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故事·奇幻
谈论的是生活内部
眺望的铁蹄无法踏平理想的栅栏“中国国民党主席连战先生近日结束访问大陆之旅,不二日,台湾国民党总部举行新一任主席竞选,有人提请年愈六十九的连战先生连任,随即呼声甚高。角逐新一任主席之位的马英九面色肃然,迟迟鼓掌;王金平则早早退场。我们在为国共再次握手合作而欢腾雀跃的同时,是否也应思考一下:访问大陆之期与国民党新任主席选举之期之间的不可言喻之妙?”以上这段话最早出现在一个叫陈国强的大学生的随笔本里。那天很炎热,蝉声都以诗歌的形式飘逸在空气中。陈国强写下这段话后,把笔一扔,奔跑在通往食堂的路上。看到食堂里面黑压压一片人,陈国强站在门口近一分钟。打饭的学生大汗淋漓,食堂工作人员更是汗流浃背。这时也许很少人注意到一个分菜的女工作人员。陈国强注意到她时,她刚失手掉了一盒饭在地。而之前,她的工友在她耳边说了一些话。这个女工作人员其实是个勤工俭学的学生,她叫苏丹红。家住农村,父亲种地勉强养家糊口,农闲时帮人铴鹅或者开摩托载客来赚钱供苏丹红读大学。由于家里穷,苏丹红便在食堂里勤工俭学,钱少得像分给学生的菜一样,幸好她跟食堂里的人熟了,时不时有免费伙食,多少减轻了生活负担。“苏丹红的父亲死了,你帮我告诉她,她父亲开摩托撞电线杆了。”苏丹红那个纯朴的叔叔在电话里这样告诉她的工友。陈国强并不知道苏丹红的父亲去世的消息,他之所以注意起苏丹红,是因为他从她失手把盒饭掉落地上的画面寻味出了某种诗意的气息,这是他一直在追寻而不可得的感觉。陈国强拿着学校印发的诗集出现在学校办公室里。诗集印着总编辑的名字是办公室里的刘主任,陈国强由于仰慕,特来拜访。陈国强走进办公室门时,见到了苏丹红垂头站着。苏丹红回头望了他一下。刘主任对陈国强说:“她先来,让她先说。”然后问苏丹红:“你有什么事?”苏丹红抿抿嘴:“还是他先吧。”陈国强与刘主任的对话结束在这样一个画面:陈国强指着一脸尴态的刘主任的鼻子说,你不懂艺术!原来刘主任在诗集上总编辑的名号只是挂名,这是办诗集筹集经费的需要,因为刘主任拥有用款大权。学校很多科研成果都是这样挂名的。其实刘主任并不懂诗,短短的对话便让目光锐利的陈国强看得清楚明白。他那句你不懂艺术,刀锋直逼刘主任双目,同时也割了自己的心一刀。他在悔恨为什么之前自己还兴致勃勃地跑来办公室。苏丹红听到那句你不懂艺术,仿佛受到巨大冲击,身子颤动了一下。陈国强甩门而走,听到刘主任问这个食堂女工作人员,“你有什么事?”“哦,没有,没有。”然后陈国强就看到了冲出来的苏丹红面色青白地跑过自己身旁。苏丹红准备回家参加父亲的丧事,她不知道为什么回家一定要亲自得到校领导的批准,她从小都没跟领导说过话,她尝试鼓起勇气去办公室找刘主任,而她鼓起更大的勇气是她作出了不请假直接走人的决定。苏丹红乘坐在开往火车站的四十一路公交车上,人们正在谈论美国世贸大厦被飞机撞击。这使苏丹红感到奇怪。前座的中年男子问旁边那个老伯,你猜哪个国家搞的?苏丹红脱口而出,阿富汗的本·拉登。全车人投来惊诧的目光,苏丹红低垂着头,脑后辫子翘得高高的。也许苏丹红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一个叫陈国强的大学生的随笔本里有这样一段话:主持袭击美国世贸大厦的人不一定是拉登,正如美军至今没找到伊拉克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是战争借口的需要。苏丹红乘坐在开往家乡的火车上,人们在谈论二零零零年一月一日就要来临,新世纪的钟声快要响起。同样使苏丹红感到奇怪。后座那个穿红衣服的妇女在抱怨青春年华的逝去,我都快要老一个世纪了。苏丹红不假思索,其实二零零一年一月一日才是踏入新世纪的第一天。全车厢的乘客都注意起这个语出惊人的小姑娘,尽管他们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总是不信扮演《国王的新衣》里面的那个小孩。苏丹红面红耳赤的坐着,眼睛时不时望出窗外,一亩亩的稻田飞过,一根根的电线杆飞过,一座座的山丘飞过。也许苏丹红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一个叫陈国强的大学生的随笔本里有这样一段话:新世纪的到来我们并不需要太过兴奋或者彷徨,世纪交接只是一天的工夫,甚至是一秒的工夫。对于历史,它具有纪念性和象征性;对于生活中的我们,它只意味着太阳又如常升起来了,秒针又如常行进一格了。如果把这个随笔本向前翻,还有这么一段有意思的话:香港回归了,很多人说这是百年国耻一朝雪,说这话的人严重体现了我国宽仁大度的风范。我想我去打他一顿,然后勒索他一百块,十年后再还给他,大概他也该感激涕零了。苏丹红是二零零五年五月四日动身回家的,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一九九七年七月一日了。在一个诗社诗歌交流会上,陈国强宣布离开诗社。他说,我当初加入诗社是以为这里是一个纯粹搞诗的地方,但是我做了这里的委员,发现我做的工作没一件与诗有关,它不是一个诗歌的殿堂,不是一个学术独立的伊甸园,是一个官僚的炼狱。我决定退出诗社,是因为我在这里嗅不到诗的气息。我在生活中已经嗅到了诗的气息,我要去追寻她,或者等待。在这里,我想建议投稿诗集里的诗不要作任何改动,哪怕一个字也不行。对于诗人来说,你改他一个字就是割他一刀。这里有一首我写的诗,跟大家分享一下吧,你们懂不懂我都不会解释。《果园》眺望的铁蹄无法踏平理想的栅栏水果失去了自由却愉快地生活荔枝小红灯笼高高挂香蕉悬起几串月亮菠萝飘香穿山越海而木瓜笨笨沉默不语美好的边缘园外一个脏乎乎的男孩凹陷的肚皮嗷嗷叫着之后的日子流水飞快。陈国强吃饭在食堂,自习在食堂,写随笔在食堂,读诗在食堂,乘凉在食堂,睡觉在寝室。苏丹红打开家门的那一刹那,她见到了父亲坐在小板凳上替人铴鹅。“放学回来啦!怎么这么迟?村口黄家的小花她们早回来了。别是让老师罚留堂了吧?你要好好读书啊!以后要读大学才有出息的,别像我这样挨生挨死的过一辈子。”苏丹红很是奇怪。“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满面是灰,去洗洗吧。”在一盘水的映照下,苏丹红成了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两条麻花辫乌黑亮泽。叔叔的声音在屋门口回荡:“快,快去田里看看彩霞,快去田里看看彩霞。”苏丹红记起彩霞是她母亲的名字。
2006-03-04 00:00:00 作者:李鸿斌 9714 0
从初一到十五
