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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精品

  • 青春流年如逝水涂炭(第一章)

       总言 我无法唤醒梦魇深处的沦陷像美丽的劫难在落单的时候将细碎的往事延续在缩水静谧的凄凉里 遗忘像人的生存,很年轻却在衰退,以致老去不再记起尘封的夜只有白天在不断风干 你看,你看,昨天是一部电影像破落的泥墙爬满裂缝我总是溢于言表我的趋于尴尬的漂泊空空如也    第一章 尘 有一段时光,我不想去回忆,因为那里面有很多感伤,但我无法忘记,因为那里面有饱满的真实。   一 打开我放满日记的抽屉,我看到的是那年夏川留给我的一支黑色钢笔。夏川留给我的还有我始终带在身边的一只钥匙扣。那是在高中的那段无始无终的感情里,夏川留给我仅有的两样东西,除此之外,就只剩下雨雾般的凄迷但又深刻的回忆了。 列车向黑夜里行进,我依旧要在北上的列车里观望窗外无法逃避的阴寒。大一的寒假像一曲被卡住的乐曲,刚开了头,却在空白一段时间后立刻结束了。 我认为在整整半年时间的阻隔后,我会忘记那段风情旧事,但结果是我更加对那段岁月有了怀恋,而且在内心深处布满感伤意味镌刻的印痕。   二 坐在家门口的大台阶上,看那感觉很陌生的村庄,我那忐忑的心情像一下子恢复到童年时的平静。回家的感觉真像是从冬天走到春天般温暖而又从容。 在北京的一学期,我始终在拒绝高中的那段感伤的岁月。那一段岁月没有不疼不痛的淡定,只有如荒草烧烬的余音,让人看到的是激情后超乎寻常的平静。 所有的故事在伴着六月的到来而悄无声息地赶来,所有的故事也伴着六月的结束而声势浩大地在瞬间走远,让人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料想到六月后的日子是那么平静,那么让人想去再过一段的“苦难岁月”。 好像发生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葱茏深远的故事都有一场动荡蹁纤的结局。   三 在水天相接的记忆深处,我总能看到那些人那些事的变迁。我不知道岁日的岸边有多少流沙停留了下来,但我明白那些陪我生长的人,都还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奔忙着,为自己的生活而生活着。 有些故事虽然结束了,但那些人一直存在与某段晶莹的清风白水里,我们可以触手可及地回味到。 他们的故事还在各自继续着...... 时光总是在洗涤着湛蓝的天空,让生活里的琐碎如风沙般静静落在荒古的大地上。 生活的牢笼总能囚禁一些人,在这些人中终将发生一些事。生活的圈子总是在同一片天空里开出不同色彩的花,踏出不同长度的路,谱出不同音律的曲。而我们就是这样奔波于各自的世界里,像孤单的风筝飘在朝南但的天空中。永恒的那一季不再往返,无声的结局依旧在车站出现,流光里种植的思念在遗失中变得唯美,散开的身影不再在记忆里诉说清晰的路途。   四 那些长在季节里的青草在风声中不断地凋零,在轮回中体验生命的辛酸。 生命中的那些感到让我们认为世界有美好的一面。飘零的叶子似乎也在诉说自己的风尘往事,还有那漂浮的流云总是在风的呼唤中迷恋地流动游戏。 生命中的那些花儿依旧为我们静静开放,我们都曾以为我们会永远相伴生活在一起。而现在我们都离去在人海茫茫中。一场聚散罢了,好多人这样残酷地认为并且定性这一阙青春。 春、夏、秋、冬还是来去地变换,分钟拖着时针飞逝地走动,生活依旧像河堤的芦苇匆忙地拔节。 过去的那些陪我一起大笑,一起流泪的人们,都怀揣着一段或悲伤或愉快的往事认真地生活着。 我想夏川也同样如此,因为我亦是如此。   五 有一种相惜在离别后才知道是眷恋;有一种失眠在睡醒后才知道是相思。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在生命里去爱一个人,也没有一个人,非要拥有一个人,才能完整的生活。一些爱情,我们在开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没有结果,但我们还是固执地付出,一次次徘徊在失落里,最终留下再也难以揭开的心伤,带着它坚强的生活着。 我不忍心去回望过去,我怕记忆的美好与残酷的现实有太多的反差,我经不起那太多的差距。 我好像看了很久,当我反应过来时,夏川的背影已经消失在那大台阶上的大楼里,剩下的只有我一脸的荒凉与失落。 在我与她的生命里有太多的不期而遇,而正是这太多,让我觉得我与她有太多太久的缘份,或许这种错觉能积重又往返地酿成一坛感情浓烈的酒。在各自的大学生活一学期后,在我们一起上学的肃北小镇,我又一次见到了夏川。 她一身黑色的衣服,这种颜色不仅让我觉得冷漠,也让我觉得她长大了,变得成熟了。我始终惊讶,我总能在很不可能的时间段里遇到不可能遇到的人,但这些总给我带来的是隐伤的微微沉重。   六 从大一的寒假里出来,来到学校。我好像是从冬天里出来一般。 记得刚离开家时,看见年迈的奶奶倚在窗口张望的眼神,那里面充满了绝望又在回眸时变得涨满了希望,我明白,她是想我走后,她能不能再见到我的下一面。还有母亲那句让我有些内疚的话语,孩子,放心去学习吧,我们会养你到三十岁的。 