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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正年少

时间:2016-04-30 17:52:56     作者:刚铎少主      浏览:9546   评论:0   


(一)他该如何选择

“中国的未来,在于花朵般的孩子们身上,如何让他们健康成长,是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我国每年平均有5万儿童死于意外伤害,其中大多数是留守儿童。作为农村出来的孩子,我也曾是留守儿童,我父母在我十岁时就出外工作,只留下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我们没有学坏,健康地长大,是幸运的。但是我知道很多人并不像我们家一样,我希望去那些地方,去看一看那些孩子们。”林西在火车站满怀期望地对她说,那一年,林西22岁,广州大学本科毕业,考进广西壮族自治区贺州市六步县大冲小学,成为了六步县大学生支教群体中的一员。

大冲是个落后的山村,以种植业为主,在新世纪之前几乎没有工厂,也少有承包养殖业与林场。林西出生在大冲附近的岗镇,在他印象中,大冲比岗镇还要偏僻,除了去大冲摘过果,和清明时去大冲祭祖,就没怎么去过那里。进入新世纪以后,外出打工潮不仅影响了岗镇,也会影响所有的农村,包括大冲。林西是认识到这一点的。林西为什么不选择回自己的家乡岗镇教学呢?原因很简单,林西不想让村里人笑话自己,笑话自己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却回村当小学老师。其实也有很多人劝说林西尽量留在珠三角工作,毕竟作为一个偏僻农村的男孩,能出来大城市生活工作,离开农村是长辈们的期望。林西的父母也多次找林西谈话,希望儿子能考珠三角的学校,只要是珠三角的学校、工资高,即使是教小学也可以。他们甚至还拉进了林西的女朋友,虽然林西很反感这一点。他们说既然你女朋友在珠三角工作,你就应该留下来陪着她,如果你考回了岗镇,你们两个人就身处两地,感情多少会受距离的影响。尽管林西反感,但是他自己也考虑过这一点:她不是很粘人的女孩,可是有哪个女孩不希望男朋友陪在身边呢?她虽然无数次鼓励自己要坚持自己的选择,可是在她说出这些话背后也会有伤心失落吧?他们相恋两年,不在同一学校,好歹也是同一城市,经常能在一起,要是真要面对这种千里之隔,能敌得过距离的隔膜吗,亦或是真如他们心里所想的情比金坚?

其次,在面对父母这边,也是一个巨大的取舍,父母省吃俭用供他上大学,无非是想找到好工作,离开农村。而今林西的决定无疑对他们来讲是个巨大的冲击。自己肯定会背负对父母的愧疚的。父母已经反对考回家乡了,何况是更加偏僻的大冲呢?林西都不敢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有时候自己回头一想:当初你们出外打工,为生活所迫,我们理解。可是对于我们这些孩子,在最需要被关爱的时候却不得不早早独立起来,又是多么大的打击,一年365天,父母在家不超过半个月,这期间的亲情关爱又有几多呢?

在经过了春暖花开夏日炎炎,吹来第一阵秋风的时候,理想主义者林西踏上了去往贺州的火车。坐在火车上,林西看着窗外的景物刷刷地掠过,脑海中各种念想也刷刷地闪过,未来是多么的神秘而未知,再一次要生活在山村感觉又是很奇怪,这种好奇感带着点点欢欣,点点忧虑。

火车匆匆地驶过大片的建筑,随之而来的是郊外的稻田,稻田像一块巨大的绿布扫过视线。这时售货员阿姨慵懒地推着放满快餐与矿泉水的推车过来,叫卖着“有盒饭买哟!土豆炒肉!10块一份!”林西想到了当年与女朋友一起坐火车的画面。 

过了几座山,仿佛又只是一个小憩的时间,火车已经来到了桂粤边境,成片的稻田越来越少,群山连绵,山上的植被由厘竹变成了桉树,往日众多的岗坡也被桉树占领,在岗坡上种玉米种花生的人少了,就像被桉树吸走的土地里的水。偶尔经过了几条河,也没有人在河堤边洗锄头,衣服。是的,大人们都走了,只留下黄发垂髫,相依为命。这样想来,林西不免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最好的选择,至少他自己认为是最好的。

