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天空很晴朗。文瑞扛着拦羊铲立在高高的山畔上,眼看着羊群乖乖地吃着草,心中感到快意 一个人,当他80岁的时候,回想起8岁时的往事,那是很亲切的。犹如一个登山者,在即将登临山巅时,乍立下来,回过头去,望见了山脚下面开始起步的地方,亲切之外,也容易产生一种历尽艰辛的慨叹。这一天,1993年11月4日,是马文瑞的八十华诞。北京西山一座绿树掩映的别墅,白日里晚辈们的祝寿活动已经结束。夜幕的降临同时带来了他所喜爱的安宁。近在咫尺的林中,有一种小鸟不停地鸣叫,他突然记起了家乡陕北的山中,也有这种体形娇小的飞鸟,俗名大约叫火烈膀,飞起来血红的翅膀像火焰一样在天空闪耀。只是好些年了,没有听到这种鸟叫了。他索性走到宽阔的阳台上去。受了惊扰的小鸟立刻收敛了歌喉。山林上空的雾气很重,潮湿的空气随着小风从山渠深处的林壑中漫过来,夹带着秋叶和林木的气息。透过夜幕望去,森林的颜色同大海一样深沉,暗示出一种博大莫测的气势。他总觉得,人只有在面对森林或大海的那一刻,才可能掂量准自己本来的份量和价值。也许唯有这种时刻,人的头脑才较平时清醒深刻。他这么想着,慢慢地踱着方步,任许多平素不曾有过的有趣的思想和念头闪现出来,就像有一只矫健的火烈膀,不停地在脑海里腾跃,那火红翅膀的每一次翻飞,都有新的思想和念头闪现出来。夜深人静了,他照例坐在写字台前,开始阅读文件。面前是一封信,寄自陕北佳县李家沟村。他一贯格外重视这类来自基层的信件。拆开来,是民歌《东方红》的作者李有源故乡的一位团支部书记写来的。信中详细描述了村里小学的校舍年久失修,许多学龄儿童不能入学的情形。这封简短的来信,一下牵住了老人的心,勾起了他对自己童年生活的记忆。1920年春季,惊蛰一过,地气开始转暖。陕北沟壑的冰雪和冻土悄悄融化着。娇小美丽的火烈膀抖动着火焰一样的翅膀从窝巢中飞出来,啾啾地欢叫着,仿佛是在呼唤鼓动一切冬眠着的生命迎接春天。农民们扛起犁铧吆着牛犋上山翻地了。新的一年艰辛的劳动生活即从这一天开始。春天的阳光带着少女初恋般的羞涩,略显迟疑地同人们亲近着。此刻,文瑞扛着木柄比他高出一倍的拦羊铲,立在高高的山畔上。羊群在下面陡峭的荒坡上像云彩一样游动着。青草尚未长出来。羊子用嘴拱开越冬的枯枝败叶,寻找新生的白蒿芽子吃。这种可以用来制药的草本植物,作为饲草,营养价值很高。“一只、两只、三只、四只、五只……”总共十二只白山羊。每过一会儿,他就要很认真地用手指着清点一遍。这是大哥嘱咐他的。“不然,羊子跑丢了,你还不晓得。”大哥的声音总响在耳畔。大哥说这话时,亲昵地笑了笑,还用手摸了摸他前额上留着的锁锁。羊子似乎很听话,并没有因为羊倌换成了他这个小娃娃而不把他放在眼里。群羊紧跟着那只弯角头羊,没有一只胆敢自由行动。羊毛雪白雪白,远远瞧见,真像一团云彩,游动在山洼里。自从分家以后,父亲的烟瘾更大。在此之前,又花大价钱迎娶继母,像样的土地出卖光了,一份子家业很快踢踏得所剩无几。父亲自己不能坚持劳动,又雇不起长工,全部生计,压在大哥马文采和二哥马文彬肩上。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起五更睡半夜,辛勤作务着六七十垧山梁薄地,勉强维持着全家七八口子人的生活。到了春季,弟兄俩要套牛翻地了,拦羊的活儿落到了年仅8岁的马文瑞肩上。天空很晴朗。文瑞扛着拦羊铲立在高高的山畔上,像一株挺脱的小杨树。眼看着羊群乖乖地吃着草,他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意。他觉得拦羊这营生并不辛苦,觉得自己穿上大哥的这件光板山羊皮褂子,显得更像一个大人。春日的阳光也是格外温暖,空气也新鲜得叫人神清气爽。天空中不断有火烈膀叫着飞过来,飞过去,像谁扔着火蛋儿玩耍般可爱。大哥他们就在前面山梁上犁地。那块地的名称叫井道峁。他总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叫这样一个名字。远远地听得见他们故意学做大人一样的粗壮高亢的吆牛声。“喔——回来!”这豪迈而自信的声音,伴着牛鞭的爆响在山间回荡着,惊飞了山崖上栖息着的一群灰鸽子。文瑞此刻很佩服两个哥哥,不停地仰头朝他们那边照看。只见圆圆的一座山峁衬在蓝格瓦瓦的天空下面,光着脊梁吆牛犁地的图影,就像是一幅贴在蓝布景上的窗花。祖母曾经剪过一幅这样的《耕牛图》,牛背上还落着一只调皮的花喜鹊。两个吆着两犋牛的人沿着天地接吻的那一条线慢慢地行进着。文瑞第一次体会到了农耕劳作的乐趣。难怪山里劳动的人们,总会情不自禁地唱起信天游,有多少人世的愁烦,都会在这空山旷野的劳作中消散。陕北的天地总带有一种神秘莫测的意味。当你独处其间,总有一种生命激情的冲动。那淡蓝色的线条柔顺的山脊和蓝得一尘不染的天空,总给人一种母性的深情与崇高的感受。那种不露声色的腼腆与羞涩、博大与宽容,很容易使人联想起母亲或恋人,呼唤起感情的勃发与激扬。这种境况,对于一个聪明而富有灵气的8岁男孩,同样也不例外。眼下在他的面前,天空、人、牛和大地,一切都亲切和谐地融为一体。他突然想起了去世已久的母亲,突然觉得唯独自己处在万物之外,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母亲就埋在对面不远的山坡上,他幻想着自己能化做一只火烈膀,飞到母亲的坟头上去。他渴望母亲的早逝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他希望噩梦醒来,自己还处在母亲的怀抱中。这个头一次出山的小羊倌,他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现实处境,忘记了有十二只活蹦乱跳的羊子需要自己照料,忘记了大哥对他的嘱咐。他只是想放声大哭,只是想高声呼唤母亲,只是想得到那久违了的母性的温存和慰藉。除此而外,他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过了不知多久,当他猛地回过神,却见十二只山羊早已漫山二洼四散开了。