我感觉自己背负了好多,又像是解脱了好多,真像一个矛盾的载体。我到现在也没有明白,自己当时听到母亲的那句话时感觉沉重了,还是感觉轻松了。 上学期的国考成绩出来了,全班考过的也就十多个吧!这其中不包括我,我没有考过,但我没有忙着去复习补考,因为校考的科目我很顺利地及格了。 大学的课堂依旧是那样平淡,有两种人很忙:一种是想早点回家养家糊口的人,他们都拼命地写讲义,生怕漏掉一个考试的内容;另一种是有“家室”的人,正在热恋中的少男少女们。他们总是两个两个地坐在一起,吃一大堆零食,随时等待下课手牵手去校园里“招摇过市”。 还有很多闲人,这些人故做坚强和闲散,找来一大堆杂志,有文学、艺类,还有各种服饰、化妆类,我总是很佩服这些人,他们的阅读范围比我还广泛。他们大多是些长得不难看,但也不好看的男生和女生。我偶然从他们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一种愤怒,他们愤怒自己没有人搭理。 再剩下的就是一些自以为是的酸文人,有的写诗,有的写散文,写小说的不多。写诗的人在我们班也算是众之又众了,大多数自费出版了4个印张的集子,还是6个人共同出版的。 晚自习后,校园里的人没有以前那样多,或许过了个年,大家都想改变改变吧!空荡荡的校园,被夜色绝情地笼罩着,偶尔有一两个去包宿上网玩游戏的人走过。 那是保安吗?我听见他们在远处轻声地怀疑说。我心里想,不是。但我没有说出口,我还以为他们是保安呢?或许我有点像保安吧,在高三退学后的那一年里,我曾经做过一个家居城的保安,在那时留下点痕迹也不是不可能的。 每天我能起得很准时。我没有时钟,也没有手机,完全靠自己的生物钟维持大学里的时间作息,尽量做到不让自己的考勤影响毕业的事。 楼下的那几段阶梯,我走着总是很别扭,因为台阶太宽,每走到下一级阶梯,我总是迈左脚,这样导致我总以为自己是用左脚走路,很不是滋味。我这个人吧,太好面子,生怕别人看见,尤其是让女生看见。每当走完那几段阶梯,我总是四周看看,有没有别人在笑我走路的姿势。   七 班里有好多女生都能随手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梳子或镜子以及护手霜之类的东西,很容易让人想到魔术师的手法。每天关心一些明星和艺人的动态,成为大多数女生的追求,还有看谁的衣服好看,发型时尚,这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了。 因为我在开学报名时来得迟的原故,我和计算机学院的同学住在一起。他们总是很忙,设计一个发型要花费我看一本小说的时间。每天找来一些不认识的女生电话号码,然后去拨打。我总是搞不清楚他们怎么可以在一分钟之内叫电话里的女生叫他老公,他也叫她老婆,然后在第二天去约会。我认为这种本事比我写几篇文章更有实用价值。不过,我还是喜欢给别人介绍自己时说,我是学习文学的,偶尔也写文章。像小孩子一样很真诚地对别人说这些。 每天可以在课桌上写文章到吃晚饭,这已经是我很大的满足了。以前很喜欢去QQ聊天,因为那可以见到高中时一个班的同学。我很感谢腾讯公司,因为它让所有分别的人可以重新再聚到一起。 现在相比以前很多时间可以休息睡觉。高中那会儿谁也不会把时间用在睡觉上,照高中时班主任所说,那是自毁前程啊。这么严重的问题,谁还敢再去做那种事呢?还是有时间可以干自己想干的事情。那会儿,我在学校办报纸,总共也就出了四期。现在在大学两个报社干总编的职务,也只出了三期。说是总编其实连个干事也不如,从文稿征集,编辑打印,整理排版,到发行外联......都得我自己去干,好像我家的事一样。 有时很少去食堂吃饭。有一段时间,食堂的大姐问我是不是回家了。我说,没有。她说,那怎么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然后我什么也不说。她会打好我喜欢吃的菜,递给我说五块六。 我早已习惯了每天吃个土豆丝,还有一份宫爆鸡丁外加两个北方人爱吃的馒头的生活。很喜欢食堂大姐戴着口罩的眼睛和声音。我以为她是30岁的少妇,可在那天晚自习后去吃宵夜时,才发现,她其实是和我们一般大的女孩。 学校社团的事也一直冷冷清清的,我也没有太多心思去打理了。   八 在大学里唯一自学成才的是抽烟,大家伙儿都知道什么是价格高的烟,什么是劣质的烟。我不管,看别人丢在床上的,我便抽,感觉烟雾缭绕的感觉有时候也挺充实的。 刚才听见同排的男生说自己的哥们儿和同校的一个女孩同居,好像那女孩有了孩子后两个月没有来学校了。我感觉这个世界好似乱了一般。 习惯双手放在裤兜里游荡,总是想一个人去学校附近的铁轨那里看看。记得海子是在铁轨上找到了自己的幸福的,他身边还带着《圣经》、《瓦而登湖》、《孤筏重洋》、《康拉德小说选》四本书。 很多人说我是一个没有方向感的孩子,也许如此吧。我总是在给夏川打电话时,告诉她我在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的路上。 星期四下午有两节体育课,我从来没有去过,就连老师是男是女我到现在也没有搞清楚。去年补考时,我请了一哥们儿在老师叫我名字时上前做了一套太极,从而体育成绩以60分过关。大喜。 说到喜,听说古代人叫生女弄瓦之喜,生男叫弄璋之喜。