(二)慈祥的校长

大冲小学坐落在一片稻田的边界上,背靠着大冲的群山。由于近几年大冲所在的丰都镇实行教育强镇的政策,集中办学,全镇由原来的十多个小学集中为一个中心小学和四个教学点。大冲小学就是第四教学点,附近的狮子头村和金山村的学生也要来大冲村上学。本来各村交通不便,此举无疑增加了这两个村的小孩子的上学困难。林西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在村口下了摩托车,走来大冲小学的时候,刚好放学。他看见了几个不到八岁的小孩一边说着话一边骑着单车回家,脚还完全够不着脚踏板,只能用脚尖踢着踏板。想起刚才路上的崎岖,林西心里一阵心酸,他们想必是留守儿童,赶着回去还能帮爷爷奶奶喂鸡喂牛吧。

走进校长办公室,林西叫了一声:“校长在吗?”这时一位正在伏案写作的阿伯抬起头来,头发黑白夹间,一脸慈祥,笑起来眼角布满皱纹,他亲切地说:“我就是,你是新来的林老师吗?”林西站着端端正正,局促地说:“嗯,校长好!”校长呵呵笑了,起来跟他握手,并示意坐下。待林西笃定下来,校长开玩笑说一看就知道小林是城里人,穿着得体,说话有礼貌,姿势端正,不跟他们这些乡野老师一个泥巴样。林西忙解释说自己也是农村人,也是很粗野的,而且比起你们这些老江湖我还是个菜鸟呢?见校长没反应,林西又忙解释说就是新人,什么也不懂。校长正为林西倒茶,嘴里哦了一声。

林西和校长谈了很久,又跟着校长巡视了一遍校园。校长像向导一样,耐心地向他介绍大冲小学的里里外外,又跟他说了他所带班级的学生情况,林西急切地问整个班大概有多少学生是父母双方或者一方不在家的。校长沉默了一下,说:“除开父母残疾的和转来那几个,其他的父母基本都外出打工了,不过你别担心,他们都很懂事的···”

(三)他去哪儿了

黎明还没破晓,林西早早洗漱完毕,沿着学校晨跑,晨跑是高中时养成的习惯。秋天的清晨,山里湿气重,穿着背心倒觉得有点儿冷,林西很兴奋,即将开始第一天的讲课,要和自己期盼已久的农村的孩子们见面,这种紧张感与兴奋劲并存,使得林西呼吸畅快,步步带劲儿。远远看去,远处的稻田上罩着一层雾气,那是返季稻,在农历六月种下,以便充分吸取夏天的热量,到现在已经长得很高,快要结稻穗了。稻田边的山路上,偶尔有老汉赶着牛上山,也有挑着牛粪上山的老妇女,佝偻着身子,蹒跚而上。山下的小路上,隐约有几个小黑点在移动,细看竟是来上学的小孩子!他们为了不迟到,起得比自己还早。林西心里一阵触动,自己家离学校近,体会不到那种艰辛,看到此时此景,也不免有点心酸。

太阳很快露面,温度伴着林西的热情升高,要上课了。林西倒吸一口气以壮胆。抬头挺胸,甩开步伐,踏进教室,一眼看去,全是稚嫩的脸庞,齐刷刷眨着黑眼珠,全都一脸好奇兴奋地看着自己。自己都不好意思了呢。林西微笑地看着大家,顿了顿嗓子,用标准响亮的普通话说:“同学们好!”

“起立!”一个小女孩领读,“老师好!”

林西叫他们坐下,介绍完自己,然后说要认识一下大家,开始点名。

“方有勇”“到!”

“方有信”“到!”

   “方珍妹”“到!”班长束地笔直站起来。

“何大有”“到!”