生命它只是个月台,你来的目的就是离开。生命它只是个月台,所有的梦想都已出发。生命它只是个月台,有谁会在出口等你。生命它只是个月台,过去和未来都在远方。作者简介:杨熠,1982年出生于河南省郑州市。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原广东外语外贸大学云溪沙龙文学社副社长。当少年从南方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傍晚了。少年乘坐的机场大巴在高速公路上向城市的方向飞驰。空调坏了,或者根本没有打开,车内几乎和车外一样寒冷,弥漫着人们呼吸出来的发粘的湿气。那些湿气在车窗上凝成乳白色的薄霜。少年裹紧了大衣,用大拇指在车窗上抹出一小块透明的玻璃,他眯起眼睛,从那个清晰的小洞里,他看到了高速公路旁一望无际的原野,在地平线的尽头,还有最后一抹红色的霞光,像淡淡的火映红了天际。三个多小时的飞行使少年非常疲惫,他曾试图睡觉,但飞机的轰鸣让他感到烦躁和不安,他总是遇到一些怪异的梦,空姐从他身边轻轻地走过也会让他惊醒。现在,这辆大巴在到达目的地之前还要行驶一个小时,少年把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少年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车是停着的,车窗外不知什么地方有一片模糊的黄色的灯光。少年又用大拇指抹出一块透明的玻璃,这是一条不知名的郊区公路,四下一片荒凉,像是刚刚被拆除的老城区,又像是没有得到充分开发的城乡结合部。路旁有一家孤零零的小店,周围一片漆黑,看不清有什么东西,门口昏黄的灯光下架着一口大锅,冒着腾腾的热气。少年可以清楚地看到小店的墙上用红油漆刷上的“羊肉汤”三个字。少年很奇怪,他以前从机场回家都没有走过这条路的,而且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怎么回有这样一家小店呢?他刚想问一下周围的人,车就又开动了。那一小块透明的车窗被两行滑下来的水珠浸湿,窗外的景物模糊起来,少年觉得仿佛身边有一个女人在向他哭泣。少年一回到家,就觉得气氛很不正常。外婆的病更重了。她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几层被子,虽然床边放着电暖器,这间常年阳光照射不到的昏暗的卧室却仍然透着逼人的寒气。在令人恐惧的寂静里,少年能够听到外婆细微而急促的呼吸声。但外婆的脸深陷在阴影里,看不真切。外婆的嘴动了动,少年拿了床头柜上的水杯和旁边的吸管,给她喂水。她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这声音让少年稍微感到了一点安心。他从卧室退了出来,母亲已经放好了洗澡水。如果说家里还有那么几样东西让少年留恋的,几年前搬家的时候买的陶瓷大浴缸仍然对少年具有很大的诱惑力。这个浴缸是全家一起去买的,少年从小就讨厌洗淋浴,喜欢在浴缸里舒舒服服地泡着,于是就趁搬新房的机会让少年自己挑了一个喜欢的大浴缸。少年把自己的身体浸泡在温暖的水里,就像小时候喜欢做的那样,他把手在水中来回摆动,掀起哗哗的水声,就感到一阵一阵的暖流拍打着胸膛。少年在南方这两年成长了很多,他离开家的时候还是一副孩子的模样,而现在已经完全是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魄了,宽的肩膀,坚实有力的双臂,紧凑的臀部。少年埋下头,在清澈的水中吻着自己的上臂,他的嘴唇感到了细腻的柔软的皮肤,它富有弹性,并且有温度,他敏感的嘴唇甚至能够感觉到皮肤下面血管的脉动。少年就这样赤身裸体地在水中坐着,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什么也不想。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从卧室里又传来了外婆的呻吟声,少年仿佛被从梦中惊醒,水凉了,他匆匆忙忙地起身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没有过午夜,少年就上床了。即使躺在床上他仍然能感到午夜正在来临,外面零零碎碎的鞭炮声渐渐密集起来,虽然这城市宣布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已经有几年了,但总有一些人每年都无视政府的禁令。有的人家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春节晚会上正在进行新年倒计时,鞭炮,人们迎接新年的欢呼,还有隔壁外婆的呻吟都一股脑地传到少年的耳朵里,伴随着他渐渐支撑不住困意的侵袭,睡去了。春节假期就这样开始了。外婆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差,医生到家里来过两次。其实每个人都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父亲越发的沉默,母亲的精神一天比一天憔悴,对于这个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来说,这都是一个难熬的春节。少年的生活百无聊赖,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可做。大年初三的早上,少年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四下里寂静无声,偶尔传来隔壁父亲的鼾声,床头的手机充电器的绿灯一闪一闪。外面正在下雪,少年能够听到一种非常轻微的沙沙的声音,窗台上和对面车棚上的积雪在黑暗中发出淡淡的白色荧光。远处一辆小轿车的身上盖着整整齐齐的一层雪,但它一声不吭地停在那里。有了雪,才有了一点冬天的感觉,才有了一点过年的感觉。少年觉得自己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见到过雪了,他对于雪的记忆仍然停留在童年。他的童年是和外婆一起度过的,冬天的早晨,当少年在床上睁开眼睛,眼前的景物渐渐由模糊变清晰,他总能看见外婆坐在火炉旁烤馍片。少年高兴地想,他的早餐就又是那硬邦邦的烤馍片了。其实那东西没什么好吃的,而且不干净,也许只是那种加热的方式引起了少年莫大的兴趣。外婆小心翼翼地把馍片放在铁炉子的一角,过一段时间就翻一次。那样的铁炉子现在已经很少见到了,火炉圆形的肚子里塞着三四块蜂窝煤,高高的烟囱伸向屋顶,然后拐一个九十度的弯,穿过窗户上一个圆洞到达屋外。铁炉子笨重而温暖,少年非常喜欢。