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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忽培元:《群山》第9章

     第9章:白色恐怖,很快由南方蔓延到北方,像可怕的阴云,笼罩在陕北上空。不少人动摇退缩了 一连好些日子,马文瑞忍受着斗争失败的痛苦,在苦闷彷徨中反思。还没有多少斗争经验的年轻的共青团员,开始经受到毫无精神准备的磨难和考验。只是他的革命意志并没有从此消沉。他努力从失败中吸取着有益的教训。他原先总以为,只要把农民群众发动起来,创办起农会,农村的天下就是贫苦农民的天下。不料反动军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合穿着一条裤子!农民的拳头再硬,也抗不住人家手中的枪杆子、印把子呀。他深感忧虑的是:“国民革命”提出“打倒反动军阀、打倒贪官污吏”,可这些应当被打倒的坏蛋,也混在革命队伍中,一边举起左手高喊革命口号,同时又举起右手镇压革命运动。如此“革命”,何年何月才能取得成功?严酷的斗争现实,使文瑞开始意识到“国民革命”前途的渺茫。地处北方偏僻山乡的少年革命者,当他独自踏着清冷的月辉,在空山旷野中寂寞徘徊时,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南方,在革命的中心城市上海,国民革命军总司令蒋介石已经公开发动了反革命武装政变。这个原先披着革命外衣的政治流氓,自称孙中山先生的学生,声言要“继承遗志”,其实是帝国主义的头号走狗,是地主老财、贪官污吏的总代表。正当北伐战争胜利发展、工农群众运动出现高潮、帝国主义和国内反动阶级大为恐慌的紧要关头,蒋介石反革命原形毕露,突然掉转枪口,把罪恶的枪弹射向共产党人和革命群众。 大约过了一两个月,蒋介石叛变革命的消息才传到大理河川。马文瑞感到万分震惊。国共合作破裂了。蒋介石在南京宣布成立所谓“国民革命政府”,其实是反革命的法西斯卖国政府。这种情况下,国民党员在地方上变得很吃香,而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却成了反动军阀追捕枪杀的对象。于是既是国民党员又是共青团员的马文瑞面前摆着两条路:是为国家、民众利益继续革命,还是为了个人利益而放弃革命?他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前者。白色恐怖,很快由南方蔓延到北方,像可怕的阴云,笼罩在陕北上空。革命营垒中,不少人动摇退缩了,有的在等待观望,有的叛变投敌了,也有人在咬牙继续坚持着斗争。反动军阀井岳秀盘踞的榆林城,成了反革命的大本营。而共产党人李子洲担任过校长的绥德师范,仍然聚集者许多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作为西北革命的策源地和大本营,绥师仍然坚持着革命斗争,仍然像磁石一样,吸引着革命青年。 1927年暑期,马文瑞高小毕业,毅然决定前去报考绥德师范。按照学校规定,考生暑期先入预科讲习班补习迎考。 6月下旬的一天早晨,马文瑞告别了故乡和亲人,告别了培育他成长的周家高小和亲爱的老师、同学,只身一人,沿着大理河川朝东走去。那里等待着他的,又是一个新的更具吸引力的世界。 夏天的烈日,一出山就火辣辣地逼人。好久不下雨了,官道上黄土积得很厚,脚踩下去,噗噗直冒尘烟。一辆拉脚的木轱辘马车从后面赶上来,扬起的黄尘遮天蔽日。文瑞急忙躲到路边里。 “小相公,上车吧,要不了你几个钱!”光脑袋、光脊梁的车把式热情地朝他呐喊道。 文瑞用手挥赶着袭来的尘土,说:“不啦。”马车便一路响着铃声驶过去了。 他打问过了,由周家搭脚到绥德城里,车钱一块。他舍不得花一块钱坐车,省下来打算买书。听说绥德城里有专门卖书的铺子。他想象不来这自小就听大人挂在嘴上的大地方绥德城到底什么模样,也弄不清绥师在城里的什么地方。他一路想着心事,走到南丰寨古庙山下,碰见一个拉骆驼赶路的女人。他家乡一带,把这种四处流浪、以算卦谋生的大脚女人,称为“蛮婆”。这个蛮婆大约30多岁,脸色粗黑透红,身材高大健壮,赤着一双大脚走路,一对肥大瓷实的奶子,不停上下抖动,像是要从那被汗水浸湿的破布袍衫里挣脱出来一样。蛮婆看见他,友好地咧嘴笑笑,亮出雪白结实的牙齿。文瑞起先有些紧张。小时候偶尔听老年人说起过这类拉骆驼“蛮婆”的故事,说她们身上有妖气,白日看着是人,晚间便是夜叉,专勾小娃娃的魂魄。失了魂的娃娃,就得夭折。许多年以前,文瑞的小弟弟殁了,他曾经暗自以为是被蛮婆勾了魂儿。在他的家乡,一个婆姨生十来个娃娃,能活下两三个,就算福大命大。人们把这罪孽,归咎于蛮婆。还说不缠脚的女人死后,来世就要转为蛮婆,被人诅咒。蛮婆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阴阳人”。“小兄弟,下绥德呀?" 文瑞正低头赶路,却听有人问话,抬头看看周围,只有那个拉骆驼的蛮婆。她的声音圆润洪亮,有点像骆驼脖颈吊的那颗铜铃发出的声音。他不知怎么竟对这声音有一点好感。“嗯。”便随口应了一声。 “绥德做什么呀?” “念书。” “噢,是个斯文人,那你为啥不坐马车?” 文瑞扭头看她一眼,没回答,不过倒觉得她的眼光里并没有恶意,反倒透着几分友善。 “不坐也好,咱们相跟上慢慢走。” 文瑞警惕着不说什么。她也不再说话,专心迈开大脚走路。驼铃丁零当啷,一路响过去,像是为他们的脚步打着节拍。太阳当空照着,没有一丝风。渐渐地,文瑞觉得身上冒出汗来了,背上本来不重的行李,开始变得沉重。蛮婆却仍然放开脚步走在前面。望着她那健壮有力的背影,他开始对儿时听到的那些奇怪的传说怀疑起来。他想,蛮婆其实就是因反抗缠脚而受到歧视的穷苦女人,一个奋力要挣脱封建枷锁的劳动妇女。这个蛮婆的偶然出现,反倒使他亲眼看到了,女人只要不缠脚,就能同男人一样,走州过县闯世界。他渐渐同不期而遇的蛮婆接近起来。 那回,与他一路同行的大脚“蛮婆”,很有些“慧眼识英才”的本领。她一路上对文瑞特别照顾。拉话之中,文瑞得知,这个叫乌曲木纳的蒙古族流浪者,是由遥远的鄂尔多斯高原一路餐风饮露,跋涉而来。她说绥德城里有她们的姐妹,到那里相聚之后,还要一同上榆林。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大衣襟蒙古袍裙,腰间系的红带子上挂着一把雕工精细的铜套腰刀。据她说那刀子并不是为了护身,而是割吃牛羊肉的工具。她的充满热情的眼神中偶尔也会流露出一丝伤感。文瑞猜想着她肯定有一段不愿诉说的悲苦遭遇。他思忖着,“蛮婆”这一现象,也是这病态社会的产物。要不是某种情势的逼迫,一个妇女谁愿意抛下亲人,离乡背井,四处流浪? 乌曲木纳到底是一个性情开朗的女人。路途寂寞时,她就旁若无人地用蒙古语唱一段草地民歌。她的歌声高亢悠远,又哀婉苍凉,仿佛自言自语地倾诉着生活的酸甜苦辣。那歌声使文瑞很受感动,也常常吸引过路的人站下来倾听。文瑞由这个大脚女人的身上,看到了一个摆脱封建枷锁的妇女的活力,看到了一个民族粗犷豪放和坚忍不拔的性格。那次绥德道上邂逅乌曲木纳,给他留下的印象是美好深刻的,使他在以后的岁月中,总是对妇女解放充满了信心,对豪爽友善的蒙古族同胞有一种特别亲近的感情。 绥德像陕北的许多城镇一样,也是一座山城。东西走向的街道,坐山傍水,依坡而上。古旧的街道用大块的青石铺过,天长日久被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水马龙踩磨得光滑锃亮。街上每隔一段就有一座雕工十分精湛的石牌楼。这是绥德城有别于陕北其他城镇的主要标志,也是它古老而繁华的一种象征。早在秦汉时代,就因为交通和军事地理位置的特殊,使此地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秦始皇曾派大将蒙恬镇守绥德。也许从那时起,奠定了它作为一个边关重镇繁荣的基础。魏晋时绥德为匈奴等北方少数民族占据,北魏时收复。北宋以后,又被西夏占据。由于此地远离国家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加之轮番拉锯式的交替占据,促进了绥德地区的民族大融和,形成了较为独特的文化积淀和民情风俗,影响着整个陕北地区。这种个性鲜明的文化特质,不仅体现于其古色古香的建筑风格和热烈奔放的民情风俗,更渗入了绥德人的遗传基因,繁衍出绥德人与众不同的容貌与体态,平眉正眼高鼻梁,宽阔而不失清秀的脸型,再加之那高大结实却又不失健美的体魄,使人一眼就能把他们同北边魁梧粗犷的蒙族人和南边精瘦拘谨的陕南人区分开来。那天下午,当马文瑞走在绥德街上,他的典型的“绥德人”的形象,使人们并看不出他是刚刚由大理河上川来到这座古城的。他所要报考的绥德师范,坐落在城东雕山上。离着好远,便能看见校门外那高大雄伟的石牌坊。绥师是陕北当时的最高学府。早先绥德城仅有一所“雕山书院”。1923年时,新学兴起,旧学即废,国民革命政府即在原雕山书院旧址创办了这所学校。1924年以后,共产党人王懋廷、李子洲等先后到绥师建立党团组织,使之成为陕北乃至西北革命的策源地。风尘仆仆的马文瑞沐着夕阳的余晖,来到绥师大门外,抬头仰望着“绥德省立第四师范”的校牌,心情格外激动。他所敬重的共产党人李子洲、王懋廷,曾经在这里生活、工作。眼下,这里几乎荟萃着全陕北地区最优秀的革命青年。想到从今往后,自己就要在这所光荣的学校读书求知,接受革命理论的熏陶,探求社会变革之路,心中无比欣慰。绥师刚放暑假。考生讲习班已经开学。由高年级学生代课,既讲革命理论,也讲文化知识。文瑞一到学校,即投入紧张的学习生活。后来他才知道,给他们代课的大多数是共产党员或共青团员。在那反革命势力甚嚣尘上的日子里,绥师依然像是沐浴着阳光的一片亮丽的圣地。生活在志同道合的人们中间,文瑞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幸福。他结识了许多新同志和新朋友,了解了许多过去闻所未闻的新事物。北平、上海、武汉、西安的消息,和李大钊、陈独秀、毛泽东、周恩来等人物,是大伙儿每天都要谈论的话题,刚刚沿着大理河川走来的乡村少年,思想和视野大大拓宽了。他开始像那些高年级班同学一样,十分关注全国各地中心城市革命形势的发展,也很注重研究那些政治领袖人物的革命实践和理论主张。