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担子的爱

男人挑着担子走在前面，女人挑着担子跟在后面。女人叫男人等一下，男人没有回应，步子反而加快。女人很生气，“丈夫平时虽不善言爱，但很体贴自己……”男人疾步地往回走，接过女人肩上的担子，说：“累着了吧，我挑的担子在前面歇着呢，你也歇会儿……”女人的双眼瞬间被泪水冻住。『编者按』女人心底最柔软的部分，永远是因为承载了一份最体贴的爱。一如这女人，一如这男人。字数虽少，寓意极深。问好作者！——七夜

2012-02-23 22:02:37 作者:晨子 9567 0

偶像

两人漫步在宁静的校园小径上。女生问男生：“你会把我当成你的谁啊？”男生答道：“你善良、美丽又可爱，你是我永远的偶像。”女生生气了，“我才不要当你的偶像呢，我要做你的……”女生欲言又止了。男生牵上女生的手，说“偶像，偶像，就是配偶的对象。”女生似有所悟地笑了。『编者按』文章短小精悍。一句“偶像偶像，就是配偶的对象”道破恋人间无比甜蜜的心事。——七夜

2012-02-23 22:01:19 作者:晨子 9559 0

同时·异命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云溪文学社付玉信两个同时代的人，由于几几亿份之一的偶然，在不同的地方降生，便注定了不同的命运。这是故事，却是现实中的故事，因为这个故事一直在现在也会在将来的同代人身上发生……——题记身份简介医生：1979年出生于上海某富裕家庭，父母皆为著名医生。家中独子，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养尊处优。毕业于上海某著名医科大学，成绩优异。留学海外，得博士学位，现为上海某权威医院主治医生，月薪过万。民工：1979年出生于西北某小山屯，上有老迈父母，下有年幼弟妹。文盲。原上海某工地民工。生活日记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医生：今天是中秋节，但医院一如往常，人来人往，有人生，有人死，人间喜乐哀乐无法阻止生老病死。没回父母家，回去也没多大意思，两个老家伙，会一直唠叨，一直傻笑，烦！今天院里开了个小会，又是老一套，两盒东方大酒店的月饼，外加一瓶法国葡萄酒，一个红包，说是补贴，不用说里面又是一叠大团结。年年如此，都是那回事，没意思。民工：中秋节啦，俺又喜又哀，俺想家啊。包工头又回家啦，晚上俺们没开工，真好啊，那俺就可以看看月亮了。中午大伙没睡觉，一起走了几里路到那间小铺子去买月饼，我的娘啊，那几个月饼，硬硬的，像俺家后面山头的石头，几十块钱啊。心疼啊。不过俺还是很开心的，大伙都还没吃过这玩意，俺们也尝尝鲜，挺好吃的。我又想到俺爸俺妈俺妹俺弟，今天也吃到肉了吧?可怜啊，他们都瘦得不成样子了。不知咋啦，今晚老是发晕，肚子疼啊，俺这贱骨头，不就是今天多吃了几块肥肉吗?嘿嘿，那肉真香啊!农历八月十七医生:一切如常,吃饭,看病,忙,烦.民工：肚子一直疼啊，这两天一直不停地呕啊，俺的娘啊，唏哩哗啦，肚子都空啦，肠子也快呕出来啦。我那些兄弟真的好人啊，回来还给我带来了点粥，虽然稀得像山沟水，可俺还是想吃啊，但俺又吃不进，只想呕。包工头老是瞪着眼，好像要吃了我一样，我也想开工啊，俺还要赚钱啊，两天又少了四十块了，可俺爬不起来啊！农历八月十八医生：一切如常，科里来了几个严重的病人，有一个黑头黑脑的，一定是几天没洗澡了，真脏！民工：俺以为俺死啦，真的要死啦。灯怎么这么亮啊？床怎么这么舒服啊?怎么床在动啊？难道俺上了天堂？可俺不想死啊！俺还年轻啊!俺死不瞑目啊！怎么有人在用力压我的胸口啊？干嘛那么大力啊？真疼！俺都要疼得晕过去啊!俺的娘啊，怎么扎针了？好疼啊！一扎,俺就醒啦，俺可不要扎针!一睁开眼,俺吓了一大跳，白白的墙，白白的床，白白的姑娘，可那些姑娘怎么这样?像山里的石头啊，也不会笑的。俺村的妹子可爱笑啦，水灵灵的。我怎么啦？怎么旁边的人都挂着大瓶子啊？“现在的医院啊，没人情啊”，旁边有人说话。医院?我难道是在医院？医院怎么这么舒服啊？白花花的，干净咯，比俺们住的工地舒服多了。农历八月二十医生：忙，烦。今天那个黑头黑脸的民工被检查出得了胃癌，是晚期。还傻傻地问我这病要不要紧，我懒得回答，一个傻瓜，我说，没事，死不了！民工：今天俺的头好痛啊，肚子也好痛啊，难受死啦，我真的有点想死啊，疼啊。今天医生把一个怪家伙塞进我的嘴里，真怪啊，真想呕。俺想问医生是什么，看看医生不笑，绷着脸，俺就不敢问啦。晚上医生过来问俺我的亲人在不在，我说俺爸俺妈还在我们小山屯里，还在田里啊，有什么跟俺说说吧，他们来不了啦，车费太贵啦，几百块啊，够俺家吃上好几年啊。俺也几年没回家啦，我真想俺爸俺妈俺弟俺妹，俺们那好啊。医生打断我说话，又像石头啦，他大声说，你得了cancer！我吓，什么是cancer?俺看见他的眼睛往上翻，真吓人啊！俺不敢说话啦，他说是癌症！俺会不会死啊？俺又问他啦，俺又看到他的白眼睛，真白啊，我吓得不敢说话.我想俺没什么大病的,在家俺妈总是说,你真像小公牛啊，那么壮,不会生病的,就算生病了给你吃碗符咒水就好啦。我想俺妈是对的，俺妈不骗俺。农历八月三十一医生：忙，烦！两个老家伙又打电话来，叫我有空回家啊。我真不想说话，我说会回的，真不想回去听他们的唠叨。民工：俺要死啦，俺知道了，俺得的是绝症，俺要死啦。今天天还没亮，隔壁床围了好多人，医生，姑娘，别的人啊，都来啦。后来听到好多人在哭啊，哭得好大声啊，哭得俺心里好慌啊。俺不知道那发生什么事啦。后来，俺听到一句话，很清楚啊，俺没听错，儿啊，你小小年纪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啊？干吗癌症不是在我身上的啊？你怎么就这样离爸爸妈妈去了呢？他死啦，俺也要死了啦，符咒水没用啦！农历九月十五号：医生：忙，烦！今天院长叫我去办公室，告诉我那个叫狗蛋的民工已经欠医院两万多块啦，叫我赶紧催他交钱，不然要停药啦。我告诉那个民工，叫他三天内就交钱，不然我也没办法了。他叫我等等吧，我不理他，别人的事，才不关我的事，我走了出来，不想和他说话，我又不是救世主！民工：俺要死啦，俺真的要死啦。这几天老是梦到那个隔壁床的小孩，俺梦到他的手像干草，老是抓俺，他的脸真吓人啊，他一直在拉着俺，一直在扯着俺走。俺不要走啊，俺不要死啊。俺不想死啊，俺还没娶媳妇，没抱娃，俺还要给俺爸俺妈盖间砖房子，他们都想了很久了，俺还要给俺弟俺妹钱啊，让他们上学去。可俺要死啦，俺的脸真瘦啊，像鬼啦，俺的手没力，拿东西都难啦。俺不再是俺爸俺妈的小公牛啦。医生今天说，俺欠医院两万块钱啊，俺哪有那么多钱？俺不要花钱了，反正要死啦！农历九月二十一：医生：今天发奖金，一万二，还是老样。晚上去了酒吧，看见一个女人，不错啊，真妩媚。顺手摸了几下，给了她几千块小费，钱如粪土。病人：俺要死啦，吃不进东西，俺的手像干草，医生说再不给钱就真的停药了，可俺哪有那么多钱？他们叫俺告诉俺爸俺妈，我可不要告诉他们啊，要死了，就当俺已经死了。医生不肯，叫来俺以前的兄弟，那帮辛苦的小公牛，他们也没钱啊，他们带来几千块，俺真的哭啦。俺的兄弟太好人了.农历九月三十：医生：今天回家了，妈煮了一大桌的菜，我看着就不爱吃，我说煮那么多不怕浪费？他们又开始唠叨啦，说现在医生不像他们当年了，没了人情味了。当年他们多么朴质啊，我打断他们，现在什么时候啦？他们还说，医生是救死扶伤的神圣职业啊，要好好干，不要给脸色给病人看，他们也怪可怜的。我烦透啦，你们烦不烦啊？到家也不得安宁？我丢下一叠钱，走了！民工：我想俺爸俺妈，可俺见不到他们，俺要死啦，见不到他们了……农历十月一号：医生：今天发奖金，几千块。民工：俺好辛苦啊，吃不下东西了，我已经空了，我真想死啦，今天什么日子？俺真想看看啊，俺好辛苦啊，这屋子真黑啊，看不到人，医生姑娘不见了，俺渴啊，不见人，俺要死啦……俺要死啦……外面好热闹，里面好黑啊……后记农历十月一号，民工无声无息地死了，在太平间，静静地躺着，也许外面还是好热闹，里面还是好黑啊……医生仍在享受着他所谓的生活，人间的喜怒哀乐不会影响医院的热闹，医院的味道，冰冷，有人仍在这里寻着人情味……世间的人是不是都是同时，异命呢？