“何接弟”“到!”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怯怯地站起来轻声说。

“何大宝”“到!”一个小男孩站起来喊,刚喊完全班男生哈哈大笑。

“报告老师,何大宝是何接弟接的宝!”“哈哈哈···”全班又哄堂大笑

林西看见他们俩的脸瞬间红成柿子,赶紧示意大家静下来。

·

·

“梁庆绪”“到!”

“梁庆山”·····“梁庆山”····“梁庆山”···没人应答,“他去哪儿了?”

“报告老师,庆山放假了。”“哈哈哈”又一阵笑声中,只见庆山的同桌庆绪束地站起来说,“哦,不是老师,我说错了,是请假了。早上庆山要我代他请假。”林西一阵疑惑,他问庆绪,:“知道为什么请假吗”“不知道。”“哦,请坐下吧,我们先上课。”

下课时林西在办公室想来想去,决定去找找庆山,他心里不放心班里少一个人。

放早学后,林西叫庆绪带路,要去庆山家。

一路上,庆绪像收不住嘴的鸟儿一样吱吱喳喳的。什么我家离庆山家要过一条河,翻一个岗头的距离呢;路上你会看见一排排的绿色的有刺的植物,那种叫“大通红”,结的果儿很红很红,比书上的草莓还要红;老师如果见到庆山家的狗不要怕,整个金山村数他家的狗最善,见了生人也不汪,要是庆山再不叫它凶点,会被夜里偷狗的人用麻袋捉走的;什么我家有一辆单车,我7岁就会骑了呢,可是有一次载庆山摔了后我妈就叫我不要骑了,陪庆山一起走路,其实走路也好玩呢。

林西和他并排走着,一大一小的背影,林西不时看一下庆绪,看得出来,这是个可爱而仗义的小男孩儿。

(四)我家的牛儿不见了!

来到庆山家,林西果然看见一条懒洋洋的狗躺在门口上晒太阳,此时太阳正毒辣。庆绪走到门口,踢了那条狗一脚,狗一声不汪,乖乖地挪开身子,让出一条路。庆绪边进屋边喊:“18公!18婆!”

“哎,绪绪来啦!”庆山的阿婆迎来,庆绪径直走进里屋喝水,林西喊了一声“阿婆好!”“哎,你好,你是庆山班里新来的班主任?”“哦”“哎,进屋坐,早听庆山说他们班要来新老师了!想不到还是个年轻帅小伙!”

进了里屋,看见庆绪正拿着搪瓷碗喝凉水。但是不见庆山。林西问,“庆山呢?”庆绪摇摇头,望向阿婆,问:“18婆,不见庆山回家吃饭呢!”阿婆说:“我也纳闷了,他爷爷病了,今早就由他和庆河进山放牛了,现在还不回来吃饭,准是又调皮在山上打鸟了,珍儿珠儿都回来了。”

金山村后山的松林里,庆山和庆河正急得满头大汗。庆山已经十二岁了,他知道一头牛对家里意味着什么,被阿公阿婆知道他丢了牛会是多生气多伤心。庆河眼睛汪汪的,眼看着急得要哭了,他望着哥哥,嘴里喃喃地说:“都怪我贪吃!”隐约带着哭鼻子的气息。因为庆河发现了桃金娘,所以两兄弟争先恐后地抢着去摘,把牛撂一边吃草。桃金娘怎么摘也摘也摘不完,两兄弟就越摘越远,从山上穿过葳蕤的蕨草缝,落到了山脚,他们还惊喜地发现了丛林深处的覆盘子。等到他们吃饱了,才想起还有牛儿呢,两兄弟一股脑扔了桃金娘,向山上跑去,然而牛儿早已不见影子。两兄弟就赶紧开始找,庆河说:“哥哥你找这座山,我去隔壁那座山找”刚要走,庆山一把拉住他,说“你笨啊,你记得怎么走吗,连你也丢了我找谁要去。我们要一起找!”