古汉语老师总能讲很多不考试的东西,但这些东西大家其实都很喜欢。在我印象之中,别人不知道的东西才能叫知识。所以我总能记住他讲到书本以外的很多知识。 邓论老师是个记者,还是哲学本科,工企硕士,可他在课堂上尽讲他和他爱人、他和他儿子、他和他的钱的事,从来不讲邓小平同志的事。也不知道他这样讲,我们四月份的考试能不能获得国家认可的60分。 有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现代汉语老师叫我去讲个故事或者读首诗,我起先说我请假了,可大家伙都说没有,我只有去了。在讲台上,我看着我们班里最漂亮的女生想到了顾诚。顾诚的妻子和情人买来自杀的工具让他自杀。我始终认为女人是危险的动物。我们班最漂亮的姑娘也就是最危险的姑娘,这种推理逻辑是在初中学数学时学会的。于是我想到了顾诚,便想到《一代人》: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们班一个广东的校园诗人,办了一个创新诗刊,里面有不少校园诗人的诗作,大多不错,读着给人有醉眼的美丽细腻,很养眼的刊物。里面也有我的几篇,但总感觉与那些格格不入,我的诗沉重了一些,从意象上就很不搭配。 有一个人说过,经历的、看到的、想到的不同,那么写出来的东西就不同。我很同意这种说法,于是便默认了。我经历的或许和别人的不同。   九 夏川那时总是躲躲闪闪,她总是飘忽不定,或许她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接受我,然而当我的一次次付出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时,我的心慢慢受伤了。或许她当时没有意识到。 很长一段时间,我沉浸在我和夏川的回忆里。 我随身带着的一只钥匙扣成为我全部回忆的寄托,还有一支我始终没有用过的黑色钢笔。我喜欢黑色,夏川给我黑色的钢笔时,我说,我要用它写自己的第一部长篇;我出三本书,你做我女朋友;我出六本书,我来娶你。 没有巧合和意外,生活就不算生活。孤独是不可丈量的,它只是时间的深海。上帝让你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让你来游荡,而是要你来享受生命,也许我正是在巧合和意外里享受生命。 2004年,我开始疯狂地写字。这时的生命犹如优花的盛开。我的头发已经长得老长老长了,一直垂到鼻尖,我认为这样很好。小巷的深远依旧,我在慢慢等待巷子里紫藤的长大,那在一段时间里成为我唯一的企盼。 这年,我也走进了文科班,学习我认为我很喜欢,而且能靠它吃饭的政史地。夏川也在这个班。   十 我在夏川的生命里迟到了,所以在我的爱情里面只有我一个人,说明白一点,我就是单相思。生活就是这样让人无奈,如果可以选择重新来过,我真希望曾经的那些温暖都没有发生过,哪怕一丁点也不要有。那样也不会让我有种错觉,而相信人与人的相遇是所谓的缘分。如今想来,那只是我的自我安慰,是对自己理想主义的一种浪漫托辞。 事后想来,我的那些承诺,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的产物而已。我一直耿耿于怀夏川的犹豫,错过了感情,我始终无法让自己再度追寻。 夏川与我在相遇后又错过而后又再度相遇,而我却再也不愿相信感情。 那年在文科班里,有很多艺术类特长生,夏川就是其中之一,她有很好的舞蹈天赋,而且有极强的绘画艺术感。可后来她没有凭借任何艺术类考试而去上大学。 我所知道的夏川是个平凡但绝对不平庸的女孩。 夏川和我像一对陌生人似的认识,在网上。这对于同班的同学来说,只能用人间奇缘来解释,准确地定性我与夏川的感情应该是先从网恋开始。 2003年,我在网上注册“伊痕”的网名,开始写文字和在网上灌水聊天。那时我在追网名班最漂亮的女生白薇。因为她长得很像《金粉世家》里的冷清秋,所以我很喜欢她。在长达一年的高一生活里,我都在一边暗恋白薇,一边寻找机会表达我的爱慕之心。 我的秘密被别人知道是在那次洛河文学社出版的《洛河文集》里收录我的一篇散文《夜鸟》后。自从我的文章被白薇看后,她就不再理我了。我们像是偷了情被家长抓住的初中生一样,一个始终想躲开另一个人。 我和白薇就是在这样的躲避中走到了文理分科的边角处。自此,她回到了她的老家,一个很有特色的水乡,我就进了文科班,开始我与夏川的故事。 我在网上写了很多我与白薇的恩恩怨怨,那时回复最多的是夏川,我以为夏川是一个网名,当在文科班听到有人叫夏川时,我有点遇到鬼的感觉,像是听到电话的另一边的人说,兄弟我死的好惨啊时的感觉,有点觳觫的意味。 在网上,我给夏川讲很多我与白薇的故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我杜撰的浪漫故事。夏川听后,说她很感动,她很想见见我。我们约好在我们那最漂亮的学校里。 周末,我换上自己刚刚洗干净的休闲服,先去理发店洗了头发,然后再打的到了我的学校。我的学校就是我们那最好、最漂亮的学校。 见到夏川我没有惊讶,因为网上的夏川就是站在我面前的同班的夏川。也不知当时自己是怎么将情绪的波动平息到没有过渡,而直接进入状态的。 