他一下慌了神。慌乱中,记起大哥教他的办法,就一边咩咩地高声叫着,一边用羊铲挖起泥土,照准正朝远处走去的头羊甩去。由于力气小,土块只落在羊屁股后边。头羊逃得更远了。眼看着有两只羊就要钻进对面的梢林,小羊倌完全束手无策了,急得头上直冒汗。这时候,有一只小公羊,竟大摇大摆朝他迎面走来,显然是想夺路逃到山梁那边去。他一见,急了眼,丢下拦羊铲,双手牢牢地抓住羊犄角,拼命往回拉。不料羊被拉毛了,死劲儿一顶,挣脱逃走了。文瑞被顶得仰面摔了一跤。他满脸涨红地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得拿拦羊铲,撒腿朝山上跑,嘴里还哭喊着:“大哥,羊跑了!大哥,羊跑了!”令他羡慕的是,同样一把拦羊铲,到了大哥手里就变成了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叫你巫们跑!叫你巫们跑!”大哥挥舞着羊铲,土块像长了眼睛,不偏不倚地落到羊子的前胛、耳梢儿上。逃散了的羊子,一只只被灰溜溜赶了回来,乖乖聚成了一团。文瑞看得呆愣了,脸上的泪珠还挂着,已经破涕为笑。这时候,大哥伸了衣袖,替他抹去泪水,乖哄他说:“文瑞呀,当了羊倌可不能哭鼻子,更不能随便丢开拦羊铲子。”文瑞认真点着头,接住大哥递过来的拦羊铲,心中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当像大哥一样有本事的羊倌。”拦羊这营生,对于一个8岁小娃娃,无疑是一种难以想象的苦役。开头几天还有一点新鲜感,以后就单调枯燥得令人心焦。一个人陪伴着十二只羊,除了吆喝羊子,一整天说不了三句话。春草冒芽儿时,羊子开始跑青,从早到晚不停蹄,还是吃不饱。文瑞白天跟上羊群奔跑一天,傍黑还要捎着割一捆夜草。村子对面的背掌湾,有他家一垧苜蓿地。每当夕阳沉落时,村里人就看见文瑞背上背着一捆干苜蓿,赶着羊子在对面洼里吃力地移动着。8岁的小羊倌,完全承担起了他的责任。春天过去了。原先布满枯枝败叶的荒坡,不知不觉披上了绿装。光秃秃的山梁熟地上,长出了翠绿的庄稼苗苗。羊子有了充足的饲草,不再像早春那么难放牧了。经过了几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和它们已经混得很熟。天气晴明的日子,他把它们放到一面旺草坡上,便登上高高的烽火台,朝四周的远处眺望。他已经适应了孤独的放牧生活。他习惯了一个人不声不响地那么呆呆地坐着想心事。高兴了,他就这么找一个就近的制高点,登临其巅,举目远眺。他发现蓝天像一口巨大的锅,扣在大地上。他想象不来“大锅”外面的世界。只看见远处天空的颜色渐渐变得很淡,临了几乎像山沟里的雾气一样发白。山地的土黄颜色,也同样浅淡得同天空融为朦朦胧胧的一片,透着仿佛水气一样的温润的亮光。再远处,就模糊得混沌一片了。视野以外的世界,对他永远都是一个谜。偶尔之间,弯曲的羊肠小道上,会走来赶着毛驴和骡驮的风尘仆仆的脚夫。他们腿上打着裹缠,脚上的鞋子已经磨穿了鞋底。他断定他们一定见过外面的世界,便很羡慕人家,渴望着也能有一天像他们那样远行。他就这么一连好几个时辰立在那里眺望远方,思绪就像小鸟,尽情在天空中翻飞。远方的世界猜不透,他怀里却揣着另外一个世界——一本大哥念过的旧书。这是他从堆放杂物的仓房里翻拣出来的。当他第一次翻开书页,发现里面有许多插图——人物和花卉,都是栩栩如生。还有那些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字,虽然并不认识,却对他也具有难以名状的诱惑。于是他出山放羊时,怀里总藏着这本书,有空就掏出来翻看。那些赏心悦目的图画使他着迷。他很佩服祖父,叔父和两个哥哥。他们都是识字人,拿起书,就能念出那些字行的意思。祖父念起来,更像唱歌,一声:“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唱到得意处,戴了瓜皮帽壳的脑袋就带动身子摇晃。文瑞听得入迷。祖父念累了,停下来从袖口里摸出手帕轻轻擦着额角的油汗。他还傻瞪着眼睛,等着往下听。祖父见他认真,十分高兴,逢人便说:“我们文瑞可是个念书的材料。”唯有父亲听了,总是不以为然。不识字的庄稼汉心里反倒瞧不起念书人。从此,祖父一有空,就教文瑞认字。叔父和两位哥哥,也成了他的老师。他们晚上教他认字,白天在山里放羊时,他就用柴棍在地上练着写。他放了一年羊,就学了《百家姓》和《三字经》,还有一本《幼学琼林》最觉有意思。这本博采自然、社会、历史、伦理等方面知识典故的启蒙课本,在文瑞面前打开了一个知识天地的窗口,使他发现了视野之外的另一个有趣世界,对识字念书产生了渴望和追求。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的住屋里仍然会传出轻轻的读书声。文瑞刻苦求知的精神,感动了祖父和大哥。恰在这时,就近的马家坪村办起一所小学。祖父动了供文瑞念书的心思。有一天,“公盛源”老当家的郑重其事地对儿子说:“彦举,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冒掌柜”马彦举觉得奇怪,心想他老人家今儿怎就这么抬举咱些。本来兄弟分家,为父的理应随长子生活,他老人家嫌咱不务正,跟老二家过了。好几年了,咱这门里的大小事情,他老人家是从不过问,今儿个这是怎啦?便说:“父亲,有话你就直尽说嘛。”“那好吧,”马沼兰脸上显出很严肃的表情。“文瑞这娃娃,天资聪明,生性踏实。我早就说过,他是个念书的好材料。眼下文采和文彬都退学务了农,咱马家这一门虽说人穷了,可不能都当睁眼瞎子呀!尔格,文瑞也到了蒙学之年,我看就供娃念书吧。”马彦举听罢,只是低头抽烟,老半天没有言声。马沼兰又说:“我知道,你的光景过得紧巴,就是再紧巴,也不能误了娃娃的前程。再说……你那大烟瘾也该戒了,你要是还有男子汉的刚骨,就戒了烟,供文瑞念书。”马彦举听得坐不住了,突然仰起头,涨红着脸,怒气冲冲瞅了父亲一眼,口唇颤了几颤,终于没说什么,站起来走开了。