去,她紧紧跟在后面。 望着荆惟力的背影,伊婷的心在颤动,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5回首往事,伊婷恨不得马上找到荆惟力,对他说:“阿力,我们登记吧,结了婚什么烦恼都没了。”忽地,耳旁又响起邵援朝的声音:“你要是和我结了婚,不出一个月我爸就能把你的户口搞回南州来。”眼前又现出妈满是皱纹的泪眼,比咆哮的模样更可怕:“阿婷,算我求你了,嫁给援朝吧。他人虽长得不怎样,但是个好人,能托付终身。妈老了,这个家,还有哥哥和小妹也都指望你了。听妈的话,别再和那个什么‘阿力’来往了,山沟沟里可不是人呆的地方!” 忽觉一阵恶心。 她猛跑到屋外,仿佛胃也吐出来了。用手背擦去嘴边的黄水,伊婷按着发酸的腰走回床边,脑袋昏昏然:怎么办呐?再拿不定主意,肚子很快就会凸起来。那是在临离开南州时发现的。想起婆娘们对挺着肚子的“地主女”指指戳戳,她不寒而慄。 “总得有个了断啊。”伊婷到井边擦了把脸,然后脚步沉重地朝“老地方”走去。 “阿婷!”荆惟力悄悄走到伊婷背后,一把抱起她就地转了个圈,吓得她惊叫起来。 他穿了件伊婷上次探亲时为他买的新衬衣,破天荒用皮带束进的确良蓝布裤,十分俊朗潇洒。伊婷的眼神旋即放出亮光。 “你回南州的这段日子,我真是难捱极了,胶水挑子也觉得特别沉。阿婷,你回来了,咱们又可以一起上山劳动了……”他吻着她的丹凤眼,喃喃地诉说别情,搂着她的双臂因激动而颤抖。 她痴痴地望着他,有如欣赏宝物似的:还是闪泛亮光的漆黑眸子,笔挺的鼻子,起棱起角的嘴巴,却越发显得英俊了。相爱这么久,她好象从未象今晚那样迷恋他、爱他。她的身子在颤栗,伏在他的肩膀上抽泣起来,身子开始剧烈抖动。 “阿婷,你……”他慌了起来,急切地摇晃她的肩,眼里满是慌乱和关切。“我 ……”伊婷欲言又止,转身双手捂住脸,恸哭转为抽泣。荆惟力不敢再问,掰过伊婷的肩膀,让她伏在自己胸前,遂不停用手抚着她的背。抽泣声慢慢停了下来,她轻轻挣脱开他的臂膀。 “阿婷,究竟出了什么事?!”忽地闪过“政治学徒”野兽般的红眼,荆惟力急了:“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 她转过身,抱着树杆又恸哭起来。 象是证实了自己的想法,荆惟力脸色突变,紧握双拳,大喊一声:“混蛋!”一把拉过她的手转身就要往队部方向走去。伊婷一把拉住他,连声道:“别,不是他。”“那是谁?”他诧然。“谁也不是……” 呜咽了片刻,她才哽咽道:“阿力,我们要分手了。” 荆惟力的脸一下全白了,他一把扶着树干稳住身子:“为啥?!”“我妈要我回南州,找个部队当官的帮忙搞户口,那个人同意了,条件是…和他…结婚。” “你不会听你妈的,对吧?”那种几近绝望的眼神使伊婷感到害怕:“你说呀!”他双手使劲摇着她的臂膀:“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可你说我该怎么办?妈的旨意谁敢违抗?还有,呆在这穷山沟一辈子,子孙后代会怨恨我们的。”她要当机立断,可不能脚踏两只船。记得邵援朝对她说:“我很喜欢你,不在乎你曾经和那个姓荆的是朋友(妈真可恨,连这些都告诉他!),我爸很快就会帮你把户口搞回来,但你不能过河拆桥。”眼神斩钉截铁:“我可以帮你把户口转回来,也可以把你的户口退回去!” ……荆惟力紧紧抓住伊婷的手,象是马上就会消失。他心痛之至:没能被“政治学徒”棒打鸳鸯,现在却要倒在“钢铁长城”脚下! 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伊婷的心象被胶刀狠狠剜去一块…… 被荆惟力救下的当天,这事就被女知青们传得沸沸扬扬。几个“知难而退”的男同胞还不约而同前去女宿舍问候她安慰她。她十分感激这些异性“天涯沦落人”,知青之间的感情也因此比以前更加融洽了。尽管如此,林段依然很分散,伊婷仍然战战兢兢在遇险的山道上来回上工。 日复一日。 远远瞅着荆惟力健硕的身影,她好像心里有了支撑点,只奇怪为何总是那么巧合。 又是一个百无聊赖的星期天。伊婷沿着队部后面的小道走上静静的小山坡。这里景色很美,春夏时节山花烂漫,绿草茵茵,她常和几个要好的姐妹来这里打滚。 今天她只能独自漫步。同伴们进县城了,她身上有点不爽,没同行。正自徘徊,却碰上“政治学徒”,他已从队部的窗口窥到她上山。 在一片绿草地上,“政治学徒”拉住她:“伊婷同志,咱们坐下谈谈吧。” “不了,站着说吧。” 他尴尬一笑:“也好。嗯,我们队领导都听说了你遇险的情况。你能够战胜蟒蛇那么强大的敌人,说明你有坚强的革命意志。我代表全队贫下中农祝贺你,也代表队领导表扬你。”口吻和眼神随即流露出无限的关切和爱护:“为了你的安全起见,我已多次提议队长调整你的工作。他终于被我说动了,过两天就会把你调回生产班,你的包干林段换个男知青。” 伊婷感动不已:呀,这符队长人挺好的嘛,女同胞们对他的评价也太刻薄了。经历那么多次“谈话”,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位副队长可敬,尽管所有的女知青包括自己一直对他没有任何好感。她于是感激道:“感谢符队长和组织上对我的关心。” 甜美的微笑闪电般撩动了“政治学徒”渴望已久的心:“阿婷……”他望望四周一片寂静,除了几声鹧鸪的啼声,遂一把抓住她的手,喘着气道:“你的政治觉悟很高。我希望你能够成为我的革命伴侣,咱们一起把革命进行到底。”革命样板戏的台词也没如此豪迈。 “符队长……”霎那间的变化惊得伊婷声音发抖脚发软,却不得不挣脱他,答道:“我的思想觉悟与贫下中农相比还有很大差距,我要好好向你学习。晚上我们哲学小组讨论《资本论》,还请你为我们作报告。再见!” 刚要闪身离去,他伸手揽她入怀,一双小眼睛野兽般闪着光:“阿婷,我很喜欢你,我要娶你!”便低头强吻。 “放手!我喊了!”她挣扎着,却怎么也敌不过略显滚圆的臂膊。 “喊吧,不会有人听见的。” “你不怕队长知道吗?”伊婷边挣扎边嚷道。她知道“政治学徒”在队里从来只怕队长一个人。 “队长就要换人了,那些调来的新队长不熟悉情况,还不得听我的?” “符队长,你可是个队领导啊!” “领导也是人……”“政治学徒”已气喘吁吁。 伊婷更慌了,可怎么也甩不开,便狠狠咬了一口他的肩膀。“啊!”他痛得大喊一声:“你竟敢咬我。好,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便使上了狠劲。