林西听阿婆讲完,叫起庆绪便要上山找庆山庆河,阿婆喊:“先吃了饭。我留了哥俩饭菜了”“我找他们回来一起吃!”“我要看庆山打鸟!”林西和庆绪三步作两步上山去了。

两人上了山,大中午的山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如果是夏天还会有烦人的知了“知了知了”地叫着钻耳朵一样的尖声;会有油青色的甲虫“乌横”霸道地横着躺在树叶上,有人来捉它也不飞;会有天牛伏在未熟的桃金娘树叶上,吃着叶子和树枝,发出锯树一样的咔擦声,它们的触角黑白相间,很好看,特别有一种在路上生活的天牛,善飞,身子五彩斑斓,非常漂亮;若果是早上还会有砍蕨菜的妇女的说话声,嘻嘻哈哈地,也会有因为争执而起的争吵声,那时就比谁的嗓门大谁就有理了。林西气喘的慌,虽说是农村长大的孩子,没少爬过山。但是遇上这种天气也汗流浃背,加上人生地不熟,总有点会冒犯山里神仙的恐惧。

庆绪倒是若无其事,蹦蹦跳跳的,好像一点儿也不累,他在前面带路,信心十足地说保管很快找到庆山两兄弟。果然,不一会,两人爬上了一座山,在松林里就听到了有小孩叽叽喳喳的声音,仔细听还听得到似乎是要哭鼻子。庆绪激动起来了,说:“老师,听到没,那就是庆山的声音,快走!”说完一溜烟朝着声音那边的蕨草丛跑进去,消失在绿海中。林西跟着跑过去,穿过一大片松枝、蕨草丛以及藤蔓丛后,来到一片割过蕨草的空地。林西看见了庆绪和两个同龄男孩坐在一起,那两个男孩长得相似的脸,眼睛都汪汪的,看见了林西,他们也不惊奇。庆绪说:“别难过了,老师来了!”庆山一脸失落的说:“我家的牛儿不见了!”

林西安慰他说:“别急,我们先回家吃饭,吃完饭老师和大家一起找。”庆绪也附和着说:“对啊,牛都不会跑太远的。况且我们村那么多人来放牛,他们也会看到的,放心吧!”

四个人拍干净身上的草,开始下山。

没走多远,庆山惊讶地叫了一声:“啊!”大家顺着他的眼睛看去,对山路上一个阿娘正牵着一头棕色的母牛走着,后面跟着一头有牛峰的大黄牛。她看见了庆山,笑不拢嘴,喊道:“山仔还要不要你家的牛,不要我牵我家牛栏去,反正它老喜欢跟我家的牛···”

(五)打架拳头要硬

林西很快熟悉了班里的孩子,他惊喜地发现,校长说的基本没错。这些留守孩子比起城市的孩子虽然不够“聪明”,但是更加单纯活泼。女孩子都很懂事儿,也很勤劳。林西特别注意到庆山、庆绪还有何接弟姐弟两,庆河虽然不在他教的班,但是他也了解到庆河和他哥哥一样懂事。庆山作为家里的老大,虽然年仅十二岁却表现出异于同龄人的魄力,勇敢,和优秀。庆河读书厉害,性格倒是软弱些;庆绪爸爸是跛脚的,在村里做理发匠,他妈妈在家里帮忙干农活,爷爷早逝,奶奶年老体弱。庆绪是班里较少的双亲在家的,所以他相对比较懒散一些,但是是个仗义的玩的过来的男孩;何接弟是个内向的害羞的小女孩,不少男生喜欢捉弄她,因此弟弟大宝常常要帮她出气。除此之外,令林西头疼的就是方顺顺了。顺顺算得上是大冲村有钱人的儿子,他爸妈在外搞铝窗装修的,也有人传说是开赌场的,家里盖了三层贴瓷楼房。他爷爷三爷外号三爪,过去也是村里有名的乡霸,现在开村里唯一一间小卖部,外加几桌赌钱的。顺顺是班里最调皮的孩子,没有之一。除了庆山,他和所有的男孩打过架。而顺顺的弟弟利利,听庆河说也是个小捣蛋。