很多事情都是外婆教的,比如在炉子圆滚滚的身体下部有一个开口,少年用铁铲把底部烧尽的煤灰掏出来倒掉,然后从上面的开口放进去新的蜂窝煤。放蜂窝煤是有技巧可言的,不仅要放得平而稳,而且上面煤块和下面煤块的孔要保持一致。当少年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外婆总是在称赞他,说他是个好孩子。当然,少年也会做一些让外婆不高兴的事情,比如他会趁外婆不在的时候把铁炉子的盖子掀开,把一些纸投进去,看着一团明亮的橘黄色的火焰升起来,火焰扭着身段在他面前来上一段活泼的舞蹈,然后慢慢地熄灭。当外婆回来以后,她会发现炉子里的那些已经被烧成灰烬的纸,然后她会批评少年,说小孩不应该玩火。然而虽然明知会有这样的后果,在寒冷的冬天里,外婆不在的时候,他总是做着同样的事情,少年仍然着了魔似的迷恋那一团明亮的火焰,迷恋着火焰的舞蹈。少年直到今天仍然无法解释自己儿童时代这种对火的迷恋。而实际上外婆从来没有一次认真地惩罚过少年,难道是她知道少年的心思吗?他开始厌倦这样的日子,他觉得自己快要发疯了。一个电话救了他。是珍子打电话给他的,珍子说,我们好多年都没见了,我挺想你的,能让我见见你吗?一个女孩对自己说“能让我见见你吗?”,这让少年非常感动,更何况这个女孩曾经是他最好的朋友,而那个女孩也曾经视他为自己最好的朋友,这样说似乎有点暧昧,但事实就是这么回事。这一切使他觉得即使有天大的理由也无法拒绝。他们两个是初中时代的同桌,与其它同桌经常在三八线附近发生冲突不同,这一对同桌的感情倒是相当好。由很多难忘的画面少年现在还记得,不过他们直到毕业也没有发展成那种关系,少年现在想起来觉得有那么一点遗憾。他们约在一家美式快餐店见面。他们先是回忆往事,唏嘘不已,然后少年一边嚼着鸡大腿一边大谈自己在南方的种种奇闻趣事,逗得珍子一会惊叫一会大笑。这几年珍子也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容易哭泣也容易被人逗开心的少女了。少年到今天才注意到珍子是个很强健的女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那种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北方平原的人,即使进入了城市,身体上的特征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她不像南方女子那样细腻而小巧玲珑,惹人爱怜。和南方女子相比,她丰硕,健美,浑身散发着热气,在这样的年龄,她的身体实际上已经为生育做好了准备。后来他们从那家快餐店出来,上了人行天桥。珍子不停地跟少年讲着什么,而少年并没有在听。不是他不想听,而是他根本听不见,桥下汽车的轰鸣和周围商场震耳欲聋的音乐掩盖了珍子的声音,少年只看到珍子的嘴在动,却听不到她的声音。他还试图从她的嘴和表情中猜测她在说些什么,但很快就沮丧地发现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不是已往了,那个时候他们通过目光就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思。少年放弃了,少年安慰自己,珍子说什么又有多重要呢,已经分开了这么多年。他把目光转移到了繁华的街道上,在他不在这个城市的几年中,这个城市已经改变了很多。天桥下的大道刚刚经过改造,不再是旧时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流光溢彩大道,各种各样华丽的灯饰把整条道路照地如同白昼。他们走到桥的中央,少年突然停住了脚步,珍子转过身来,疑惑地望着他。少年又望了一眼脚下繁华的街道,他把珍子搂在怀里,开始吻她。珍子开始想挣脱,但很快转而配合起少年。他吻得很深,很放肆,他把她的舌头吸在嘴里,又吐出去。吻完后,少年还故意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他抚摸了一下珍子的脸蛋,转身离开了。只剩下珍子一个人,一脸绯红,傻愣愣地站在桥上。少年下了桥,转了几个弯,来到了一条比较僻静的路上。他经过一家像是政府机关的单位的门前,那机关大院的围墙是欧陆风格的,围墙上还装着很别致的墙灯,少年心想,还党政机关呢,真是后殖民主义。门前停放着十几辆高档轿车,估计是院子里面的停车场已经挤得放不下了,只好将就着停在路边。少年看四下无人,就径直走过去,在每一辆汽车的屁股上都狠狠地捶上一拳。报警器立刻响作一团。那些汽车顿时像被非礼了的女人一样,一个一个尖叫起来。从院子里跑出来一个保安,冲着少年大喊,站住,你,干什么的!少年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干什么了?你!我怎么了?我干什么了?保安显然拿这号人没有什么办法。少年轻蔑地看着保安,说,我可以走了么?没等保安说话,少年就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心里骂道,不过是一条狗!回到家里,少年早早就躺在床上去了,但他一直都没有睡着。这个夜晚,被窝格外地冷,少年不得不蜷起腿,在冰凉的被窝里瑟瑟发抖了很长时间,才算稍微暖热了一小块地方。小的时候,家里没有暖气,睡觉前外婆总会在被窝的脚头先放一只热水袋,然后把被子的一角掀开,少年就像一条鱼那样钻进去。少年的脚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向下探索,外婆则站在一旁不停地问,碰到没有?碰到了吗?少年的脚在碰到热水袋的那一刻,必定要被烫上一下的,然后就猛地向后一缩,对外婆说碰到了。外婆这才放心的离开。那个时候,少年非常喜欢温暖的被窝,他个子小,不仅可以把身体全都缩进被窝里去,甚至可以在被窝里和小绒毛熊玩,在被窝里打滚,或者第二天早上外婆会发现少年的头和脚在被窝里完全倒过来了。还有的时候,他在被窝里蜷起身子,一动不动,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声音,根据外婆的脚步他甚至可以判断她在房间里的方位,她咳嗽的声音,说话的声音,摆弄铁炉子的声音,都被少年听得清清楚楚。而现在,少年的脚向下伸,再向下伸,仍然没有他期待中的热水袋。这一夜,失眠和怪异的梦又纠缠上了他,他翻来覆去,眼前闪动着许多地方,许多人,母亲失神的脸,父亲严肃的脸,珍子在被吻后脸上的红晕,还有外婆被掩盖在阴影中的脸,那张阴影中的脸似乎要向少年诉说一个不详的预言。这漫长的似梦非梦似醒非醒的一夜过去,天开始蒙蒙发亮的时候,他才终于睡去。外婆终究没有熬过这个年。她在最寒冷的那个早上离开了家。尽管少年心里很清楚,只是早晚的事情,但他仍然感到这一切来得太快了。