夏川没有在网上那么健谈,她很少说话,只是经常点头,和她说话有时候很轻松,有时候也很累。就像上课老师提问,有时候答对,有时候答错。很平常也很自然。 时间在走,我和夏川的日子也在走,总感觉她有一个故事压在我的心坟上。正是因为这个故事,我们之间始终无法透明。我们开始写信,每天晚自习,我写完一封信后夹在我和夏川一同去书店买的书里给她。那本书我们两个都有,一模一样,别人始终以为夏川借我的书看。第二天早上夏川会写回信给我,也夹在她的书里。我们就这样在全班同学的目光下进行感情交流。 我把我和夏川的信件编成一本《川晨日记》,将我们俩每日的文字交流都收集其中。时间延长,那本日记的页码也在增加。 仲夏,我生病了。2004年仲夏,我决定休学。    十一 当某个人在你的内心占据很大位置时没、你总能给他对你做的错事找很多种理由以及借口。当某个人在某一时刻稍稍伤害了你时,你会在内心的最身深处慢慢积淀。某一天,积淀够量时,哪怕你再在乎他,你也会找一个,仅仅一个借口,而离开他,哪怕他是无心的。 我本想告诉夏川,我想休学。可直到我休学回到自己童年生长的老家卧龙小镇时,我都没有抽空告诉她。我那时的休学其实的辍学,后来我再也没有回到原来的学校继续学习。 在老家里,看清风绿枝相互纠结,不知道何时苜蓿裙摆般蹁纤的花叶。对老家的一切充满了好奇将近让我对一切前尘往埃淡忘到失忆的地步,没有记忆地过活着。 太阳刚刚爬上对面的山角时,我接到了夏川的电话,她在电话里没有责骂,只是说她明天会来卧龙小镇,要我去接她。 夏川的举动让我觉得很不舒服。她没有责骂我,我很失落,我不敢肯定我们是否是有恋人的感情。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除了一屋子的书,剩下的就是用过的稿纸和泡面的“残骸”。 父母都在外地,这里没有多少人经常来打理,只有邻家小叔的女儿娟子偶尔来洒点药水驱虫外,顺便把我的书整理整理清楚。 当我还沉浸在夏川来了吃什么,睡在哪里等一系列在《瓦尔登湖》里都没有记载的环境物质索求时,夏川来了。 夏川的到来,是我另一段生活的开始。 与我原想的不同,甚至是极大的反差。城里长大的夏川把我的家打理的井井有条,甚至比我母亲做的都好。本想夏川的到来,是给我增加生活上的负担,没有想到的是,让我的生活自从有了夏川而与以往有了颜色,有了快乐。 你的离开,让我充满了恐慌。听别人说你病了,你为什么没有告诉我,难道我在你那里连这一点权利都没有吗?夏川很生气地向我温柔地说。 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本想把一切都说给你听,我的一切。可我怕耽误你的课程。我们总是念不好书,不是吗?我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有一点小毛病,吃点药调理一下,只是转胺酶升高,每天没有精神上课,花费一段时间休息休息会好的。我简单地回答夏川。 夏川望着我,委屈的泪水掉落。我很想上去把她拥在怀里,可我一直都不知道我有没有这样的权利。我对夏川的付出或许在我心里还换不来将她拥在怀里的权利。而夏川对我的感情,却能在我这里换得我的所有。 晚饭,是夏川做的,有我最喜欢吃的土豆丝。我对土豆有一种深深的迷恋,我一直想,土豆是将养育自己的泥土融进血肉的性情生物,像人,我喜欢有感情的暖物。 每每听到《笑看风云》,我总是能想到很多往事。那种语调,很容易勾起回忆的泡沫,而且极有感情。我一直听,一有时间就听。   十二 有很多往事无法抹去,有很多人会永远留在别人的心里,而让别人带着他生活一世。也有很多人不愿意接受现实,始终不愿承认那些已经逝去的,总在等待别人的回心转意。 我与夏川在我家里生活了足足半个月,是所谓的田园般男耕女织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是夏川的方式,她总有做不完的事情。而我则常常是早晨从中午开始的反时差生活,我习惯了那种从黎明开始睡觉到中午再起床的散漫生活。 夏川的信用卡早就透支了,而我的卡上也剩余不多。我们的日子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维持。夏川的假期也快到时间了。 在无数个深夜朦胧的时刻,我们总在心灵的刀锤上行走。我认为我们更适合做朋友而非恋人,但我始终无法放弃我心里起初的认可,她是我的恋人,是我无法割舍的恋人。涉过爱情交错的河,如一场童年的游戏。我和夏川在尘世里被迫活着,而爱才有所附丽。 农历五月五是个特别的日子。在家乡,所有的人都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我带着夏川在山气朦胧的石山上游玩。那时我已经知道,我们马上就要分别,只是我们俩谁也说不出口。都想挽留对方,却又想让对方马上离开自己。我们的这段日子是典型的不现实,是一种相互拖累。对我而言,还没有什么,但她而言,这段时间用在学习上是比用在我身上更有价值的。 在黄昏的小镇上,没有多少人,只有三三两两的货郎在叫卖那小小的艺术品。五月五是讲究戴荷包的。我给我和夏川买了一对水晶的月亮船,我们都很相互珍惜地系在自己的钥匙扣上,而我的钥匙扣早已破损。夏川无意看到,她用自己剩下打算坐车回学校的钱给我买了一个钥匙扣。 