庆山的爷爷奶奶多次叮嘱兄弟两不要跟顺顺两兄弟吵架,庆山心里觉得憋屈:有钱了不起啊,有钱就可以随便欺负人家。要是顺顺敢招惹我,我肯定要打得他滚地走,那三爷一把年纪了还赌钱,小心被警察叔叔捉了。因为这样,庆山几乎不会去小卖部买东西,如果爷爷叫他去买东西,他宁愿翻几个山头,到镇上去买,所以平时几乎是庆河和珍珠两个妹妹去买。

这天庆河去买酱油,三爷不在家,由顺顺两兄弟看铺。庆河比顺顺矮一截,头刚挨得着柜台,庆河仰视着顺顺,举起酱油瓶放在柜台上,说:“麻烦帮我打一瓶酱油。”

顺顺瞥一眼说:“小矮瓜不会叫人吗。”

庆河说:“我不是矮瓜。”

顺顺呵呵笑了,拿起酱油瓶说:“这么脏也不洗一下。”

这时坐在里面打游戏的利利说:“哥,别给矮瓜打了。弄脏手怎么打游戏。”

庆河说:“我不是矮瓜。”

利利说:“你比我矮,你还不是矮瓜。”

庆河反驳说:“我哥比你高。”

利利说:“你哥高得过我哥吗?”说完两兄弟哈哈哈笑起来。

庆河不说话了,等了一会儿,默默接过打满酱油的酱油瓶。

顺顺说:“拿稳了,要不今晚煮不了酱油矮瓜(茄子)了。哈哈哈。”

庆河不说话,提着酱油瓶走出小卖部,刚走出门口,利利噗地吐出一个话梅核,砸在庆河身上。庆河还是不说话,慢慢走开。

庆河回到家,嘟着嘴对爷爷说:“阿公,以后别叫我去小卖部了。”爷爷一脸茫然问:“怎么了?”“每次都是我去打酱油,姐姐妹妹都不去。”爷爷心里疑惑,庆河今天怎么会说这种话,他可是个听话的好孩子。

庆山看出了端倪,就说“庆河喂牛比珠儿好,下次叫庆河喂牛,叫珠儿去买吧。”吃过晚饭,庆山把庆河叫到房间了说帮他做作业。一进去,庆山严肃地问:“今天是不是顺顺欺负你了。”庆河摇摇头,“难道是利利?”庆河又摇摇头,“那你干嘛呢?”庆河低着头,过了一会才啜泣起来:“他们合起来笑话我···”

庆山明白了。

第二天放学路上,到石拱桥那里,庆山截住了顺顺利利。顺顺叫利利先走,然后淡定地说:“干嘛呢?装大佬吗?”,庆山不说话,直接把顺顺推到桥边的一块空地里,顺顺反应不过来,一个趔趄地摔在那空地上,庆山跟着跳下来,然后坐在顺顺身上,对着他的脸就甩两巴掌,嚷道:“谁是矮瓜?高了不起啊!”,顺顺当即挣扎着,想起身反抽几巴掌,无奈庆山力气大,自己被他压着动不了,手刚想抓又被他按住。庆山凶狠地说:“再动!再动!信不信我踹河里!”。顺顺挣扎好久,终究被庆山死死压住动不了,他服软了,像一只瘪了气的气球,沮丧地说:“庆哥别打了,我以后不敢了···”

庆山回到家告诉庆河,说话底气要足,打架拳头要硬!

奇怪的是,顺顺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他爷爷,大概是觉得大人不会插手小孩的纠纷吧。如果他爷爷知道了,不知道事情又会怎么样呢?

(六)老师,我不疼

由于地处偏远,大冲小学的基础设施建设很差,学生课下的娱乐设施严重短缺。唯一的篮球场同时也是操场还是没有抹水泥的,每次升旗或者上体育课时总是风沙滚滚。操场边靠近鱼塘有一块草地,草地中间有两块水泥地堂,一般是附近人家用来晒牛粪的,这块草地平时成了学生课下娱乐最常去的地方。男孩子常常玩相互追逐的游戏,女孩子拿来绳子跳双人绳;以顺顺利利为首的一帮调皮鬼则喜欢在草地上“练武功”,相互推搡摔跤,反正摔着不疼。胆子大的男生还喜欢翻跟斗,曾经还风行一时,后来有一个男生因此摔断胳膊后,玩的人就少了。