这时,文瑞正赶着羊群回到畔上,见父亲气呼呼由大门走出来,盘算又是跟谁怄气来,心中就有些胆寒。不料父亲照直走过来,厉声问:“文瑞,是你给你爷说你想念书吗?”他听得莫名其妙。父亲又说:“你娃娃就收心拦羊吧,念书老子供不起!”文瑞听了,再也忍不住,伤心地哭了。父亲当下心软了,帮他往圈里赶着羊,语气缓和地说:“好娃娃,不是不供你念书,是咱家交不起学费。再说,你念了书,羊当下就没人拦。你也知道,咱一家的油盐穿戴,全凭这群羊哩。”文瑞听了,委屈地点了点头。他心里其实也很矛盾。他渴望念书,但也舍不得离开那些可爱的羊子和山里清静优美的环境。“反正不上学堂也可以认字。”他心里安慰自己说。这件事让大哥知道了。他很生气,竟然壮着胆子同父亲理论一场。父亲很固执,咬住死理,谁也扭不转。大哥一气之下,背着父亲把井道峁那五亩山地佃出去,死心塌地要供文瑞念书。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第2章:昏黄的油灯光下,父亲总是背对着母亲,阴沉着脸蹴在炕棱上一锅接一锅地抽旱烟 阳湾村后沟渠的岩缝中,有一眼清泠泠的山泉。泉水很甜,也很旺。人们在泉眼下面用石块砌起一座水塘,全村人就汲用塘中的清水。水用不完,就日夜由塘中自然溢出,在长满柳树的沟滩里流成一条小河。春季夏日,阳光透过柳叶,照在蓝幽幽的河水中,洒在水边绿茵茵的草地上,小河湾就成了村里小孩子的极乐世界。淘气的大孩子们,当着洗衣捶布的女人,脱光衣服,用手捂着牛牛跳进水中嬉打。文瑞他们这些小孩子便在草地上采野花、捉蚂蚱玩。他生性很认真,又喜好安静,每当采到一把色泽鲜艳的野花或捉到一只遍身绿透的小蚂蚱,也不声张,只是悄悄蹲在那里认真地玩。起初他很仔细地把小花朵摆成方形或圆形的图案,不然就用潮湿的泥土筑一个小窝,把小蚂蚱圈在里面,再用一片柳叶做门,堵在窝口上。一连大半天,他都这样独自聚精会神地玩着。水中嬉打的声音和捶布声仿佛都不存在。他心中只有他的小野花和蚂蚱。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那世界的奇妙大人无论如何想象不来。在他童真的孩子眼睛里,一棵小草便是一株大树,一片柳叶便是一艘大船。筑好了城堡,用野花装扮起来,把小蚂蚱置于其间做国王,再用手指开挖一条渠,把河水引进来,让“大船”漂浮在水面上,再捉几只慌慌张张的小蚂蚁放在“船”上。蚂蚁害怕水,急切地在叶片上团团打转,他便用一根柴棍儿做船桨,划动着柳叶大船,围着城堡转圈圈。 他玩得有趣极了,有时连太阳落山也不知道,祖母站在畔上唤他回家吃饭也听不见,直到年长他10岁的大哥马文采跑下河湾牵了他的手,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乐园。成年人往往由于生计多艰和困苦的磨难,模糊了童年的记忆,并不清楚游戏会给一个天真的儿童带来多么大的欢乐。而沉浸在游戏欢乐中的儿童,也不可能体验到成年人的种种忧伤和痛苦。 马家阳湾村虽然地处偏僻,但却并不是能叫人安居乐业的世外桃源。距村子不远的冯家渠,驻扎着一支队伍,老百姓称之为“民团”。说是维护地方治安,其实是刮民,扰民。隔三见五就要到村子里来吹胡子瞪眼,要吃要喝,惊得四邻不安,撵得鸡飞狗跳。村子的后山,却经常有土匪出没。说不定哪一天夜里,土匪就会临门绑票。匪首名叫李占魁,杀人放火,穷凶极恶,方圆几十里很有威名。谁家的小娃娃哭闹,大人就说:“快不敢,李占魁来了!”小娃娃就不敢再哭。 马文瑞的母亲很贤良也很漂亮。在性情暴躁的父亲面前,母亲永远都是一副温顺的性格。大约在生下他不久,母亲病了,面容一天天苍白消瘦下去,夜里不停地咳嗽,一整天总是愁眉不展,目光里隐匿着深重的痛苦。这给全家人,包括年幼的文瑞,心灵蒙上了一层忧郁的阴影。 每到夜晚,两个哥哥都到祖母窑里去睡,这边窑里便显出异常的冷清。昏黄的油灯光下,父亲总是背对着母亲,阴沉着脸蹴在炕棱上一锅接一锅地抽旱烟。文瑞很听话地盖着被子躺在母亲身边,眼瞅着油灯碗沿上那细细的棉捻燃烧着,发出嗞嗞的声音。母亲吃力地挺着身子靠墙坐着做针线活。她虽然生着病,手中的活却并不轻易丢开。昏黄的灯光,把母亲梳着纂儿的头影,映在窑窗上,耳坠不停地晃动,他看着很觉有趣。转过眼时,却见母亲的脸上挂着泪珠。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流泪,便抬起手,轻轻替母亲擦拭那冰冷的泪水。这时,贤良的母亲停住手中的活,把他紧紧抱在怀里,脸埋在他的胸前,无声地哭泣着。幼小的他,并不觉得难受,反倒觉得很温暖。母亲的啜泣,终于惊动了父亲。他很不耐烦地把烟袋锅重重磕在炕棱上,然后跳下炕,走出窑门去了。母亲哭得更加伤心。许多个夜晚,儿子都是伴随着母亲的眼泪进入梦乡。 母亲的病情日趋严重。到了冬季,整天躺在炕上不能下地了。不知请过多少回医生,吃了许多中药,总是不见好转的迹象。为了防止传染,文瑞被父亲抱到靠窑窗的前炕去睡。母亲一个人被孤零零地留在窑掌的炕上。每天早晨,当他一睁开眼睛,总看见一双痛苦忧郁的眼睛瞅着自己。那是咳嗽了一夜的母亲。由于消瘦,她的眼睛显得很大。儿子望着母亲那殷切的充满忧虑和慈爱的眼睛,心中就有投入母亲怀抱的欲望产生。但父亲严厉的目光往往打消他想要亲近母亲的念头。有一天,父亲上山了,文瑞从外面玩耍回来,一推门,就看见母亲背靠着窑掌坐在那里。母亲也看见了他,目光里的痛苦立即消失,充满了亲切和慈爱。那目光,对于小小的文瑞,是一个无声的召唤。他心中顿时又涌起那种想要投入母亲怀抱的愿望。他突然丢弃了手中的玩具,不顾一切地飞跑过去,爬上炕依偎到母亲怀里。他感到母亲搂着自己的双手在颤抖。他仰起头,看见那双大眼睛里聚满了泪水。这一回不知为什么,他自己也哭了,一双小手,紧紧地抓着母亲的衣襟,生怕有谁把母亲从自己身边抢走。过了一阵儿,窑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父亲。父亲气呼呼说:“谁叫你抱娃来。”说着就从母亲怀里把文瑞夺过去。文瑞大声哭喊着要妈妈。就在他被抱出门的那一瞬,回头看见母亲躺下身去,把头埋进了被子里。