当外婆绝望地张大了嘴想要再多吸一口空气的时候,少年觉得自己心被一只从黑暗中伸出的手狠狠地攥紧了,他看到母亲的脸在一瞬间变的惨白,父亲则面无表情。没有人救得了她了,死亡对每一个生命来说都是最平等的,都意味着整个世界的毁灭。而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却是微不足道的。天刚放亮的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来接外婆。母亲全身瑟瑟发抖,少年紧紧地搂住她,在她的耳边喃喃地说着什么。少年问,好吗?母亲惶恐地点点头,说,好的。少年坐进那辆面包车里,坐在外婆的身旁。车外的城市正在渐渐醒来,晨光初现的街道上,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了。说真的,少年有很多年没有这么早起床了,南方城市灯红酒绿的夜色让他沉醉,也让他错过了无数个日出的时刻。他突然发现,清晨的城市是最美的,和平时的城市完全不同,空旷而清晰,尽管在眼前飞快地闪过,但街道两旁的建筑和花木那么真实,让人觉得很安心。少年甚至不认为他正在做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他是在送外婆去一个新的地方,清晨出发,一个多么好的意象。想到这里,少年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笑意,这么多天,他第一次感到了轻松和愉快。办完丧事,少年跑到音像店去买了几百块钱的正版CD,少年也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到音像店去了,以前那是他和珍子经常去的地方。今天他再次来到这里,特别怀念,也特别有购物的欲望,当他一张一张往篮子里放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快乐的童年时代。他提了满满一大包回来,盘腿坐在床上,舒舒服服地听歌。一首歌中唱道:生命它只是个月台,你来的目的就是离开。生命它只是个月台,所有的梦想都已出发。生命它只是个月台,有谁会在出口等你。生命它只是个月台,过去和未来都在远方。少年随着音乐摇晃着脑袋,心情渐渐明朗起来。窗外,一阵风把树梢的残雪纷纷吹落。这是正月十五,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明天,少年就又要回到那吹拂着海风的南方了。
2006-03-04 00:00:00 作者:杨熠 9666 0
女子薄情
“我想她的确是更适合你的女子,我太不够温柔幽雅成熟……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石头是我的初恋男友。三年了,作为同班同学,我惊讶地发现在分手后,我竟然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当然他也没有。现在我和他已在不同的两个世界,只有每逢清明的时候,我会带上一束白菊去看望他,并用西班牙语告诉他:“perdon”。我想,我们是不嫉恨对方的。于我而言,跟他恋爱的那一年我过得很开心,就象一只幸福的大笨猪,掉进了幸福的深渊,腾空的感觉很美妙,可是最终我还是伤痕累累地着地。这就是我的初恋。曾经写过一篇《好心分手》来纪念我那凄美的恋情,我告诉自己,要善待曾经共同拥有的日子,也善待曾经爱过的人。我是很听话的女生,以至于后来我想恨的时候,却怎么也恨不起来了。我知道他是不恨我的,只是有点遇人不淑的懊悔。我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女朋友,亏欠了他很多本应该给予的真情。当我有一点喜欢他的时候,我说我很爱他。当我真正爱上他的时候,我再也不说“爱”字。我想我是一个薄情的女子,至少我努力让自己装得很薄情。分手后的日子,我跟石头似乎各自都过得很惬意。班上的同学见我俩很快走出阴霾,于是常拿我们以前的事情调侃。要么当着我的面,要么当着他的面,绝对不会是当着我们的面。据说每当这个时候,石头总是很心不在焉地面对他们的调侃。于是我又告诉自己,如果别人当着我的面调侃我跟石头以前的事情,我一定要装做非常不屑一顾的样子。事实上我也确实做到了。于是班上的同学不停地在我伤口上撒盐,而我却捂着伤口一再微笑,一再微笑。痛完了,笑完了,我通常会瞥一眼坐在靠窗座位的石头。我善待了你,善待了曾经的感情,却为什么没有人善待我?我的女友说,像你们这样分手后还天天同处于一个屋檐下拥有共同的朋友圈的,迟早会彼此伤害。我说我不信,我和他已经把彼此当作陌生人,没有了伤害的感情基础。女友说,等你们中任何一个人有了新恋人,伤害就开始了。就在分手三个月后,石头果然有了新女朋友。他们手挽手与我擦肩而过,我至始至终没有看他们,也没有微笑,只是挂着一张冷漠的化了淡妆的面容。我很庆幸那天我化了妆,而且化得很精细,足以掩饰自己的真实表情。尽管我没有看他们,眼角的余光却迅速扫描了石头身边的女生。紧身吊带,迷你小短裤,手腕上一大串五颜六色的镯子。她不适合石头。我嘴角浮上一丝微笑,甚至有一点报复后的欢愉。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并没有言情小说里面描写的那种所谓的撕裂感,只是不断地在头脑里审视当时我的表情还有走路姿势是不是看起来优雅得体。看来,石头有新女朋友这件事情本身并不具杀伤力。于是,我开始在脑海里演练下一次的相遇。同时我作了一个很费事的决定,那就是今后我决不再叉着人字拖,穿着中学时代的短裤,披散着头发出现在任何一个可能遇见他们的地方。老天爷还是很善待我的。至从上一次相遇后,再也没有让我看见他们。可是,与老天爷相比,班上的同学就残忍多了。我说我不在乎,于是他们开始讨论那个女生究竟长得象松岛菜采子还是崔智友;我说我真的不在乎,于是他们开始议论某天晚上看见石头跟那女生在大榕树下接吻;我说我他妈真的其实很在乎,结果他们说,伊水,我们还不知道你,忒洒脱。我无语,捂着流血的伤口,依旧微笑。点点头,果然是同窗,太了解我了。女友发来短信,问我受到伤害的程度。我回信息说,三级,真他妈无耻的三级。女友说,石头昨晚醉了,大骂伊水真他妈不是人。我说,也许吧。女友说,是你伤他太深。我说,是他伤我。分手才三个月啊,就摧毁了过去一年的感情。也好,既然被摧毁了,就不用我善待它了。更不用善待肇事者。我开始尝试恨,却很困难,因为我从来没有恨过人。我逼自己恨,还列出了石头的几大罪状。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由于我没有深深爱过,所以这份恨也显得极为牵强?