庆山喜欢去打篮球,珍珠两姐妹喜欢玩跳绳,庆河则是热衷于追逐游戏。别看庆河不会打架,跑起来倒是像野鹿一样快,一样灵活,一般人捉不到他。

林西坐在校门口的长板凳上,翻着其他老师拿来当厨房燃料的报纸,有时就悠闲地看着这帮孩子玩耍。半年来的教师生活忙碌而快乐,这里的老师比起城市来不用怎么受家长的气,因为自己就扮演着“家长”的角色。一开始学生之间的争执,以及经常两极分化的成绩令他十分头疼,后来慢慢地在校长指导下懂得了如何恰当处理各种事情。现在正是春天来临,万物生长,自己的教师生涯也像春风一样柔顺,春日一样明媚。他看着人丛中的庆山,好像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品学兼优、勤劳勇敢,不仅是班里的副班长,也是男生中的佼佼者。

这时,林西忽然看见远处草地那里的孩子们围在了一起,人头攒动,喧哗声传来耳边。林西站起身子,定睛望去,很快看到拥挤的人丛中挤出来一个男孩,他背着另一个男孩正急匆匆地走来。林西立马快步走去,他听见了有男生在叫:“老师,有人踩到玻璃了!”

那个踩到玻璃的不幸儿正是庆河,他眼泪涌出来,呲牙咧嘴。他万万想不到草地里竟然会有碎玻璃片,他正得意别人怎么也追不到他,像一只虎口脱险的小鹿一样欢喜地在草地上乱窜,他四处乱跑,跑到了偏僻的草丛里。忽然一脚踩到什么硬的东西,开始脚底板像是被石头珂着,不一会变成针刺一般疼!他本能地滚到草地去,龟缩身体,叫嚷着:“疼啊!妈呀,疼死我了!”

当庆绪一把背起来找老师时,庆河泪眼朦胧中看见自己耷拉着的左脚一路滴着血,血迹滴在地上,形成一条参差不齐的血线,他心里后悔极了。庆绪背着庆河找到了林西,问:“老师怎么办?”

这时校长也出来了,他远远喊道:“快背进我办公室。”林西听了拉住庆绪,对校长说:“校长,还是送他去医院好一点,那里有破伤风的针。” “那我去拖我单车出来载。”“不用了,单车太慢,我骑赵老师的嘉陵(摩托)载他。”林西说完就跑进学校拖摩托。

来到镇上的医院里,医生检验完伤口,“哟哟哟”地埋怨林西: 怎么那么不小心,让孩子乱跑,怎么当家长的。”这时庆河忍着痛对医生解释: “医生,他是我老师,是他开摩托送我来的。”

医生检查过庆河脚底板的伤口,发觉脚底板有三条两厘米长的伤口,其中最大那个伤口还残存着玻璃渣。林西看了一眼,幸好庆河长期都是赤脚上学,脚皮粗糙,要不然可能就伤得更严重。可是那几道伤口还是像干枯河床上的裂缝一样触目惊心。医生用消过毒的牙签轻轻地帮庆河挑玻璃渣,庆河咬着牙,纹丝不动,他知道,一动就会干扰到医生,万一医生手一抖自己就会更痛。林西问“疼吗?”庆河回答:“不疼。”林西心里想: 真是坚强的孩子,我小时候可是连打针都怕,10岁了去打针还要趴在爷爷身上,绝对不敢坐着,更不敢一个人去。

医生处理完毕,林西付了钱后就拉着庆河说:“你就不要去上学了。我送你回家,等你脚能走了再来学校。”林西载着庆河回家,庆河忍着痛,心里对林西充满了感激。来到庆河家,恰好庆河爷爷奶奶都去岗头干活了,庆河又忘了带钥匙,门口锁着,只有他家的狗摇着尾巴欢迎主人。