这个钥匙扣,成为我在夏川离开我的日子后唯一带在身边的信物,上面永远有只水晶的月亮船。 其实在这时我已经感觉到夏川忐忑的心情,那种喜怒无常是情绪一直没有出现过。我以为她是恐慌她即将离开我去学校,我没有预测她更深的离开。其实在那一段时间,夏川最需要的是我的安慰,我的理解。而我给她去却是永恒而且尖利的伤害。 现在,我再也无法接受夏川,虽然我还爱着她,虽然我还把她当成我的恋人。但我无法和她在一起。 我学会了爱,但我不能接受爱。我的心里充满了障碍,我愈喜欢夏川,我越不能接受她。我怕自己又一次伤害她,怕自己又一次玷污了她,她那么神圣,那么纯洁。 我只能静静思念她,宁可孤苦一生也不原再去接受爱,只愿守住那份爱。   十三 夏川和我在五月五回到家后,我们继续我们的生活。只是在期限的底线之上非常敏感,大家都不愿提到离别。我看到夏川悄悄地哭泣,我知道她想让我跟她回到学校,可她知道我是不肯回去的,她无奈地哭,面对自己的爱人,无奈地哭了,哭的那么伤心。 好似最后的眼泪般凄凉而又奔涌,生怕以后不再哭泣。 面对这一切,我应该答应爱人的条件,那怕我们的爱情只是小孩子的游戏,那怕我们的爱情只是短暂的瞬息。但我们都那么认真,在这青黄不接的年龄,在这渡金年华里。而我的自私与不可否认的性格毁了这一切,我认为我的生命放浪,我怕给不了夏川安定的生活,更怕给不了自己流浪般的自由。 我能喜欢一个人,但我无法选择和她在一起,我一直认为我不适合和别人在一起生活。我能放弃一切,却无法放弃我的生活方式。 离别的前一夜,夏川想把她最珍贵的给我。我想,我也要把自己最珍贵的给她。或许我们那时只有单纯的思想,只想简单的去喜欢,简单的去付出,没有更深刻的生活品质和观念。 我吻住夏川的嘴唇时,她恐惧地反抗我,把我推开,她紧张的神情使我不知所措,我抱着她说,对不起夏川,对不起。她在片刻后显得安静了许多,我怀着迷茫进入梦乡。 次日清晨,我看到了夏川留给我的信。 对不起,晨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无法忘记我的弟弟。他在我的心里或许占据的位置没有你那么大,但他是排在我心里的第一个男孩。我无法解开心中的那个结,我无法把对弟弟的思念忘掉。 你可能知道,弟弟从7岁那年走了,因为车祸。他小时候喜欢吻我的脸颊,而且说,他长大了要娶我,因为我长得好看。我无法忘记他天真的眼睛。无法忘记他的话语,那一语成谶的话语在弟弟离开后成为我心灵的一把锁,我无法打开。 我本以为时间可以,你可以,我可以,这么多可以,可以将我的心结抚平,可我还是错了。 给我时间,给我空间,让我再想一想,好吗?晨树,这是一支黑色的钢笔,给你的,希望你留着。 我在夏川的生命里是迟到了,所以在爱情里面只有我一个人,而她在心里其实是喜欢她弟弟的,是那种单纯的喜欢。而她始终无法忘记,始终不愿放弃,像失恋的恋人在等待对方的回心转意。而这一切都带着那么多的伤痛与酸楚。而我没有体味到这一切,在她的心里其实忐忑的是心的距离,是这最终的离别,我才明白,她那时的喜怒无常,情绪反复是因为她的心结。 我也知道压在我心坟上的她的故事是那么有重量,甚至让人窒息。   十四 夏川走了,她去学校复习,参加一个叫高考的考试。我在家里住了三个月,去一个叫甘南的肃北边境。那里好像远古社会的人类生存,一切都是原生态的生活方式,绿色的草,马牛羊;蓝色的天,水石山。自然天成,没有任何人工的斧凿。 一大群一大群的藏族人带着腰刀,穿着长袍,拿着奶茶壶在面前晃荡。 一切都那么自然,我生活在其中好像在自己的家。我原来追求的是这样的生活。我很想把这种愉悦告诉夏川,可我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什么也不知道了,她全部换掉了,手机,小灵通。我甚至不知道那时的她是否能收到我写给她的信。 在此之后,我在甘南的一个中学继续上学,是以社会青年的名义去上学的。 在那里我不问世事,三个月的生活我没有认识一个人,我的所有都停留在和夏川离别的前昔,去的生活凝固在那一段支离的时光里。读完了高中,我找到了一所可以只拿着钱就可以去读的大学,和一群不喜欢学数学的人在一起学习我喜欢的汉语言后面还加个文学,其实我是冲着文学这两个字去的。 那次老师出了个对联,“上海自来水来自海上”,全部的人都看着老师不知道对什么是!一位女生站起来说到,“山东落花花落东山”。看着挺有才华的,可他们难道不知道,这个对联已在小学的课本里有了,去年回家,我翻开侄子的课本,看到的。自以为很有才华,其实从另一方面看到了他们的“贫瘠”。 接下来的事,更是荒唐,他们对“今世进士尽是近视”对的乱七八糟,胡乱添词,真是让我很不想再留在这里,我看见教室门牌上的那个“汉语言文学”快要掉下来的感觉。他们对“原始院士愿是远视”、“现实先师鲜是贤士”、“惜时西施似稀饰”。看到这一切,我从内心里难过,想到“惜时”,我想到了夏川,想到了我们的“往事”。我对“往时妄史惘实网事”。 我和夏川的事都是在这生活的网里,迷茫地虚妄着,不由心头一阵伤感。 每天的课堂上除了完成我的课业外,剩下的时间我都在想现在的夏川如何生活,她背负着她的心结,在那远方的城市里,那么娇小,又那么坚强。   十五 我们宿舍的好多男生以前也有过女朋友的经历,但大多数以高考的失败而告终,而那些女生亦是移情别恋,而大家却在等对方回心转意。