伊婷渐占下风,衣服扣子被扯去两颗,露出凝脂般的双乳。“政治学徒”喘着粗气,兽性大发,把伊婷按倒在地。危急间掠过一个健硕的身影,没等“政治学徒”反应过来,已被一拳打得眼睛发黑。 “阿力!”伊婷扑了过去,抱着他大哭。“别怕,我在这儿!”他紧紧搂住她颤抖的身子。 “政治学徒”扶着地面爬起来,捂住红肿的脸指着荆惟力吼道:“你这没爹没娘的野种,走着瞧!还有你,小妖精,”气急败坏吼道:“别指望调回生产班!”荆惟力刚要冲过去,被伊婷紧紧拉住:“阿力,别……”看到荆惟力那双愤怒得喷火的眼睛,“政治学徒”转身一磕一碰地跑掉了。 荆惟力脱下外衣披上伊婷几乎裸露的身子。“阿力,你又一次救了我!”伊婷边抽泣边感激地对荆惟力道。他没吭声,紧紧地抱住她仍在颤抖的身子,直到她缓了过来。伊婷把被扯开的衣服穿好。荆惟力见她的衣服扣子已被扯掉,便把自己的外衣给她穿上,然后扶着她慢慢走下山坡。 “阿力,你怎么会在这儿?”伊婷用感激的眼光注视着荆惟力,不解地问道。这两三年来,这个小山坡已经布满了伊婷和同伴们的欢笑和脚迹,可从未见过荆惟力或者其他男知青的身影。 “就你相信这个色狼……”荆惟力猛然收口,稍停片刻,又道:“我打算来这坡上采些金银花的,刚好听到你的喊声。” 她十分庆幸这个“刚好”,不然……仍然湿润的丹凤眼已然脉脉含情,长长的睫毛扇动了几下:“阿力,这段时间上山割胶,我总想起那件事,要不是你在附近,我吓都吓死了。” 荆惟力没有回应,只微微一笑。他的表情证实了伊婷的猜想,她陡然涌起一股暖意,不禁把身子靠了过去,挽住了他的手臂。“阿婷,”他顿了顿,见她鼓励的眼神,终于道:“以后割完胶,我们一起回队?”她的脸颊苹果般红了起来,羞涩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荆惟力被“政治学徒”安排增加一个林段……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荆惟力因痛苦而被扭曲的脸淌着泪。 伊婷如万箭穿心: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他这眼泪是为我流的呀!想起他两次解救自己的情景,想起两年多来的朝夕相处,想起柔情蜜意山盟海誓。阿力,我又怎么忍心离开你?可你理解我的苦衷吗?我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了。蓦然记起肚里的孩子,又哭得浑身发软。 他紧搂着她,喃喃道:“阿婷,我在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就是我的一切,我不能没有你。你要离开,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别离弃我,我会一辈子爱你,一辈子保护你。你,信我吗?” “我信,我信!”第一次听到“石头”这番赤裸裸的表白,她更伤心了。 一阵反胃,她使劲推开他,走到一旁呕吐起来。他被她吓坏了,边为她抚背边焦虑地问道:“阿婷,怎么啦?你怎么啦?”伊婷吐得双腿发软,便靠在他身上,取出手绢擦擦嘴巴:“没,没什么。” “不对,肯定有事!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病了?”一把扯过她:“走,咱们现在就去卫生所。” 见他如此紧张,她只好招了:“傻瓜,我……有了。”“有了?”荆惟力愣了一下,忽而欢喜若狂地抓住她的手:“真的 ?!我要当爸爸了?”他“嗵”一下跪下,伏在她肚子上倾听,轻嚷道:“儿子,这是我的儿子。”又站起来手舞足蹈:“阿婷,太好了!太好了!哎,咱们来给儿子起个名吧……唔,就叫……对,就叫荆鸿!盼望他长大后象鸿鹄那样飞回南州。” 伊婷暂时忘却了烦恼,嗔道:“你怎么肯定是个儿子?”“我敢肯定!反正不是儿子就是女儿!”伊婷忍不住“噗哧”一笑。“女儿也很好啊,长大了像你那么漂亮。”荆惟力继续道,遂又抚摩她的肚子:“几个月了?”“一个多月吧。”她不无羞涩。 “来,找个好点的地方坐下,别累着了。”荆惟力说着,轻轻抱起伊婷,走到一片柔软的草地,再轻轻放下,然后坐到她身旁温情道:“阿婷,咱们都别乱想了,孩子都有了,况且我们早已过了登记的年龄,咱们结婚吧。”  伊婷低头沉吟着:“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我豁出去了!”这么一想,伊婷便顺从地点了点头。荆惟力小心地看着伊婷的面部表情,又道:“咱们明天就打结婚报告,队里一批准,咱们就去镇上登记,好吗?”她又点了点头。他激动得紧搂着她,用嘴唇擦着她脸上的泪,在她的各个部位狂吻。她瘫软在草地上,任由他亲热。 她终于彻底的把那个姓邵的抛诸脑后,荆惟力和未出生的孩子已完全占据她的心……  6结婚报告却被“政治学徒”拿到手中。 这么久了,“政治学徒”一直忘不了伊婷那双会说话的丹凤眼、跃跃跳动的笑涡。想起那半裸的凝脂般的双乳,他更是欲火焚心不能自已。每一想到这,他就狠劲掐自己的大腿,大腿上的肌肉已被掐得又青又淤。 看到荆惟力和伊婷的结婚报告,他妒火中烧,恨不得把它一把撕碎。苦想半天,他把结婚报告往抽屉狠狠一扔,大喊道:“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于是,“政治学徒”派人把荆惟力喊去队部。 迎面墙上有条红油漆语录:“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政治学徒”脸上没有任何要“与人奋斗”的表情,这时的他热情如火,小眼睛已然眯成一条缝:“阿力,坐,坐啊!”瘦削的脸上更是挤出一小堆肉,露出了被水烟袋熏黄的大板牙。 “什么事?”荆惟力的声音冷冷的。 “政治学徒”却表现出“不与之一般见识”的表情,他嘿嘿干笑了两声:“阿力啊,队里有一项革命工作要交给你!场部领导决定支援附近人民公社的水利建设,要求各生产队派出政治觉悟过得硬的人。经过队领导的研究,我们队决定派你去,你可是队里最得力的骨干力量啊,哈哈!你赶紧回宿舍收拾一下,下午就到场部报到。” “你……”荆惟力知道他又在想法报复了,但争辩无用,便道:“要去多久?我马上要结婚了。” “结婚?嗬,恭喜恭喜!”“政治学徒”向荆惟力伸出手作握手状,见荆惟力别过脸,遂讪笑道:“不碍事,不就十天八天的时间嘛。” “好吧。”荆惟力道:“我服从组织分配。不过,你先把我们的结婚报告批了我再走。”