2012-02-23 13:41:40 作者:付玉信 9576 0

花季不来

中山大学陈中越我的花季还没有来到就已经结束了。在我十五岁那年。那年我读初三，在镇上重点中学的尖子班。我腼腆而幼稚，见到了生人就脸红，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我的脑袋装着好多浪漫的幻想，我以为我可以像天使一样带给所有爱我和我爱的人幸福和快乐。所以我除了专心听讲，用功做练习题之外，还喜欢一个人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写日记。我很少说话，班上的同学都说我像个女孩子。其实他们错了，感情细腻、安静忧伤并不是女孩子的专利，男孩子也可以有。日子平淡却又紧张，面临着中考这条人生的分水岭，我也和大家一样努力地学习。那天我吃完中午饭回到教室，准备看一看书。我清楚地记得那天的阳光格外耀眼，那天的风格外闷热，我的心有些浮躁。我坐到我的椅子上，脑袋习惯性地往后桌的右半边一仰。风扇就在后桌的正上方，这样可以更好地驱赶热气。我的后桌的左半边是个空位，右半边坐着一个霸道的女生，她早就回家吃饭了。因为我们班刚好女生是奇数，男生是偶数。可是今天有些不妥。我的脑袋撞在了一个物体上，圆的，而且好像还有头发。“啊。”听到背后传来惊叫声，却不像一般女孩子见到老鼠的时候发出的震耳欲聋的声音那么尖利。我意识到我撞到的是个女生，于是赶紧把头抬起来，扭头一看。这个女生我不认识，而且凭感觉，她不是我们镇上的人。她戴着厚厚的眼镜，可是眼镜里面的那双眼睛，不像一般的“四眼”那样迷惘，而是清澈、羞怯和无邪。我立刻呆住了，我听见了花朵瞬间绽放的声音。她扎了发，前面的刘海随着夏天的风在晃动，下面是一张白净的脸，比我所见过的女孩子的脸都要白。她的鼻子像童话里的白雪公主的鼻子那么可爱。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只发出蚊子般的声音，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楚：“对、对、对不起……我、我、我不不是、故、故意的……”或许是我的窘样很滑稽，她“卟嗤”地笑了：“没关系。不怪你，我是新来的。”她说的是普通话，而我和我的同学们都是说我们的家乡话的。她的普通话很纯正，很像京片子里面的口音。我说：“你、你是北京来的？”我用不标准的普通话问道。我都很佩服我自己，能做出这么大胆的推测。“对呀。你怎么知道？你丫真是聪明极了！你是第一个一猜就猜中我是从哪里来的人。你是不是对北京很熟悉啊？”她很兴奋，脸都泛起了红晕。“你的普通话怎么说得这么快的？我都快要听不过来了。”我居然跟一个生人聊了这么多，而且是用普通话，说出来恐怕谁也不会相信。原来她随父母从北京搬回了我们这个小镇上，因为他们的户口都在这里。她没有北京户口，参加不了北京的中考。那天的教室是最好的避暑胜地，我一直记得，那天的凉爽和快意，就算书上描述的河北承德避暑山庄也无法比拟。我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那天晚上，我梦见了春天山上各式各样的花儿，在慢慢地盛开，我牵着一个女孩子的手在欢快地奔跑。“燕子，北京那边有什么好玩的啊？”“燕子，听说北大清华很漂亮，你有没有去游览过啊？”“燕子，有没有兴趣到我们镇的碧水山庄玩啊？”……那帮烦人的家伙又围在燕子周围和她搭话了。自从燕子来到我们班上之后，我们班的男女生都好像发生了新大陆似的，感到新奇和刺激。每个人都想跟她聊天，因为你必须用普通话才能跟她聊得来，这对自己来说，是一种锻炼。她说话很好听，让人听了舒服。尤其是男生，没日没夜地和她东拉西扯，个个都变成了妇道人家，啰里啰嗦的。宿舍每天晚上都在讨论着她，分析她的背景、她的言行举止、推测哪个男生对她有意思。我不想说话，尤其是在燕子热情地和那些搭讪的人聊天的时候。回到宿舍，我也不谈关于她的事情。我讨厌他们说燕子。看到燕子和他们兴高采烈地聊天时，我心里燃起无名的怒火，真想把他们轰出去。于是我在日记本里一页又一页地写啊写，把满肚子的火发泄在纸上。我这是怎么了，人家聊天是人家的自由，关我什么事啊？我向来都是个安分的孩子，我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他们之中，和燕子聊得最多的是家祺。家祺人缘很好，特别能哄女孩子开心。他老爸是镇长，家庭条件宽裕，他又比我们大一两岁，因为他留过级。我以前并不讨厌他，和他也能说上几句话，感觉他人随和，好说话。可是现在我一见到他就眼红，恨不得给他两巴掌：你这么多事干什么？燕子难道不用学习了吗？像个癞皮狗似的缠着人家，你烦不烦啊？家祺几乎每天都给燕子带来一些礼物，苹果呀、糖果呀、布娃娃呀，什么花样都有。燕子在我背后，笑得那么灿烂。她一个劲地说：“家祺，真是太谢谢你了！”家祺则乐呵呵地说：“这算什么，改天我再给你带一些更好玩的东西过来！”我的心剧烈地痛起来。我把头拼命地埋进书堆里面。人少的时候，我总忍不住偷偷回头看她。我好想摸一摸她的头发。那时，她会专注地做着习题，手中的笔在不停地写着。我想她并不知道我老看她。一天傍晚，同学们都打饭去了。只有我还在教室，因为我在写日记。“你好多天没有跟我说话了。”是她，原来她还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一大帮同学一起回家。我不说话，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什么不跟我说话啊？”她接着问，这时她的语调比平时要温和。乌云被吹散，我的天空慢慢地晴朗。我对那些男生的怨恨渐渐地消失，就连家祺，我也不觉得他那么可恨了。就那么简单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地让我不再忧伤。“因为、因为、我、我看那么多人在跟你说话，我想我不应该再去打扰你了。因为我们还要复习，准备中考。”我总算和她说话了，但不是我的真心话。“哎呀，他们说是他们的事，你和我说话是你的事。你不用管他们，他们很无聊的。”她站到了我的桌子旁边，看着我。“你在写日记啊？你好像经常写呀。是不是有什么重大秘密在里面啊？”“没、没什么，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赶紧把日记本给合上了。“那么神秘啊？能不能让我看看啊？”她好像很有兴趣，那声音简直让我无法拒绝她的要求。“不行呀。”我拉扯着我的衣角。“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我不会看人家的日记的啦。只是逗你玩一下啦。”她扬起眉笑了，那双眼睛闪烁着狡黠。我也笑了，我们没完没了地说了许多。说了许多无来由的想法，它们都有一个特征，那就是：美好。模拟考试成绩出来了，我的语文又拿了第一。课堂上，老师念了我的作文。我在看刚刚借来的小说，燕子捅了了我的背脊。我回头一看，是一张纸条。我接了过来。纸条上写着：你还真行，写得真不赖呀！真佩服你。继续努力哟。我的心一热，浑身充满了力量，我想对着世界喊，我要成为鲁迅那样的伟大的作家！背后的燕子还是在一本正经地听课，只是嘴角有一丝得意的微笑，好像是专门给我看的。自修过后，燕子说：“咱们一起走吧。”她的意思是让我送她下楼梯，然后我回宿舍，她回家。我看了看我穿的衣服和鞋子。这衣服已经穿了两年多了，洗得发白，不仅仅是同学，连我自己都觉得很老土。鞋子穿了一年半了，鞋底都快磨破了，一踩到硬的物体，我的脚底就会痛。我那时才意识到，我是一个穷孩子，没有权力和女孩子在一起。我所有的自卑几乎都源自于我的家境，只是我已经习惯了。但是她的出现，让我觉得我的渺小和卑微，她是高贵的公主，我只是个贫苦的农民，只有王子才配得上她。我跟她站在一起，只会让她黯然失色。我说：“我……”“我什么我啊。走啦！反正有的是时间，你的成绩又那么好，也不差这么十几分钟。”她敲着我的桌子，侧着脑袋注视着我。她的发型没有怎么变过，但是我仍然觉得好看，仿佛那是专门为她而设计好的发型。我起身了，她走在前面，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跟着。我感觉到背后同学的目光都往我身上聚焦。短短的楼道，我的脚步轻飘飘的，差点踏错了阶梯。楼道没有灯光，我闻到她身上的气息，那是一个怀着好多心事的女孩子的青春的气息，我至今仍然可以感觉到。我没有说话，她也意外地没有说话。我们就这样慢慢地走着，只有楼道的黑暗记录我们的脚步声，只有我们的脚步声记录了我们衣衫与风的摩擦声，只有我和她记住了我们的心跳声。