其实大多数男生都还是挺不错的,不像女生说的那样,有一张善变的嘴。 和紫怡相识是在学校的图书馆里,我平常都到那里去写东西。那里特别安静,大家都在看书,这种氛围和在我自己的房间里很相似。 写到手酸了或累了,我向窗外望去,有时候望到往事,有时候望到眼前。紫怡那是在我向窗外望时,看到我写的小说,我们刚开始怕吵到别人,在我的写作本上写字聊天。和平常相比,聊天写字的速度比我写文章要快好多,一下我能写好几页。而且字写的也很漂亮,因为给女生看吗,怎么能不写好呢? 紫怡是学习英语的,看她的长相英语一定不错,借此,我想找她给我补补英语,她让我叫她师父,我便答应了。其实我比她大,可叫她师父,这是男人的悲哀,谁让咱技不如人呢? 她叫我教她写文章,我教她先去谈一场有始无终爱得海枯石烂的恋爱,然后以放弃为结局后来找我,那时肯定能成为一名名作家。她听了害怕,不学了!我原以为,我们可以互补,把她师父的头衔去掉,可现在只有我叫她师父了。 其实在我心里另有阴谋,杨过和小龙女起初也是师徒,最后却成为一段佳话,我也打算再导演一场杨过和小龙女的故事,虽然我没有杨过的放浪潇洒,但紫怡却有小龙女的内潋冰清。如果和她在一起,肯定和《神雕》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她却对校园恋爱有极大的排斥,不愿意在这涉渡年华里踩船过河,而想乘大轮过河。 我看到夏川给我的黑色钢笔,打算写一部长篇,我却迟迟动不了笔,我的生活里充满了真实,这样多的真实在巧遇与偶然里演绎的太多。我无法分清那些是必然,那些是要逝去的。 沉淀的东西太多了,很累,回头看看,那些冷落的烟花,灿烂又烬灭。   十六 夏川在网上留言,她有男朋友了。 我的心情没有失落,而是由衷地欣喜。夏川,你终于走出了你弟弟的阴影。我真诚地祝福她,祝她幸福。 在我心里,夏川永远是第一位的,可我不能和她在一起,因为她太在乎我,在我这里,她得到的感情会让她把她的弟弟的感情等同,一种爱情,一种亲情,在同样的重量下是那么难以割舍,难以选择,难以放弃。我理解她,也支持她。 我总是不愿放弃,想的很明白,却在一次次挽回,我在默默付出,而夏川却对我的付出没有一丝回应,我在慢慢受伤,或许她在找一个理由,一个接受我的理由。 我给她充足的时间,一生的时间,那怕她怎样犹豫,我都不会给她压力,让她自由地生活,让她不再触碰那个心结。我想我的那些受伤又能算什么?对于她的经历。 如果,她是我的朋友,如果她不是我的恋人,那么,这一尘往事,就不会存在,两条心痕也不会裂开。 我们都在自各的生活里继续生活,那么多人,那么多事。 我经常幻想,在我离开那个学校的那半年时间里,在那个班里,在那个学校里,在那些关心我的他,她们身上发生的事。 那个高考,那个离别。那么多的辛酸,大家其实都学会了承受。每张脸上都写着沧桑。 偶尔还会有人留言说,听到《中学时代》又想起了你,想起了以前的那段时间。我在想,我的那段时间的断掉的,如一条路走到了断崖的边,起先眼前辽阔,可一眨眼,眼前漆黑一片。 高考走了,六月走了,而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只是观望,只是想象,还有那么多人的诉说。 我还得为国考,为文凭努力,每天得认真啃书,尽量把书念好。 这一刻,我很脆弱,但我充满了力量,对于生活。 我还期望和紫怡的故事能够上演。 淌过往事的河,涉过尘世的溪,我依旧在向对岸前进。无论怎样,我的经历让我成长。 如果不是这次“出走”,我还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在陪我一起成长。我只愿那些认识与不认识的人,知道我的人,那些经历或听说过我的人,在尘世里有个好归宿,都快乐,幸福着。 如烟往事,逝世如流!  

    2008-05-10 00:57:11 作者:苏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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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瓦房 黄土地(13-15,完)

      十三 我习惯叫黑子爹后,我娘也不在地毯厂干活了。地毯厂要扩大规模搬到县里去,娘因为家里拖累,就不干了。小五就是我五叔,他在外地结了婚,安了家,他不再顾家里。大伯、二伯和六叔都各过各的日子。我跟着二伯在菜棚里看菜,还每天要去上学。自打我爹从兰州回来后,日子过得得意的很。一溜烟家里有了电视,还有了大黄牛,有了架子车,还有了自行车。房子全换了新的,还有了铁炉子,院子也铺了水泥,在上面晒粮食时,用裸脚踏上去,那个舒服劲,甭提了。一个阳光充足的中午,我背着我爹给我的帆布书包去学校,看见爷爷靠在柳树下晒太阳,还脱下衣服捉身上的虱子。他身上皮肤干裂得如同落了霜的柿子,皮快要掉下来了。我对着他喊:“爷爷,我念书去了。”他说:“去书房里好好念书啊。”爷爷那辈子人管学校叫“书房”。我就一蹦一跳地去学校了。课正上着,我娘就来到教室门口叫我。那教室里面被烟熏得很黑,房也很矮,我们坐在土墩上看书,老师拿着白灰疙瘩在墙上教我们识字。