林西问:“怎么没人呢?”庆河想到老师还要上课,不便再劳烦老师等人。就撒谎说:“老师,我自己有钥匙,能进去。老师你先回去吧。谢谢您了。”“要不我背你进去?”林西不放心,“不用啦,我自己能进去。老师您先回去吧,要上课了。”林西只好开摩托回校了。

第二天庆山就背着庆河来上学了,虽然引来很多孩子哄笑,但是庆山不怕。庆山心想弟弟这脚起码要一段时间才能走,我不可能天天背他,那样子太累了,我一定要学会骑单车载他。庆山家没有小的单车,全是廿八寸,庆山就找庆绪借他那辆凤凰牌的廿四寸来学,只用了一个下午就学会了。这把庆绪惊得目惊口呆,庆绪当年学车时在车尾拴着扁担(以防摔倒),还要花了几天。庆山不借任何工具,一个下午就学会,真是犀利。

(七)老校里的新教法

丰都镇近年来教育成果屡创新高,于是各教育点形成竞赛热潮,镇教育办督促各校要多派学生参加各类竞赛,数学、作文、书法、演讲,合唱不一而足。中心小学拥有全镇最完善的基建设施和教师资源,因此各类比赛都是面列前茅。举个例子,在每年的演讲比赛中,唯一能穿着正式服装的学校就是中心小学,而其他学校常常是“的确良红领巾”式的李白;拿着蒲扇当画扇的古代姑娘。

临近五月,丰都镇要举行合唱大赛,要求各小学派代表队自行训练,届时(六一儿童节)聚集到中心小学为全镇人民合唱并比拼出最后冠亚季军。

在以往所有的比赛里,大冲小学都是封闭备战的,颇为滑稽的是有演讲或者合唱比赛,校长都会要求领队老师带着孩子们到大冲小学后的无人的竹林里备战。可每次明明平时训练时很正常很淡定的队员到比赛时就两腿发软了。这次合唱比赛,林西自告奋勇要做领队。他一改以往合唱比赛只挑成绩好的学生的弊病,大胆启用了五六年级唱腔比较好而又读书不厉害的,也敢用比较文静的。比如他既选了庆山这样样样精通的好学生,也敢选大嗓门的“小流氓”顺顺;他既选了长相平平身材瘦小的何接弟,也选进了三年级的小男孩庆河,并且安排庆河当指挥。

训练的第一天,林西的方式就惊呆了所有老师,包括领队中的领队校长。林西先是争取在中心小学训练,被无情拒绝后又直接把队伍拉回学校,就在校园里,在大庭广众之下训练。不仅如此,由于庆河矮小,林西就搬来两张课桌拼在一起,叫庆河站在上面做指挥。

庆河第一次站在课桌上双腿打颤,倒不是畏高,而是害羞。本来在全校面前训练已经够“丑”的了,还要站在桌子上像佛像似的被供着,他看到大众的眼光脸就一阵发热。顺顺自告奋勇地说:“老师要不我上,反正课桌我平时站多了”其他人听完哈哈大笑,林西说:“就知道教师讲台那么脏是你踩的!不过,话说顺顺,你这么高不站后面压阵就可惜了。”

首先林西挑了《少年少年,祖国的春天》这首歌,他觉得这首歌调子轻快,节奏感强,用女生的活泼欢快加上男生的昂扬洪亮肯定有气势。而且练起来也容易上口,容易配合。

其次最难把握的是指挥了。林西一步一步教庆河怎么拿捏着节奏,哪一句用哪一个手势,何时快何时慢,怎么挥指挥棒等等。为期一个月训练里,大冲小学每到放学时就会传来一阵阵参差不齐的歌声,也看得到一个小男孩站在桌子上双手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可是慢慢地,歌声整齐了,声音洪亮了,林西告诉大家,一定要放心唱,大胆唱,要注意到节奏的变换。