我真希望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不管外面有多么美妙的风景，不管人生可以多么的丰富多彩。那一刻的微妙感觉，在许多年后的今天，我都难以忘怀。我小心翼翼地走着，我仿佛看见爱的天使把阳光雨露撒在我们身上，我怕我一出声，会把他给吓跑了。我又忐忑不安，我是班里面最穷的孩子，我在自己非常想得到的事物面前畏缩不前，甚至当它们降落到我的手心上，我都不敢去握住它。我本来打算下了楼梯之后就和她分开，直接向宿舍楼走去了。但是鬼使神差地，我把她送到了校门口。在校门口旁边的大槐树下，那里灯光昏暗，同学虽然纷纷路过，却不怎么留意。她说：“你是我遇到的最安分的男孩子，也是最忧郁、最有才气的男孩子。”然后她把手伸出来，说：“把你的手给我。”我缓缓地伸出我的右手，这是一双长满老茧的手，不像一般男孩子那样白嫩而光滑。我在家里要经常做家务、到田里、地里干活。她先是用右手轻轻地握住我的右手。那一刻，我好像触电一样，身子微微地颤抖。她的手指修长而细致，温柔而缠绵。这是我第一次和女孩子握手。她又把左手抽出来，握紧了我的右手。我也把左手抽出来，握紧了她的左手。然后，我们分手，我目送她走远。这时，强烈的灯光照亮了我们，是一辆摩托车在缓缓驶过。我只是注视着燕子的背影，其他的一切与我无关。周末，我回到家里。我家是在农村的。吃饭的时候，我说：“想不到我们班的那个北京来的女孩子的普通话说得那么快，那么标准呀。比我好太多了。”意外地，这次爸妈没有对我的话题感兴趣。以前我回家把学校的趣事讲给他们听，他们都很爱听的，而且他们都是主动询问我在学校的情况的。他们谁都没有接我的话，包括弟弟妹妹。晚饭过后，妈妈走进我的房间，说：“读书就要专心读书，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你现在年纪还小，有些事情是不应该去尝试的。你长大了就会知道我是为你好的了。”我愣住了，我不明白妈妈在说什么。“你的班主任把你在学校的一些情况告诉我了。”班主任？班主任怎么了？我感到疑惑……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里面：“你还要中考呢。中考是人生的一个转折点，如果考上了好的重点中学，那就可以上好的大学，那你的前途就会很辉煌的。假如考不上的话，你也没有什么机会读大学的了。”“我知道。”我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很少被班主任请去“喝茶”的。“知道的话，那你就应该把精力放在学习上，而不应该想着其他事情。有同学反映你早恋……当然，也未必是真的，但是要防范未然，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呀。”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谁说的？我究竟和谁早恋了？根本没有这么一回事！”我有点愤怒了，像我这么乖的孩子竟然这么大声地回应老师的话，让老师有点吃惊。我的脑海突然闪现出那晚的灯光，那是一辆摩托车的灯光，那辆车上的人的身影好熟悉……难道是他告诉班主任我和燕子的事？“谁你就不要问了。总之没有就最好。你要记住你的责任是把学习搞好。”我无语，我的确是动心了。我不是个好孩子。好孩子不早恋的。我开始逃避燕子，我尽量不回头和她讲话。除非是她向我请教学习上的问题。我不再单独和她一起走路。这时，家祺笑得更加肆无忌惮了，他和燕子又玩又闹的。我看得出，燕子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她仿佛有些恨我了。开始的时候，还主动和我说话，可我对她爱理不理的。后来她对我冷淡了很多，好像从来不认识我一样。相反地，她和那些男孩子玩得更热烈了。可是，我看出她的眼睛深处是深深的忧伤与迷惑。不再无邪。其实，我又何尝不心痛？直觉告诉我，是家祺向老师说我的坏话，那辆摩托车就是他的，只有他才有钱骑摩托车来上学，我也见过他的车；那个影子也是他的，我现在还能描绘出它的轮廓。他故意找我说话时，那神态就像打了胜仗的将军，而我就是他的手下败将。不像前段时间，他老用愤愤不平的目光瞅我，瞅得我有点害怕。可是燕子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家祺是不会让老师知道我的“早恋”对象就是她。他肯定是只告发了我。看着燕子在假装快乐地大笑，我的心像被刀子一块块地切割，我的心在淌血，我的心不再完整。那可是一颗就要到花季的少年的纯洁的心啊，就这样被残忍地伤害着。终于有一天，燕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拦住了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我能说些什么呢？难道要我说，是家祺告的密，我们班主任、我的家人都要我远离那个“早恋”的对象吗？如果我说了，结果将会是怎么样？我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而且我和她一样，都面临着中考的考验。我们不能够发展下去的，我们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我们这样做只能害了自己。可是看着她，我就有一股冲动，我很想解释，我不忍心令她这么难过，可是我如果说了，恐怕以后她会更难过……“我……”我依然是吞吞吐吐的样子。“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吗？”她的北京话让我的心柔软得不能再欺骗她。她眼睛红红的，泪珠儿顺着脸庞，滴落在水泥地板上。她把一封信交到我手里，然后跑着走开了。那封信里面蕴藏了一个女孩子多少的心事啊。我可以想象得出，里面的话语肯定会让我无法控制自己。爱一个人是需要条件的，像我这样，根本没有爱人的能力。我们都还是孩子。我是多么地想拆开这封信，想看看里面究竟写了一些什么呀。我轻轻地抚摸着它，把它揣入怀里，我仿佛看到了燕子在灯光下流着泪给我写这封信的情景。可是我没有勇气拆开。那个晚上，我失眠了，我把那封紧紧地握在手里。我翻来覆去。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到燕子那秀气的脸、清澈的眼睛、微笑时的可爱模样……一个少年在爱情叩门时的紧张与激动……但是，爸爸妈妈的殷切期望，日夜劳作的艰辛，老师苦口婆心的劝导……老师给我们讲过的一宗又一宗的证明早恋是个错误的例子……我在无声地哭泣，泪水打湿了我的枕巾。上初中起，我就再也没有流过泪。这时的泪，苦涩而绝望。到了五点钟的时候，我跄跄踉踉地走到走廊的垃圾桶面前，迟疑了好久好久。我听见校园路边虫子的哀鸣，抬头看到灰色的天空像要把大地吞没。燕子的哭泣的脸庞像电影的片段一样在不停地回放着，把我的心揪成一团一团的。我傻傻地站立了好久好久，好久好久。直到天边亮了，太阳升起，同学们要起床洗脸刷牙了。我怕他们看见。我不能再站在这里。我必须果断一点。我一狠心，把信撕碎，撕成好多好多片，然后任由它们从我手中滑落，掉入垃圾桶里面。那是飘零的落花，在我十五岁那年。十六的花季不会来了。在我十五岁那年，花儿曾真真切切地开放过，我还没有好好欣赏就把它摧毁了。我不记得那天的我是怎样走回宿舍，再回到教室，再上课的了。所有的人都模糊了。包括燕子。我不敢看她。我不知道我是如何度过那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天的。第二天，燕子要求班主任把她调到了后面，在离我有五六个座位远的地方。此后，我再也听不到她在我背后的呼吸声、她的笑声、她写字的声音、她翻书的声音、她轻声哼唱的声音……我再也不能回头看到她的脸、她的发、她的眼睛……她的一切的一切好像都从我的视觉和听觉里消失了。她开始躲着我，她开始沉寂，她不再和大家玩闹了。我再也没有勇气跟她说过话，没有，一句也没有。中考过后的一天，燕子之前的同桌也就是那个霸道的女生对我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把信交了给你后，燕子在学校背后的那棵榕树下一直等你等到深夜十二点，直到我们找到她……”……我无法面对关于燕子的一切。也许有些人是注定被错过的，但是他们会在你的心里留下永远的印记。也许青春是用来遗憾的，某些人，会让你愧疚一辈子。就像燕子对于我。我的花季永远不会来的了。