我想是的,我本就是一个薄情的女子。想到这里,我又释然了。好吧,石头,算你好运,我懒得恨你了。那天跟小Z,一个很不男生的男生,发生了争执。闹得很大,他很激动,差点操家伙把我给灭了,但是我却不入戏,一边冷笑,一边用简短却锋利的语言在意识形态上灭他。其实我也心虚,第一次在没有了石头在旁边撑腰的情况下,使用21年来只听过没用过的恶毒词语做人身攻击。小Z,在最后逃离现场的时候,丢下一句话,仅仅那一句话,他就赢了全场,战胜了我的所有恶毒。他说:“石头离开你是他妈的最明智的选择!”那一夜,我一个人去了我和石头常去的那条长凳。我期待在那里碰见石头。我好想,好想……远远的,我看见了石头,还有偎依在他怀里的兰。那个景象好熟悉。一个词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bahagia(幸福),我转身,离开,我选择的。回到寝室跟女友发短信说,其实石头是个好男人。女友回复说,分手前是,分手后不是。我摇摇头,说,我这个初恋女友也够薄情了,算他倒霉,我和他扯平了。女友没能听见这句话,因为最诚实的话我只说给自己听。转眼间就进入了大四,我被学校安排到上海实习半年。我在花花绿绿的上海勤勤恳恳地工作,认认真真地识人待物。我将工作视同爱情,两者都需要自我设计,自我选择,甚至自我伪装。经营工作比经营爱情简单。因为在工作时,我是一个不入戏的优秀演员,无论取悦别人还是伤害别人,我都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可是在爱情里,我充其量是一个不失败的导演,避免了琼瑶式的悲情肥皂剧。至于戏里的我,千疮百孔,疲惫不堪。在实习期间,我得到了上司的赏识,得到了毕业后留在公司的口头应允。那一天,天特别的蓝,云也特别的白,我好想同别人分享我的快乐。拿着手机,调出石头的电话,许久许久,眼泪浸满了双眼。石头,你为什么不给我一个好剧本?我一样可以把爱情导演得跟工作一样精彩!望着以前他留在我手机里的开机画面,“只怪我不能给你更多”,心如万根钢针刺一般揪着疼。那一刻,手机乍然作响,我接通了,听见女友急促而慌张的声音:“石头快死了,在抢救……兰,兰也晕过去了……”我冲出家门,拦了一辆出租车飞一般地赶往机场。出租车带着忧伤的节律在高速公路上狂奔。此刻,速度其实已经失去了意义。从广州到上海,从三年前的大学校园到三年后的初涉职场,从我得知他有遗传的先天性心脏病到相思河长凳边我的毅然决然,这一切又怎么可能被此刻的速度所超越。我靠着车窗,眼泪如洪水决堤狂泻而下。石头,对不起,对不起……我发过誓,这一辈子我一定要亲口对你说这三个字,Perdon。先天性心脏病,我真的不够勇敢,我惧怕它。我说过,我要嫁一个能够跟我执子之手与之携老的人。可你却告诉我要坚强,要学会随时面对突然一个人的世界。突然……一个人……对不起……转身的那一刻,我知道我背弃的是我最初的纯纯少女的“bahagia”(幸福)。我想如果我们没有分手,现在晕倒在你身边的是不是就应该是我而不是兰了呢?也许我不会晕倒,因为离开你以后,我才发现我是一个薄情的女子,至少是善于伪装的薄情女子。石头,只要你睁开眼睛看见我,我一定微笑如初。因为即使是伪装,我也要伪装到最后一刻。透过车窗,看外面的天还是那么蓝,云还是那么白。此刻石头还能睁眼看到这美丽的天空吗?广州今天应该是艳阳高照吧,洁白的病房,石头躺在病床上,兰陪在病床前,一秒一秒在宁静中流逝。或许小Z说得对,我的离开是石头今生最大的幸福。出租车里的广播开始放那首熟悉的旋律:“我想她的确是更适合你的女子,我太不够温柔幽雅成熟……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突然接到老板来电:“伊水,晚上有个重要的西班牙客人来上海,由你随同翻译。”……“师傅,麻烦你掉头。我们不去机场了。”我闭上眼睛,兴许这样可以减少水分的流失。……那天我接待西班牙客人的时候一直戴着墨镜。我说了,即使伪装我也要伪装到最后一刻。
2006-03-04 00:00:00 作者:伊水 9701 0
阴阳
他是人人为之变色的杀手,残酷无情。死者惨叫声中他一头银发在火光中飞舞,冷冷的目光流动仿佛在讽刺地残忍地笑,如同一头受伤的疯狂的野兽。为什么!为什么?!炎望着靠在自己肩头脸色煞白的霜,神色里尽是癫狂和暴怒,但眼里分明有模糊的一层泪。你本可不必死!你明明可以在德源候一击得手后再伺机施法,最后再为我疗伤。你的冰术可以让伤口在一瞬间凝结,可以止血,可以缝合。可是我不可以阿,我的炎术只能破坏,只能虐杀,只能燃起轰天烈焰,只能在火光中让敌人万劫不复。可是,就算我轻轻扣动手指便能燃起火焰便能司火而随心所欲便能杀人于刹那,还是救不了你,我只能破坏,不能救人。你能救我,我却不能救你,你为什么要扑过来受这一剑?霜,霜!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一剑穿心,很痛。霜无比虚弱地闭上眼睛,但神情却是坦然地,仿佛只是远游的浪子风尘仆仆地归家,只是倦鸟飞过黄昏落在枝头。炎的手用力地抓在他肩头上,他在五指间几近痉挛的力道中感到了绝望的颤抖。他的脸色很白,很白。和剑伤处喷出血液的殷红那么的不相称,一个颜色是将逝的叹息,一个却是死亡的微笑。炎只是看着霜在肩头慢慢闭上眼睛,看着他大口地咳出刺眼的鲜血,看着他右手聚起的微弱青色光芒一点点地淡下去。他想问,想喊,想大声地向霜咆哮,想狂呼想哭。可是他只是哽咽着看霜慢慢地——死去。残忍啊,霜,你太残忍了,犯下错误的是我,受这一剑的应该是我。你能救我,你能,我却不能……霜最后睁开眼睛,看着炎的神色,仿佛对他的所有疑问了然,便微微牵动嘴角一笑。一笑之下有坦然有无悔,温暖的色彩在苍白的脸上流转。他费力地握住了炎的手,张张嘴轻轻地说了四个字:“我做不到。”然后永远地闭眼。你做不到做不到。是的。霜,你太善良了,你做不到目睹我中剑而袖手旁观,做不到看着我流血受伤,做不到精明算计做不到冷酷无情做不到理智地攻击德源侯刺剑时的破绽再帮我疗伤。你只是想也不想就替你的弟弟挡下一剑,就算明知这样做的后果,就算明知自己完全可以用法术治好我。你只是脸色苍白地倒在我肩头,无力地睁眼,闭眼,握着我的手告诉我你做不到,然后就死了。就死了。就死了!!!炎完全地呆住了,世界一瞬间不存在了,幽冥无间、躺在不远处的德源侯、师傅总是沉默的背影、刚才一场恶斗中熊熊的烈焰,它们都成了可笑的空洞的杂象,一瞬间所有的都变成了虚空。霜死了。他只认得那张紧闭双目的脸,他的脸,他们的脸。没有血色,但有死亡也无法夺走的华美和英俊。笑容还没有从熟睡般的脸庞上褪去,脸庞却渐渐冰冷了。霜死了。他们是孪生兄弟,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要相伴一世,互相扶持。然而他却先走了,留下他一个人伸手握向虚空,满手冰凉。