“结婚报告?”“政治学徒”拍了拍脑门:“啊,噢,瞧我这记性!申请表在队长那儿吧?这种事非得队长审批的。不过,这事就包在我身上,等队长回来我马上去找他。”“队长在哪儿?我自己去找。”“他进县城了,明天下午才能回来。放心吧,他一回来我就马上给你办妥!阿力啊,你是个革命青年,咱们要以革命工作为重,对吧?” 队长不在,“政治学徒”便是队里的“权威”,没有商量余地。百般无奈的荆惟力只好返回知青宿舍。他反复叮嘱大刘:“大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一定要帮我关照关照伊婷。”“你就放心吧。”大刘取笑道:“就这么几天都等不了吗?”荆惟力被大刘笑得不好意思起来:“什么呀,我只是不放心而已。” 伊婷送荆惟力到路口,荆惟力紧紧抱住她,好像一放手她就会消失似的。她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流了下来。她双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脸,不断喃喃道:“阿力,千万小心,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荆惟力为她揩着腮边的泪滴,千叮万嘱道:“阿婷,别担心,我会小心的。这几天我的右眼皮在跳,我总是放心不下你。所以,你千万要小心,没事不要离开宿舍,防止那混蛋找你麻烦。如有什么事的话就去找大刘,他会照顾你的。安心等我回来,一回来咱们马上去登记。啊?”伊婷顺从地点着头,泪珠子却仍不停地淌着,仿佛她一松手,他便立即消失。 千叮万嘱后,荆惟力还是不放心地上路了。 天色越来越黑沉,远处传来几声闷雷。一阵大风掠过,搅得满世界飞沙走石。 荆惟力终于赶在雷雨前回到队里。扔下行李包,他迫不及待地用毛巾擦了把脸,又从破旧的木箱里拿出一套干净衣服,手忙脚乱换上,心里直嘀咕:“将近一个月没见,阿婷和孩子不知怎样了。” “阿力,回来了?”大刘走进宿舍,拦住荆惟力问道:“上哪儿去?”荆惟力怕他笑话,不好意思地小声答道:“去找阿婷。” “等等!”大刘喊住了拔腿要跑的荆惟力,返身从枕头下拿出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眼神有些躲闪:“这是阿婷临走时让我交给你的。”“临走?去哪里?!”荆惟力的心猛地“扑通”一跳,颤声问道。“回南州了。”大刘尽量措词委婉:“她打了好几次电话给你,可怎么也接不通。”“公社水库那破电话让那帮浑小子们弄坏了,那里简直与世隔绝。到底是什么事?”荆惟力急急追问道。大刘低下头拍拍荆惟力的肩膀道:“你看了信就知道了。”便离开了。 荆惟力满腹狐疑拿起信封,上面熟悉的笔迹使他一阵心跳。抖着手撕开信口,竟把里面的信纸撕去一角。一张两吋见方的小纸片从信封滑落地面,捡起来一看,啊,照片,他和她的结婚照!他好像放了一半心,忍不住在她的“小唇”上亲了亲。 他把照片掖到枕下,打开取出的两张信纸一看,一张是那张结婚申请,上面却没有加盖公章。他情知不妙,马上打开那封信: 阿力: 对不起,我走了,回南州去了,再也不回来了。 “唰!”一道闪电掠过,映着荆惟力刷白的脸。他无力地瘫坐床边:“她到底走了!”少顷,他捡起滑落的信纸,已泪眼模糊。 原谅我吧,我不能和你结婚,不能害了你。 阿力,我们上当了!“政治学徒”要你去水库,是有目的的。 那天上山劳动,收工时我一阵恶心呕吐,被那混蛋看见了。他拦住我,把我拉到路旁,假惺惺地问我是不是胃病又犯了?要我先休息一会儿。待我吐完,人们都过去了。那混蛋便开始训斥我不懂廉耻未婚先孕,十足的资产阶级作风。随后,他话题一转,威胁我说,他是绝对不会让我和你结婚的,就算我把野种生下来,也永远不会有好日子过。他又逼我嫁给他,说不答应就拉我到场部,让我挺着大肚子游街批斗。直拖到人们走远了,他就象野兽一样扑向我…… 等大刘放工不见我,急忙上山找我时,那混蛋已经走了,临走前还说有空会再找我。是大刘送我回的队…… 阿力,我真的好害怕,每晚都做噩梦,更怕上山又遇到那混蛋。这些日子我天天躲在宿舍装病,不敢外出,可那混蛋还不时窜进宿舍…… 我盼望你的电话,又怕你来电话,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昨天妈来电报,说我的户口可以转回南州了,叫我尽快回去结婚。阿力,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我只能走这条路,不然真的会害了你…… 纸片霎时间千斤重,荆惟力全然拿不动了: 阿力,我是个弱女子,无法报仇,也不愿连累你,只能选择逃避。更何况,我已不是个贞洁之身,真的无颜面对你啊! 阿力,你就当我死了吧。要真有来生,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一定…… 还有,这件事千万别告诉队长,我不想让队里的人知道我怀孕和被污辱的事,这样你更会被人看不起。 “阿婷”的签名已然看不清楚,荆惟力把信纸揉成一团,往床上一扔,猛地站起来:“混蛋,我杀了你!”他发疯般跑到门边,拿起锄头就往外冲。 大刘料到荆惟力会如此,一直站在不远处留意着他,见状大喊了一声:“阿力,冷静点,你不能……”上去抢他手里的锄头。其他男知青也不约而同冲上去抱住他,把锄头抢下。 大雨滂沱。 荆惟力一脚高一脚低在泥泞山道上狂奔,嘴里不停地喊:“阿婷,你回来!”“孩子,我的孩子!”一声炸雷,他仿佛被炸醒,已到了他与伊婷无数次约会的“老地方”。 这是一片向阳的坡地,坡下长着稀疏的马尾松,坡上一片野杜鹃。到了夏日,红色、粉色、紫色的杜鹃花漫山遍野,煞是好看。坡上还有块草坪,绿草如茵。这里布满了他俩的足迹,撒下过无数的甜言蜜语。事过境迁,此地已成伤心地,过往的幸福已然成烟,一如眼前这片白茫茫的雨幕。 又一阵闷雷隆隆滚过。 荆惟力往泥泞上一跪,双手高高伸上天空,向天大喊:“老天爷,你在替我鸣不平吗?我上辈子究竟做错什么,为何让我一人承受所有的苦难!”滚滚雷鸣象是作答,却又没有任何答案。 早已声嘶力竭, 他踉跄着站起来,无力靠向树干,顺树干滑坐地面,任凭泪水沿脸颊往下淌。忽地,他捂住脸大恸起来。夜空把哭声传向天际,带着痛心、凄切。 一件雨衣轻轻披到身上,耳旁响起熟悉的声音:“阿力,咱们回吧。”他浑身一颤,象抓住了救命草:“大刘,大刘,我该怎么办?”大刘顾不得被抓痛的手臂,声音带着歉意:“阿力,都怪我,我没有照顾好阿婷,是我对不起你。” “不……不能怪你……” “阿力啊,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用,以后你的路还很长,别搞坏了身体。” 荆惟力双手死命摇着大刘:“我们说好了回来就登记结婚,却被那混蛋骗了。大刘,大刘,我要报仇!为阿婷,为我们的孩子!大刘……你知道吗?我们的孩子,连名字……都起好了……” 大刘搂着他的肩膀:“阿力,我十分清楚你的感受。但你是个男子汉,一定要挺住。‘政治学徒’是队干部,如果抓不到他的把柄,你是斗不过他的。听我一句话,大丈夫报仇十年不晚。回去吧。” 大刘把瘫软的荆惟力架上肩膀,把他强行拖回生产队。  