2012-02-23 13:26:03 作者:陈中越 9557 0

雏菊

广州大学陈春梅场景应该是这样的：他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相遇，那一瞬间，仿佛天旋地转，他们对视了只有一秒那么长的时间，他猛地掉转头走了。她却呆立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在拥挤的人流中穿梭。仿佛回到了少年，那时，每当他们吵嘴后，在人群中相遇，他也是这样义无反顾毫不留情地走掉的。已经有两年没见了。他过得好吗？那是年初二的黄昏，街上人马车龙，好像整个小镇的人们都挤在这条小街上庆祝新年，人们的欢声笑语混着鞭炮声、汽车声，真正的吵得人心烦。她真想他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身子欠下来，轻轻的说，嘿，雏菊回来了！雏菊是他给她起的小名，他说，她就像雏菊那样清纯。以前每当他这样绅士的做着这个动作，轻轻的叫着她的名字时候，她总觉得非常幸福。那一瞬间，总以为会是一辈子，然而，一辈子的事情，还远着呢。是呀，她回来了！他也回来了！他们还相遇了！这简直就是在做梦呀！她晃了晃迷糊一片的脑袋，怎么也不敢相信。农历十二月二十七号在回家的火车上，她写了长长的一篇日记，她希望他回来，她希望见到他，即使她心里想着他是不会回来的，因为他说过不会再回来这个伤心地。可是他真的回来了，她也真的见到了他！即使只有那么一秒，可这却是她最开心的新年礼物呀！大学的生活跟家乡的生活真的很不一样。大学是个很自由的大舞台，那里每个人都是演员，因为剧本还没定下来，所以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去编写自己的故事，从开始到结局，都是可以自编自导自演的；家乡的感觉却像在走一条没有分叉口的小路，你一旦起步，就只有沿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到尽头，就因为它只有一个方向，陪着一起走路的那些人，会在整个路途中在彼此的心里留下很深刻的印象。尽管某一天，这条小路的尽头要延续到自由舞台的阶梯上去了，可是，在舞台缤纷多彩的华灯下，偶尔也会想念小路上一路陪伴着互相取暖的人们。在这个自由舞台上，她也曾经演了一出像童话一样美丽的故事。童话里的公主和王子最后都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可他们却不是。可她一样觉得很美。她对自己说，那也是我的童话。然而陪我一起走完那条小路的人呢？他过得好吗？现在我从多彩的舞台上走下，重返这条小路时，你还在等着我吗？小镇还是老样子，依旧清纯得像野外的雏菊。人家说，雏菊跟九月菊是不一样的，雏菊的花瓣单一而直白，九月菊的花瓣层叠而弯曲，一个是心事的铺陈，一个是心事的勾起。小镇也有心事呢。夜很深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手机在手上开了又合，合了又开，都被玩出汗来了。起码要问候一声嘛，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们还是最要好的朋友，只是因为一丁点儿的小事，我们又吵嘴了，我又惹他生气了而已，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是的，没什么了不起的。她终于鼓起勇气拨通了那个两年没打过的号码。可是该说些什么呢？听到很遥远却很亲切的“喂”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她的心揪紧得像要挤出水来了。空气也凝固了，因为窒息的感觉正穿膛入肺。世界沉默了几秒。你过得还好吗？最想问得一句话，却是最不该问的呀！可她还是问了。但问了马上就后悔。你想我怎么回答你呢？或是你希望我怎么回答？如果我说我过得很好，非常幸福，可是这跟你有关系吗？如果我说，我过得并不好，很落魄，因为你不在我的身边，你很得意，是吗？…………世界好像真的打瞌睡去了，静得可怕。她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在新年的喜庆里哭泣。沉默了很久，电话被挂断了。可是……可是还有很多话没说呢——而所有这些话还有意义吗？是呀，他过得好不好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轻轻的笑了，在放下电话的那一刻，她感到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可曾经，是她先骄傲的遗弃这个世界的呀！她觉得自己很像《生日快乐》里的小米，尤其是对爱情的感觉。对爱情没有什么安全感的小米说，情侣总是要分手的，而好朋友却不会。是呀，正是因为不想有分手的痛苦，想一辈子都见到他，才不想成为情侣，而要求小南做比好朋友还要好的朋友。这种爱情似乎很奇怪，可是却会比较踏实。十几年的时间，寻寻觅觅、磕磕碰碰，却总有一颗心在等待着、温暖着，这不也是很美好的吗？可是他好像不懂。还是因为我们只是小路上真实的伴侣，而不是电影里矫情的演员？在戏里哭得撕心裂肺的人，只要走出戏后，依然会笑得很灿烂的，可是真实的生活不可以如此“浪漫”的，是吗？在重返学校的那晚，在火车即将来临的最后一刻，他出现了，她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两人还是很沉默，好不容易挤出来的一句本是很热情的话，却总被月台沉重的气氛吞噬了。尴尬沉甸甸的，好像比手里的行李箱还要沉重。可她知道，他还是在等着她，像小南等小米，小米等小南那样。她了解他，他不用说话，可她却可以看到他的心。可能在等待的过程中也有童话发生，可是那颗等待的心依旧不变。她感动得眼睛都红了。火车来了。他比她先转身，先是慢走，再是快跑，好像担心火车会因为他而不肯关门一样。她的眼泪就滴下来了。他曾说过最受不了这样分离的心情，所以，最不喜欢送人，他肯这样过来送她，该是忍受了多大的痛苦啊！他曾说过以后不会再见面的，他是个高傲的人，一向说话算数的，而现在他出现在她的面前，该是放下了多大的自尊啊！可是，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呢？火车开了，再次带着她向那个自由舞台奔去。长大的过程，总会遇到一些事情的，比如分别和相遇，再相遇和再分别。她仅仅的抱着行李箱，眼泪悄悄的滑过脸颊。她没有告诉他，在箱里压着一张他们年少时合拍的一张相片，相片早已发黄，可那两个少年的笑容依然灿烂；周围是盛开的像梦一样美的雏菊，那香味依旧扑鼻……那时，她真的以为那就是一辈子了。可是，随着快乐时光的流逝，她才觉得，未来的世界并不在这广阔的田野。她也有她的骄傲呀！她想，也许我们终究只有回忆，慢慢地，恐怕连这也要失去。我们终究会是两个人的人生。可是，如果还有机会见面，我会放下我的骄傲，跟你说关于雏菊的香味的，不管结局怎样……