他开始由陈独秀文章的崇拜者转向对毛泽东的关注,他读了《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和《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对毛泽东旗帜鲜明的是非观和生动形象的语言,以及质朴自然的文风、严谨和求实的探索精神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其中许多观点,是他从前隐约意识到,却又未能形成明确认识的。其中许多重要道理,正是他自己想讲,又没能讲出来的。他很快与学校的党团组织接上了关系,开始参加学校举行的各种党团活动和秘密会议,并且时时发表意见。他联系前一时期的斗争实践,对于“国民革命”的认识,对于“革命营垒”中各种成分的分析,令大家心悦诚服。文瑞来到绥师仅仅一个多月,他的胸中所装的,已经远远不是大理河川,而是整个陕北、整个西北和整个中国。他的思想实现了一次新的飞跃。那是一段充实愉快、充满诗意的生活。晚饭后,他们三五同学相约攀登学校背后的雕山。山上有秦扶苏墓遗冢。绕过古墓荒草,沿一条羊肠小道攀至山顶的八角楼下,极目远眺,但见夕阳沉落处,云霞如血,逶迤流淌出一条殷红的大理河。粉红色的淡淡的氤氲,正由蜿蜒的河川里缓缓升腾着。此刻,站在雕山俯瞰绥德城,所见仿佛一只巨大的皂鹰,由遥远的朔方飞来,风尘仆仆地降落在大理河与无定河交汇的开阔地带。每当这时,同学们指点山河,高谈阔论,文瑞总是静静地凝望着眼前的风景,陷入沉思。有一次,他触景生情,忆起了童年牧羊的往事。在夕阳西下时赶着羊群下山,总是沐在一片血红的晚霞中。可那时并不曾意识到夕照飞霞的可爱。直至今天,他才体会到故乡的山峦,那四季晨昏,景色变幻,总有令人着迷的万千气象领略不尽。故乡的山河啊,你是多么美丽迷人!只可惜这其中充斥着那么多的压迫和呻吟,污秽和血!就这样,他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转眼,就会飞离大自然的良辰美景,想到社会的黑暗和人间的不平,激发起一种驱散黑暗、变革社会的迫切的责任感来。转眼之间,夜幕四合,城里的灯火像天际的星辉一样闪烁起来。再看方才还是一派辉煌的西边天际,唯留一片茫茫的夜色。黑沉沉的夜色里,似有人用牧笛吹奏着一曲哀婉的古歌。文瑞伫立在夜的山顶上,仿佛觉得有一团杀气腾腾的恶云正由北边压迫过来,遂记起两句古词:“朔管迎秋动雕阴,雁来早,上郡隐黄云……”他深知,黄云是灾难的征兆,它随时都有可能由北边一一榆林城那边弥漫而至。革命遭受着戕害,古城,黄昏,与灰烬般的云霓,带给少年革命者无限的惆怅。附:读者留言摘录出路——敬品著名作家/国务院参事忽培元老师大作《群山》第八章随笔农民运动洪水势,反动土豪眼中刺。革命初期遇强阻,激发文瑞思出路。    冯静波2019年12月26日晚于河南孟州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2021-03-02 16:54:38 作者:忽培元 来源: 义耕堂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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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忽培元:《群山》第8章

    第8章:“我看农会带领农民同贪官污吏算账,没有什么错误,国民革命军不该替这种人撑腰打气” 整整一个春季,马文瑞带领团员和进步同学奔波在大理河西岸的山野乡村。周家周围村村都大张旗鼓成立农会。那些轰轰烈烈的日日夜夜里,文瑞他们时刻都处在兴奋状态。他下决心要把大理河川的农民运动,搞得像谢子长在安定县那样有声有色。他们很注意在斗争实践中总结经验,努力发现和培养一个又一个像冯二那样革命精神极强的农运骨干,把农民运动的火种点燃到每一个贫雇农的心里,用最朴素直观的道理启发农民的阶级觉悟,使他们从根本上意识到自己现实处境的不公平和不合理,激发他们为改变自身命运而同地主老财、土豪劣绅,同各种封建残余势力作斗争的勇气。他们高擎着农民运动的火把,在这远离都市的西北穷乡僻壤里点燃着斗争的火焰。这烈火在北伐战争的东风吹拂下,逐渐开始连成一片。随着斗争的深入,新的问题出现了。农民运动遇到了强大的阻力。在乡间,地主老财、土豪劣绅视农会如洪水猛兽。那些贪官污吏、反动军阀却并不把农会放在眼里。譬如冯家渠那个仗权欺民横行乡里的张分区长,依然在农民面前耀武扬威。他到各村去转游,背后照样跟着背枪的乡丁。农民早就想收拾他,只是老虎吃天,无处下爪。冯二便领着他的几个农会委员,来向马文瑞讨主意。文瑞说:“根据你们反映的情况看,这个张分区长,他属于土豪劣绅,他的致命问题是贪污。要斗倒这个家伙,关键是要和他算账,揭露他瞒上欺下贪污公款的罪行。这就得先搞清他上任这几年,向农民收了多少税、多少捐、多少费,而他上缴了多少,余下的当然是他揣了腰包。另外也要搞清楚,他向农民暗中加收了多少。”大伙都说:“这个主意好。”于是回去暗暗派人摸底查账。恰在这时,冯家渠村也办起一所高等小学。为了便于斗争,文瑞决定转到冯家渠小学上学。过了一些日子,农民们摸清了张分区长利用职权贪赃枉法的罪恶,就决定同他公开“算账”。经过一番周密布置,那天,几百农民在农会的率领下,大胆地围了区分所的大门。冯二带了许多人,义愤填膺地闯进院子。在马文瑞和一些进步学生的暗中鼓动下,冯家渠学校也停了课。几十个学生在他带领下,分头混在农民的队伍里助威呐喊。这时候,院里院外那些被张分区长糟践过妻女的,那些因缴不上税款而被绑吊毒打过的,那些长期受他欺蒙敲诈日子过得苦不堪言的庄稼汉,个个瞪着发红的眼睛,攥着粗大的拳头,站在这平素在人们心目中森严不过的地方,和那个平日见了总要远远躲开的“狗见愁”算账。两个背枪的乡丁见事不妙,躲进窑里不敢露面。那个平时耀武扬威的张分区长,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众人沉默下来,一片咳嗽声和喘息声,气氛显得很紧张。冯二站在那里干着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马文瑞悄悄对他说:“让姓张的出来说话。”冯二立即高声喝道:“姓张的,出来说!”“对,赶紧出来!”人群热烈地响应着。“狗日的,你给老爷算是出来不出来!”有人大喊道。文瑞扭头一看,是学生牛岗。这个同学比文瑞低一年级,长得膀宽腰圆眉目粗黑,生性豪爽鲁直,革命热情很高。同学们平日都叫他“牛皋”。他方才那单枪匹马一声吼,直震得土墙上尘土抖落、树梢上小鸟惊飞。“狗日的,你给老爷算是出来不出来!”人群又响应着,充满了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儿。这时,只听中窑门咯吱开了,那个张分区长灰溜溜地低着头从门里出来,站到了众人面前,面色如土,浑身发颤,嘴却强装镇定说:“众人有事慢慢说,有事慢慢说!”“说,这几年,贪污了多少公款,吊打过多少百姓,欺侮过多少婆姨女子?”冯二冲上去,指着他的鼻子喝问。“说嘛,这阵哑音啦?”“你狗日平日敢做,这阵咋就不敢说啦?”“揍这狗日的!”人群开始往前拥挤,伴随着乱哄哄一片叫骂声。“让开,快让开!”突然院门外传来一阵呐喊声。众人看时,只见一个穿烂袄子的庄稼汉,背上背着一个面黄肌瘦的瘫子,拨开人群挤进来。张分区长一见,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吓白了脸。原来是文瑞事先安排一个农会会员把冯二的哥哥背来了。那瘫子被放在地上,一见张分区长,顿时呜呜地大哭起来。这凄惨的哭声,如同火上浇油,人群愤怒的火焰更加高涨。“揍那狗日的!”“这阵儿不揍,还等多会儿呀!”人群又一次朝前拥去,这回冲在最前面的是牛岗。他上去不由分说,抡起一双黑拳头,照着张分区长的脑袋,就来个左右开弓。马文瑞赶忙拦住他。冯二也拦着愤怒的人群说:“哎,不能打,咱农会不兴打人,咱农会不兴打人……”“打!不打这狗东西打谁?”“这号坏板肠,打死除一害!”人群的愤怒仍在高涨,不断地有拳头落在张分区长的前胸、后背、头上、脸上。只见他痛苦地叫喊着,伸出双手,死死抱住戴着毡帽的脑袋。冯二仍在高声喊着阻止人们动手,可哪里拦挡得住。愤怒的人群,就像破了堤的洪水,汹涌澎湃,势不可挡。转眼工夫儿,张分区长头上的毡帽就被打飞,亮出歇了顶的光脑袋,样子十分狼狈可笑。人群里的马文瑞,嘴里虽也叫人们不要动手,心里却为农民的行动暗暗叫好。他终于挤到人前里,转身对农民们喊道:“农会会员们,大家都要听农会主任的指挥,不要动手了,还是跟他算账当紧!”冯二正束手无策,听了文瑞的话,忙说:“对,跟他算账!让他先交代贪污过多少公款?”“说,贪污了多少公款?!”鼻青脸肿的张分区长一听大伙住手要他交待问题,赶忙由地上捡起毡帽戴在光头上,站起身连声求饶说:“好你们哩……只要不打,我说,我说……”“先说,贪污了多少公款?!"“这……这……唉,我有一本账……上面记的都有,让我取来交给农会……”冯二忙说:“快拿账来,让农会审查。”张分区长刚转身要去拿他的贪污账,就在这时,外面院子里有人喊了一声:“快赶紧走,井岳秀队伍来了!”众人扭头看时,只见官路那边急火火跑上来一队背枪的人,为首的是井岳秀部的连长张道源。冯家渠学校的校长吴福昌也一颠一颠地跟在人家屁股后面。一干人直奔区分所而来。人群立即骚乱起来,有人开始往门外退。冯二见状,急傻了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马文瑞也急了,对着动摇的人群高声喊道:“大家不要害怕,不论谁的队伍,也要讲道理嘛。看他谁还能包庇土豪劣绅不成!”他这一喊,果然生了效,往外退缩的人群停止下来了。文瑞又对站在那里面露得意之色的张分区长喝道:“你站着等什么?还不赶快把你的贪污账拿出来!”这回,那姓张的腰杆子硬起来。他用手拍打着衣衫上的尘灰,眼睛盯着外面越来越近的队伍,原形毕露说:“哼,我就不信你们农会连井大人的枪头子也不怕?咱就等着看热闹吧!”说话间,那些身穿二尺半,手持钢枪的士兵,已经在张道源的指挥下,杀气腾腾包围了院子。几十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人群。祖祖辈辈逆来顺受的穷苦农民,哪里见过这般阵势,个个唬得呆愣在那里。张分区长的脑袋就像奶了大粪的菜瓜,顿时硬气多了。闻讯带着队伍前来替分区长解围的连长张道源,左手叉在腰间,右手提着手枪,立眉瞪眼地在人群前面跨着方步走来走去抖威风。张分区长一见来了救星,气呼呼地指着大家说:“这些穷光蛋,他们想造反!”