很冷,冰凉。炎突然从极度的震痛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和霜握在一起的那只手开始隐隐地显出青色的光芒,伴着一阵刺骨的寒意。是霜的咒术,临死前拼尽最后一份力量注入他体内的咒术。是霜毕生的法力菁华,是他的全部。你希望我带着你的咒术继续活下去吗?这样就不会只剩下我一个,不只我一个。炎僵硬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骇人的笑容,然后眼泪却跟着流下来。只有一滴,第一滴,最后一滴。“霜,我们一起活下去。你和我,一起。”他继续地笑,从勉强的微笑到怪异地笑出声来,凝在嘴边,讽刺的,疯狂的。一刹那那张尚有着少年稚嫩的脸上从此刻下妖魅,一种惊心动魄的残忍的魅力。他俯下身去想抱起霜的尸身,发现一层淡淡的薄冰开始附在少年冷下去的身躯上。青气流转一分,那冰层就加厚一分,最后层层的冰把霜裹在晶莹剔透中,那个淡淡的微笑就永远地封在了模糊的冰中映像里。凡“暗”道冰术习到渐蕴,冰术便会自发地护卫习术人,当司冰术的人重伤或亡故的时候,体内的咒术便会自行发动“冰元茧”,将主人层层地用护卫起来,或防止敌人进一步的重创或成为一幅最坚固的冰棺。炎把霜的冰棺扛了起来,微弱的光线下可以辨认出他脸上赤青之气交替隐现,是体内的冰术和炎术的咒力正在相抗相斥,加上他阴鹜的表情,一切分外的诡异。火舌终于吞噬了行馆里一地的尸体和辉煌的大梁,他在房屋倒塌的最后一刻踏出了大门,身影在冲天红色的掩映下越走越远,冰棺只是偶尔冷冷地反射着炙烈的颜色。走,一直向北。炎一直走到极北极寒之地,他将霜的冰棺安置在一个极深的冰窟里,让他长眠于此,长眠万世。“霜,总有一天,我要让你醒来。不在这世,就在下一世,再下世,再下世,直到万世。”妖魅的少年在冰棺前发誓,被冻伤的四肢渗出血水,瞬间又在地上凝成殷红的图腾。此时,炎一头乌发已经在体内冰术的逼迫下尽数亮色银白,有一种苍苍白发所不具备的锐利和煞气。那是霜依然留在他身边的见证,是罪者用以凭吊的献祭。他最后看了一眼,两张相似又截然不同的面孔在冰界两边仿佛奇妙的倒影。转身,然后他踏上了从此孑然的路途。此后,江湖中开始流传着“赤焰银兽”的传闻。那是一个诡异的银发男人,永远穿一身黑色,左手永远戴着墨色皮套。面罩遮去了他的面容,只有一双妖魅般残忍的眼睛,冰冷如同不会融化的雪霜,如同天地飞鸟绝迹的寒意。然而这么一个人却使用最激烈最炽热的炎术,他挥动右手的烈焰如同死神的召唤,没有一个人能在那铺天的火焰中幸存下来。他是人人为之变色的杀手,残酷无情。死者惨叫声中他一头银发在火光中飞舞,冷冷的目光流动仿佛在讽刺地残忍地笑,如同一头受伤的疯狂的野兽。人们喊他“赤焰银兽”,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谁。于是到了最后,他也忘记了自己是谁。只是还有一个人,他不能忘记。
2006-03-04 00:00:00 作者:佚名 9714 0
祝福没有终点
只有有故事的人,才听得懂心灵的歌。——题记首届“绿窗杯”校园文学创作大赛优胜奖我一直都很想写点什么,只是每次一提笔就百感交集,最终什么也没有写出来。情感就那样在内心积压着,有时会让我喘不过气,但是就是无法透过笔端流淌出来,这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或许我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间,有一份完整的心情,写一个不完整的故事。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缘分这回事的。以前总觉得那种充满戏剧性的相遇相知,都是事先安排的,只有在电视和小说才能找到,没有想到很多都是我们生活的浓缩版。在现实生活中,你真的会遇到那么一些人、一些事,就像石头投入你的心海,激起涟漪,让你感悟到平淡的生活其实包含着很多不平凡的故事。我和曹云锋的相识非常偶然,也很简单。他三十岁左右,是南京一间公司的业务经理,因为跑业务路过广州。在广州的街头向我问路,因为投缘多聊了几句话就成了那种比朋友少一点,比陌生人多一点的关系。他举止优雅,谈吐不凡,非常有教养,在我眼里他是一位事业有成,又有风度的成功男人。最重要的是他没有那种在商场混久了的俗气,他身上有一种特质,让人感觉他既阳光又坦荡。他没有嫌弃我的幼稚与无知,说单纯的人比较让人放心,谈话也可以随心所欲。就那样我成了他在广州的导游。其实我那时来广州上学才半年,对广州也不是很了解,但是我把自己所知道的广州都不遗余力地介绍给他。他不但博学,而且好学,对广州经济、人文、地理知道的比我还要多,现在游广州对他而言只是实地观察而已。我有点愧疚,毕竟这是我所生活着的城市,可是我却那么的不了解。从他身上我学到了第一点,人要观察生活,熟悉周围的环境。他总是一句:生活就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我们要用心活着。虽然只是很简单的相处,但是我已经感觉到了他那种对生活的热情,我深深被那种精神所感染。我觉得在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我看到很多急功近利、浮躁的人,已经很少能看到像他这样热爱生活的人了。实际上,我和他只相处过两次。第二次和他一起去游珠江,我告诉他广州最美的应该是珠江的夜景,在油轮看广州的夜景就是另一种感觉了。珠江的夜的确很迷人,两岸的建筑别有风情,闪耀的霓虹灯把这个城市衬托得更繁华。从他踏上油轮发出的第一声感叹:“如此美景,人间哪得几回有?”,我就知道他深深地爱上珠江夜景。油轮前进着,风柔和地吹在我们身上,那是一种与大自然拥抱的感觉。看着宽阔的珠江河,看着那被油轮激起的浪花,看着那被远远抛在后面的建筑,看着这个城市的繁华……周围热闹的人群,他们都和这个城市一样喧哗。而我们两个站在油轮的甲板上,彼此都静静的,觉得这是一片不被打扰也不被侵犯的净土。音乐响起,人群一下子有点躁动。原来油轮上有人求婚,男主角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束玫瑰,那个场景非常浪漫,油轮上的人都很激动,嚷着要女主角快点接花。我看了曹云锋一眼,他的表情让人觉得他还是很平静,只是微微笑一笑。可是他却突然走向那对情侣,说了一句祝福的话,还跟男主角握了手。他走过来的时候,冲我笑着,我也只能傻笑。他的行为让我觉得很唐突,却还是能够理解。这时响起周华键的《忘忧草》,“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依依不舍的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无份……美丽的人生,善良的人,心痛心酸心事都微不足道……来来往往的你,相识不如相望淡淡一笑……忘忧草,忘了就好……。”