林西原本以为顺顺可能会扰乱合唱队的秩序,想不到他竟然很配合。并且与庆山也没有冲突,这是整个队伍都惊讶的。

比赛前一天训练完,林西特意要求大家明天都尽量穿上白色上衣,深色裤子。没有资金买统一服装,只能将就。

庆河回到家东找西翻,爷爷问:“庆河找什么。”“阿公,你那台坏了的收音机呢?”“要收音机干什么?”“我要用到它。”爷爷觉得莫名其妙地,用手指着角落那个旧柜子“呶,就在里面,你可别乱拆啊,阿公还要叫人修好的。”

庆河兴奋地打开柜子,把收音机的信号棒卸下来,偷偷藏好。又把按钮逐一摁遍,然后对阿公说:“不用啦!都坏了,阿公我走了。”他赶紧跑到水泵那里偷偷地清洗信号棒。

比赛当日,中心小学挤满了人,大人小孩都来看热闹。各代表队在舞台后面排好队以便依次上场表演。庆河排在第一个,他东张西望,竟然发现了中心小学领队是他舅舅,庆河想喊,但是相隔太远,他最后放弃了。他认真观察,发现中心小学都是清一色的红白海军服,指挥员的帽沿甚至有一圈金箔,他还戴着白手袜,腰间有一条精美的指挥棒,像电视上那样。庆河用手伸进自己内衣袋摸摸那条可伸缩的信号棒,顿觉羞宭。

轮到大冲小学上场了,林西在台下鼓励他们,说不要紧张,就像平时训练一样就行了。又问庆河准备好没有,庆河从衣服里抽出信号棒,把它拉长,然后微笑着望着林西,林西拍拍他的头,说:“小子真聪明,快点藏起来,别给人提前发现了!”

庆河上到台上,伸直右臂,脸微微右倾,眼神坚定地望着右边,他记得很牢:这是第一个准备动作。

大家排好队形,等待音乐响起。

可是过了20秒,40秒,乃至一分钟,伴奏竟还没响起来。此时庆河屏住呼吸,虽然他感觉到脖子侧得太久,开始发酸了。但他还是端正姿势,耳朵灵敏地接受着一切声音,以便随时听到音乐,挥起信号棒!

台下的人们看着都乐了,他们看见这个可爱的小男孩一本正经地站着,姿势那么端正,指挥棒又那么滑稽,加上后面统一整齐的队伍,竟有耳目一新的感觉。这时音乐响起,人们只看见小男孩有板有眼地挥着,听到合唱队唱起响亮整齐的旋律,他们纷纷鼓掌……

最后大冲小学与中心小学并列第一名。合唱队全部人在台下兴奋得相互拍手庆贺。林西爽快地说:“走,吃饭去,学校请我们的!”后来庆河才知道,学校只给每个人两块钱的奖励,林老师在比赛完就发给大家了。原来这顿饭是林老师自己掏钱请大家的,庆河知道,林老师是最好的领队,最棒的指挥,胜过了他舅舅。

(八)是走也是留

林西杰出的教育能力得到了镇教育办重视,教育办按照上级指导精神很快把林西调到了中心小学,而林西自己却申请留教大冲小学,教育办负责人通知林西,说大冲小学即将有调来的新教师了,又劝说林西在中心小学任教,因为那里待遇更丰厚,上升机会更多。林西徘徊一会,犹豫地说:那么我可以去岗镇村任教吗?—那是他的家乡。

教育办开会权衡再三,决定同意林西的请求,美其名曰:支持大学生回乡发展。

林西收拾好行囊,心里无限感慨:人终究要落叶归根啊,大冲再见了。我虽然离开你,不过我要去的也是一个需要我的地方,那里同样有无数双渴望关爱的清澈的眼睛。这是走也是留啊!

此时庆山已经小学毕业,庆河也升到了四年级。林西虽然没教庆河,但是他们之间早已是亲密的师生关系了。在林西看来,大冲村的大人们虽然多已外出打工,老人孩子们生活比较艰苦。但是这个村子依然在发展,依然有欢乐。这些留守孩子独立坚强,林西由衷喜爱他们。

林西走的时候,庆山庆河特意来帮忙拿行李,他们三个人并肩走在山路上,背枕夕阳无限好,山河正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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