张道源停下脚步说:“哪个敢造反?是好汉站出来!”他的凶狠狠的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政府的分区区长你们也敢打,嗯?”人群还是鸦雀无声。张道源气焰更加嚣张:“还有你们这些学生娃,不安分念书,到这里瞎起什么哄?”眼看着张道源恃强无理,马文瑞再也忍耐不住了。他跨前一步,离开人群,高声反问道:“请问张连长,你所讲的政府,是不是国民革命政府?”“嘿,你是什么人物,敢给我提问题?无法无天!”自以为了不起的张道源,万万没料到,这种时候还有人敢站出来顶他的话茬儿。一看是个长得秀秀气气的学生娃,也就并不把他的问话当回事。 “我是冯家渠高小学生马文瑞,我看农会带领农民同贪官污吏算账,没有什么错误,那些仗权欺民,横行乡里的人,才是无法无天。国民革命政府不允许这种官僚存在,国民革命军也不该替这种人撑腰打气。”“嘿,你这学生娃嘴头子还好厉害。你懂什么?还不赶紧回去好好念书,在这里胡挑什么是非。都回去,统统回去!谁还不走,就给我抓起来!”“不能回去!”马文瑞气得满脸通红。“这个张分区长已经承认他贪污公款,还说有账要拿出来交给农会,为什么不让他交待罪行?”张道源一听,气得脸色发白,却又没有办法,便说:“吴校长,你赶紧把你那些捣蛋学生引回去,不然我就要抓人了。”学生们一听,都大声喊道:“张分区长不交待罪行,我们不回去!”吴校长说:“好,谁不听话,学校就开除谁,立即给我回学校上课!”张道源乘机说:“农会把你们的人带回去,有话以后慢慢说。”那些胆小怕事的农民,早溜得差不多了。其余的一看胳膊拧不过大腿,也都四散而去。冯家渠村农会领导的同贪官污吏的斗争,在井岳秀军队的无理干涉下,宣告失败。贪官污吏继续逍遥法外,农民群众的斗争情绪被严重挫伤。张分区长的反动气焰又开始抬头。农民运动方兴未艾,便遭受了挫折。马文瑞心里痛苦不堪,愤愤不平。那个包庇坏人的反动军官张道源,原先是个区长“老总”,由于女儿被土匪掳走,为此,利用关系,摇身一变,当了井岳秀部的连长,随后就带着队伍镇压农民运动。马文瑞想,这种反动家伙,得设法治一治。天真单纯的文瑞满以为国民革命政府总是要革命的吧,总不至于像井岳秀的军队那样站在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一边吧。他决定给县长写信告状,请求国民革命政府派人查询解决。他在信中写道:  “……孙中山先生倡导国民革命,力主打倒列强,铲除封建,清算土豪劣绅、贪官污吏之罪行。本区马家岔分区区长张,仗权欺人、横行乡里、贪污腐化,吊打百姓,致使民不聊生,乡怨鼎沸。该张身为政府命官,实乃革命之痈疽。正当该张肆意妄为之时,冯家渠农会带领会员数百之众,借助国民革命高潮到来之机,同张说理算账。对此,鼎鼎大名的驻军连长张道源非但不支持,反而赤膊上阵,率兵镇压。名日‘革命军人’,实为贪官污吏之走狗帮凶,国民革命之绊脚石也!张连长倒行逆施,既损国民革命军之威信,又长贪官污吏之威风。望上峰明镜高悬,派员调查缉办,以平民愤,以安民心......” 状子拟就,文瑞召集几位进步学生宣读一遍。大家都说写得足劲有力,遂着人送往县上。同时发动学生散发传单,张贴标语,继续坚持斗争。或许是那封义正辞严的信,打动了县长大人吧,不久,县里派人下来调查。可是查的人一走,就再没有下文,事情便这样不了了之,姓张的分区区长照当不误,事情的结局倒果真应了冯二那位瞎眼老娘的预见。这场斗争中,手无寸铁的农民和学生在手握钢枪的军队面前无可奈何地退缩了,但祖祖辈辈在官府面前只懂得逆来顺受的农民,也看到了自己团结起来的力量。那个张分区长的威风到底还是被狠狠煞了一家伙。马文瑞却由此看到了井岳秀军队的反动嘴脸和所谓的地方“国民革命政府”的软弱无能。他再次陷入了苦闷彷徨之中。革命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他无心在冯家渠待下去了,随后又转回周家高小上学。附:读者留言摘录农会——敬品著名作家/国务院参事忽培元老师大作《群山》浅感三山压迫苦难当,唤民觉醒星火燃。反动势力作威福,幸生农会清污帐。读到忽老师《群山》第七章,深入了解了农会产生的历史背景和历史意义。                        冯静波 2019年12月18日晨于河南孟州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2021-03-02 16:50:38 作者:忽培元 来源: 义耕堂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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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忽培元:《群山》第7章

    第7章:马文瑞的演说,把等着看戏的人,连同画了脸的艺人都吸引住了。有人替穷人说话,谁不愿意听 1927年春天来临了。国民革命的浪潮,像滚滚而来的春汛,由中国南方最大的城市广州,迅速向北方广大地区扩展。北伐战争胜利的消息不断传来。陕北作为西北革命斗争的策源地之一,党团组织在学校中积极扩大,并开始向乡村发展。国民革命开始在陕北地区形成高潮。周家高小的进步学生在团支部领导下,组成宣传队,演讲团深入农村宣传,动员农民积极参加农民协会,组织农民斗地主、反对土豪劣绅,宣传剪发、放脚,破除迷信,号召妇女参加“天足会”,很快就把学生运动和农民运动结合了起来。马文瑞率领大家,在古老而沉闷的村镇上,掀起了革命的波澜。南边毗邻的安定县,也不断传来谢子长发动农民运动的消息。那些声势浩大又深得人心的做法,使马文瑞受到启发和鼓舞。有一张谢子长签名发布的《敬告安定父老兄弟》的告示,被前来赶集的安定农民传到了周家街上,一时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文瑞对布告中提出的“铲除压迫我们的各种坏东西”、“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官僚”、“改善我们民众的生活”这几个口号很是赞同,觉得提得很实在,也很通俗,容易被农民接受。3月里,又传说谢子长在安定领导创办“农民运动讲习所”,编印农协讲义、农协课本。紧接着又听说他组织县立第一、第二高小师生,联合行动,清算安定县知事张鸣盛的账目,并在群众大会上进行说理斗争,揭露清算了这个反动官吏的贪污罪行。还听说谢子长带领民众拘禁、审判了大土豪宋运昌、李耀辉、王佰阳,赶跑了高利盘剥者王玉书和马子厚,焚烧了所有的文约账簿。谢子长和安定县党团组织领导的农民运动空前高涨的消息,使马文瑞增加了开展农民运动的信心和勇气。这天,周家镇上遇集。戏场上锣鼓喧天正在炒台。台下黑压压立着等待看戏的人们,多数是衣着破烂的穷苦农民。马文瑞带领演讲队到戏场上向农民宣传。趁看戏还没开演,他带头登上台演讲。锣鼓家什停下来。人群里有人高喊:“嘿,快来看,那个学生娃扎把舞势站在戏台上做什么哩?”人群发出一阵哄笑。马文瑞开门见山讲道:“农民兄弟们,你们想过吗?为什么我们种地的、揽工的,一年受死受活干到头,打下的粮食多半入了地主老财的仓窑?为什么我们种一亩大烟,要交十亩甚至几十亩的烟款?为什么地主老财不劳动倒整天吃香的喝辣的,而我们自己连糠菜糊糊也喝不饱?”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戏台下面穿烂袄子的农民听出来了,这个学生在替受苦人说话,个个伸长了脖子仔细听下文。“从前我们总是抱怨命苦,成天磕头烧香求神神保佑,到头来还是没吃也没穿。我们吃苦受穷不怨命,都是封建剥削和封建压迫在作怪。封建剥削和压迫一日不铲除,咱们穷苦农民的光景永远过不好……”马文瑞的演说,把等着看戏的人,连同那些画了脸的艺人都吸引住了。大伙都是些受剥削受压迫的穷人,有人替穷人说话,谁不愿意听。这时候,戏台下面站起一个穿烂袄子的愣后生,把双手张在嘴上冲着戏台高声问:“你讲的对着哩,可这封建剥削压屁(迫)怎个才能铲除掉?”文瑞说:“咱穷苦农民抱成一疙瘩,组织农民协会,参加国民革命,就不怕他封建地主老财、走狗衙役、贪官污吏打不倒!”“打倒封建剥削!”“打倒封建剥削!”“铲除封建压迫!”“铲除封建压迫!”“一切权力归农民协会!”“一切权力归农民协会!”演讲队员中,有人带头喊起了口号,戏台下的农民,都跟着呐喊起来。吆牛吼羊的粗嗓门,一经汇集起来,就像炸雷一样爆响,震撼了整个镇街,唤醒着那些千百年来已经习惯被剥削被压迫的逆来顺受的心灵的觉醒。站在戏台上的马文瑞,看到台下一张张因激动而涨得紫红的脸,心中万分欣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农民心中的愤怒被激发起来时的群情激昂。他想象着:等到散集以后,这些农民回到四村八乡,就能把革命的主张传播开去,召唤起更多农民的觉醒。他深信,总有一天,农民运动的烈火会冲天而起,烧毁眼下这个不合理的世界。演讲结束了,戏台上开幕演戏。马文瑞走进人群。有几个农民也无心看戏了,拼命地挤到他面前,其中就有先前当众发问的那个穿烂袄子的愣后生。他说:“学生兄弟,你刚才讲的那一套,正合我们的心思。我们冯家渠马家岔分区的分区长,那狗日的可不是个东西,见天起来不做好事,想方设法贪污公款,欺侮女人,敲诈百姓,谁都把那狗日的没办法。我们穷人一见那狗日的就犯头疼,大家背后都叫他‘狗见愁’。你说这该咋办呀?”他说着话,气得胸脯一鼓一鼓,一双大眼睛瞪得像铜铃。文瑞说:“像这种反动小劣绅,仗势欺民,横行乡里,当然应当铲除。”“可是咱们平顶子老百姓,怎能斗过人家当官的?”一个面黄肌瘦的农民嘀咕道。文瑞说:“单崩子一户两户,当然把他没办法。但是我们发动全分区的穷人,组织起农民协会,几十户、几百户拧成一股劲儿,当然就能斗过他。”“‘农民协会’怎个成立法?”先前那个愣后生急忙问。他显然是个火爆脾气,说起话来,眉毛不停地上下跳动。文瑞很喜欢这个性情爽直的庄稼汉,心想冯家渠要成立农会,这个人就是骨干,便亲热地问:“这位大哥尊姓大名?”“嘿嘿嘿,咱受苦人,没什么官名。他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皮说:“咱姓冯,排行老二……”“村里人都叫他‘冯二杆子’。”先前那个瘦小的农民打趣儿说。众人跟着都笑了。冯二红了脸,也笑着说:“唉,这没啥,就叫咱冯二吧。对了,咱还是说正经事,看来咱冯家渠少不了成立农民协会。”