他的哭声,惊动了院子里喂鸡的祖母。夜里起风了。寒风肆虐地吹打着驴圈棚的门栏,咯吱、咯吱地响着。文瑞被惊醒了,以为是土匪李占魁绑票来了,吓得缩在被筒里不敢做声。在他童年的记忆中,有两件事情是最为可怕的:一件是山村的上空会有一种俗称“花豹”的大鸟突然飞临。这是一种异常凶猛的山鹰,是专事抓鸡,甚至抓食羊羔的凶手。特别是在初夏一一老母鸡引着小鸡的日子,它们会整天在村庄上空盘旋,寻机俯冲下来。母鸡为了保护小鸡,行动稍迟缓,往往成为它的爪中之物。那情形真正是惨不忍睹。因此,无论何时,当它在天空中一出现,槐树峁上拉话做针线活的女人们便尖声高喊:“喔——花豹来了!喔——花豹来了!”于是全村的女人都跟着齐声发出“防空警报”。大小鸡子闻讯,一齐都往鸡窝里钻。文瑞一听到这种声音就很害怕,也像一只惊恐的小鸡拼命地往家里跑,嘴里还一股劲喊“花豹来了,花豹来了”。在他的心中,花豹是一种连小娃娃也不放过的恶神。然而花豹的恶又远不及背枪提棍的衙役和团丁。他们时常来村中骚扰,只是没有人敢像对付花豹那样高喊。他们总像是一阵黄风,出现在沟岔口上。他们一出现,槐树峁上聚集着的人便主动散开。文瑞随着大人们往回跑,后面远远地传来凶狠的叫骂声。他喘着粗气跑进门,高声对祖母说:“催粮的来了!”祖母见他跑得变脸失色,便搂着他说:“我娃不怕,催粮的不打娃娃。”但那些凶神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他依然还是惧怕,躲在母亲躺着的后炕锅台圪,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胸中像是揣着一只小兔子,咚咚直跳。心想要不了多久,龙门上的铁扣环,就要被人捣得哗哗乱响了。母亲的病是一天天恶化着。听祖母说患的是“干子病”(肺结核),这在当时就像癌症一样不可救药。他常常在静夜里被母亲痛苦的咳嗽声惊醒。到后来,时常被请来的那类医术拙劣的土郎中也不见来了。母亲已拒绝服药,只是日夜躺在炕上呻吟咳嗽。病痛中的母亲,一年前还生下了弟弟。小弟弟不懂事,时常拼命地哭着要妈妈。文瑞便死死抓住他,以免掉到炕棱下面去。小弟弟嘶哑的哭声把重病在身的母亲的心都要撕碎了。不久后的一天晚上,他在睡梦中被抱到祖母窑里的炕上。他当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到第二天上午,他正在河湾里玩耍,远远听见村子里传来很可怕的哭声。他顿生一种不祥的念头。跑回家一看,自家的院子里有许多衣襟上挽着红布条儿的人忙着进进出出。性情怪僻的父亲,脸色阴黑着蹴在大门口。父亲平日总是一副威严的面孔,仿佛老是生着谁的气。这回看见文瑞,一反常态地伸出粗糙的大手,把他揽在怀里,生着胡碴儿的脸,颤栗着亲了亲他,眼眶里聚满了苦涩的泪水。文瑞对父亲有些生硬的反常举动很不习惯,更闻不惯他身上散发着的那种呛人的旱烟味。他叫喊着从父亲怀里挣脱出来,跑到窑里去找母亲。刚走到窑门口,就见母亲穿着新衣服,一动不动地躺在一块门板上,一双穿了新鞋的小脚冲着门,并得很齐。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怯怯地倚在门框上,吃惊地望着睡着了一样的母亲。祖母见状,急忙抱起他往外走。他这才记起哭喊着要妈妈,双手拼命地揪扯着祖母的衣襟,双脚蹬踢着哭喊。然而无论他怎样挣扎,到底再没能回到母亲身边。母亲病逝了,这个世界再也看不到那双温暖慈祥的眼睛了。不满3岁的文瑞,从此失去了母亲。在众人眼里,他成了无人心疼的没娘的娃娃。祖母承担起抚养他的义务。祖母很要强,也似乎有意要让众人看一看,我们没娘的娃娃并不是没人心疼。离文瑞家畔不远,那个长着一株老槐树的土峁,是阳湾村人喜欢聚集的地方。夏天那里风头高,又有槐树遮阴,是乘凉拉话的好去处。冬季,只要东山顶上的太阳一冒花,首先照在槐树峁上,又是晒阳阳的好地场。文瑞失去了母亲,变得更加少言寡语。他已经无心到河湾草地上采野花捉蚂蚱了,时常坐在槐树峁上的人堆里,悄悄瞪着眼睛听大人拉话,或是双手托着腮,遥望着远处被朝阳涂抹成一片橘红的山峁出神。每当半前晌时,祖母就端着饭碗,扭着一双小脚艰难地爬上土峁,把饭碗递在文瑞手里。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着那只碗,发现里面又是卧着两个荷包蛋,冒着香气儿的汤面上漂着葱末儿油花。文瑞低头吃着荷包蛋,祖母的眼光一直关注着他,直到他吃完了,这才收起碗筷一声不响地离去。众人的目光里都暗含着感动。那些有娘却没有鸡蛋吃的小伙伴们,都用羡慕的眼光看他。几十年后,回想起童年的往事,他还深情地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失去了母亲,但并没有失去‘母爱',我的‘母爱'来自老祖母无微不至的关照和抚育。”幼年丧母的孤独和痛苦,渐渐在祖母的温存疼爱中消失了。每天晚上,他都依偎着祖母躺在温暖的炕上。祖母有时纺线。纺车的嗡嗡声像一曲动听的歌谣。他听着听着,睡着了。当他睁开眼睛,窑窗上已经照耀着阳光。更多的时候,祖母就着油灯做针线,多数是给文瑞做鞋缝衣哩。她总是让文瑞的衣服穿得整齐干净,哪怕是一块补丁,也要缝得平平整整。她为他做针线,像当年做嫁妆绣花一样精心,由此养成的整齐干净的习惯,影响了文瑞的一生。祖母疼爱文瑞,他也很懂事理。小小年纪,从来不同小伙伴们斗阵。三四岁的时候,走路摔倒了,也不哭,自己爬起来,用手拍打身上的土。祖母看不见纫针,他帮祖母纫。大嫂推碾磨,他用一根柳条子帮着吆驴。秋季院子里晾着新打的粮食,他就一刻不停地帮着祖母驱赶那些溜进来偷吃的鸡。失去母亲的文瑞,仿佛一下子长大了。他的眼睛里,总有许多要帮着大人去做的活儿,游戏的乐趣渐渐淡漠了。祖母总是夸他,从来没有训过他一句。生活中的乐趣还是有许多。每逢年末腊月二十三这天,该祭灶神爷了,这是文瑞最感有趣的日子。往年都是母亲和祖母一齐祭,如今母亲殁了,祖母便领着刚过门的大嫂祭。每逢这时,祖父就要重复一遍他那不知讲过多少遍的故事:“可别小看这灶神爷,他是玉皇大帝派到凡间的管事。