    2014-07-03 00:46:06 作者:紫英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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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飘 中国女人【开篇】

    作者简介潘紫英,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1968年到湛江勇士农场当知青,1978年6月被招入工商银行黄埔支行,1985年任信贷员,1986年任秘书科副科长,1988年任办公室主任,2000年9月内退,并于当月入职番禺区祈福新邨学校,曾任办公室主任兼校监秘书及《祈福校刊》主编。2007年9月正式退休。1978年以来,曾涉猎英语、日语、金融经济、写作及书法、摄影等知识,经过自学,1980年获电大英语单科(学制一年半)文凭;1985年开始参加自学高考,1987年取得中文专科文凭,1992年本科毕业,同年取得经济师资格;1999年通过省工商银行高级经济师英语资格考试,2000年通过全国统考高级职称英语B级考试。1998年被评为广州市职工读书自学成才者,曾多次被评为广州市职工读书自学活动积极分子、市工商银行职工读书自学活动积极分子及黄埔区自学成才者,1982年被评为省、市、自治区三级金融红旗手。1985年至2000年,共报送宣传报道等1026篇(次),被省、市、区电视台和各大报刊以及省、市工商银行或区刊物采用680篇(次),并多次获优秀稿件奖;56篇(次)金融论文被总行级、省市行级金融刊物或研讨会采用,并结集出版个人金融论文专著,为此连续9年被评为广州城市金融学会先进工作者,两次评为省行级的优秀通讯员,连续12年被评为市分行优秀通讯员,连续多年被评为黄埔区优秀通讯员。1992年开始文学创作,共创作80多篇散文、短篇小说;5篇旅游札记(约5万余字);出版1部小说《岁月留痕》,2本随笔集《潘紫英随笔选》、《雨花》,1本金融论文集《银海浪花》;现已完稿小说《飘 中国女人》(暂定名)。过往曾有部分散文、游记、诗词以及摄影作品在国内及广州各类报纸、报刊上发表。 开  篇 月色如许,轻洒在一幢海滨别墅,诺大的房间映照得分外清晰。 温柔的海风透过窗户,轻抚着伊婷的脸颊。岁月如梭,美丽却似乎不愿从她脸上消退,长长的睫毛遮盖依然微翘的双目,鼻梁笔挺,嘴唇稍稍轻允,略显饱满的脸庞便荡出一双浅浅的笑涡。  忽而,伊婷脸上现出恐惧的神色,五官扭曲,双手作挣扎状:“不,不……”  她猛然惊醒,忽地坐起来,眼前又晃动着噩梦里的情景,额上已渗出丝丝汗滴。 万籁俱寂。 夜风微拂,偶尔吹动飘落地下的树叶,便是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良久,她终于想起身处何方。转脸看看身旁的他。 朦胧的月色下,棱角分明的嘴巴紧闭,象在思索,鼻翼扇动的均匀呼吸声,表明他已然熟睡,那张成熟男人的脸庞依然魅力四射。 她睡意全失,抬起仍显圆润的手臂,轻轻把滑落的毯子往他身上盖好,便穿上睡袍,拿毛巾擦去额上的汗,把临窗书桌上的台灯拧开。 桌上摊着一张美国地图,西雅图、费城、拉斯维加斯、洛杉矶等处画着重重的圆圈。她浏览了一下,又烦躁地关上台灯,穿过落地玻璃扇门,踏上鹅卵石铺就的小径。 对开处是个美丽的港湾,海风撩动泛蓝的海水,层层浪花涌向沙滩,“唰唰”地向四周飘散。银色的月光泻落婀娜多姿的槟榔树、椰子树,使异国风情的海岛更为幽雅别致。 伊婷似乎已被夜色融化,她从未如今晚般投入地观赏景色,且带着万般失落的心情。 她的心一阵躁动。温柔的海风把眼睛吹得发涩,长长的睫毛不得不扇子般搧动,却带出一串泪珠。她用手背擦去,另一串又不经意往下淌。 索性随它去,她知道再怎么擦也没用。离开家的这些日子,她还没如此痛快地哭过。 一件浴袍围住了她颤抖的身子,随即被搂进魁梧的胸膛,直到她止住了哭声。 “回去吧,啊?明天还要上路。”粗壮的指头拨去脸上沾泪的头发,磁性的男中音把她唤回现实。 她感激他的善解人意。 任何话语似乎多余。两人依偎着走回别墅。一番好言抚慰,他扶她躺下,他很快又进入梦乡。 伊婷侧过身,视线久久停留在他脸上。 呀,就是这个男人,使自己失去好不容易才拥有的一切,却义无反顾地追随,直到这天涯海角。 真是冤家呀!她心里涌现的不知是爱,是恨,是怨,还是悔。 “真是‘处处无家处处家’了,明天又开始新的漂泊,何处才是我的归宿?” 良久,擦去腮边的泪滴,闭目假寐,脑海里却满是有她刻骨铭心初恋的海岛……  

    2014-07-03 00:40:13 作者:紫英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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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暗恋那些事(第三十章 一起去看南鸟)