文瑞说:“对,你们先回去,多联络些穷苦农民,我们演讲队过几天就下来宣传。到时候,咱们再商量成立农会的事。”冯二一听,高兴得端跳,扭头对众人说:“你们听见了没,这可是学生兄弟说的。人说‘要叫强,扛钢枪;强中强,上学堂’。只要有学生讲演队撑腰,就不怕他张分区长汉性硬!”文瑞听得,激动地拉住冯二的手,不知该说什么。从冯二这个青年农民身上,他感受到了贫苦农民中蕴藏着的斗争热情和反抗精神。当他握着那双生满老茧的庄稼汉的大手,就感觉到了农民阶层的力量。革命的旗帜,离不开千千万万这种大手的拥护和支持。一切帝国主义、封建主义的残余势力,也要依靠这有力的手臂铲除。这一时期,周家高小除了团组织,还建立了党的支部。教员刘景象、马象英、韩士杰等都是共产党员,刘景象担任党支部书记。许多活动都是党团组织一起搞。榆林中学、绥德师范也不断派学生下来宣传马列主义,开展农民运动。此间,马文瑞结识了刘玉琛、叶玉荣、赵仰普、刘澜涛、贾拓夫等人。冯家渠村,是大理河上川一个较为富裕的村庄。河水在这里绕了一个大弯儿,把一大片平展展的川地赐给了这个村子。冯家渠川水地虽多,但大都集中在几户地主老财手里,多数农民靠佃种地主的土地维持生计。有些因天灾人祸,破产沦为赤贫,就只好长年累月给财主家淘奴揽工。那个“造反”精神最强的冯二,就属于后一类人。他一家人一一他和他双目失明的老母亲,住在一孔没有窗户、又被柴烟熏得乌黑的破土窑里。微弱的天光,透过破门洞子照进空荡荡的窑里,照着那光溜溜的炕上围着破棉被坐着的蓬头垢面的瞎眼老婆婆,照着那口掉了一只耳子的破铁锅和那用猪血泥糊着裂缝的水瓮和酸菜缸,照着这个穷家败舍所有的一切。令人看着心寒。那天晌午,马文瑞领着演讲队员们站在冯二家冷冰冰的窑里瞅着这一切,便明白了冯二身上的反抗精神为什么那么强。他是农村中的无产者,面对着的是衣食无着落的严酷和命运多蹇的不公正。他所具备的全部的本钱,就是一身可以出卖的力气,但这又是最廉价不过的。结果,整天像牛马一样替财主家拼命干活,却无法给自己失去劳动能力的老母带来起码的温饱。文瑞想到此,一股强烈的义愤涌起在他的心头。瞎眼老婆婆显然已听出窑里来了人,便瞪起一双灰色的眼睛,和善地问:“你们是哪的,寻我们二娃吗?”“嗯。他没在家?”“给东家垫牛圈去了。”“你老人家还没吃饭吧?”“没哩,等二娃回来……”“你眼窝看不着,谁给你做饭?”“唉,谁做哩,各自瞎摸揣。家里穷,二娃问不下婆姨嘛。”老人说着,低下头,像一尊木雕似的,悲伤地呆坐在那里。文瑞弯下腰看看灶膛,火灭着。伸手摸摸炕皮,也是冷冰冰的。他脱了鞋坐到老婆婆身边。老人很高兴,伸出枯瘦的手抚摩着握住他的手,压低嗓子亲切地问:“你们该不是周家镇上的学生?寻我们二娃有甚事?” “是哩,”文瑞说。“我们要商量成立农会,和地主老财、贪官污吏斗争。” “噢,听二娃回来说你们可能行哩,敢跟张区长斗阵,好娃们,你们怎能斗过人家,人家有走狗衙役撑后腰,有穿二尺半的粮子保驾哩!我们二娃的哥哥,就是因为顶了人家几句,被打折了腰,尔格还瘫在炕上。” 老人正说得伤心,冯二由门外回来了。一进门,便由怀里掏出两个烤红薯,递到母亲手里,说:“妈,我们年轻人的事,不用你老操心,趁热吃红薯。”随即拉住文瑞的手,说:“唉呀,可把你们等来了。上次赶集回来,当晚我就串联了十来户穷苦人家。眼下全村的穷人都知道啦,不少人成天催我赶快成立农会。一听说要跟‘狗见愁’斗,众人的劲头儿可大啦!” 文瑞说:“下一步,就是要赶紧把农会成立起来,然后再发动群众和张分区长算账。” 冯二听了,一拍大腿说:“能行!你说咋办,咱就咋办!" 当下,大家依照下到各村的老办法,由几个农民骨干领着挨门逐户地把贫雇农们召集起来开会。不多一会儿,冯二家倒塌了土墙的破窑院里,聚集了大几十号穿烂袄子的农民。大伙多数已听冯二说过马文瑞他们,因此见了面,显得特别亲热。 人到的不少了,冯二自告奋勇主持开会,也没事先商定,就突然宣布:“由周家高小演讲会会长马文瑞演讲。”顿时,立在当院里的、蹲在墙挨根的、坐在柴草垛上的人们都眼巴巴地瞅着马文瑞。他显得更加稳重老练了,站在窑门口一个石礅上,从容不迫地用亲切的目光认真地关注着面前每一张受苦庄稼汉的脸,同每一个充满企盼和期望的心灵进行着无声的交流,然后才缓缓地开始讲道:“今天不是演讲,今儿个咱开个会,商量成立咱冯家渠村农民协会的事。农会在广东、湖南的农村已经当家做主……” “什么是农会?”有人高声问。 “说简单些,这农民协会主要是咱农村里的穷人,对,就是咱们吃混菜饭、糠窝窝的,穿烂袄子的农民自己的组织。那些靠剥削咱们穷人,吃白米细面、穿绫罗绸缎的,想加入咱们不要!” “对!不能要!”有人接上说。 穿烂袄子的农民全都笑了。这开怀大笑中,透着自信和自豪。 “当然,”文瑞继续讲道。“除了地主老财、土豪劣绅,其他人都可以加入农会。农会的规矩是:一不能强拉,二不能包办,要讲究自觉自愿。” “农会成立起干什么呀?” “首先的任务,就是带领农友们投入国民革命,反对帝国主义,反对封建主义,反对军阀、贪官污吏和土豪劣绅。一句话,咱们要铲除农村中的一切封建势力。地主老财的老虎屁股,咱农会敢摸;贪官污吏的亏心账,咱农会敢算……” 还没等他讲完,农民们早听得心花怒放,都忍不住小声议论起来。 文瑞提高嗓门说:“咱受苦农民有多少难肠事,农会就有多大本事去解决。农会一旦成立了,咱受苦人就有了大靠山。只要有农会在,谁也不敢再欺侮咱们了。” 冯二带头鼓起掌来。这原本是农民不习惯也不懂得的。经他一起头,大家好像都找到了一种表达激动心情的方式。于是热烈的掌声,把他家土窑顶上的尘土都震落下来了。 趁热打铁,说干就干。当天夜晚,冯家渠村农民协会正式宣告成立。长工冯二当选为农会主任。农会的办公处,暂时就设在冯二家的烂窑里。从此,他的双目失明的老母亲可有事情干了。老婆婆一天到晚总是坐在灶火口上拉着风箱烧开水招待前来办事的农友。冯二的面貌也变了,头上换了一块白生生的新羊肚子毛巾,腰间原来系的草绳也换了一条布带。平日被人瞧不起的黑脊梁长工汉,一夜之间成了村中很有权威的人物。冯二腰板挺着,带着一群人在村里来来去去,可神气啦。连他的东家老掌柜见了他,脸上也得堆出笑。特别是有消息传来说:“村,把土豪劣绅拉上游乡哩!”地主老财个个胆战心惊,晚上躺下睡不着,也不敢点灯,回想着平日做过的一桩桩亏心事,心跳得就像擂乱鼓,生怕被农会捉去游乡,从此威风扫地,在乡间做不成有脸面的人。有办法的,干脆偷偷跑到绥德,米脂乃至榆林城的亲戚家里躲了起来,许多日子不敢露面。农会的威力,简直大得不得了。附:读者留言摘录  心灯——敬品著名作家/国务院参事忽培元老师《群山》第六章三民主义掀浪潮,《共产宣言》为《向导》。少年文瑞思进取,投身革命热血烧。2019年12月13日   忽老师吉祥!拜读您大作《群山》第六章,浅感。(冯静波)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2021-03-02 16:47:30 作者:忽培元 来源: 义耕堂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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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忽培元:《群山》第6章

    第6章:加入共青团,对于一个决心投身共产主义事业的热血少年,就如同燃起了生命的火炬雨终于来了。仿佛是被一声霹雳爆开了天河。豆粒大的雨珠劈里啪啦砸下来,先在干燥的院子里激起一层蒙蒙尘雾,顷刻之间又化做一片淡黄的水泡,哗哗地跳跃着、喧闹着。马文瑞瞅着这骤然而至的暴雨,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觉得畅快多了。风雨驱散了夏日沉闷压抑的燥热。风雨把森凉的气息带到了燥热难耐的教室里。每个同学都站起来伸长脖子惊异地瞅着外面。雨下得正欢,院子里就地积起了水洼。雨点有力地敲打在水面上,重重叠叠地砸出无数的小水坑,叫人觉得有一种无坚不摧的力在尽情地激奋宣泄,叫人觉得无论什么障碍也无法阻拦这大自然的勃发。面对着狂风暴雨的世界,14岁的少年马文瑞突然有一种想到风雨中搏击一番的欲望,觉得自己胸中的苦闷和彷徨,只有在狂风暴雨中才能得到排解。于是他不顾一切地冲出教室,一直朝水天茫茫的大理河畔奔去。没有人能理解一个表面平静内心却翻腾着狂涛巨澜的热血少年的莽撞之举意味着什么;没有人能理解一个贸然冲进暴风雨的少年仅仅是为了宣泄一种难以排解的苦闷。他孤身一人在风雨中狂奔,仿佛是要挣脱某种束缚,仿佛是要获得某种力量,就这样,他满身是水,跌跌撞撞,一口气冲到大理河畔。大理河发怒了。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条温顺的母亲河发怒。他想象不来平素安详的流水,何以突然变得如此狂荡不羁。泛着泡沫的浑浊的河水,从上游无数的沟沟岔岔汹涌而至,聚集起千军万马之势,声如惊雷,奔腾而来。就在这时,雨突然停了。艳丽的阳光透过残存的云雾,把一道七彩长虹高高地悬起在怒气冲冲的大理河上空。那景象,大有一种气吞山河的气概。文瑞面对着大河和长虹,心中十分感动,苦闷彷徨中的少年隐约地觉得有一种社会革命的疾风暴雨正在孕育中,那情形将像毛泽东所预言的,其势不可挡,必将摧枯拉朽,荡涤一切污泥浊水,必将创造一个七彩长虹般的新世界。1926年初,国民革命的狂涛巨澜终于席卷到了偏远闭塞的陕北大地。革命的浪潮汹涌澎湃,滚滚而来,有力地冲击了这一潭纹丝不动的“封建死水”,给陕北大地带来了清新的风。国民党和共产党公开合作的空前有利的形势,使马克思主义这一科学的理论不仅可以合法存在,而且允许广泛传播。令马文瑞欣喜若狂的是,在周家高小简陋的图书室里,出现了一些封面设计朴素、用纸和印刷都不大讲究的书籍和杂志,其中有《马克思主义浅说》、《唯物史观》、《资本主义制度浅说》、《共产主义A、B、C》、《共产党宣言》以及《新社会观》、《独秀文丛》、《向导》、《中国青年》……文瑞如饥似渴地读着这些书,渐渐感到自己苦闷彷徨的心灵上开了一扇窗户,顿觉豁然明朗。阅读这些书刊,使他的思想产生了本质性的飞跃,使他由“三民主义”的崇拜者开始向马克思主义的信仰者转变。他常常沉浸在书中那些闪烁着真理光辉的理论观点中,就像小时候在暗夜中面对金光闪闪的七星北斗。其中有些话,就好像是针对着自己的模糊认识讲的。又有一些话,是自己朦胧地意识到了,却又讲不出来的真理。还有一些理论观点,像是在他心中,拨亮了一盏灯,使他内心世界里原先并不存在的东西,猛然之间显现了出来。读着这些书,他总是感到很兴奋,感到思维从未有过的活跃,感到精神从未有过的亢奋。