官职虽小,能主一家祸福。大凡家事不和、抛米洒面、不孝敬老人、不洁不净、不贤不惠的事,灶神爷都要弹嫌……”往下的话,文瑞几乎能背出来。他便知道这个贴在墙上的留着一撮山羊胡子,看着慈眉善眼的灶神爷爷的厉害。寻常百姓,特别是家庭主妇,对灶神爷倍加敬畏。据说腊月二十三这天,灶神爷要回天宫给玉皇大帝述职,到夜晚方能回来。于是这天清晨和傍晚,家家户户都要送迎,统称为“祭”。祖父的故事,通过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灶神,把天上人间连在一起。文瑞望望天空,再看看地上,感到很神秘,也很有趣。祖父讲着灶神的故事时,祖母已经点起了香火。香案正对的墙上,贴了从周家镇上买来的套色木刻的灶神像,两边是一副对子,写着:“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案板上摆着米糖、红枣和花生。祖母领着大嫂跪在案前,两人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如有不妥不到之处,请灶神爷包涵,见了老天爷,只说好,勿说歪……”文瑞听得有趣,禁不住吃吃地笑。祖母忙说:“憨娃娃,不敢笑!一笑,灶神爷的口就封不住了。”文瑞咬着嘴唇,不敢再笑。祭过了灶神,年味儿一天天浓了。文瑞整天寸步不离地跟着祖母,看她和大嫂拆被洗衣、打扫窑屋庭院、糊窗裱墙、剪贴窗花。父亲和大哥则忙着杀猪宰羊做豆腐泡豆芽。一直忙到年三十,等到祖父把写好的对子贴起来,大家这才穿了新衣服,欢天喜地,坐享其成。在他的记忆中,祖母和大嫂做的年茶饭,是天底下最好吃的饭食。那种五谷杂粮和农家土产制作的美味佳肴,只能在记忆中寻找回来。母亲病故后,父亲的性情更古怪了,动辄暴跳如雷,又染上了大烟瘾。村里人背后都叫他“冒掌柜”。他发脾气骂了人,就闷在炕上抽大烟。烟毒损害了这个精壮庄稼汉的健康,也消磨了他由祖父那里承袭来的勤俭治家的志气。主持着农事的父亲,常常把亟待料理的活计丢弃在脑后。家境渐渐入不敷出。文瑞7岁那年,5月初,羊圈中的危窑塌下来压死了所有的羊子;紧接着又病死了牛和驴。7月暴雨,大理河水飞涨,周家镇上的商号被淹,货物全被冲走。天灾人祸,顷刻之间像大山一样压了下来,“公盛源”家从此家道中落。村中有好事者言:“文瑞的母亲是‘福人',有福之人一走,家业必败,叫做‘人死财散’。”父亲对此深信不疑。年近花甲的祖父,面对这种境况,再也鼓不起奋发的勇气,只能唉声叹气,坐以待穷。家一受穷,人也难以和顺。紧接着就是分家。一个穷家分为两门。祖母跟了叔父,文瑞当然只能随父亲这一门。祖母从此不能照料他了。附:转载当代哲学家李长域先生的留言 我工作退休后,有了较多的时间,于是对陕北的历史、人物和历程,有所关注。我曾去参观过刘志丹的故居(志丹县芦子沟村)和陵园(志丹县城),高岗故居(横山县高家沟村)和马明方故居(米脂县岳家岔村),看过谢子长陵园(子长县城),拜访过刘景范、马文瑞、贺敬年等老同志,也见过作家李建彤、高岗夫人李力群和秘书赵家良等,以求得对某些问题的了解和正确认识。 所以,在此基础上,我觉得《群山》一书,写得甚好。作者虽然主要是写马文瑞同志,但实际上也涉及到众多的人物和事件。尤其难能可贵的是,尽管情况极其复杂,但他反映得却很到位和较为准确,这显很难得的,也相当不易。因此,我觉得如果想真正了解如火如荼的陕北革命斗争的话,拜读此书则会大为有益!细读尊敬的老领导《群山》很感慨,老一辈革命家的革命情怀、家乡情怀、乡亲情怀,令我肃然起敬。 诗一般的语言,饱含深情的笔墨,书写那逝去的火红岁月,展示那中国革命斗争不能忘记的历程,读来令人感动和感激,令人觉醒、奋起和思索!啊,这就是陕北!这就是陕甘边!这就是那里的人民!这就是那里的革命者!它们和他们在那里书写历史,在那里创造辉煌!真是经天纬地,真是彪炳千秋啊! 这就是我读过《群山》的感受,并愿意推荐给人们一读!今晨五点又读一遍忽培元老师的佳作(群山)第一章节,故乡的山水,风土人情描写真实感人,尤其那四合院的描写,细腻如画,令人回味无穷,犹如身临其境,确实如老师所说的拿出了真颗子,受益匪浅,分享与陕北的亲朋好友们欣赏,陶冶情操。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第1章:故乡的许多农家都种着罂粟。那是当地的一种经济作物,许多人也染上了吸食大烟的陋习 “百川汇黄河,中有无定;四水集无定,内含大理。”大理河流入无定河的交汇处,即为陕北重镇绥德。由绥德出发,沿大理河上溯百余里,岸北有座古镇名曰“周家”。再上行约十华里,南岸有吴家岔一村,入岔进沟五里,即是马文瑞的出生地:高坪乡马家阳湾村。高坪当年虽归米脂县管辖,却属绥德水系。陕北高原,河川村镇,通连盘结,犹若大树繁冠。马家阳湾村,正是那万千枝梢间平平凡凡的一叶。 1988年仲秋的一天,阳光很好,草木葱茏,年已七十有六的全国政协副主席马文瑞,头戴一顶故乡农民在山里劳作时戴的那种柳条草帽,奋力登上阳湾村脑畔山。当他站立在高高的山峁上,俯视这个多少年来一直梦萦魂绕的小山村,一股异常亲切的感觉涌起在心头。对面那座独立的小山,记得是叫庙峁山吧,山顶上的小庙和老榆树还在。脚下的黄土中,安葬着他的先祖。最使他难以忘怀的是早逝的母亲和慈爱的老祖母,还有那力主让他念书识字的精明的祖父。当年那座温暖的四合小院还在。镌着一个“福”字的青砖影壁前面那座雕工精致的小门楼虽已很破旧了,却还顽强地挺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当初是怎么想起躲进那门楼顶上低矮的阁楼里埋头读书的。有一年暑假,他几乎每天都带着自己喜欢读的书,在那阴凉通风的阁楼上度过。他入痴入迷地读着书,起初并不曾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并不曾注意到那积满尘土,布着蛛网的角落里堆积着什么。他就那么如饥似渴地读着书,忽然一阵小风吹来苦涩的气味,是他曾经闻习惯了的那种十分熟悉的气味。他立刻想起了已经病逝的母亲,母亲吃过的中药渣堆积在角落里。