娘站在教室门口,外面的光线很强,我一眼看到她,她跟老师说了几句,老师走进教室对我说:“收拾好东西,回家去吧。”回到家里,我爷爷被用白纸盖了脸,躺在地上,身前还挂着白布,我爹跪在爷爷头前。爷爷去逝了。爷爷被埋到祖坟里去了,旁边还空着奶奶的位置,那片祖坟前面是我爷爷的爷爷,下面是我太爷和他的两房太太,再下来就是爷爷。坟里的草因为雨水茂盛长得异常高,青得如同井水边长出来的青苔。我爹从兰州回来后,又干起了木匠,每到节日还做戏子,也受邀到其他地方去画脸谱。平日里他就是一个农民。暮蔼被升时,他挑着两个大粪筐就从田埂边走回来,走进家门口,放下粪筐。汗衫上浸出汗湿的印迹,裸露着的胸膛和臂膀被晒得黑红。他脱下汗衫,那晒过的皮肤和被衣服挡住的皮肤黑白接头明显得让人害怕。我爹又重新变成“黑子”了。邮局的人偶尔往家里跑,他们是来送钱的。我问爹:“是谁寄来的钱?”他叼着旱烟说:“上学那时发表的文章,现在又被重新发表了,寄钱来了。”转身回到屋里,翻出他的一沓手稿放到我面前。我翻开来,那字迹一格一格的,很厚的一沓。他回过头背着我说:“你看看,看完了就和那些戏本放到一起吧。”   十四 不知什么时候,我娘有心脏病了。弟弟这时也上学了。娘的病越来越重,我爹也愁得每夜睡不着,抽烟抽得直咳嗽。爹卖了我家的电视和大黄牛,把架子车和自行车都卖了。他还卖了自己的皮裤带和皮鞋。他一个人在我家的一块地里盖了两间黑瓦房,让我们住了进去。然后卖掉了我家用红砖砌的房子以及用水泥铺的院子,他带着娘去看病了。奶奶带着弟弟和我在没有院墙的两间黑瓦房里住着。平常吃饭就吃白面片,一点菜也没有,还没有油水。水烧开了,煮上面就直接吃,时间长了,吃不下去,嚼到嘴里就想吐,但还得往下吃。家里除了两间黑瓦房,两口铁锅和一个土灶外,什么也没有了。爹带着娘进了金城(兰州),再下了四川,到了西安,后来去了新疆。一年时间后,爹一个人回来了。弟弟看见爹回来了,抱着他哭着要娘。爹瞅着弟弟说:“你娘看完病,去你在新疆的姨家休息去了,过些日子回来。”他拿出几块糖来给弟弟,转身走到房里和奶奶唠叨了半天,然后走进另一间不住人的黑瓦房,揭开锅盖,看了一眼就出来了。爹找了大伯家当矿工的姑爷和二伯家当厨子的姑爷,还找了大娃以及和他一起学木匠的二娃和银宝。找他们借了钱后就拿上镰刀,背上大弓出门。奶奶说:“你爹上了山集梁、下了高山塬,走过红土坡,穿过黑风坳,再翻过白牙岭,就到了陕北了。”爹拿着镰刀是给人家割麦子用的,大弓是用来弹羊毛的,羊毛弹松了再铺平整,撒上胶水,再用擀棍擀到羊毛粘在一起,做成羊毛席。爹去陕北给人家当“麦客”和席匠了。奶奶说:“家里现在给你娘看病,什么都没有了,你爹去挣钱了,挣了钱把这个院子再修成和咱们原来住的那个一样。”奶奶还说:“你爹的镰刀很快,他割麦子就像他做木匠,活儿细着呢!那麦子一茬一茬地就被他割好了,你们见过他用推刨刨木头,那吱留吱留的木头皮就变成卷冒出来了。他的羊毛弓往那房梁上一挂,嘣嘣的弹起来,那羊毛就不由自个地变松膨了。你爹割完了麦子,弹完了羊毛,就越过葫芦河,再绕过了柳树湾,跳过铁路桥,穿过沙漠就到内蒙了。他在那里做木匠,还砌砖墙,你爹砌的那墙不用打线都直。干完了这些,他就在那放羊,骑上大黑马,手里拿着鞭子喊着领头羊。”奶奶说着背过脸去了,我看见她用手绢捂住了眼睛。弟弟问奶奶:“爹下次回来还买糖吗?”奶奶笑说:“你爹下回回来给你买大白兔奶糖,那糖可甜了,能甜到心窝子里去。”县里到镇里通了班车,不用再坐拖拉机了,村里到镇里开始坐拖拉机了。我要去县里上高中,离开了那两间黑瓦房,二伯送我到了镇里,我坐上了汽车一个人去县里。县城里的路没有我第一次去那么宽了,人也没有那么多,雾气也不大,路上也没有那么冷。第二年,娘从新疆回来了,她的病好了。奶奶说:“你娘回来了,黑子也快回来了。”   十五 二蛋早不读书了,去南方打工,挣了点钱买了个摩托车,每天从村这头骑到村那头。我爹娘住在那两间黑瓦房里,背靠黄土面朝天。村人们都有了钱,大兴土木。我爹又干起了木匠。改革开放大洗牌,层层楼房拔地而起,黑瓦房不再建了,村人们时兴建小洋楼。我爹跟着装饰公司去搞装潢了。这年弟弟去当兵了,我爹看着弟弟穿上绿军装,背上背包,说:“我那时想做没有做的事,我儿子现在做了。”我们送弟弟上了车,车上装满了新兵蛋子,个个精神焕发,娘在那哭个不停,爹说:“你哭个什么劲,孩子当兵有出息。”他黑得发亮的脸上露出了饱满的笑容。爹每年要带一些徒弟,学木匠的、学唱戏的、学做泥瓦匠的、学做羊毛席的,还有一些学装潢的。他还想找一个学画脸谱的。爹时常翻出一大堆戏本和他以前写的手稿一遍一遍地看。家里后来拆了两间黑瓦房,建了两排小平房,砌上了瓷砖,建上花园。爹还学人家在花园里放上假山,弄上喷水。在大门外面树了个篮框,还挖了个储水的大水窖。给家里又添置了很多东西。买来了大黄牛,还买了铡草机,拖拉机,搬来了大彩电。爹每天早上沿着田埂,抽着旱烟站在最高处朝着空旷的田野喊上几声戏词,面对着雾气朦胧的黄土地,看着一排排的黑瓦房,一群群缓缓移动的羊群,一湾湾起伏不定的矮山头,美滋滋地沉醉在往事里。  

    2008-05-10 00:42:13 作者:苏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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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瓦房 黄土地(10-12)