每逢这时,有许多与那些书中的理论观点相关联的东西——他平时无意间积累下来的常识与生活的例证,会像山泉一样,不间断地由脑海中涌现出来,大大地加深了他的理解,丰富了他的思想。这些书刊,像一些高明的导师,循循善诱地带着他,进入了一个壮丽无比的新天地。在他看来,那里虽没有山川草木、溪涧河湾,却充满了精神的阳光和雨露,开满了生机盎然的思想的鲜花。在那个天地中,他的探索真理、寻求奋斗出路的焦渴难耐的心灵开始得到浸润和慰藉。当他读过了这些书,抬起头再观察周围起初存在着的一切时,竟然有了较前大为不同的主张和看法。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了那些理论观点的指引,就仿佛得到了显微镜和望远镜的帮助,观察社会的视野和思考问题的触角大大地拓宽延伸了。一连许多日子,马文瑞陶醉在他的“新大陆”中,流连忘返。当他终于认定了这些书籍的价值,便迫不及待地把它们介绍给自己周围的那些进步同学。 有一天,马文瑞捧着一本《社会进化史》,对大家说:“这本书很值得一读。” 马文德接过书,随便翻了翻问:“里面写些什么?” 马文瑞说:“它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进化的秘密。读了以后,你才能明白马克思的‘共产主义’为啥比孙中山的‘三民主义’高明。”随即他又指着另外一些书说:“还有这几本书,也值得认真读。不读这些书,你就搞不明白,为什么辛亥革命会出现虎头蛇尾的结局?孙中山先生的理论,只是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主张。只有按照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去大胆实践,才能使我们中华民族彻底打破封建枷锁,摆脱帝国主义的奴役……” 当大革命高潮来临的时候,在西北地区,首先积极响应的是初步接受了马克思主义的进步学生。这些热血青年自觉地充当了革命的“马前卒”。革命运动高涨的陕北地区,在榆林中学,在绥德师范,在各县立中学和城镇高等小学,党团组织秘密地或公开地活动着。以青年学生为骨干的革命活动,普遍地开展了起来。马文瑞所在的周家高小,当时虽没有党团组织,但他们一伙进步学生的自发活动,已经在校内外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他们组织起来下乡演戏,到集镇上讲演,革命的宣传活动搞得轰轰烈烈。马文瑞在全校学生中,特别是在那些进步同学中很有号召力。 是年秋季,一位青年学生模样的人,来到周家高小找马文瑞。来人目光里透着知识分子特有的热情。后来文瑞才知道,这位比自己年长好几岁的青年名叫师俊伟,原先是榆林中学学生,因参加反对学校当局的学潮被开除了。师俊伟离开榆中,并没有放弃革命活动。他回到离周家不远的家乡师家坪后,听说周家高小有不少进步学生,为首的名叫马文瑞,便前来联系。从此,师俊伟经常到学校找文瑞。开始文瑞不知道师俊伟是共产党员。在多次交谈中,文瑞感到他思想进步,懂得较多的革命道理。他们在一起交流读书心得,评论时弊,阐发各自的政治主张。当师俊伟得知大理河川很有名气的共产党员冯文江就是文瑞的表兄时,两人在思想感情上更加亲近了。 这天,师俊伟又来找马文瑞,他带来了刘天章、李子洲、杨明轩等人在北平创办的《共进》杂志。那个难以忘怀的傍晚,在大理河边上的柳树林里,他们开始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重要谈话:“这几份《共进》杂志你先看看。李子洲、易明轩你可能早已听说了,还有你的表兄冯文江,都是咱陕西籍的共产党员,是有志青年的先行者。马克思主义的正确主张,要靠千千万万的共产党员去奋斗实现。一个有大志向的青年,不光要能接受马克思主义,也应当成为坚强的共产主义战士。” 文瑞觉得俊伟的话很有道理,便迫不及待地问:“你加入共产党了吗?” 一贯性情直爽的师俊伟,这回没有立刻回答。他低着头,盯着脚下的一块石头。过了好大一会儿,突然仰起头。文瑞发现他胖胖的脸颊因内心兴奋而泛着红光。从他的举止和表情,文瑞已经明白了几分,便不再追问,只是觉得自己眼里的师俊伟,较前又亲近了许多。感到他的身上,就像自己读过的那些马列主义的进步书籍一样,有一种一时还讲不很清楚的吸引力。 又过了一些日子,当他俩相约在老地点见面时,师俊伟很神秘地带来两本小册子:一本《无产阶级政党之建设》,另一本是《入校须知》。 临分别时,师俊伟说:“这两本书,你抓紧时间看。要注意保守秘密,不要外传。” 文瑞从师俊伟的表情和语气里,隐约地感觉到这大约与加入党团组织有关。他随手翻翻那本《入校须知》,才知道是介绍共产主义青年团基本常识的,其实是“入团须知”,这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兴奋的热流。他意识到自己的人生道路将要不声不响地出现一次重要转折。 一连好几天课余时间,马文瑞埋头读着那两本书。书中详细介绍了共产党和共青团组织的各种情况,使他对党团组织有了初步的了解。他读着这两本书,就渴望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加入党团组织。富于幻想的少年,努力构想着未来的道路。 过了几天,师俊伟来找文瑞谈话。他们依旧像两个晚饭后在大理河畔散步的学生。文瑞感觉到师俊伟的态度异常严肃,语气中透出一种少有的庄严与坦诚。 “书看完了?” “看完了。” “感觉怎样?” “很新鲜,以前从没看过这类书。” 沉吟半晌后,师俊伟压低嗓子问:“你愿意不愿意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马文瑞年轻而英俊的脸上显出激动的神色。他内心中早就盼望着的那一刻终于来到了。他大胆地仰起头,望着师俊伟同样有些兴奋的眼睛,语气坚定地说:“我愿意加入。” 师俊伟听了,激动地一下子握住了他的双手,声音颤抖着小声说:“嗯,让我们并肩战斗吧。” 1926年10月,年仅14岁的马文瑞经共产党员师俊伟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当时虽是国共合作时期,地方党团组织并不公开。为了保守秘密,当时参加团组织并不举行仪式,也不填表,经介绍人介绍,上级组织同意就算正式加入了组织,按照《入校须知》的规定,团的纪律首先是严守秘密,如泄露了组织机密就要被开除。马文瑞严格遵守着这条纪律。 加入了共青团组织,文瑞心里很兴奋。他多么想把这个喜讯告诉周围那些进步同学呀!但是不能。他得把喜悦的心情掩饰起来,像平时一样平静。这对于一个14岁的少年无疑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对于一个决心投身共产主义事业的热血少年,就如同燃起了生命的火炬。从此,一个充满了青春活力的生命,积极地、不知疲倦地为人类最崇高的理想而学习、工作,斗争着。 马文瑞入团时,周家高等小学尚没有党团组织。他入团之后的头一项工作任务,就是在校内发展团员,建立团组织。他按照上级组织的要求,积极开展工作,在短短两三个月之内,先后分别介绍刘精一、赵拱壁、高学孔、马文德、徐登泰等进步同学入团,并在校内组建了团支部,担任第一任团支部书记。 在那些火辣辣的日子里,文瑞废寝忘食地工作着。共青团员强烈的使命感催促着他。他把马列主义的读物介绍给更多的青年,他找入团对象谈话,他参加上级团组织召开的各种秘密会议,他带头在校内外登台演说。各种公开的、秘密的活动,他都带头参加。他成了全校最活跃最有威信的学生,当选为校学生会主席,还担任了学生讲演会主席,成了全校颇有号召力的学生。附:读者留言摘录(一)读了忽培元老师的《群山·第一章》后,感触颇深。作者构思巧妙、行文流畅,巧妙地以点入面的代入宏观场景,可见其入笔如此厚重。作者把群山里的小家变故以小入大、以点入面地折射出了陕北劳动人民的风土人情以及世道变故,既热情颂扬了陕北劳动人民的辛勤智慧与无私奉献,又揭露了世道变迁与所染陋习。群山下的村庄正是陕北辽阔热土的极度缩影,群山下的人们正是万千陕北人的真实写照。从作者行文的字里行间里透露出的情感,可以看出其对这绵绵群山的情愫是与生俱来的。(北京青年作家城子拙评)(二)人心向好——敬品忽培元老师《群山》第五章自古人心皆向好,世事变迁应时召。多少风云出豪杰,多少豪杰换时貌!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2021-03-02 16:44:19 作者:忽培元 来源: 义耕堂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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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忽培元:《群山》第5章