他很伤心,从此再也没到阁楼上去过。 往事如烟。总有那么一些貌似细碎的事情铭刻在脑海里,结成胸中的块垒。 眼下这个极普通的偏僻山村周围,生长着一排排粗壮高大的山杨树和毛头柳。他已经记不大清那几株冠盖如伞的老槐树当初是否就有。那枝叶像一团团绿色的浓云雾气,凝结在山湾沟渠里,在苍黄的色调上点缀出缕缕生机。陕北山区的地形就是这样,一座连着一座的土丘重重叠叠,其间曲曲折折流淌着的山泉水,像是由数不清的母亲的乳房中溢出的乳汁,滋养哺育着一切生命。正是这无数涓涓细流,汇集成大大小小的河川。坚韧的土地经历了千百年的冲刷和淤积,形成了特殊的地貌,浑圆高耸的梁峁,开阔的川道,狭窄的沟渠和仿佛被无形的绳索勒出在土原深处的拐岔。祖祖辈辈,川道里的人家在川坪上耕耘,沟渠里的人家在山洼上播种。居住在拐岔里的人们,只有爬上高高的干山屹,用加倍的心血和汗水,浇灌和收获赖以生存的五谷杂粮。马家阳湾村就是这样一个苦焦的拐岔小山村,贫穷与辛劳像两根套绳,紧紧束缚着乡亲们,拖着沉重的光景,一代一代艰难前行。 20世纪初,即马文瑞出生的1912年前后,颟顸的东方睡狮开始觉醒,山外的世界翻天覆地。统治中国260多年的清朝帝国被推翻,中华民国宣告成立,孙中山先生就任临时大总统。惊天动地的大事变,波及到了他的家乡一带。周家镇上的哥老会众和十里盐湾的盐工共计四五百人结成民军,在三皇峁月台寺聚集,由钟毓秀、栾茂升带领,身穿白衣,手持大刀,直奔绥德州造反。一路声势浩大,应者云集。知州闻风藏匿,绥德城遂被民军所占。后因轻敌麻痹,知州乘机组织官兵反扑,钟毓秀被杀,栾茂升危难中由城中水洞逃出,民军溃败。 马文瑞即生于这个大变大乱之年。 当时阳湾村仅有二十几户人家。除了一户姓郭,一户姓杨,其余都姓马。阳湾村子虽小,在童年的马文瑞眼睛里,却是一个很大很神秘的世界。 村里的石窑和土窑,集中在一面朝阳的半山坡上。他家的窑院大致位于村子的中心。这座比一般农户较为讲究、其实并不高大富丽的建筑,在幼年的马文瑞看来,比老人们讲古朝时常常提念的“天子龙廷”、“金銮宝殿”还要宏伟。由那巨大的石条帮畔、碎石嵌铺的斜坡甬道上去,拐过一个直角的门台,就是那座砖木结构的高脊门楼了。这种两面流水的挑檐儿传统建筑,在他的家乡一带称之为“龙门楼”。这是富贵人家的标志。而龙门楼子的大小高低,则又暗示着富裕和尊贵的程度。从他家的龙门楼看,显然还算不上大富大贵,只是一个小康之家的水准。门礅、门框、屋脊、瓦当,雕刻着金狮麒麟,祥云龙凤。这在当时偏远山村里,却已是很不寻常。门楣上的匾额刻着“树德务滋”四字,显示出主人的知书达礼和道德追求。加之门楣上的阁楼正面,悬着一块巨大的木牌匾。匾上“公务勤劳”四个书写考究的金色大字格外引人注目。走进大门,绕过影壁,是一线面南的五孔正窑,窑基抬起约两尺余高。东西两侧各有三间厢房。门楼两边的高围墙下,一面是仓房,一面是牲口棚圈,形成一个很对称也颇讲究的农家四合小院。这种盖造格局在清末民初的陕北农村是很时兴的。在地处穷乡僻壤的马家阳湾村更是首屈一指。马文瑞便出生于这座小院靠西的那孔石窑中,并且在这里度过他童年的岁月。当时,这是一个人丁兴旺又正值兴盛的小康之家。精明能干的祖父马沼兰主持着家政。一家老少的四季衣着是讲究体面的;一日三餐的饭食也是不用犯愁的。当马文瑞刚刚咿呀学语时,正是来年的夏季,被庄稼覆盖着的山野充满了生机。漫长的白日里,午饭后大家聚集在影壁下乘凉,一家之长的祖父,总喜欢抱着小孙子逗乐儿。全家除了性情怪僻的父亲,所有的人目光都注视着他。 “文瑞,你看那明艳艳的是什么?” 祖父性情温和,很喜欢小娃娃。他指着龙门楼上悬挂着的牌匾问。聪明的文瑞仰起头看到了那只金字大匾,竟出人意料地回答道:“是花花。” 平日温顺腼腆、总是一声不响的小娃娃,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 祖父笑着说:“不对,那是字。” “那是字。”不满2岁的小孩子显然对爷爷的话很有兴趣。 “公务勤劳。” 祖父拉长声调,像唱歌一样念道。 “公务勤劳。” 文瑞竟然也跟着念出了声,一双眼睛瞪得格外认真。那情形使大家都敛了笑。平素最疼爱他的母亲和祖母显然都很感动,两人慈爱的眼睛里闪着潮湿的光亮。连平时总阴沉着脸的父亲马彦举也忍不住咧开咬着旱烟锅的嘴笑了。 “树德务滋。” “树德务滋。” 祖孙二人一唱一和,像私塾里的先生教学生认字一样。小孙儿显然透出的那股灵气使祖父大为高兴,便对蹲在影壁下抽烟的大儿子马彦举说:“听见了没,你这儿子心灵着哩;赶明儿长大要操心供娃娃念书。” 马彦举闷着头只管抽旱烟,并不说话。母亲和祖母显然很着急。他虽不说话,心里念叨的无非还是那句口头禅:“三十六行,种庄稼为王,念书又不能当饭吃。” 马文瑞的祖父,时已年过半百,是个满头银发、目光里总是充满热情的精瘦敏捷的老人。他生于清朝同治年间,当初家境十分清苦。在他年轻的时候,就雄心勃勃率领两个儿子硬是在几垧山梁薄地上,创立起一份子很令村人仰慕的家业。那是一个农民最值得向世人炫耀的业绩。到马文瑞出生的时候,马家的家业已经相当厚实。有一百多垧山地,一群羊,还有牛驴,并在周家镇上开办了字号为“公盛源”的小商店。这意味着一户祖祖辈辈专事农耕的农民,开始转向兼营他业。发家致富的路子顿然广阔起来。农商兼营,农事忙不过来,就雇两个长工。“公盛源”的掌柜马沼兰,成了方圆数十里有头面的人物。加之他一贯为人耿介公道,办事好讲义气,被誉为马家阳湾村的一条好汉。于是本村乃至周围各村遇有兄弟分家、邻里闹事的,就会有人提议:“找公盛源掌柜的论理走!”由于他心正理端,人情练达,处理乡间事务较有办法,便被推选为米脂西南区所属小部沟小区区长。几年之内,颇有政绩。县长便差人敲锣打鼓奖他一块题着“公务勤劳”的金字大匾,用以赞扬马分区长的勤于民事,忠于职守。“公盛源”家,自然也就成了上下川很有名的体面人家。这当然已是清末民初年间的陈年旧事。 “听说如今民国了,皇帝被人赶出了金銮宝殿。”村里不识字的农民们半信半疑地传说着这个也说不清是福还是祸的消息。显然,辛亥革命的狂涛巨澜,给予这个偏远小山村造成的冲击并不那么强烈。也有外出赶脚驮盐的人回来说:“民国年不兴男人留辫子。”