    第三十章  一起去看南鸟黎家茗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床上睡得格外欢畅,左翻右跳地穷伸懒腰,觉得他的床就是全世界。其实他的床也的确很大。如果有人在他累得要死的时候还不让他睡觉那还不如一刀砍死他,那样他一定心存感激。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把床弄得往死里舒服。可是黎家茗的电话响个不停,显示出了超人的耐心,只好伸个懒腰,胡乱抓过手机,依然未睁开眼睛,懒懒的接通电话。黎家茗似乎有着比狗还灵敏的嗅觉,电话那边第一句话就是,嗨嗨,太阳都晒屁股了,还睡,起床了,懒猪……我却故意回答,谁说我睡懒觉了,早起床了。声音有气无力,像死过一次。黎家茗忍不住笑出声来,骗鬼都不相信,和你说个事。我很不耐烦的回应,哎呀,我的姑奶奶,能不能消停下啊,有事能不能上班时再说啊,这样心急火燎的,难道你的水房着火了?要不要我给你打电话报警啊。她立即回应,去,狗嘴吐不出象牙。我却继续贫着,本来就是,否则还能叫狗啊,那不成了精了,如果你可以,吐个给我看看啊。黎家茗没有耐心了,声音提高了分贝,几乎发火了,和你说个正事,没心思和你在这瞎贫,我的偶像作家南鸟今天来我们这个城市出席一个发布仪式和签名售书,你知道不?我懒懒回应,知道,你跑偏了吧,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再说了咱是编辑部,又不是记者部的。黎家茗却说道,当然和我有关系了,天大的关系,我要去,非必须的。我依然没有听出话中的意思,应付道,那就去呗,在这和我打哪门子电话啊,这不瞎掰吗?黎家茗却说,你不知道,那个地方在北环唉,很远的,再说了,一个人又怕孤单,怎么办呢?我回答,叫上孙静兰啊,她不你的好姐妹吗?你们不是好到能穿同一条裤子吗?黎家茗没好气的道,去,你才和她穿同一条裤子哩?我回应,我想,可是哪敢啊,和他那男友站一块,就我这身段,他那块头,天啊,还不整个一个国产大片。那你就是和她穿同一条裙子好喽,反正只要你们乐意,穿一麻袋都行。黎家茗道,想都没想,美的她,重色轻友的家伙,还没说上话,就赶紧溜掉,早和她那个男朋友约会了。真搞不懂,她那个男朋友有什么好的,更要命的是居然比你还糟糕。我立即不高兴了,嗨嗨,你这是夸我呢?还是变着法骂我呢?我可没和你穿一条裤子啊。黎家茗不屑一顾,去,美的你。少跟我绕来绕去,给个痛快话,我想让你陪我去,你答不答应。我一听,立即明白一切,仍嬉皮笑脸着,姑奶奶,你这分明是在将我的军啊。心里却只犯嘀咕,去不是,不去也不是。黎家茗继续追问,去不去。我虽然犹豫,却还想逗她下,说道,你说呢?黎家茗反问,嗨嗨,这到底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呢?我还想逗她,那就给你个满意答复吧,你听好了,当然不去喽。黎家茗立即吼叫了,好,你就继续躺在床上做你的大头梦吧。然后啪的挂断了电话。我却一个激灵,再无心思睡觉,睡意全被她搅黄了,立即触电般,猛然坐起,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一通,直奔黎家茗的住处。然后在楼下打电话,黎家茗很快就走了出来,很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我道,这么自信,我要是不来呢?黎家茗笑着说,那我就把你的耳朵拧下来。他不禁摸摸耳朵,似乎耳朵真的被拧下一样。南鸟的发布仪式场景真是一个壮观,用我后来引用宋丹丹的话向孙静兰描述,红旗招展,锣鼓喧天,那家伙,那场面,还故意学着那种口吻和神色,逗得众人哈哈大笑,前仰后合。孙静兰一个劲惋惜,黎家茗却很得意的泼冷水,这就是重色轻友的下场。然后露出一脸挑衅的坏笑。继续说道,后悔药难吃,可是还没地买去。其实那天的场面确实是一片混乱,几乎达到失控的地步,台下人山人海,拿着南鸟那些酸到几里路远的作品集,或者他的极为抽象派的画像,高高举起,举过头顶,却不是为了遮挡阳光,也有的将书或画像紧紧贴在胸前,小心呵护,对待心肝宝贝一样,在主持人的忽悠煽动下,震耳欲聋中,人们却在大声呼喊着同一个名字,南鸟,南鸟……南鸟终于闪亮登场,留着一头披肩长发,让人看不出男女,只是不无遗憾,一般女孩,但凡留着长发,多变乌黑亮丽,散发着绚丽的光泽,可是他的像火柴棒一样,发干发黄,又似乎焦灼的干草,随时准备燃烧。可是丝毫不会有人介意。他带着墨镜,手不停向台下挥舞,台下更混乱了,人们蜂拥着往前挤,那架势似乎想要冲到台上,发着尖叫,股哭狼嚎一般,像被恶毒的特务往自己指甲钉竹签,灌辣椒水,做老虎凳等使劲种种酷刑般,大有将一个痛恨到极致的仇人一顿痛扁,大卸八块的气场。可是,有人想爬上台去,好不容易触到南鸟的脚,立即被保安赶下去,她却不停飞吻着那只手,高高举起,像举起自己的生命。有些女孩口中蓄满泪水,似乎开了闸的大坝,在决堤中,大水横流,汹涌不止。本来我是贴着黎家茗紧紧站在一起的,可是很快被人群冲散了。于是四处找寻,却只见到一张张陌生而疯狂的面孔。在那个场面,如果谁有心思揩油,并借机乱摸乱蹭,保证屡屡得手,满载而归,并且即便被发现也有充足的理由解围,靠,不好意思,见到偶像,太激动了,不知道手该往那放了。估计多半换来的不是质疑与愤怒,反而是知己般的兴奋,绝不亚于打了斗鸡的鸡血的状况。突然一个女孩叫着南鸟的名字,嘴唇颤抖,浑身哆嗦,那模样似乎寒冬中无处栖息的小鸟。似乎遇到超级憋心窝子的委屈,随时要哭出声来。搞的我一阵心酸就差一句话没说出来,你是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那就哭出来吧,大着胆,铆劲了哭,不丢人,这个表情我看了心里难受,像见了白毛女似的。嗨嗨嗨,我说好端端你哆嗦什么啊,是不是尿了裤子啊,那还等什么啊,赶紧的,上厕所啊。可是很快,还没来得及放声嚎哭,也没上厕所,她又做出了个小鸟依人的架势,身子竟然向一边栽倒,不偏不倚,正好朝着我的方向,我细看时,却是一个相貌很一般的女孩,那模样普通到估计再长十年也丝毫不能跻身美女行列,立即身子一闪,像个泥鳅一般,于是那个女孩稳稳的栽倒在另一个男孩身上……我好不容易找到黎家茗,却见她仍是一脸兴奋,虽然声音有些沙哑。我却问她,你刚才又跑哪去了,电话不接,我都快急死了,以为你被人趁机打劫了呢?她立即回应,呸呸,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啊,怎么什么话到你口中都变了味道呢?然后又道,你看我的裤子啊……我就盯住看,一看吓一跳,一声尖叫,天啊,太可怕了,太不可思议了,好好一条牛仔裤硬是被挤破了一个洞洞,刚才让你别凑热闹,还不听,这下知道厉害了吧,可惜了一条牛仔裤,还是新的呢?黎家茗道,瞎嚷嚷什么啊?胡乱咋胡,我最受不了了,一惊一乍的,不知道缘由的还以为遇上劫道的哩。