我看到他的神情突然变得很严肃,眼睛望着前方,一片深情。我知道他心里有故事,从他的眼神我觉得故事不简单。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感觉他又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起他的故事,脸上还是挂着笑容,眼睛泛着光。“我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因为我的生命没有保障。但是只要我活着,我都会尽量过好每一天。阳光与活力是我生命的主题,我不断地追求,对我的人生全力以赴。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人生多一点精彩,少一点遗憾。我也做到了,我的事业达到了今天的高度,我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我心里的阳光,我把快乐带给周围的人,我让别人因为有我的存在而更美好!”他依旧笑着。我有点迷惘,“什么叫做生命没有保障?”“因为我有先天性心脏病,随时会……”,他看着我,没有笑。我愕然了,然后是震惊!怎么可能,这么一个热爱生活,这么充满阳光的人,他的生命竟时刻受到威胁,上帝不会这么不公平的。他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或许是在编故事,又或许是我在做梦。“但是我一直没有抱怨过生活,我一直都过得非常好。正是意识到生命的脆弱,我把每一天都看成是最后一天,我活得比任何一个人都认真。我知道每个人生命都是有终点的,但是时间并不是生命的轨迹,最重要是活的过程。我尽量在活着的时候多走几个地方,多看一些人生风景。也许在某个驿站,我的生命就会枯萎,但只要走过,我的人生就无怨无悔。泰戈尔说过:天空没有留下我的痕迹,但我已飞过。真的,我一直以这种心态活着,我的生命只要过程,没有想过结果。”他的语气笃定不移,眼里有种光芒。我都呆了,不仅仅是在听一个故事,更是在感受另一种生命。好久好久我都不能说出话来,或许我更愿相信这只是一个故事,而不是真的。我有点伤感,但却轻轻地说:“你活得非常阳光,也很勇敢,有这样的人生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了,你创造了奇迹。”“不,还是有遗憾的。人生就是有得有失,我有些东西还是不能像正常人那样拥有。因为那是我的生命注定的,所以有很多东西我也就必须学会放弃。我曾经到过西藏,在那里遇到一个叫赛娅的女孩。她长得很脱俗,给人的感觉很空灵,完全不受世俗熏染,她住在西藏一个偏远地方,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拉萨。她说过她爱她的家乡,她的心完完全全扎根在这片深情土地上。我与她在一起的那几个月,我感觉每天都像是在天堂。”他的语气特别的温柔。“赛娅给过你这么幸福的感觉,她一定是一个特别美丽的女孩,也一定非常特别。”我说。“对,她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也是最特别的一个女孩。”他一脸的幸福,说到赛娅的时候他真的很温柔。我能够感觉到他深深地爱着她。“后来呢?”我问。“可是不是所有美丽的故事都有美丽的结局。到我后来觉得自己已经深深爱上赛娅的时候,我不得不离开了。她很难过,流着泪,用藏语问我:你能够为我留下来吗?她以为我听不懂,但是从她的眼神我已经读懂了。可是正因为爱她,才一定要离开,为了她将来的幸福!”他的话里充满爱意,略带伤感。“为什么呢?你可以给她幸福的,既然相爱又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我很惋惜,这种梁祝式爱情还是存在着。“你说我可以吗?我是一个没有将来的人,我不能给任何人任何承诺。我不能那么自私,如果有一天我离去了,她就要承受那种失去的痛苦。所以在没有开始的时候,就让它结束,不是更好吗?爱一个人不一定要拥有,有时祝福更重要。这就是我所理解的爱情的全部,这也是我唯一的爱情。我从来没有后悔我的放弃,不能让短暂的幸福为将来的痛苦做铺垫啊!”他很洒脱,但语气却都走调了,伤感得让人心酸。我的心痛且感动着,痛是因为上苍的造物弄人,能够好好活着的人却不一定能够活着,能够认认真真去爱的人却不能够好好的爱;感动是因为生命对他的期限如此苛刻,他竟能把生命过得如此唯美,给人生、爱情如此美的诠释。我的心除了震撼还是震撼,记得有首诗曾这样写过:每个人的面前都有许多条路,崇高的灵魂踏上艰难的路,卑微的灵魂只能走平坦的路;在中间的雾气蒸腾的平地上,另外一些人来往穿梭。每一个人面前都有一条艰难的路和一条平坦的路,每个人都可以决定自己的灵魂之路。在我的眼里,他就是崇高的灵魂,在走一条艰难的路,但是他在自己的灵魂之路走得坦荡、无怨无悔。……隔天他就离开广州了,我没有对他说什么,也没有去机场送他,我害怕那种场面。我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祝福他,我想好人会一生平安。半年后,我收到他寄来的包裹,里面有一本相册,那是我们在珠江河的留影,他答应寄的;还有几颗雨花石,我曾说过我喜欢雨花石,因为名字那么美。里面还有一封信,还是对生活的热爱与激情,还祝福我要快乐且幸福地活着。他说广州因为遇到我这个导游而难忘,还说善良的小女孩一定会得到上帝的眷顾。末尾是一句:生命有终点,但是祝福永远没有终点。看了信,我早已泪流满脸,很少这么动情了。想起某位哲人的一句话:生活就像洋葱,一层层剥下去,总有一片会让你流泪。我没有回信,因为不够勇气。我想故事就到此为止,也许下次听到的就是生命枯萎的噩耗,我不要那样的结局。我想就让那个充满阳光、充满激情的曹云锋永远留在我的脑海。我所知道的他就到此为止,我已经读到了他最美的一页,就不必知道接下来的结局。他不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是我记忆里永远的曹云锋,我会用一辈子来感谢这样的相遇,用我整整的一生来祝福他。我的祝福将永远没有终点。后记: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真实地在我的生活存在过。一直以来我都没有动过笔,害怕触即心灵深处那根弦。现在虽然写出来了,却发觉文字是那么苍白和空洞,根本不能表达出我的那种心情。无论怎样都好,除了祝福还是祝福吧!