2012-02-22 20:07:04 作者:陈春梅 9583 0

少年恨事

中山大学陈中越（一）我爬上学校背后的高高的老槐树，面朝东方升起的太阳，敞开年轻的胸怀，脚下踩着池宝贵、杨伟、吴好汉等人的目光，伸出右手中指勾了勾，豪情满怀地大喊：“我操你妈的，谁敢上来，我就一脚把他踹下去！”好汉把目光从我脚底下挪开，迅速向后退，以便看清楚我的脸庞。他握紧拳头，扬到头顶，挥了挥拳头，好像是在向我敬礼，他说：“你这混账有种就下来，看我怎么羞辱你。我非把你的裤子扒光了让你在全校师生面前出洋相不可！”我说：“有本事你上来！老子是中国人，你他娘的是鬼子，才出洋相！”宝贵、杨伟也向好汉身边靠近，宝贵拾起一块石头，怒不可遏地说：“别说我跟你做了四年的小学同学，而且当年我拿土制的火枪轰死了校长的芦花鸡你替我保密，就算是我老子也没有面子给了！”说完，一块面包大小的石头朝我额头袭来。我赶紧把头一歪，得意地笑了：“就你这枪法……”“啊”的一声，我的话还没讲完，就传来一声惨叫。我往下一看，原来是好汉的马子谢玉婷中招了。她捂着胸部，痛得直咧牙，一张水灵灵的脸变成了苦瓜脸。“你干什么呀你？你想杀人吗你？”玉婷冲着宝贵喝道。宝贵傻了眼了：“你怎么也在这里？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砸陈喆那个小子的。对不起。”好汉用爱怜的眼光望着树下的玉婷，立刻奔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说：“你没事吧？”我在树上听得一清二楚，哈哈大笑：“你会不会说话的啊？人家明明被石头击中了，痛得哇哇叫，还问没事？和电视上的人物对白一样俗套和白痴！”这时，杨伟同学发威了，若不是玉婷在场，他早就像在宿舍里面那样，哗啦三下两下就把衣服解开，再像电视上练健美操的人一样向大伙show他的宏二头肌、胸肌、腹肌了。他说他是李小龙转世，却不知李小龙不是卖肉的。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句：“操！”然后冲到槐树下，抱住槐树就要往上爬。我登时有些慌乱，我只是想吓唬一下他们而已，我还真没那个胆和他们打架。双拳难敌四手。要不我也不会从食堂一路狂奔，再躲到树上。但是我想到萧峰在武林大会上力战群雄的场景，不禁热血上涌，豪气干云，心想他若真上来，我非把他的脑袋踏碎不可。就在他爬到一半的时候，玉婷着急地说：“杨伟，你干什么？快下来。”好汉也附和着说：“暂且放过他一马。”上课的铃声响起，杨伟同学像一头猪一样松开四脚，直直地滑落到地上。他拍拍屁股，恨恨道：“要不是老大发话，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就伟哥的力量。”玉婷拉起好汉的手就往教室跑，宝贵和杨伟跟在后面。他们的背影很快闪进了白色的教学楼里面。我扶着树枝，在树杈上叉开大腿，坐了下来。我有一种打胜仗的惬意，我觉得我是个英雄。我从小就渴望成为英雄，是驰骋沙场，杀人如麻的英雄，而不是英雄救美而被群殴或者救落水的美女而被淹死的英雄。这个愿望在我现在也就是读高二的时候，在一棵槐树上实现了。这种实现方式很牛逼，我是居高临下地与敌人对峙，同时我不沾半点黄沙，倒是敌人在沙尘滚滚中与我打相持战（他们脚下的操场有大片泥沙），此外，我成功地运用了三十六计中的走为上计，并使敌人内部产生矛盾而自相残杀（宝贵的石头击中了玉婷）。然而我又有几分迷惘，男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女流之辈来湊什么热闹呢？虽说此事因你而起，好汉就是因为怀疑我跟你有一腿才决心要给我难看的，但是你也不用来帮我、而且用那种愧疚甚至怜爱我目光望着我啊。其实我早就看见玉婷跟过来了，因为我站得高，望得远。此事我还真冤枉，我对玉婷一点意思也没有，却被人家说我想挖好汉的墙脚。我苦笑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一本武侠小说看了起来。风儿轻轻地吹来，树叶沙沙作响，黄色的纸张微微地颤动，我突然觉得天地异常寂静，我是那么的渺小，孤独得像一粒无人知道的尘埃。我逃了整整一天的课。[NextPage]（二）傍晚，我回到教室，坐下，从抽屉里抽出一本爱情小说，摆在桌子上，准备阅读。肖雄说：“今天你去哪儿了？怎么没见你来上课呢？老师都点了好几次你的名了。”肖雄是我的同桌，梳了个郭富城的中分头，嘴唇薄薄的，让我否定了“薄唇男子皆薄情”的说法。因为他一向待我不薄，我有什么麻烦事，他都会帮我解决。不过我的麻烦事几乎都是不按时交作业、逃课或者迟到等无关紧要的事情。“点就点呗。又不是不认识我。干嘛那么喜欢点我的名呢？难道我的名字很好听，让园丁们都产生了一种点我的名的欲望？”我开始看书了。肖雄故作神秘地把嘴巴贴近我的耳朵：“我跟你说，今天玉婷和林岚有点怪怪的，尤其是玉婷，好像生了很大气并且吵了架的样子，眼睛红红的。”玉婷坐在肖雄的后面，和林岚同桌。林岚留着齐耳短发，也开了个分头，但我想不出她是学哪个明星的。她的眼睛大大的，里面好像装了一池秋水。她因为一双大眼睛和赵薇的眼睛很像，而且身材挺不错，看起来还是挺赏心悦目的。花开了自然会引来蜜蜂和蝴蝶，所以她身边总有许多男生在和她搭讪。她就那么低着头，羞答答的样子，却又非常乐意和那些男生说笑。这也难怪，被别人欣赏，尤其是一个女人被一帮男人欣赏，她虽然表面上很不好意思，但是内心还是愉快的。林岚那时十八岁，我估计她像《东成西就》里面的王祖贤一样，“十八而春心动”。我不喜欢她，因为我觉得这种女人虚心太强。所以我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虽然我一跟她说话，她好像就很兴奋的样子，用一种很温柔的声调和我说话。玉婷则不同，玉婷虽然姿色平庸，但是她比林岚安分、文静。所以我要借什么、要买什么，我都要她帮忙而不是直接掉转头找林岚。我说：“是吗？那你有没有问她为什么啊？”肖雄说：“有啊。但她没回答。相反，林岚说是因为她身体不舒服。”“哦。”我不再多说，专心看书。过了一会儿，林岚也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她带来了淡淡的香水味，她走过我的桌子，故意朝我微笑。我只是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那笑容有种神秘和得意的韵味。她刚坐下，肖雄就回过头说：“今晚怎么这么早啊？”看得出，肖雄的热情。她很敷衍地应了一句：“是呀。”然后用手戳了戳我的背脊，说：“你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啊？”我一惊：“她怎么知道的？难道玉婷告诉她了？”但我轻描淡写地说：“没有。”“真的没有？你好像跟人家发生了矛盾哟。你不恨他们吗？”她意味深长地说。肖雄的兴趣被激发了，湊过来，问：“什么意外？说来听听。”林岚拱手而拍了他一眼，说：“不说了。让你心痒痒。“晚上，玉婷来得很晚，很安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我也没有回头跟她说话。我好像不认识她似的。下自修了，我发现林岚的脚步比往日轻盈了不少。[NextPage]（三）两个月前，也就是刚刚开学的时候，我兴冲冲地从教学楼的五楼往一楼跑。因为刚开学，教学楼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都到教务楼缴学费了，我没钱交，所以很早就到教室了。我在楼上听到楼下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到走廊一看，原来是我的死党找我打乒乓球。我很久没打了，一时技痒，急着下去。我大步地往下跑，到了三楼楼梯时，迎面上来一个女生。她穿着一件白色长袖衬衫，紧身牛仔裤。由于惯性，我像一颗炮弹一样撞到了她。她在中弹后理所当然地往后倒。我吓得脑袋的筋都乱了，下意识地伸手一拉。还好，把她的衬衫给拉住了，但是把她的衬衫的纽扣给拉掉了好几个。幸运得很，她扶住了楼梯，站稳了。我缓过神来，对吓得面如土色的她连声说对不起。然后把我宽大的红蓝相间的格子棉布衫脱下来，递给她，说你先穿上吧。