你懂什么啊,这叫乞丐裤,很新潮的时装。我坏坏的问她,如果真的劫道,你劫我,还是我劫你呢?如果我劫你,我词都想好了,肯定会说,小姐,别害怕怕,钱的不要,只想和你商量个事,能不能让我劫个色。黎家茗立即道,呸呸,没文化,真可怕,满口都是下流思想,下流话。我回答,我就是没文化,整个一文盲。黎家茗借势上坡,本来就是。真是够笨的,没见我裤子上的泥点点吗?我道,这你也兴奋啊。她回答,可是你知道这多么有意义吗?我在路上等南鸟的车,远远看见车来了,近了,近了,更近了。我心里像怦怦跳个不停地小鸟,车终于行到我的身边,激动人心的时刻到了,车到了面前嘎的一声,你猜怎么着。我回答,车停下了。黎家茗回答,车开走了。我一脸无奈,她却继续沉迷于幸福中,可是却溅了我一身泥点子,你说这不是十分令人高兴吗?我冷冷道,高兴,高兴。心里却想得是,有病。可是没有说出口,他太了解她了,如果那样,她肯定和他急,然后就是纠缠不清的斗嘴,每次都是依他的息事宁人,鸣金收兵,失败告终。却想到那个混乱场面的坏念头,说给黎家茗听,以为她会好奇,可是她却道,我恐怕你不只是想想这么简单吧,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干了什么见不得人勾当,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不,大刑伺候……一番话一气呵成,让他连见锋插针的机会都没有,被说成这样,肠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大嘴巴,把自己抽成胖子得了。现在多冤啊,简直整个一冤大头,比大头还冤,可是现在覆水难收,跳进黄河洗不清,真想找个洞子钻进去,可是连老鼠洞都没有。黎家茗刚说完,立即迫不及待的直呼冤枉,大有窦娥鸣冤的气概。为了表明心迹还说,在你面前,我对谁的兴趣也没对你的大啊。黎家茗一愣,你真够能扯的,怎么好端端又扯我身上了。我用一副色迷迷的眼光盯住她不放,让她怎么都觉心里发毛,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坏坏的说,你知道你有多么迷人吗?你最美的时候是穿那一条铅笔裤,完美的曲线一览无余,哪像今天居然穿一裤子像披一麻袋似的,并且还是破的。你知道吗?在你每次穿着铅笔裤弯腰的那一瞥,让人魂都没了,要不怎么说红颜祸水来着呢?都是你这种风情万种的小妖精惹得祸……黎家茗听后,用手不停轻轻锤他的肩膀,下流,下流。我还以为你和别人不一样呢?搞了半天,原来一个德行,整个一个柳下惠,竟占女孩子的便宜,大势用糖衣炮弹,腐蚀单纯林妹妹的灵魂。我一听,更来劲了,有没搞错,林妹妹都出来了,就差我这个宝哥哥没出场了吧。女孩如果甘愿做腐女,不腐蚀都会烂掉的,并且烂一特大号的窟窿,怎么补都没用;如果意志坚定,别说糖衣炮弹,即使火箭加原子弹也没用啊。再说了,我这么喜欢你,保护你都来不及,还腐蚀,嘁,这都哪跟哪,谁对谁啊,八百杆子也打不着啊。黎家茗嗔怒着,我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把你从骨子里看透了。我嬉皮笑脸道,这么说来,你的眼光还真够毒的啊。黎家茗打断他的话,别打岔,你整个一个尽想站女孩子便宜,吃豆腐的主。我打趣,是吗?豆腐多好啊,营养丰富,并且我不挑食,老豆腐,嫩豆腐来则不拒绝。并用暧昧的眼光看她。她吓了一大跳,哎呦,娘唉。用眼睛狠狠的瞪他,几乎喷出火来,将他彻底燃烧。他说道,小姑娘,别这样嘛,搞得我怎么着了你似的。她说道,你还想怎么着啊,你敢吗?谁说我小姑娘,我大姑娘,我姑奶奶……我赶紧打住,得得,你跳的太快了吧,我说你能不能慢点,悠着点啊,也不怕蹦的太高,猛的又摔下来,啪的一声,跳的高高的摔的重重的,摔个体残脑瘫,腰椎间推出,骨质疏松,或者散了您那杨柳小蛮腰,一会还好端端的一小姑娘,转眼就成了姑奶奶,不知道是我笨,还是你的变化快,反正思维怎么都跟不上你的步伐。好了,甭这样横我了,要不,真有能耐,别只横着啊,把眼珠子喷我身上啊。黎家茗气的脸几乎变了颜色,继续瞪他,带着鄙夷与愤怒。他说道,别这种表情吗?不就多看几眼吗?黎家茗没好气的说,看吧,看吧,你就铆劲了看吧,反正不收钱。我得意道,对喽。黎家茗却继续来了一句,没差点让他摔一大跟头,来个大劈叉,对你个头,早晚把你眼珠子挖下来。我道,哎呀,至于这样吗?瞧你那小气样,女孩子长得漂亮不就是让人看得吗?我说你生的哪门子气啊?再说了,看你,不还是因为喜欢你吗?换了别人,请我看,我还没这个心情哩。黎家茗讥讽道,哎呦喂,瞧你还挺拽的,谁稀罕你看。

    2014-06-08 08:59:21 作者:周其运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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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暗恋那些事(第二十九章 受伤的是她,却也是自己)

    第二十九章  受伤的是她,却也是自己黎家茗的腿受伤之初我还全然不知,只是时间久了,才觉得有些蹊跷,而这个蹊跷却来源于一次老四偶然的对话,那天想要喝茶,可是壶里的水却是凉的,他倒好,说道,笨啊,不知道热水就热着泡,喝热茶;凉水就凉着泡,喝凉茶啊。我却道,怎么这么懒,不去打水啊?他却说,要去你去,我可不想也被烫到。于是忍不住询问,终于知道她住进了医院。我星期天赶到医院时,她们宿舍的姐妹都在,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换下了她们,有我单独陪伴她。我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番,此时的她,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弯弯的柳眉,一双明眸勾魂摄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嫩滑的雪肌如冰似雪,身材绝美,妩媚含情,宜喜宜嗔。 我们随意说着话,忽然她要我拿过台子上的镜子,她仔仔细细照过后,竟然快哭出声来。我很奇怪的询问,她眼圈红红的,我给你的感觉是怎样的呢?我先是一阵疑惑,后来认真回答,很好。