但为了慎重起见,马家阳湾和周围许多村子的大多数人,脑袋后面仍然拖着那条猪尾巴似的辫子。 那时候,山里的许多农家都种着罂粟。那是当地农民最可靠的一种经济作物,但同时许多人也染上了吸食大烟的陋习。罂粟给贫困的农民带来了发财的梦想,也带来了灾难和痛苦。许多人因此付出了健康失去了劳动的能力,只有卖儿典地、倾家荡产。为人处事极讲分寸的马沼兰,也抽着大烟。好在他有节制,抽烟严格限量,绝不多抽一口。正像他也好喝烧酒,却把握着自己,从不喝醉。这个旧时代精明能干的农民,由他身上体现出来的美德和陋习,大约也恰巧是他的小康封建家庭的一个缩影。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序曲:在马文瑞一生中,最欢乐最痛苦的时刻,最荣耀最困难的日子,他都会惦念起陕北、陕甘边英雄的土地。 那些日子,当我整天行走在陕北、陕甘边一带的绵绵群山中,我想象不来当年那驱逐阴冷和黑暗的正义之火是怎样在这空旷的山野中燃烧起来的。我在静夜中久久地凝望着美丽奇特的七星北斗,我想象不来那些勇敢而坚定的播火者是怀着怎样的一种信念来到这里的。山野的庄稼已经收获,落叶乔木和灌木的叶子也都脱落。山峁和山洼都是光秃秃的一片苍黄——令人感到荒寂的苍黄色调。荒寂的氛围或许更适于沉思和想象吧。我的脑海中时常会出现一些很不寻常的画面。这些从时间概念上看,跨越了半个多世纪的不很连贯也不大清晰的人物和场景,像一条感情的链条,牵引关照着我亲近那一段不寻常的历史,进入昨天那艰辛悲壮的火烈生活。 偶尔有皂鹰嗷嗷的叫声由高远的天空中飘落下来。除了这只远天里滑翔着的鹰,周围的一切都在荒寂中凝固着,像一座座喷吐过烈焰的火山。当年曾经辉煌过的一切,此刻都归于沉寂——透出庄严和肃穆的那种沉寂。烈火锻造出的过去,像一座丰碑凝固在这里;未曾用犁铧开垦过的土地静静躺在这里;一曲无声的歌谣潜含在这里;昨天全部的激越和悲壮渗透了每一掬黄土,流淌在隐没于沟壑深处的每一条溪流中。 啊,这一片土地,对于我们总有几分难割难舍的情意。史前的风雨,为这貌似贫瘠的土地深处埋藏下开采不完的煤炭、石油和天然气;昨天的岁月又为这深情的土地播下了永远抹煞不掉的历史荣耀。我们和我们的后代们,在这片土地上将要干点什么?创造怎样的奇迹? 中国的版图上,当初的陕北、陕甘边只是西北大地的小小一角:十多万平方公里的面积,不上百万的人口。然而这却是一片奇特而颇具神秘色彩的土地。它吸引了许许多多的关注者和研究者。关于它的奇特和神秘,至今仍然不曾有过令人信服的破译。人们只是惊异,这么一块很不起眼的弹丸之地,古往今来,竟发生过那么多决定中国命运、影响民族发展趋势的大事件;竟产生和接纳了那么多改变和左右了历史进程的英雄和伟人。 我一连许多日子行走在这片不寻常的土地上,细细体察着。我激动地发现,脚下每一寸土地都闪烁着华夏文明的光亮。我在无数次的山洪冲刷过的河床上随手捡起一刃打磨精细的石斧,反复地把玩抚摸,仿佛还有先祖的体温隐约地留存着。我辨认着仰韶文化、龙山文化以及商周时期的青铜文化遗痕,刚刚穿越秦直道、汉长城,又逡巡于数不胜数的魏晋唐宋元明清诸代的墓葬石窟、塔楼屋宇之间。我的印象中,这一切——人类进化演变的脉络和年轮,组合交织,形成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历史的图腾。经历了无数次灾荒的蹂躏和战乱的洗劫,这类乎道教“八卦图”般的图腾,反而更加清晰可辨了。当年,大约在1936年2月初的一天,有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曾经冒着漫天大雪站在我眼下所站的这座山头上。脚下也是这条仿佛大手笔的画家用一抹淡墨展现出来的气势恢弘的黄河。所不同的是,眼前这一派苍黄,为茫茫大雪覆盖着。于是在伟人的胸中孕育了《沁园春·雪》的瑰丽不朽诗句。 那是中国大地最黑暗的岁月,也是中国革命最艰苦的年代。哲人兼诗人的毛泽东,在这燃烧起熊熊大火的西北一隅,看到了一个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民族的希望和曙光。“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毛泽东如此豪迈,也许正因为他身后拥有这奇特而神秘的绵绵群山。 半个多世纪以后,我站在黄河西岸的山头上,努力透过眼前的一派苍黄,想象着那“山舞银蛇,原驰蜡象”的奇妙景象。我的目光在每一座山、每一道沟、每一孔破旧的窑洞中寻觅,期望这古老的土地能留住时光和岁月的流逝,留住历史的脚步。我发现在风雨剥蚀了的山道上,留下了整整一代人的足迹。这伟大的足迹不光深深地印在老一辈幸存者的记忆中,也像天上的星辉一样,照耀着新一代的人们。它在亿万人的心头,耸起了一座丰碑。以后的日子里,我将沿着其中一个人的足迹,去探寻曾经使那片土地辉煌到极致的秘密。 汽车朝北疾驶。窗外关中大平原为积雪覆盖着的麦田渐渐演变成了苍黄的山峦。马文瑞平静的心情也开始变得有些激动。他感到有些燥热,索性把密封得很好的车窗降开一条细缝儿。立刻有冷风由窗外灌进来,尽情地吹在头上、脸上。他觉得心中有一种好久没有感觉到的痛快。车上的录音机里正放着女高音歌唱家恩凤唱的陕北民歌,“一杆杆红旗一杆杆枪,咱们的队伍势力壮”,亲切而动人的歌声和旋律,顿时唤起了他对那一片故土的恋情。 这是1979年1月的一天,刚刚担任陕西省委第一书记的马文瑞一到西安,立刻驱车去陕北。久违了那一片心中的热土,风尘仆仆的老革命回来了。日夜思念着的英雄的人民呀,当年大家拥戴、敬仰的“马主席”又回来同老百姓一道过年了。 窑洞土炕依旧是那样的温暖,油糕米酒依旧是那样酥脆香甜,一双双满是老茧的大手依旧是那么亲切有力,一张张像窑窗外面的山峦一样落着尘灰、布满皱褶的黑红的脸依旧像闹红那阵一样的热情诚挚。当他盘腿坐在延安枣园村农民的热炕上,亲热地拉谈着家常,吃着五谷杂粮精做的年茶饭,觉得就像投入母亲的怀抱一样的温暖。他记不清了,当年曾经有多少个夜晚,是在老乡的土窑热炕上度过。窑窗外面的川野里,每道峁、每架梁他都熟悉。