    第5章:收款委员吃饱喝足就搂着妓女躺在县衙、区公所睡觉抽大烟。农民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1925年早春时节。陕北大地依然是冰雪覆盖的银白世界。蜿蜒的大理河,像一条青色的玉带,静静躺在宽阔的川道里。清晨没有风,朝阳透过河床升起的雾气,把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射在冰面上。雾气在缓缓地漫溢着,冰面上的阳光,便像鱼鳞一样地闪烁着光斑。远远望去,冬眠未醒的大理河,更像一条在阳光下歇息着的巨龙。此刻,信心满怀地背着铺盖卷的初小毕业生马文瑞,嘴里哈着白气,站立在河岸高高的土堤上,久久凝视着气象万千的冰河和川野,望着河对岸那一直伸向远方的宽阔的大路,心情很不平静。他的身后,是那条傍着沟道溪流一直通进马家阳湾的羊肠小道。他是刚刚踩着这条小路走过来的。眼下,只要走下这道斜坡,跨过封冻着的大理河,就踏上了那条宽阔的大路。他有一种预感:沿着那条大路一直走下去,前面有新的生活和新的世界等待着自己。就在这由小路步入大路的转折点上,他情不自禁地停住了脚步,有一种依恋的情绪在胸中翻动着,仿佛一个人将要同过去的自己告别一样,突如其来地感到恋恋不舍。他回转身去,深情地望着那条小路,再次意识到自己此行的不易。感谢年迈的祖父和辛劳的大哥,感谢病卧在炕的祖母和贤惠的大嫂,感谢全家人用艰苦的劳作和节俭为自己创造的这个难得的求学机会!他的眼前,闪现出一双双亲切而充满期望的目光,立时感到背上的铺盖卷沉重起来。“文瑞,赶紧走,早点儿报罢名,咱好到周家街上转一转。”同行的马文德在河岸下向他招手。这时,起风了。干冷的山风,吹散了河床上空笼罩着的雾气,并且在沟川交汇处扭结成一柱挟裹着枯枝败叶的旋风。文瑞赶忙走下河岸。等他俩越过河冰,爬上对岸回望时,那一阵旋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那条寂寞的小路,还孤独地躺在那里。他最后深情地朝对岸望了一眼,便转身沿着大路向前走去。周家镇,是大理河川上下几十里有名的重镇。镇上常住人口当时不过两千,但通往绥德的官道穿街而过。两旁高大而带穿廊的石窑全是店铺、商号、钱庄、饭馆。逢集过会,便是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周家高等小学,是本镇最高学府,庄严地坐落在镇东正街上。学校坐北朝南,面河靠山。在刚考入高小的马文瑞眼里,学校高大的门楼,比县衙门还要神圣。那天,马文瑞和马文德背着铺盖一进校门,就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那么多的教室,那么多的学生,使得他们一时不知该向何处去报到。正在迟疑,见迎面大摇大摆走来几个年岁比自己大得多的学生。文瑞心想,一定是高年级的同学,便上前很有礼貌地问:“敢问新生在哪里报名?”“新生?你们也是念书的?”其中一个穿着黑绸棉袍的瘦高个儿,斜着眼上下打量着他俩,反问道。“是呀,我们是马家阳湾的,吴家塌初小毕业。"马文德认真地回答。“我看你们不像学生,倒像是打短工、讨饭的。”其他几个人哄堂大笑。马文德气得说:“你才是讨吃的!”文瑞也气红了脸,心想:“狗眼看人低。城镇上这些有钱人家的油炸鬼学生真不是东西!”但他表面依然冷静。见马文德气急败坏的样子,便劝说道:“文德,不必计较。古人云: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咱们走吧。”几个家伙听得面面相觑,瞠目结舌。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个穿得土里土气的新生,竟然古道通达,说话这么结实。后来文瑞才知道,那个瘦高个儿学生叫李和碧,比自己高一年级,是镇上一个绸缎商的宝贝儿子,功课学得一团糟,流里流气倒很有名。那家伙也没料想竟碰了一个低年级新生的软钉子,心中有些不服输。文瑞进入周家高小,一心埋头学习,各门功课每次考试都是全班第一,课余时间还阅读了大量的进步书刊。没过多久,他就成了全校知名的品学兼优的学生。一次,学校组织演讲比赛。谁也没想到,平日不苟言笑的马文瑞竟一鸣惊人,一举夺魁。他的演说,知识丰富,立论深刻,颇能针砭时弊,生动风趣,格外引人入胜,赢得许多老师的赞赏和同学的敬慕。在以后的几次比赛中,他又连连夺魁,一时声名大震。李和碧那一伙差生见了他,都自惭形秽地远远躲开。他的周围团结了不少学习好、思想进步的学生。那几个有钱人家的子弟,再也不敢小看他这个穿得土里土气的低年级学生。恰在这时,一个令人惊喜的人出现在他的生活中。那是1926年初夏的一天傍晚,文瑞正在教室埋头看书,忽听窗外有人亲切地叫自己的名字。他抬头一看,原来是表兄冯文江。自从他去北平上大学以后,他们已经好几年不见面了。表兄穿着一件蓝棉袍,颈上围着长长的枣红围巾,衬着那清秀的面容和有些蓬松的长发,英俊潇洒,气度很是不凡。“文江哥,你几时回来的?”文瑞喜出望外,急忙迎上去。两人亲热地拉着手,目光相互对视着,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在文瑞印象中,表兄是个很有学问的人。他虽出身富裕人家,但一贯同情贫苦农民,主张社会平等、公正。文江比文瑞年长七八岁,由于是姑舅至亲,过去每逢年节,多有往来,相互见面很能拉谈到一搭里。他对文瑞的思想进步产生了影响。两人亲热地拉着手,冯文江从头到脚打量着英俊的表弟,笑着点头说:“嗯,几年不见,文瑞长成大后生了。”“表兄,快说说你这几年在北平读书,经见些什么新鲜事情?”“新鲜事儿?可多了!走,咱们到大理河畔边散步,边拉谈吧。”他们并肩出了校门,沿着一条小路穿过庄稼茂盛的田野和一片枝叶翠绿的枣树林,来到开阔宁静的大理河畔。那是一个美丽迷人的傍晚,大理河水清悠悠地流淌着,几乎毫无声息。河滩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正沐浴在一片夕阳的红光里。平静的水面上,反映着绚丽多彩的晚霞。两人踏着水边光滑松软的淤泥,迎着落日缓缓走去。他们的脸上、身上,也被晚霞染成了金红。“大理河,可是一条美丽迷人的河呀!”冯文江像诗人一样地感叹道。“是呀,可咱们这里的社会环境实在不能令人满意,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东西太多,太沉重。”听着文瑞的话,表兄停下来,目光有些惊异地望着他说:“嗬,几年不见,想不到表弟已经在研究社会问题了。你的思想看起来比你的外表更成熟!”文瑞有些不好意思,像猛然记起了什么,说:“文江哥,还有一件大事要告诉你。”说着故意停下来,“不过,你先猜猜,看是什么事情?”“嗯——我猜不出来。”文瑞便认真地说:“我信仰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拥护国民革命,决定参加国民党,已经填过表了。”“是吗?”表兄出人意料地对这个文瑞自以为了不起的大事反应很平静。这使他有些失望。两人有一阵儿谁也不再说话,默默地朝前走着。这时,夕阳完全沉落到西川尽头的山峦后面。天际灿烂的云霞开始暗淡下来。灰色的夜幕,慢慢地由川道里弥漫起来。风乘势吹拂岸边的枣树和庄稼,发出若有若无的轻响……这一切都仿佛处在夜晚来临前的骚动不安中。文瑞的心头,涌起一阵莫名其妙的烦乱,便说:“文江哥,说说你的情况嘛。”表兄沉默了一阵儿,终于小声说:“我在北平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他说着,从怀里掏出烟卷,点着一支狠狠地吸了两口,然后又说:“后来组织派我到广州参加了毛泽东主持的第六届农民运动讲习所,眼下刚回到咱陕西,在关中农村开展农民运动。我的社会职业是西安中山大学农运系主任。”“农民运动?”文瑞不止一次地在报刊上看到过这个对他很有吸引力的新名词,但到底什么是“农民运动”,他还不很了解。表兄见他听得很认真,接着说:“中国最广大的人群在农村,农民受封建压迫最重,受封建思想的毒害也最深。唤醒农民的觉悟,这才是国民革命的当务之急。毛泽东创办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真正是有远见之举。”“你说得太对了!”少年文瑞听得有些兴奋。“这一阵儿,我从书刊上看到帝国主义侵略咱中国的种种罪行,令人发指。更不能容忍的是,人家把鸦片烟运进来,咱们的同胞还有人心甘情愿抱着烟枪拼命吸食!拿咱陕北来说,种大烟、吸大烟更是普遍。军阀、官僚和土豪劣绅勾结一起,欺压百姓。不说别的,一户农民,每年要缴的苛捐杂税多达七八十种。除了惯收的田粮税、人口税、买卖税、牲畜税、屠宰税、印花税外,还巧立名目:种大烟收‘烟税’,不种的收‘白地税’;喂猪养羊收‘活口税’,杀猪宰羊收‘割头税’;窑前院畔栽一株树,还要收‘树棵税’。税目多如牛毛,各类杂费更是离奇古怪。拿咱冯家渠驻扎的民团来说,每年要向周围各村农民收什么‘地方治安维持费’、‘修造费'、“粮秣费'、‘购枪费’、‘棉夹单衣费’、‘鞋袜费’、‘驻守费’、‘开拔费’、“年节费'多得就像夏季里的苍蝇蚊虫。还常常寅吃卯粮,随意预征。”冯文江接住文瑞的话茬儿说:“种大烟这事我回来也听说了。就说我们冯家渠区分所,今年(民国14年)的烟款已经预征到民国十六年了。军阀官僚公然开放烟禁,强迫农民种烟纳款,还采取按地亩征收烟款的办法。这样一来,不管种不种,都得纳税。结果,逼得农民户户种大烟。每亩烟税高达十多元。家有十亩地的农户,种一亩大烟,就要缴纳百十块烟税,比卖烟收入的钱还多。”两人拉得起劲儿,不觉天已全黑,便坐在河畔一块大石上,继续着刚才那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文瑞说:“你可没见,每到六七月间,大烟将要成熟时,农民便发愁了。井岳秀派出的提款委员下来,逼得十万火急。县府区乡的贪官污吏就带着狗腿衙役下去收款。收款委员整天肥吃海喝,吃饱喝足就搂着妓女躺在县衙、区公所睡觉抽大烟。农民被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叫苦连天。井岳秀规定,征款委员超征有奖;征款委员便规定,县区长们多征提成。层层加码,步步威逼。农民交不上,轻者捆打,重者过堂。再不然就剥光衣服,捆在大堂外面的石柱上活受罪。捆绑上刑之后,烟款分文不少,还要加收‘拷打费’。军阀井岳秀就是这样,凭着手中的军队,实行反动的军事统治,完全是个封建土皇上。听说他光姨太太就有九房,一旦发现哪个行为不轨,就要枪毙。国民革命按照孙中山先生的主张,提出打倒帝国主义列强,打倒反动军阀,打倒土豪劣绅,完全符合咱们陕北的实情。”冯文江说:“国民革命的任务要完成,没有农民群众的积极响应不行。毛委员对农民运动抱有极大的信心。他曾经预见,在很短时间里,将有几万万农民从中国的中部、南部和北部各省起来,其势如暴风骤雨,无论什么大的力量都将压抑不住。”文瑞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明晰有力充满激情的言词,觉得这话听起来太亲切有力了。可如何开展农民运动,他还是不清楚,便问:“在咱们陕北,你看农民运动该怎么搞?”冯文江说:“关键问题是要启发农民觉悟。首先得把一家一户的农民动员组织起来。毛泽东和彭湃在开展农民运动的实践中创造出一个好办法,这就是组织农民协会。按照毛委员对农村各阶层的划分,就是要以雇农、贫农、中农、农村中的手工业工人以及贫苦知识分子为成员,以雇农中的积极分子为核心,严禁地主、富农混入。目前农民协会在广东、湖南等地农村已经普遍成立,权力大得了不得,甚至掌握着农村中的生杀大权。地主老财们见了农会会员,离着老远就点头哈腰,问候请安。有的上门请求要加入农会,农会还坚决不要。”文瑞听得简直着了迷,想不到小小农会竟有这么大作用。那一晚,他们坐在大理河畔,瞅着水面上闪烁的繁星,伴着一片蛙声直拉到深夜。