2006-03-04 00:00:00 作者:王春玲 9711 0
山里的半个月亮
透过小小的天窗她望见了天上的月亮,本应是满月,却被乌云遮去了半个,只剩下半个孤零零地吊在那里……这个女人生长在大山里,也嫁在这座大山里。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这与这个故事并无太大关系。她没有读太多书,因为按照她们当地的传统,女孩子十八左右就可以且应该出嫁了,读书其实也没多少作用,只要不至于不认得字就行了。她现在已经嫁为人妇也生为人母了。丈夫已经睡熟了,隔壁的婆婆跟大女儿想必也睡下了。她搬了张竹椅在窗子前坐下,他们这里都是些平矮的土房子,所以视野很开阔,能够清楚地望到整片夜空。平时干了一天的活,也似乎唯有这个时候可以像这样静静地呆着,静静地在自己的世界里想一些事情,当然她并不是想什么远大的理想,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有什么理想,只是理所当然地长大然后嫁人生小孩,最后老死,这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她习惯性地抚抚自己的肚子,这是第四胎,再过一段时间小孩子就要出世了,她现在能干的活也少了许多,似乎空闲的时候太多了,她不喜欢这样,因为闲时她总会乱七八糟地想很多事情,就像现在这样。"唉……"她抚摸着肚子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命运又将是怎样……(图片提供:黎志毅)"哇……-哇……。""生啦生啦!是个女娃娃!"他们这里的习惯是先报婴儿的性别而不是其它。在门口盼了许多的她的婆婆老脸骤然一沉,脸色比盛夏里因为突袭的暴风骤雨的天色还要阴沉。这已经是第三胎了,竟然又是女孩!"呜啊……"她婆婆竟不顾外人(产婆)在场突然放声大嚎起来,"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居然连续三个都是赔钱货!哎哎呀……我们李家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哟?!"她停下来拧了一把鼻涕,狰狞的老脸充满了怨毒,"你这个女人到底跟我们李家有什么仇啊?你是存心不让我们活呀!哎啊……"老太婆指着屋里还躺在床上昏沉沉的媳妇骂。又是个女孩她自己也难过啊,但是已经生出来了还有什么法子呢,唯有盼她健健康康地长大了!"儿子啊,看你娶的是什么女人哪!这个该死的女人她根本是想我们李家绝后啊!"口气充满了恶毒的诅咒!她躺在床上无言地流着泪,老太婆鬼哭狼嚎般的咒怨声不断地刺入耳膜,她真的很想马上死掉……她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天,她的身上本来就不是很壮,加上生产令她更加虚弱不堪。不知道是几点了,只知道太阳已下山大约是傍晚时分,隐隐约约听到有些声响,她使劲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看到她婆婆正企图抱走熟睡的小婴儿。警觉到她的察觉,老太婆似笑非笑地搁下一句:"王婆子过来了,孩子我抱出去让她瞧瞧。"像是在敷衍,但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怀疑她婆婆并阻止她。就这样孩子被抱了出去。她拼命抬起头看了一眼在婆婆怀中熟睡的孩子的小脸,它是如此纯真可爱。她看着自己的女儿似乎在作最后的道别,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像疯了似的有这种感觉。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或许只过了一刻钟,又或许过了好久了,她只觉得肚子极饿,这才忆起从昨天生产到现在一点东西也没下肚,但是婆婆又不在,丈夫也在好几里外的一个镇上打工还未回,现在应该在路上吧,她只能勉强爬起身子自己到厨房找点儿吃的。她双手扶着墙壁,撑着已透支的沉重却无力的身体,一步一歇地来到隔了两个房间的厨房外边,骤然傻了眼。她看到她的孩子被置在灶角上一动也不动,嘴角跟小衣裳的衣领都是湿的,而她婆婆手里正拿着一瓶自家酿的高梁酒,那瓶酒差不多就只剩下空瓶子了。她的心跳骤然停止,脑袋里一片空白,难道。。。警觉到有人,老太婆猛地抬起头,看到她惨白没有一丝颜色的脸,她婆婆似乎闪过一丝心虚,但很快就消失了,她接着理直气壮地恶狠狠地说:"反正养着也是浪费家里的米饭,死了倒好!"她脑袋里轰轰直响,突然眼前一黑终于厥了过去……直到这天她才知道原来她的二女儿不是死于先天不足,而是跟她的三女儿一样的命运。当时婆婆告诉她二女儿的死,她难过,却也只能怨女儿命不好,但万万没想到竟是婆婆狠心用酒灌死的。她怨她的婆婆,但是她又能怎样呢?只怪自己肚子不争气。她躺在床上无言地流着泪,像死去般一动不动。透过小小的天窗她望见了天上的月亮,本应是满月,却被乌云遮去了半个,只剩下半个孤零零地吊在那里……她依然呆坐在窗子前,许久许久。"哎……"想起不堪的过去,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麻木般地惯性抚摸着肚子。今夜的月亮跟那天晚上的一样,没有一颗星星,只有半个月亮孤零零地吊在天上。过了不久她就生了,生了一对双胞胎,两个都是女的!至于她们的命运如何,我不得而知……
2006-03-04 00:00:00 作者:杨春燕 9683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