她竟然轻轻摇头,叹息,那只是你看到的那个光鲜外表掩盖下的我,而绝不是这样邋遢着蓬头垢面的我。我很认真的回答,傻丫头,真正觉得一个女孩好,喜欢的就不仅是她的光鲜的一面,完全可以接受的还有她的另一面,否则就是把真的喜欢,而我对你绝对是真的。即使你可以找出一百个否定自己的借口,我依然可以说出一万个甚至更多喜欢你的理由。她愣愣的看我,真的吗?我使劲点头,真的。然后边用衣角给她擦泪,边安慰她,别哭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把眼睛哭肿了就太可惜了。她却几乎破涕为笑,唉,你怎么用衣角给我擦眼睛啊,快拿开,脏死了。我一本正经的开玩笑,那正好,你的干净的眼睛把我这脏衣服擦干净啊。她一个嗔怒,去你的。她的美丽她的单纯 就像一阵春风吹开我心门。抚平了我曾经的伤痕她的宽容让我感恩一生。遇见了她这样一个人。 让我知道什么是缘分但愿她能爱我到永恒无怨无悔相伴这一生。只要有她陪在我身边,幸福就永远洋溢在心间,只要有她陪在我身边,我就拥有了明媚的春天,默默许下美好心愿,一起走向灿烂的明天。突然感觉虽然希望她一直健康幸福快乐着,哪怕她受一点点伤害都不愿意,宁愿全部加倍了搁置在我的身上,可是又分明感觉她偶尔受伤真的挺好,至少可以这样亲近的接触,这样长久的陪伴,不离左右。希望她实现每个理想,到每个想去的地方,却又害怕她就此跑开,永远不再回来。好像告诉她你可以什么都没有,腿受伤了,我可以一直背着你;伤心时,我会提供一个虽然不甚宽广厚重却绝对真挚的肩膀供你停泊休憩;孤独时,我会一直陪着你;甚至那次在她贫血晕倒时,我居然惊的面色苍白,似乎也一下子贫血。我也是,其实什么都不需要,也什么都不想要,只想通过努力,让自己追逐的世界发生哪怕一点点的改变,而她就是我的世界。想她却不敢说,话语都埋在心窝,怕她因此会有所负担,增添压力。她早早就回到学校,那只烫伤的腿吐着乌黑的膏药,裤腿高高挽起,透着白皙高挑的画面,让我忍不住一次次看着她的背影默默发呆,似乎阳光摇曳中,刺痛着我的双眼,我的心田。大三刚开学学校却传来搬宿舍的声音,我们男生宿舍只是楼层从二楼到了六楼,对面女生宿舍却直接搬到有一段距离的第二宿舍区,于是我们汗流浃背的搬运行李,透着窗户休息间隙,目光扫视马路,看到同样繁忙的女生,忽然黎家茗就步入我的视野,她小巧的身子托着那个红色的行李箱,显得那样的吃力而坚强,心头突然有种说不上的滋味,虽然我们还能经常见面,可是却不能像曾经一样经常可是透过宿舍窗户看到她的身影,于是在心中一遍遍默念:黎家茗别忘了---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曾经我也让你焦灼和无奈,曾经你也让我等待和期盼。有一个声音再也不能经常的在耳边响起,有一双手再也握不住那手心的温度与舒适。别忘了---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因为你已是我今生永远无法割舍的牵挂。只是再多的思念和牵挂也换不回拥有你的日子。别忘了---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也许你的那句‘我爱你’曾经是个玩笑,但我付出的依然是最真的心。我会为你永远的祈祷和祝福,愿你永远的幸福---平安别忘了---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当你不开心的时候,我会陪你流泪。当你不快乐的时候,我就是你的开心果。当你孤独的时候,有我在陪你说话。当你伤感的时候,我会和你一样的忧郁。当你梦见我的时候,那是我再想你了......别忘了---你的世界我曾经来过。不要你给我太多,不要你的任何承诺,也不要你的任何责任。不要你能深深的记着我,不要你记着我们曾经的一切。只想让你偶尔的时候还会想起我,偶尔想起那个曾经那么深深爱过你的人,上到推销学这门课程时,班上的许多同学已经开始四处实习或者干其他的了,逃课屡见不鲜,已经呈现出一个普遍的大崩溃现象。可是每次这门课程依然座无虚席,不是因为觉得这门功课本身如何,而是黄老师的传神生动的讲解,深深感染着每一个人。他也总是那样认真负责的上着每一堂课,绝不会因为学生临近毕业,心不在焉,而敷衍应付,一学期下来,我发现书本做满密密麻麻的笔记。大三下学期刚开学不久就是元宵节,这也是我在大学度过的唯一一个元宵节,当时老大学校离家近,没有立即回校;老二陪女友度节了;老四又玩神秘失踪了。于是,一个人的宿舍格外空荡冷清,心情也无端的差了起来。我突然想,元宵夜和黎家茗出去逛逛,也许,我的心情会好一点。于是我打电话给黎家茗,黎家茗说平安夜她已经答应寝室里的人参加一个聚会了。我说:“哦,那你答应人家在先,你就去吧,玩开心一点。”元宵节总要给黎家茗送个礼物吧。为了决定送她什么礼物,,开始想送烟花炮竹什么的,可是一想学校不能制造噪声,就又决定送她一个孔明灯。于是赶紧骑着老二的破自行车到学校外的专卖店买了一个孔明灯。回来后想了想,在这个礼物里面留了张纸条:元宵夜,我最大的愿望,是和你一起放孔明灯,看来这个愿望是不能实现了;其次的愿望,是你今晚聚会的时候,可以增加放孔明灯的节目,给你们的party锦上添花;假如万一不幸你实在不喜欢这这个孔明灯,那么,也请不要把它扔进马桶,否则会造成马桶堵塞;等你有心情,请把这个孔明灯还我,我为你放掉,它为让你心想事成。然后我就把它拿到礼品店包装了一下,从礼品店回来,刚进校门,就看见黎家茗了,一个人慢吞吞地往里走。于是我叫住她。黎家茗说:“咦?你跟踪我?”我笑着说:“是啊,我都跟踪你好几天了,连你上厕所的时候我也跟着呢,怎么你没发现吗?”然后我就把自行车车篮里那个刚包装好的孔明灯给黎家茗,说:“今晚好好玩吧,我先走了。”然后我就先骑车回去了。没有黎家茗陪伴的元宵夜,算不上是元宵夜,于是在宿舍躺在床上无聊的看书,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睡得很香,好像睡了很久,好像睡到了半夜,梦见我的闹钟响了,于是就醒了,迷迷糊糊的发现原来是手机在响,拿起来一看,是黎家茗在寝室打的。我一个激灵,一下子就醒了,接听了,我说:“黎家茗你参加完party回来啦?玩得开心吗?”黎家茗说:“我就没去,你元宵夜最大的愿望能实现了。”我说:“啊?深更半夜的,开什么玩笑?寝室大门都关了吧?”黎家茗说:“你在睡觉吧?现在才七点钟!起来吧,到我寝室楼下来找我,我等你。”