文瑞从表兄那里,获知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新鲜事儿,也懂得了更多的革命道理,特别是知道了除了孙中山,还有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叫毛泽东。毛泽东的开展农民运动的主张,在他看来,更符合陕北一带的实际情况。临分手时,文瑞兴奋地拉着表兄的手说:“你这次回来,可不能再走了,咱们一道开展农民运动吧!”冯文江说:“我的工作,得由组织决定。你既然已经加入了国民党,就带领学校的进步学生先搞起来吧。”表兄的话,像一根擦着的火柴,使他胸中的激情燃烧起来了。他下决心,要把家乡一带的农民组织起来,成立农民协会,率领农民投入反帝、反封建的国民革命。此后不久,马文瑞和志同道合的进步同学刘精一、赵拱壁、高学孔、马文德、徐登泰等人一道开始了对农村社会状况和农民困苦生活较为系统的社会调查。为开展农民运动,努力地进行着理论上的准备。只是当他们真正面对那些一盘散沙一样的愚昧落后的农民时,又觉得无能为力,心中缺乏一个主心骨,胸中产生了无法排解的苦闷和烦恼。轰轰烈烈的农民运动,怎样才能发动起来呢?这个实践问题,使马文瑞感到寝食不安。他在茫然彷徨中,努力探索着改造社会的道路。附:读者留言摘录忽老师好,我的父母在家庭中掀起了阅读您作品的热潮,在这股热潮的影响下,我也开始了《群山》的阅读,我是一个出生在鄂尔多斯市区,成长在古都西安,工作在北京的80后,是随着改革开放的春风成长的一代,对故乡陕北也有着深厚的感情,通过阅读您的作品,我第一次知道“老鹰捉小鸡”这个游戏的出处。现在作为一名中学语文教师兼班主任,对于您所说的少年马文瑞和成年人对于苦难的不同认识,感受颇深:“成年人往往由于生计多艰和困苦的磨难,模糊了童年的记忆,并不清楚游戏会给一个天真的儿童带来多么大的欢乐。而沉浸在游戏欢乐中的儿童,也不可能体验到成年人的种种忧伤和痛苦。”的确,不论什么处在哪个年代,儿童心理都是一样的。读了老师的《群山》第二章,受益匪浅,书中提及的儿童心理也让我深受启发,以后,在教学上希望得到忽老师多多的教诲,谢谢老师。当我读到“叫你巫们跑!叫你巫们跑!”时,笑出了声,忽老师形象而真实的乡土语言把我带到了陕北“蓝格瓦瓦天空下井道峁圆圆的一座山峁上”。我似乎看见了“大哥说这话时,亲昵地笑了笑,还用手摸了摸他前额上留着的锁锁”的慈善模样;看见了“雪白雪白的羊群,像一团云彩,游动在山洼里”的惬意与亲切。当看到“小文瑞的父亲对他说:‘你娃娃就收心拦羊吧,念书老子供不起!’文瑞听了,再也忍不住,伤心地哭了”的时候,我也忍不住落泪了;看到父亲软下心,“帮他往圈里赶着羊,语气缓和地说:‘好娃娃,不是不供你念书,是咱家交不起学费。再说,你念了书,羊当下就没人拦。你也知道,咱一家的油盐穿戴,全凭这群羊哩’”的时候,我感受到了那个年代的艰辛与父亲的无奈,体会到了文瑞的委屈,感受到了少年文瑞对读书的渴望,但是艰辛的生活又让幼小的他懂得家庭的责任,这种矛盾,让人心酸,现在孩子们,包括80后的我们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13中刘泽君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2021-03-01 23:02:35 作者:忽培元 来源: 义耕堂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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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忽培元:《群山》第4章

    第4章:学校放了暑假。文瑞帮着大哥、二哥忙完山里的农活,就一个人躲在龙门上的阁楼里读书  民国初年,陕北山区的教育,较之清末年间,已经大有改观。除了榆林、绥德办有省立中学或师范,各县也都办起一两所高等小学。教学的内容,也由原先那种只讲“四书”、“五经”的旧学,改进为学习国文、算术和自然、地理一类的新学。连有些偏远乡村,也开始办起公立的初等小学。马家坪小学,就属于这一类学校。然而多数农家子弟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文瑞要念书了,最高兴的人是他的祖母。她一连熬了好几夜,用自己亲手织染的爽蓝老布,给文瑞缝了一身新衣服和一个新书包。她要让文瑞穿得体体面面走到人前里,要让先生和学生们都看见,我们文瑞有人心疼哩。年迈多病的老祖母,她心中怀着一个多么善良美好的愿望呀。一连几夜,她守着油灯飞针走线。贤惠爽直的大嫂,为他赶做一双结实的新鞋,亲手给他穿到脚上。 临报名那天早上,他家的小院里像过喜事一样。祖母和大嫂天不亮就起来忙活。文瑞洗了脸,又让祖母修剪手指甲,然后才穿上新衣新鞋,背上新书包。祖母和大嫂眼里,那个受苦熬累的小羊倌,转眼变成了斯斯文文、富富泰泰的学生娃儿。祖母心疼地摸着他的头说:“娃娃呀,到了学堂可要听先生的话,好好念书。”文瑞紧咬嘴唇,像大人那样自信地点点头。大嫂替他扣着衣领上的扣子说:“好兄弟,念书可要操心哩!你大哥为你念书,跟咱大恼得话也不说。赶明儿考个头名状元郎,好让你大哥脸上也光彩。”文瑞听得眼睛湿润了。他心中很感激大哥。他也听到有人说他是祖母幸大的娃娃,念书肯定吃不下苦。他心里早已下决心,定要念出个样子,让众人看一看。 这时候,太阳出来了。有两只喜鹊落到龙门楼上叽叽喳喳叫。祖母喜得说:“这是给咱文瑞贺喜哩!”吃罢早饭,祖父手里端着水烟袋,笑眯眯地牵着文瑞的手出了大门。正是春暖花开时,天气很晴朗。祖父一路显得很兴奋,逢人便说:“我们文瑞今儿报名念书呀。”人家听了,当然表示祝贺。有笑着用异样的目光看文瑞的,那分明是说:“念书顶什么,龙生龙,凤生凤,‘冒掌柜’的儿子,还能念成个书?”遇到这类目光,文瑞的脸呼地就红了。他理解那讥笑的目光里所包含的全部意思。 马家坪村在沟道里,距离阳湾不到二里路。学校设在大路边的一孔石窑里,据说原先是个店铺,店号“协盛昌”。掌柜的姓高,人倒还务正,时常外出进货,雇了个伙计守店铺。这伙计本是掌柜的一门远亲,外貌看着挺老实,暗里有个好“串门子”的毛病。那年间,店铺的生意本来就不行。掌柜的一出门,伙计干脆扛上整匹的布往姘头窑里钻。没有多久,“协盛昌”倒闭,这才改办成学校。教书先生叫董文华,20来岁,刚从绥师预科结业,穿着破旧的长衫,留着“洋楼”,这在许多人脑后还拖着辫子的民国初年,很是与众不同。那天,祖父领着文瑞一见董先生,便说:“给先生磕头。”文瑞刚要下跪,先生忙说:“咱是新学,不兴磕头。”祖父问:“不磕头咋办?”董先生说:“鞠躬行礼就很好嘛。”文瑞赶忙弯下腰,深深给先生鞠一躬。旁边围观的学生中,有人吃吃地偷着笑。文瑞脸红了。 学校没有桌凳。六七个学生自带炕桌,坐在窑掌炕上听课。 “我中华,在东亚,人口多,土地大……” 董先生一句一句领着念,头一阵读书声惊飞了窑压檐下的一窝麻雀,也打破了小山村的沉寂。 窑里的光线很暗。先生背朝门立着,学生看不清先生的脸。有调皮者以为先生同样看不见自己,便乘机交头接耳,往往被先生训斥。董先生对那些生性淘气又屡教不改的学生很头疼,时常摇着头说:“朽木不可雕也!”调皮学生背转先生,就摇头晃脑学说这句话。 马文瑞听讲很认真。下课了,同学们都呐喊着拥到门外的枣树林中去玩耍。他还伏在炕桌上,眼睛盯着课本,用右手的食指在炕桌上摹写生字。他的与众不同的表现,董先生注意到了。董先生渐渐喜欢起这个举止端庄、刻苦用功的学生来。 有一天下课后,文瑞照例伏在桌上摹写生字。董先生走过来,他竟然毫无觉察。比起以前自学过的《百家姓》和《三字经》,文瑞觉得这些充满新鲜知识和爱国思想的国文、算术、自然、地理对他具有更强烈的吸引力。他从那里面,看到了黄土山峦以外多姿多彩的世界。此刻,当他一抬头,发现董先生站在自己面前,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先生说:“嗯,这个办法不错,省纸省墨,只是时间长了,手指头可受不了呀!”说着捉住文瑞的右手食指,见指头上早已磨出一层茧,书桌上经常写字的那地方,居然也磨得凹下去了。 功夫不负苦心人。文瑞的各门功课,每学期都是名列第一。他练毛笔字也很认真,习字本上总是画满了大红圈。先生时常夸他是“品学兼优”的学生。读小学三年级时,马家坪小学合并到了后沟五里路外的吴家塌。马文瑞随之转入条件较好的吴家塌小学。学校有个供学生课外阅读的阅览室。他就像“跑青”的羊子,发现了阳圪里的一片青草,开始如饥似渴地阅读那些过期的报纸杂志和印制虽粗糙、内容却新鲜有趣的书籍。其中有一份《民报》,充满了新兴的民主思想。这些课外读物,在一个乡村儿童面前,打开了窥视外界的窗户。他开始懂得“辛亥革命”,知道有一个名叫孙中山的神情严肃的南方人,领导他的同盟会员高喊“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推翻清朝皇帝,建立了中华民国。知道在遥远的北方,有一个国家叫俄国,俄国有个名叫列宁的人,领导那里的无产阶级举行十月革命,推翻了沙皇政府统治,建立了苏联。新生的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有许多新鲜事物,更是他闻所未闻。这些新知,在一个小学生的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他开始意识到,一个人识字念书,不应该只是为了争气向善,荣宗耀祖,而应当树立远大目标。从此,这个平日在同学和先生看来总是沉默寡言、埋头读书的好学生,内心却变得不平静、不安分起来。除了读书,他开始认真地观察审视周围的一切。他发现虽然已“民国”了好几年,不少男人脑后依旧拖着辫子;女人照例要缠成小脚;种大烟抽大烟照例还是一种时尚;放高利贷、纳妾娶小、买卖婚姻这些孙中山先生深恶痛绝的陈规旧习照样畅行无阻。土匪仍然在地方上搂粮绑票,换上了黑制服的衙役团丁照样还是手提棍棒在乡间欺压百姓。于是,在平顶子老百姓眼里,无论城头飘舞的是锦缎“龙旗”,还是绸布“青天白日满地红”,大体上还是“王皮照旧”。四周依然是一片“封建死水”。他感到十分的压抑和苦闷。这就像许多人一同被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多数人都昏睡着,有一个人醒来了,当他睁开眼,看到周围竟然是漆黑一片,便觉透不过气。这种痛苦,是昏睡者所没有的。 不久,学校放了暑假。