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当他经历过长达5年的“监护”之后,重新回到日夜思念着的这一片热土,心情实在难以平静。总觉得天空中依然响彻着“千里的雷声,万里的闪”,总感到耳畔依旧回荡着呻吟和怒吼、枪炮与厮杀,更有那欢庆胜利的锣鼓与唢呐依然张扬着一种不灭的精神。 访问过一户又一户的群众,心情随之变得沉重起来。建国30年了,人们的生活并不比当年边区的日子富裕。在街头遇到几个讨饭的老乡,一打问他们竟是来自自己的家乡一带。这深深地刺疼了这位66岁老人的心。他痛定思变,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农业生产搞上去,就像当年驱逐黑暗一样赶走贫穷…… 那片金色的土地呀,他对你恋情最深。在马文瑞一生中,最欢乐最痛苦的时刻,最荣耀最困难的日子,他都会惦念起陕北、陕甘边英雄的土地。那里洒下过他和他的战友们的鲜血和汗水,那里留下了他的童年的欢笑、眼泪和他最宝贵的青春年华。直到晚年,他还日夜怀念着那片热土。他常常面对大海,倾听着海浪的喧嚣,便想起黄土高原上无穷无尽的山峦。遥远的、关于那片土地的深情的回忆,往往由这一时刻开始——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广东校园文学网韶关2月21日电(通讯员张尹霖陈昶融)2020年是我国全面打赢脱贫攻坚战收官之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了“十四五”时期接续推进脱贫攻坚迈向乡村振兴的路线图:优先发展农业农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为了贯彻落实党的十九大报告精神,深入了解乡村振兴发展状况,学习总结乡村为实现脱贫致富、乡村振兴的成果经验。2021年1月21日,上午,青春纪行实践团为调研多彩的乡村文化和乡村振兴情况来到位于珠玑镇角湾村。(角湾村党支部)为了研究更多成功乡村振兴的案例,我们来到了角湾村,这个村子曾经在短短四年间集体经济从2600元提高到20万元,贫困人口从133人减少到4个人,村党总支也从原来的“软弱涣散”转变为脱贫攻坚的“领头雁”,是什么让其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我们来到了这个曾经有“软弱涣散村”、“软弱涣散党组织”称号的村庄。通过走访调查、采访村支书了解角湾村的华丽蜕变。他们如何真正做好党建促脱贫攻坚,党建引领促乡村振兴?(采访角湾村村支书)通村支书了解到,通过全面贯彻落实“努力把基层党组织锻造得更加坚强有力”的要求,把加强基层党建与推进脱贫攻坚、基层治理和乡村振兴结合起来,坚持党的建设和脱贫攻坚两融合、两促进。强化党的领导核心地位,发挥党员先锋模范作用,狠抓“三个在先”(党组织优化设置在先、党组织领导决策在先、党员发挥作用在先),实现角湾村党组织从软弱涣散贫困村蜕变为脱贫攻坚领头雁,基层党组织和党员干部在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乡风文明建设通过村规、“红黑榜”以及整治村容村貌建设新农村。通过因地制宜的三引:引林、引游、引商,形成水稻、李子的休闲观光农业,利用珠玑古巷、梅关古道中间驿站便利结合红色革命文化建设观光产业,加大力度打造“角湾蜂蜜”品牌电商,积极投资环保发电产业,激发产业动能进一步扩大村集体经济、村民收入。还有完善服务体系从医疗、治安、保障、激励开智、文化五各方面构建美好角湾。角湾村从各方面都给我们如何实现扶贫攻坚乡村振兴、建设新农村提供了一个可行方案。如何因地制宜、结合具体在党的领导下迈向新农村。(角湾村合影)
广东校园文学网韶关2月19日电(通讯员张尹霖陈昶融)2020年是我国全面打赢脱贫攻坚战的收官之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明确了“十四五”时期接续推进脱贫攻坚迈向乡村振兴的路线图:优先发展农业农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为了贯彻落实党的十九大报告精神,深入了解乡村振兴发展状况,学习总结乡村为实现脱贫致富、乡村振兴的成果经验。2021年2月19日,上午,青春纪行实践团为调研多彩的乡村文化来到位于珠玑镇梅岭村的梅关古道。(行走千年驿道,叹梅岭雄关)又是艳阳高照的一天,我们由于错过了两班车的缘故,所以今天比之前出门的比较晚一点,到达珠玑和其他几个队友汇合后,我们火速赶往了我们今天的目的地:位于梅岭村的梅关古道,这里原是岭南第一宰相张九龄命令开凿的连通江西省和广东省的古驿道,历史上,这里是广东北伐军的起点,陈毅元帅也曾再次抗击日军,可以说是一个历史底蕴十分丰富的地方,我们在上午十点左右到达并开始攀爬这座“岭南第一雄关”。(团队参观梅岭古道由来)一路上,我们观赏了元帅岭,状元树,梅关等景点,更加深入的了解了梅关的故事,这里有数百年的人来人往,有贸易的商人,有求学的游子,有被贬谪的官员,有参加革命的战士,它是个历史的见证者,如今这样的一条老路焕发了新的活力,它带动了周围的村民致富,而那些被带动的人们也建立了旅游景区来维护它,来替这座屹立的雄关将过去的故事讲述给更多人听,文化和物质是多彩乡村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即带动了脱贫致富也丰富了人们的精神世界,是我们此次调研不可多得的重要案例。(攀登元帅岭)爬上山顶,虽然有一路爬山的劳累,可是当一缕清风吹来,看到眼前的美景,是祖国的大好河山,所有的疲惫都一扫而空,如今的梅岭村山清水秀,人民安居乐业,这离不开党的正确领导和时时刻刻把人民放在第一位的初心,希望我们的党可以像这雄关一样千百年屹立不倒。(团队和梅岭雄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