我赶紧穿衣服起床,太激动了,把袜子穿在了鞋子的外面都没发现。五分钟后,我见到了她,我们在图书馆的最上面一层的开阔阳台放孔明灯。一种幽暗的光弥漫在天际,仿佛如影中的一幕。天空的圆月皎洁,好像一盏泛了油的灯,红光渐渐地减弱。只见那光一跳一跳仿佛如一只兔子一般沉下去,非常细微,但又非常迅速而不可挽救。天拉下了幕布,城市里的灯光便亮了起来,天也变得流光溢彩起来。我们把灯轻轻的撑开,她先在上面的红色的幕布上写上心想事成四个字,然后我们把灯芯的蜡烛慢慢点燃。随着火越烧越大,孔明灯开始慢慢的飘起来,我们的心也随着孔明灯的飘动而越加兴奋起来,两眼目不转睛地跟着孔明灯移动。孔明灯在天上飘飘悠悠,一会高,一会低,它们越飞越高,渐渐变小,像一颗颗闪烁的小星,美丽极了。然后速度越来越快,不到一分钟,高高的天空上就只能看见一个红红的小点了,带着我们的美好愿望飞向了远方。望着这美丽的孔明灯,看看身旁的黎家茗,我心里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不一会儿,孔明灯在皎洁的月光下渐渐消失了,也带着我们新年美好的心愿。于是我不禁诗兴大发,酸溜溜的念着一首诗歌:“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她却说:“消极。”我就又说:“要不换一首,然后念起了苏轼的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还没说完,却又被她打断,并且冠以没有创意的评价。我无可奈何的反驳,她却又给我加了一条声音也不动听的罪名。我急了让她念一首,她说:“念就念。”可是正当她装腔作势的咳嗽几声,让我忍不住笑出声时,却看到周边四处烟花升起:“嗖嗖嗖……”一束束耀眼的光线飞上天空,“啪啪啪……”一束束光线突然炸开,金色的、银色的、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星星般的花朵向四周飞去,似一朵朵闪光的菊花,光彩夺目。    “嘭”的一声巨响,烟花腾空而起,在天空中绽开五颜六色烟花,有的像流星徘徊在夜空,有的像万寿菊欣然怒放,还有的像仙女散花,一朵朵小花从天而降。    无数支烟花直指天空,一粒粒“金砂”喷射而出,在空中傲然绽放。赤橙黄绿青蓝紫,样样俱全,姹紫嫣红,把夜空装点得美丽、婀娜,把大地照射得如同白昼。“通!”地面上又升起个通体发红的大火球。它飞到半空,“啪”的一声,化作千万颗小火星飞溅开来,拖着长长的、闪光的尾巴缓缓落下,好似翩飞的蝴蝶,从空中旋落;又好似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不知是哪个调皮鬼,给它们涂上七彩的颜色……“通通通!”“嗤嗤嗤!”一颗颗发亮,五颜六色的火焰拖着长长的尾巴,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地蹿上夜空;那边升出了“天女散花”,这里出现了“孔雀开屏”!再瞧瞧那里的“含苞待放”……天空中顿时成了“花”园,“花”的海洋,璀灿夺目,火树银花,五颜六色的烟花腾空而起,划过一道绚丽,衬托着夜色的安宁与祥和,及浓浓的喜庆。黎家茗居然双手并拢,很虔诚的闭目,嘴角默念着什么。我问时,却说许愿,还说烟花下许愿只要够虔诚就特别灵。我在她的劝说下,就也许愿,除了对家人健康的期盼,对未来就业的期待,还有关于黎家茗的。我问她许愿的内容只是笑而不答,问的急了却说,不能说的,否则泄露天机就不灵验了。却又问我的,我说,天机不可泄露。回宿舍时居然没有电,老四正点着蜡烛吃自己做的饭,我很纳闷:“嗨嗨,老四,这怎么回事啊,烛光晚餐啊,挺浪漫的啊?”他却道:“什么啊,我这是为以后做家庭主夫做准备,顺便改善下生活,所以就在宿舍做饭,没想到神仙姐姐居然把电给停了,老二和老大两个帅哥集体出动说去了……”我说道:“学校为了防止火灾,也说过许多次了,她也有难处,你何必呢?”他生气了:“你怎么和她一个鼻孔出气,气我啊,还是不是兄弟了?”一根面条掉在桌子上,他捡起来,吸溜一下吃掉了,我一阵恶心。老大和老二回来了,老四和我连忙问:“怎么样了?”他们集体无语,但叹气已经说明一切。没办法,我只好走一趟,软磨硬泡,一口一个好姐姐:“我们还年轻,不懂事,您就宽容一次好吗?”她却说:“少您您的,我又那么老吗?还有,不要跟我拿不懂事说事,你们都不小了,来学校也不是一年了,出了事谁负责?”我连连附和:“是的是的,我回去一定狠狠骂骂老四。谁让他总给姐姐添麻烦。”实际这场拉锯似地反复言辞,让我回宿舍立即躺在床上,动一下的想法都没有了。她却继续嗔怒:“别捡好听的骗我。”我很无奈似地:“怎么叫骗啊?怎么叫骗啊?这么好的姐姐,谁敢骗,我打谁。”然后又说:“好姐姐,看在我们触犯的份上,你就放我们一马吧。”她说道:“嗨嗨,怎么说了半天又绕回来了啊?”不过,后来她总算松口,我回去时,宿舍已经在电的照耀下重新光明通亮了。可老四在高呼万岁的同时,还很损地问我对她做了什么,是不是以身相许。气得我只想揍他:“还好意思笑,以后自己搞定。”然后,躺床上了。老四却在宿舍大倒苦水,说餐厅饭难吃,物价高之类的话来。事实上,那一阶段餐厅的物价一路高涨确实是大家都莫名奇妙的事实,于是立即同学们在宿舍做饭成风,有人竟然干脆批发方便面、火腿肠之类,在宿舍书桌一字摆开了卖,后来在学校的严查下又转移到了柜子里面,有铁锁把关,但只要同学们需要,还是几乎随时不断货。我们那时每天下午六点多开饭,一般我们十点以后 ,所以往往还没睡觉就饥肠辘辘了。然后就吃泡面当夜宵,老四居然夸张到连方便面水也喝干净,甚至见我们不喝干净,还说:“七分营养在汤里,浪费是最大的犯罪。”然后随叫随到着从不缺席把我们的汤在津津有味的全部一鼓作气喝完。有时候第一个开吃的常常会一副郭德纲的钢丝的架势说一些:“今天我请大家吃红烧牛肉、清炖排骨、可口酸菜……”然后补充一句:“大家想吃哪包泡哪包,凉水泡方便面,方便面自备,凉水卫生间接……”我们就在一番笑声中各自撕开了方便面,一时间,宿舍雾气弥漫,到处浓浓的方便面味。

    2014-06-08 08:58:27 作者:周其运 来源:广东校园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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