我里面还有一件T恤。她还是呆呆地站着，紧张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她没有骂我，只是把衣服穿上，说了声，谢了。我说，待会把你的衬衫给我，我帮你拿去给裁缝补好。她说不用了。然后红着脸上楼去了。晚上我才知道，原来她跟我是同班的，而且就在我的后面坐着。她就是玉婷，她说其实她早就认识我了。在学校的考试的成绩光荣榜上。她把那件衬衫还给了我，洗得干干净净，折叠得平平整整。然后我就认识了肖雄、林岚。玉婷对我很好，知道我喜欢看书，就告诉我说她家里有很多好看的书，要拿过来给我看。她还买了许多零食请我吃。后来我在看书的时候，发现好些书的签名都是人家的，我才知道她是借别人的书给我看的。我一直为自己撞到她并弄坏了她的衣服而觉得对不起她，所以对她也很客气。我知道她有一个男朋友，名字叫做吴好汉，高一的时候交上的。高二分班，他们刚好分在了一块，也是我的同窗。可是玉婷的同桌林岚我不怎么喜欢。因为她的姿色、她的活泼，身边总是围着五六个男生和她谈天说地。我需要安静的环境，我不喜欢这么多嘴的女生。所以我不屑跟她说话。有一次，她好说歹说哀求我给她写一篇文章参加市里的作文比赛。我对这种作文比赛没有什么好感，但还是替她写了一篇小说。小说写得很煽情，写一位品学兼优的少年，具有高尚的品格，并在一次救火中抢救了一个小孩。结果这篇文章拿了一等奖，因为符合那次征文的积极向上的主题。她打那以后，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对我产生了深厚的兴趣。可是我不想理她。[NextPage]（四）夜晚。寝室。我向来都是“人民的公敌”，全体舍友的敌对分子。因为我常提出一些古怪的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大逆不道的言论。熄灯之后，我突然想起在青年报上看到的一则评论，于是发表见解说：“像《杜十娘》、《舞女》、《铁窗泪》这种属于妓女和犯人唱的歌，是不适合我们学生唱的。”宿舍一如往常地沸腾了，池宝贵抗议：“为什么不能唱？我就是喜欢唱。”说完他唱道“手里啊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池宝贵是好汉的哥们，小学时代和我一起读了四年的书。此君特拽，打架、骂粗口、讲黄段子等功夫一流，而且下象棋也很高手。杨伟勃然大怒：“我家天天都放《杜十娘》、《舞女》，又咋的？”杨伟的老爸是乡干部，大腹便便的模样，我一眼就记住了他。杨伟的名字很响亮，每次点名时，排在他后面或者前面的同学都感觉很窘迫。因为“xxx杨伟（阳痿）”或者“杨伟（阳痿）xxx”都让人以为“xxx”患上了阳痿。这也难怪给他起名字的人，80年代初可能还没有阳痿这个名词呢。他中考差了200分没到我们学校的分数线，他老爸花了两万块钱把他赞助进了我们学校。其他的人也愤怒地讨伐我。我不慌不慢地说：“根据《警世通言》记载，在《杜十娘》中，杜十娘是个妓女，而那个所谓的郎君就是个嫖客，两个人一个是投水自尽，一个是郁郁而终，都不得好死；《舞女》则是那些夜总会、酒吧上陪唱或者陪跳舞或者提供特殊服务的女人的心声；《铁窗泪》则是强奸犯迟志强的忏悔……”“你妈的给我闭嘴！”上铺的吴好汉不知哪来的火，竟然狠拍床板。幸亏我不是他的下铺，否则就有沙尘吃的了。吴好汉也是靠赞助费才进学校的，他手下有几个兄弟，平时老摆出一副神气模样。我接着说：“这些歌，应该留给符合身份的人唱……”好汉暴跳如雷：“你少在这里扯蛋！我听人说你想泡我的女朋友是不是？”他的话锋居然转到了这件事上，我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宿舍的人都笑了。我说：“哪有啊？我才不会做第三者呢！”好汉说：“你休想抵赖。人家日夜观察你，难道也有错吗？”我满腹狐疑，谁那么无聊日夜观察我？肖雄？怎么会是他呢？玉婷？难道是她主动向好汉说我对她有非分之想？我冷笑：“你的女朋友？哼。那就算了吧。我没兴趣。”会友们此刻轰然大笑。招来了值日的老师。若不是老师来到，喝令我们安静，我估计好汉就要从床上跳下来显示好汉本色了。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就爬上了高高的槐树。[NextPage]（五）第二天早上，我好常地打开抽屉，发现里面有一张纸条，打开一看，是玉婷写给我的：“陈喆，对不起呀。这是一场误会来的。是有人挑拨我和你、你和好汉之间的关系。我昨天把好汉叫回去的时候，就已经跟他说清楚了。他要我代他向你道歉。希望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们。”我回复给她：“没事。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然后把纸条递给她。玉婷接过纸条，刚要打开，林岚把脑袋挨过来。玉婷说，去，然后转过身去，小心翼翼地打开看了。她再把纸条合上，放进抽屉里，朝我笑了笑，那是带有歉意和感激的笑。她拿出一本崭新的《余华文集》给我，说：“我从家里带来的，借给你看。”我接过来，看到书的第一页写着：送给你作为补偿。同时祝你快乐每一天。有一种难言的感动涌上心头，我本来就觉得为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孩子而打架是一件可笑的、不值得的事情。她这样做，我倒觉得我对不起玉婷了。因为她才是那场争斗的无辜受害者。我开始像以前那样，冲着她善意地笑了。就在短短的几分钟，我们恢复了正常的关系。我觉得很多烦恼都是自找的，主要是一个人想太多无谓的东西，想来想去，非但没能把事情想明白，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加糊涂了。多愁善感的人大多如此。所以虽然我昨天还被他们追得逃到了树上，并且因为逃课而被老师训斥，我也不怎么放在心上。还好，因为我的成绩在全级名列前茅，老师也不好对我痛下杀手。背后，林岚像炫耀战利品似的拿出一叠情书堆在桌子上，说：“真爽，有这么多草稿纸，以后都不用买草稿纸了。”我想，最好班主任走过来把你的信给没收掉。我回过头，用轻蔑的眼光扫视着那些信，然后与她的目光相遇。就在那短短的一刹那，我突然看见了她眼里的哀愁，像是清澈的湖水深处的一团幽暗。她向来都是那么高傲，向来都是那么自信，因为美丽的女孩子一般都自信而且高傲的。她的目光让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一阵莫名的疼痛。我的冷漠是不是太过分了呢？她毕竟只是一个女孩子呀，我怎么能这样对待她呢？我赶忙移开我的目光，把注意力集中在作业上。可还是忘不了她的目光。她也会有哀愁吗？她不是很讨厌的吗？[NextPage]（六）这几天的天气很好，我感到不妙。不然，林岚怎么会变了个样，在一群男生主动跟她搭话时，很生气地说，你们好烦，并叫他们都走开呢？她像一只猫咪一样安静，乖乖地趴在桌子上看书。课间，她破天荒地给我一本张爱玲的《半生缘》，说：“给你看一下。”我很诧异，莫非我花了眼？莫非她今天有毛病？揉一揉眼睛，没错，但《半生缘》我已经看过两遍了。刚好这时班主任在教室门口叫我：“陈喆，你过来一下。”我对林岚说：“不用了。”然后向教室门口走去，边走边说：“我已经看过了。不用了。”“谢谢。”我不知道她听到我的感谢的话没有。园丁又耐心地教导了我半个小时，我回到座位上，看到她像泄气的皮球一样，垂头丧气地把下巴压到桌面上。和刚才满怀希望、兴高采烈的样子完全不同。我本想安慰她几句，但是嘴角动了动，话在喉咙就梗住了。要我讲这么温情脉脉的话，我怎么都不大自然。又一天的中午，教室里没几个人在。我因为还有几章书没有看完，打算看完再去吃饭。背后的林岚竟然也在，若是平时，她早去打饭了。她小声问我：“这本书你总该没有看过吧？”我正看得入迷，也没留意人家和我说话，仍旧看我的书。她把书晃到我眼前。我最讨厌人家故意妨碍我看书了，尤其是在我看得入迷的时候。我一把推开她的手，说：“一边去，别来烦我。”推开了她的手我才醒过来，忙说：“有什么事吗？”她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说：“没什么了，你忙你的吧。”