文瑞帮着大哥、二哥忙完山里的农活,就一个人躲在龙门上的阁楼里读书。于是就发生了前面已经忆及的那一段情形。那些堆积在阁楼上的散发着苦味的药渣,勾起了他对母亲的怀念。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脸和手几乎消瘦苍白得有些透明。直至今天,文瑞才意识到,杀死母亲的凶手岂止是疾病,也有那可怕的“封建死水”。他想到,当母亲一来到这个世界,就伴随着接踵而来的苦难。当她还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娃娃,外祖母就不得不流着眼泪把她娇嫩的脚心用瓷片儿划破,再用生白布把那血肉模糊的脚紧紧缠起来。母亲拼命地哭喊挣扎,外祖母却不能丝毫手软,因为不把双脚缠成“三寸金莲”,就等于害了娃的一生。母亲一开始缠脚,她的天真活泼的童年也就结束,再也不能和男娃娃一起蹦跳着上山挖苦菜捡柴草了,整天都得像老婆婆坐炕那样,把两只上着“酷刑”的脚压在屁股下面。从三四岁就开始学着绣花做针线。 到了十三四岁,双脚的骨骼已经扭曲定型,也就到了问婆家的时候。由父母包办,媒妁牵线,定上一门“布袋亲”。丈夫是红脸黑脸、光脸麻子,一概不知。再等两年,即被梳起纂儿,蒙上盖头,用毛驴子响吹戏打地引过门去。从此生儿育女、操磨劳累、忍气吞声,接下来就是过早地衰老生病,草草完结短暂而苦难的一生。没有自由,没有欢乐,也没有资格接受文化教育。文瑞从自己母亲的不幸遭遇中,看清了旧中国农村妇女的悲惨命运,感受到了自己所处的封建社会的黑暗。这是以后成长为革命者的马文瑞思想进步的一个重要开端。他更加向往苏联那种平等自由和劳动人民当家做主的社会。他突然觉得自己负有一种责任,暗暗下决心,要让更多的人们意识到自己命运的不幸和造成这种不幸的根源。他要让人们都知道,世界上还有人为另一种美好的生活奋斗着。 从此,整天躲在龙门楼上看书的马文瑞,开始出现在槐树峁上乘凉拉话的人堆里。平日沉默寡言的小学生,开始绘声绘色地给小伙伴们讲述“辛亥革命”、“十月革命”。孙中山和列宁,被他夸得比老爷庙里的关老爷还能行。苏联人的光景,被他描绘得就像是在天堂里一样。他的故事,不光迷住了猴娃娃,也吸引了许多大人的注意力。这引起了那个一贯受人尊重的好说古朝的长胡子老汉的不满。一次,文瑞正按照《民报》上看来的意思,再加上自己的理解给人们宣传孙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他说:“‘三民主义’,是指民族、民权、民生。‘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这便是‘三民主义’赋予辛亥革命的历史任务,也就是主张同时在我们中国进行民族革命、政治革命和社会革命。譬如说推翻清朝封建专制制度,建立资产阶级共和国,使人人自由平等,耕者均有其田,老百姓都有饱饭吃,有暖窑热炕睡,官兵不扰民,土匪不上门……”他正讲得来劲儿,人们也听得认真,突然那个好说古朝的长胡子老汉打断他的话问道:“哎,你娃说那‘三民主义’那么好,为甚‘民国’好几年了,咱阳湾、吴家岔、吴家塌,包括咱米脂西南区,咋还和前清一模一样?”众人听得都瞪了眼睛等他回答。文瑞不慌不忙说:“对呀,孙先生的‘三民主义’就好比是好的种子,咱米脂西南区,咱马家阳湾村就好比是土地。种子再好不种到地里,就长不出好庄稼。咱不能把好种子装在枕头布袋里,睡在炕圪里梦庄稼呀!” 文瑞一席话,说得大家心服口服。长胡子老汉伸出大拇指夸奖道:“说得好,像是马沼兰的孙子。怪不得,你娃讲这‘三民主义’,就是给咱瞎老百姓脑子里下籽种哩。嗯,是这么个理,看起来,咱马家阳湾又要出一条好汉啦。自打同治年以来,咱阳湾总共也就出过两条好汉,同治年出了个好汉马茂泰,那人生得膀宽腰圆,练得一手好拳脚,抖起威风,十几个原封后生难以近身。马茂泰马老先生,那是个武人,靠冒拳头打抱不平,方圆几十里都有名声。后来到了光绪年,这众人知道,就出了个知书达礼的马沼兰,这人四渠精细,事理通达,远近有名真君子。眼下到了民国手里,我看文瑞这娃……”好说古朝的老汉,一打开话匣子就收揽不住。文瑞被他夸得不好意思,早悄悄溜回窑里看书去了。 学校收了忙假,马文瑞一返校,就与几位志趣相投的同学组织了一个读书小组。他把自己读过的那些有趣的书刊和文章推荐给大伙阅读,然后在一起讨论心得体会。大伙感到思想进步很大。随后他们又商量着在民众中开展演讲活动,通过演讲,把民主进步的思想传播开去。 秋去冬来。山里的农民忙完了秋收,时令也就进入冬闲。一道沟里,较大些的村子就传来排练秧歌的锣鼓声。这是春节的序幕,也是辛苦劳作了一年的贫苦农民最欢乐的时节。沉寂的山村在锣鼓和说唱声里开始活跃起来。这样的时候,连土匪也会停止骚扰。吴家塌是个大村。村里排练秧歌的地场在公共的场院里。这天风和日暖,除了闹秧歌的,全村的男女老幼几乎全都集中在那里看热闹。村子的上空洋溢着欢乐的气氛。 文瑞看到这情形,觉得是宣传演讲的好机会。他们几个同学来到场院里,才意识到当众演讲并不是件容易事。你推我让,谁也不敢打头阵。文瑞二话没说,带头跳上场边一只石碌碡,高声讲道:“父老乡亲们,兄弟姐妹们,我们是吴家塌学校的学生,我们今天宣传的题目是‘大家都来反封建’……”文瑞也是头次听到自己演讲的声音。如此洪亮清晰,连他自己也感到吃惊。他临时想到的这个题目,其实是他的一篇作文的标题。 村民们过去只见过演戏,从未听说过还有个“演讲”,都觉稀奇,连同排练秧歌的,都围过来看稀罕。文瑞一见,兴致更高。他把手臂一挥,讲道:“我首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咱吴家塌闹秧歌为甚都是男人上场?” “唉,女人小脚脚,怎上场子哩!”人群里一个调皮的声音说。 “对,那我又要问,女人的小脚是天生的吗?好好的脚为甚要缠?” “不缠,大脚片子蛮婆谁敢要哩!”先前那个声音又说。这回显然变得严肃了。 文瑞乘机说:“大婶、大姐们,你们缠脚是被迫还是自愿?” 妇女们谁也不说话。先头那个调皮的声音说:“压住硬缠哩,疼得要命哩,谁还情愿!” 一句话,把男人们逗笑了,妇女们都低头不言声。 文瑞便讲道:“这是封建意识在作怪,本来大大两只脚,硬要缠成一拧拧,叫你们上山上不成,赶集赶不成,秧歌扭不成,连回娘家都要男人抱上毛驴子吆上送。”文瑞越讲趣激动,愤怒使他把一双拳头高高举过头,声音变得更加洪亮有力:“大婶大姐们,看清楚了没,用来缠住你们双脚的个是布带子,是一条长的封建绳索,它缠住的也不光是你们的脚,而是把你们的命运缠在炕头锅巷磨道里啦,缠得你们一辈子正个到人前里。大家说,从今往后,这脚还该缠不该缠?” 人群沉默了,有的妇女眼圈发着红,有的低下头悄悄用袖子抹眼泪。 “缠是不该缠,要不缠脚,成了蛮婆嫁不出去怎么办?”先前那个声音问。 文瑞羞得满脸通红,赶忙跳下石碌碡说:“从今往后,缠了脚才没人要哩。” 一下子逗得众人都笑了。妇女们这回笑得最开心,活像喜鹊窝里捅了一竹竿。附:读者留言摘录忽老师,您好!看了(群山)第三章,心中有无数感慨,书中的方言土语,把我带回了故乡天地,八岁的文瑞,一个人上山放羊,手里的权利只是一把羊铲,领导着12只羊子,在荒山野岭,羊儿咩咩吃草,孤独和寂寞勾起了他久违的恋母情结,他独自陶醉在梦想母爱温存的情怀中,嚎啕大哭,释放了压抑的情绪。突然醒悟发现羊儿们自由自在的撒野了,他和头羊拼搏失败,甩掉了拦羊铲子,追着喊着(哥,羊儿跑了,哥,羊儿跑了。)此时,故乡孩童一副魅力放羊画面顿时展现在读者眼前。他羡慕哥哥会用手中的拦羊铲子。轻轻铲土击中头羊,集中了羊群,他认真学会怎么管理羊群后,慢慢喜欢习惯了每天都拦羊儿生活,但他通过蓝天白云,看着崎岖小路上走过的那些赶脚的人们,他们风尘仆仆让文瑞幻想着外面的世界会有多精彩?通过大人们讲故事,说古书逐步爱上了读书学习,自己边拦羊,边通过书上的画面,看图识字,尤其是把书装在怀里那一刻的真实画面又一次激动着我的情感,让我回忆起了自己的童年。那么真实,那么形象。祖父发现了他的聪慧,想方设法支持和开发文瑞的智力,坚持送他去读书。章节里一次又一次的乡土语言,非常亲切,感觉故乡那甜甜的(晓得,尔格,巫们,乖哄)一类的土话词语亲情无比,犹如又回故乡故地重游。也使我回忆起小时候读书难的困苦,确实,小孩子的逆反心理很强,越是贫困,不让学习,孩子越有强烈的求知欲,能把同样环境生长起来的一大批读者都引入强烈要求读书上学的童年,是一本释放正能量的好书,真情实感的捧出了真颗子,我们生在农村,长在农村,都有同样的读书经历,虽是写了文瑞幼小的成长故事,却覆盖了中国农村一大批努力向上孩童,他们处于困苦之中,需要我们去扶持帮助,开发那些留守儿童的学习和智力。(刘英,陕北神木人,医生,文学作者。)忽培元,祖籍陕西大荔,1955年生于延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全国传记文学创作与研究专家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传记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现任国务院参事。   主要作品有文学传记:《苍生三部曲——群山、长河、浩海》《耕耘者——修军评传》《百年糊涂——郑板桥传》《难忘的历程——习仲勋延安岁月回访》《刘志丹将军》《谢子长评传》《阎红彦将军传》等;长篇小说《雪祭》;中篇小说集《青春记事》《家风》,中短篇小说集《土炕情话》;散文集《延安记忆》《人生感悟》《大庆赋·铁人铭》《地耳集》《生命藤》《京密河札记》《秦柏风骨》《山秀珍》《义耕堂笔记》;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和诗集《北斗》等。  《群山》《耕耘者——修军评传》分获第一届、第四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奖(长篇);长诗《共和国不会忘记:大庆人的故事》获中华铁人文学奖。作品被译成英文、俄文在国外出版。   反映当代生活的长篇小说力作《乡村第一书记》,2018年12月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

    2021-03-01 22:59:51 作者:忽培元 来源: 义耕堂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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