我还是盯着书本，说：“有什么说你就尽管说好了，我在听着呢。”“我想我还是不说了。”“随你，不说就算了呗。哦。我总算看完书了，我要去吃饭了。”于是我把书一扔进抽屉，就往饭堂走去，头也不回。[NextPage]（七）我这次真的是犯了众怒了，虽然我从来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但是，这次我是真的捅了马蜂窝，那些被惹怒了的马蜂都向我寻仇来了。那天，林岚果然恢复了本性，和以前一样活泼了。这让我放心了许多。她旁边又围了许多男生，她依然是焦点，她依然羞答答却又春风满面地和那些男生胡吹神侃。我爸在中午的时候找到我，说爷爷病得很厉害，要我一放假马上到市人民医院去看望他。那天是星期五，国家规定中学和小学都是星期五晚上放假的，但我们学校的领导特别关心我们这批祖国未来接班人的成长，要求我们上课上到星期六中午才放假。当然，辛勤的园丁们也从中拿到一些据说是很微薄的补课费。这让我对所谓的素质教育大失所望。我很想我的爷爷了。从小到大，他最疼我了。有什么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都要给我留着，每次来学校，除了爸妈给我的钱之外，他都要往我口袋塞钱。我的童年是在爷爷的关怀下度过的。他现在却病重了，我还在学校里面……我整个下午都很焦虑，我在祈祷老天让我爷爷能够很快地康复起来，可是我的右眼在不停地跳，我老担心爷爷会不会因为这病而去世……我根本没有心思听课。第三节是自习课，第二节课后，又是那几个男生像小鸟一样在叽叽喳喳地嚷嚷了。我心烦意乱，如果我有一枝鸟枪的话，我一定把他们都射下来，然后拿去褒汤。我听到林岚在说：“过奖了，那篇作文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而乱写的，没有什么水平的。只能说是评委给面子罢了。”我帮她写作文参加比赛的事，除了我和她之外，没人知道。这声音怎么这么刺耳的？我回头冲她喊：“你别臭美了！还不是我帮你写的？你们能不能静下来？”林岚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眼神黯淡下来，好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只是看着脚下的地板。围在她旁边的几个男生，我都知道他们的名字。一个叫焦距，一个叫刘芒，一个叫郭敏，一个叫朱提，一个叫马迪。他们都坐在教室的后排，但是经常跑到前排来和林岚说话。我只是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我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因为他们是走读生，我也没有兴趣去打听他们的情况。那几个男生愣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应我的嘲笑。他们是有尊严的，特别是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这份尊严显得更加重要。他们也是要面子的，我这样去搅和他们的聊天，一定让他们觉得很没面子。他们开始捍卫男人的尊严，开始在女孩子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敢，开始为挽回自己的颜面而采取行动。焦距说：“我们说话关你鸟事？犯你哪根毛了？”我也不是吃素的，我生在农村，长在农村，骂人的话也学了一套。我说：“性交的，别像个癞皮狗似的围着一个女人转！想做护花使者？你得知道护花使者通常都得不到花的青睐的。”林岚显然没有见过这种场面，她吓得浑身颤抖，说：“不要争了，是我不好……”但是箭在弦上，岂有不发之理？刘芒说：“你这龟孙子太嚣张了，不打你是不行的了。”郭敏也抡起拳头说：“我们就算吵遍天你也管不着！”我指着他们说：“过敏的，别以为你跟着流氓在一起我就怕你了。”朱提说：“马迪！我们给点颜色他看看！”马迪说：“好！”我说：“尽管放马过来，老子不怕你们！”焦距首先一拳朝我的鼻子打来，我往右边一闪，刚好迎上了刘芒的拳头。郭敏、朱提、马迪他们都围了过来。有好戏看了，同学们男生有的在叫好：“打啊！快打呀！”也有女生在尖叫：“啊！不要打呀！”这时，幸灾乐祸者等待好戏开演，胆小者害怕打斗上演。我想起我的爷爷，心情悲痛。大吼一声，拿起桌子上的书，往朱提、郭敏他们砸过去。他们一个被打中了脑袋，一个被打中了胸口。马迪冷不防地靠近我的身体，抱住了我的腰，我使劲地用肘子捶他的头。然后我们倒在地上，滚来滚去。我拼命地挣脱开了，我记得我家乡有一个武师，我跟他学过一些拳脚功夫。我狠命地操起板凳，要往他们扫过去。这时，我看到人群外面，校长和班主任急匆匆地走过来。赶紧放下凳子。焦距一看，也发飚了，他说：“兄弟们，抄板凳！”朱提、马迪、郭敏、刘芒他们迅速地把板凳拿到手中。“住手！”校长来了，他看到了举着板凳的五个人和在五个人中间瑟瑟发抖的我。我看到校长他们来了，我就害怕得要命。可能要处分我了。那五个人的手软了，手中的板凳慢慢地放下。班主任拉起了几乎要瘫在地上的我，他扶着我，说：“你们也太过分、太放肆了吧。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人！怎么回事？”“是我不好，是我害了陈喆。”林岚突然说话了，她已经泪流满面。所有人的目光地齐刷刷地望向她。……[NextPage]（八）一个星期后，我回到了学校。爷爷走了，走得那么仓促，走得那么不舍。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就这样轻易地离开了我，我再也没有爷爷疼我了。当别人说起他的爷爷对他怎么好的时候，我知道，我再也没有说话的权利了。为什么总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默默地为你付出了许多许多，他们给予你最大的关爱，却不让你有机会去报答他们，哪怕是一点点的报答呢？我突然发觉老天很残忍，世事如此无常。我在教学楼下的公告栏看到了学校的处分决定：只因一点小误会，焦距、刘芒、郭敏、朱提、马迪等人对陈喆同学拳脚相向，致使陈喆同学身心受到极大损害，在学校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现决定作出给予焦距、刘芒、郭敏、朱提、马迪五人留校察看半年的处分决定。平川中学教务处2000年11月6日班主任、校长、还有其他的科任老师，都知道我爷爷去世了，于是很同情我。班主任还到我家做家访。因为我一直是全级的优秀学生，我突然遇到这样的事情，让那些平日老责怪我不遵守纪律的老师们，开始在课堂上谈起我的优点来。说我虽然懒惰，虽然不听话，但是很聪明，做事很有方法。本来出现打架事件，打架的双方都要记过处分的，但是这次他们却对我异常宽容。这未免让一些同学感到愤愤不平。但是得知我是因为我爷爷病重而与那五个人发生争执，并且最终我爷爷病逝后，他们由不平转为同情。在学校里面，认识我的人都用一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对我也客客气气的，让我感觉到人类的温情。我走进教室，不去理会同学们的目光，回到座位，坐了下来。我觉得脑袋后面有凉风袭来，我突然觉得背后好像少了一点什么。回头一看，背后的座位已经空了。林岚已经不在了。肖雄告诉我说，林岚调到另外一个中学去了，那个中学比我们这个学校的档次要低很多。肖雄说我回家的时候，林岚好像很伤心，她不停地说是她对不起你。也许她觉得不好意思再和你见面吧。所以她选择了离开。本来我对她充满了仇恨的，而如今，她的离去，其实都是因为我啊。想想在整个事件中，她一直都是无能为力地无辜者啊。一个女孩子，怎么面对这么突然和可怕的场面呢？她又怎么面对一个对她恨之入骨的男生呢？或许，离去都是不得已。我突然充满了愧疚，我不该对一个女生这么冷淡和怨恨的。玉婷把一封信交给了我，她说，这是林岚让她亲手交给我的。她希望我看了之后能够原谅她的所作所为。我接过来，看到印着牡丹花图案的信封上，娟秀却不失傲气地写着我的名字。信封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和她往日的香水味一样。封口完好无损。里面的字让我的心剧烈地疼痛起来，我的眼睛开始模糊了，我从不曾为谁的文字这样心痛过，就连最凄美的爱情小说。因为在那里，我是一个局外人，而在这里，我则成了其中的主角。[NextPage]（九）陈喆：你好！应该怎样形容，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情形呢？那是高一期中考试过后的表彰大会上，校长给你颁发了全级总分第一名和语文、数学单科第一名的奖状。那时你站在领奖台上，充满了自信，那眼神，自信得有些轻浮，你的嘴角带着玩世不恭和人生不过如此的微笑，你的格子衬衫在随风飞扬。你的举手投足都那么傲慢而洒脱，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很有个性和特别聪明的人。就是在那时候起，我想，我就已经喜欢上了你。但你是那么的优秀，认识你的人很多很多，你要去认识的人必定也很多。而我，只是认识你却不被你认识的众多人之中平凡的一个，我的成绩平平，你怎么可能认识我呢？不过，我们还是很有缘分的。你知道吗？当我看到分班的名单时，惊奇地发现你将和我分到同一个班，我的心情是多么的激动！我以前在校报上读过你的文章，文风是那样的冷静而热情，幽默而忧伤。我想你一定是个复杂的人。老天待我真好，居然让我有机会坐在你的后面，我是那么地接近你了。于是我暗下决心，就算不能让你喜欢我，也要让你做我的亲密朋友。可是我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啊。我把我所有的自认为的优点都找了出来，发现在你面前都是不值一提。我还有什么呢？对，我长得还算可以。我开始努力地打扮自己，买了香水，买了最流行最时尚的服装，还去发廊设计了我认为最好看的发型，我刻意地以最温柔、最美丽的姿态展现在你面前。可是，可是你有没有欣赏过我呢？你对我视而不见，你的言辞像冰刀一样锋利和冷漠。我想，你不欣赏我，总会有人欣赏我的！我怎么说也是一个漂亮女生，我也不缺少追求我的人。我故意与他们打情骂俏，就是为了让你注意到背后有一个我，背后有一个温柔可爱的我！你总是如此独特，你好像只爱你的书，你只爱你自己，你对所有人都是若即若离的。我想，这或许是你的性格使然吧。但是，你不应该对玉婷这么热情的！她有哪一点比我好的？她没有我漂亮，而且她已经有男朋友了。你怎么可以对她比一般人要好呢？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不，我不能让你喜欢她的！我知道，玉婷是喜欢你的，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向我描述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描述你怎么奋不顾身地把她拉住，描述你怎么把自己的衬衫脱下给她披上……我实在是妒嫉地要命！我不怕告诉你，因为这是我的真实感受。她为什么要经常借书给你看？她为什么经常帮你帮东西？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对一个和自己没有什么利益关系的人这么好呢？除了她喜欢上他之外，没有第二种解释的了。我必须阻止她和你发生感情！于是我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我告诉好汉，你正打玉婷的主意，并模仿玉婷的笔迹给你写了一封信。我把那封信交到好汉的手里。他果然信以为真，并发誓非打你一顿不可！我当时吓怕了，我只是让他提醒你一下而已，我并不是真的要他打你的啊！你要相信我，我不是那个意思的！真的！我并不是一个恶毒的女孩子来的，请相信我！我这样做，并没有收到什么效果，你和玉婷很快就冰释前嫌了。我那天晚上看到玉婷又给了你一本书。我想，只要有了书，你就会高兴的。那我送几本书给你，你应该会和我成为好朋友的吧。于是我第二天立刻到学校旁边的学海书店买了好几本名家的小说，打算送给你。可是当我把张爱玲的《半生缘》送给你的时候，你的口气是如此的冷淡，你只是看了看封面，连接都没有接，就说不要了。而且你好像很害怕似的赶紧走开！我的热情全被你的冷水泼了！但我仍然不死心，于是我又一次把书拿到你的面前，希望你能够接受我的好意。可是那次你不但没有接，你连看都没有看就推开了我的手！我从来没有这么主动地想要并且真的对一个人这么好过！但我万万没想到，迎接我的，却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玉婷送书给你，你就很愉快地接受，而我你就拒之门外？为什么？！！！我终于死心了。我想，既然你无论如何也不会喜欢我，无论如何也是讨厌我的话，我就不去白费心机了。我有很多男孩子喜欢的，我在他们的恭维中感到满足和快乐。你知道吗？我在他们心目中，就算女神一样尊贵，像天使一样活泼的。当他们赞叹我的写作能力并提到那篇获奖的小说时，我怎么能撕破脸皮说这是你帮我写的？我一样有面子，一样有尊严的啊。我恨你，陈喆！我从来没有试过这样去恨一个人。原来恨一个人可以恨得这么深的，深入了我的骨髓，原来恨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起来的。就在你回头说那文章是你写的，而我只是一个欺世盗名的虚荣女子的那一刻，我觉得我所有的希望都成泡沫了。我除了恨你还是恨你。但是，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可以发誓，我并不是要他们和你打架的！我真的很害怕看到那么暴力的场面，我长这么大，除了电视和电视上看到打斗场面外，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恐怖的场面的！你知道吗？在我恨你恨得要命的时候，却不愿意你受到任何伤害！他们的拳头打在你的身上，我的心就疼一下；你的拳头打在他们的身上，我的心就有一种痛快的感觉。如果我知道你是因为你爷爷病重而心情烦躁的话，我绝不会和他们废话的，我一定会做个安静的女孩子的！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个文静的乖女孩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唉，我真是罪孽沉重！听说你爷爷去世了，我真的好难过。因为我想到你一定非常伤心。我知道你一定恨透了我。我还有什么颜面面对你？我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你的事情。所以我只有选择离开，远远地离开这里。哦，对了，我给你买的那几本书，我都放在你的抽屉里了。它们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其实很舍不得离开的，因为这里不仅有我亲爱的同学，我家离这里也很近，这所学校也是我们市里最好的学校，更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你在这里。虽然你对我不理不睬的，但是，一看到你，我就满心欢喜。可我在平川中学呆不下去了，所有的人包括老师都以为你们是为了我而大打出手的。其实人生中会许多误会和遗憾，是永远也无法消除和弥补的了。为我的无知和过错道歉。我不怪你，也不恨你，真的，能遇上你我就已经觉得很荣幸了，能与你有一段故事，并让你记住我，这或许是我人生中最值得高兴的事情。永远祝福你，愿你一生幸福快乐！林岚2000年11月8日我的手抖了起来，指甲在信纸上划下了深深的印痕。我的眼睛模糊起来，有几滴泪悄然从眼角流出。我很快地用拇指拭去。我打开抽屉，看到里面放着一本《半生缘》、一本《周国平文集》、一本《鲁迅文集》，都是我喜欢的书。我很平静转过头去，想要向玉婷询问林岚的具体地址，但是嘴角动了动，话便梗在了喉咙里，再也发不出声音。

2012-02-21 16:15:57 作者:陈中越 9579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