        十 爷爷奶奶就在三伯的房子里挤着,娘用分给黑子的两袋粮食养活六个人。六个人的日子两袋粮食哪里扛得住啊,几天时间袋子就给吃空了。三伯瘸着腿跑到小六家去理论:“你们这两个狗日的,你们还是人吗?自个的爹娘在外面饿着,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吗?”小六的媳妇站出来骂:“你这个瘸子,管得还真多,你还不是白吃了这么多年。你不知是上辈子干了什么下流的勾当,这辈子老天爷要惩罚你,先瘸了你的腿,再让你打光棍受苦。你活着就是累赘,你还不如死了......”三伯听到这些话,从小六家的门里慢慢出来,他被这些话激得软瘫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迈着瘸腿走出那道门的。第二天,他就在小六家门前的石磨房里上吊死了。大伯、二伯要小六赶走他那个丧门星催死鬼的媳妇,小六就是偏袒着不让赶。大伯、二伯骂:“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谁把你养大的,你现在叫那个狐狸精来祸害咱们家。”小六说:“又不是我让她来咱们家的,是四哥家的找来的。”我娘听到这些话,又看到我因为没有吃得在那炕上饿得哇哇大哭。她抱起我要回娘家去,黑子上前去就是一个巴掌,说:“你还敢回娘家,现在乱成这样。”我娘哭着说:“我就不应该来你家,为你的家里人好,到头来你们家的都是白眼狼。”说着拾掇好东西要走。爷爷有气无力地说:“让娃走吧,过些天再回来。”黑子扶着爷爷慢慢走进房里去了。奶奶听说三伯吊死了就昏过去了。发现三伯吊死的是小六的媳妇。她早起去石磨房里取驴鞍,打算往地里驮大粪,却看见三伯吊死在房梁上。她当时吓得神志不清,过了好多年才清醒过来。打那以后,她就自己吓自己,说三伯的魂要来找她报仇。黑子为自己的三哥请来大师傅做了棺材,还涂上了黑漆,上吊死了的人棺材上不能涂红漆。黑子请了教自己唱戏的老艺人为三伯看好了坟址,还请自己的木匠师父为三伯的棺材做了一个底座。老艺人对黑子说:“你是戏子,你以后死了也和你三哥一样进不了祖坟。你三哥是吊死的,不能进祖坟,还得半葬,不能全葬。我顺便看了个风水地,你死了就和你三哥躺到一块坟地里吧。”黑子答应了,老艺人走了。黑子按照风俗给老艺人磕了头。黑子的师父也走了,黑子也磕了头。按丧事的规矩,黑子没有参与给三伯做棺木,只是作为家属答谢了木匠们。街坊们都帮着把黑子的三哥给葬了。再经过七七四十九天,每隔七天烧一次纸钱,直到第一百天烧了百天纸算完。一百日后,爷爷对黑子说:“你请老艺人来把你三哥记了家谱吧。”黑子去请老艺人到家里,老艺人已经老得不行了,身边带着小徒弟。老艺人介绍那是他的儿子,他要把自己的阴阳之术教给他儿子,就一直把儿子带在身边教,也让他多见见世面。老艺人对爷爷说:“你家三儿子没有子嗣,这家谱是不能写的,待有一个子嗣才能以他的名义写上去,你看现在......”爷爷给老艺人回话:“他没有娶妻,更别说有子了,得想法儿把他写上去啊,不能让他做孤魂野鬼啊,中年就走了,可怜啊!”说着爷爷有些哽咽了,苍老的脸上写着中年丧子的悲恸。老艺人降低了他傲慢的语调:“那就在你孙子里找一个,过继一下,让他在家谱上是你三儿子的子嗣,给阎王爷看的,其他的就和原来一样。”爷爷问了大伯和二伯,他们两位回家去和各自的媳妇商量了一下,结果是不同意。爷爷的本意是让大伯同意,大伯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给了一个煤矿工人。二伯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嫁了一个女儿,给了一个厨子。所以大伯家的儿子最合适。爷爷又回过来问黑子,黑子说要先去把我接回家。黑子对爷爷保证:“爹,你放心,我一定把我儿子过继给三哥,不会让他做野地里的孤鬼。”    十一 小五收到三伯去世的信,就开着大汽车又回来了。他回来时,三伯已经安葬了,他责怪地问:“为什么不等我回来见三哥一面。”他在三伯坟前哭得有气无力。他说:“我现在开始挣钱了,想让家里的弟兄都过上好日子,你就走了。”小五给三伯的坟前献上好烟,撒上好酒,把他从外面带回来的三伯生前都没有见过的东西都献在坟前。远远看见,野鸟们临空飞过时到三伯的坟上停留,啄食那些东西。飞过的鸟多,鸟拉的屎也多,屎里的种子很快在坟堆上生根发芽,绿草如同播撒的粮食,此起彼伏。黑子到他丈人家里,要我娘跟他回家。黑子的丈人不肯。黑子在绝望时跪倒在我娘和他丈人的脚下,泪水像虫子一样爬过他的脸,黑子说:“我三哥这辈子苦,现在他去了,做弟的只能让他在那边有个好归宿,你就让我把娃带回去吧,我五弟从外面带回了些奶粉,孩子也不会饿着的。”我娘看着黑子,也跪到地上,两个人都抱在一起哭了,娘说:“我怎么这么命苦呢?”我被在名义上过继给三伯当儿子,也就是说在黑子去逝后,我不能在他的名义下上家谱,他还得生个儿子,女儿是不行的,女儿要给别人,不能记家谱的。小五要回到部队,他为了报答黑子,给我寄了两年奶粉,我娘断了我的奶后,我就吃小五寄来的奶粉。小五离开家时,开着大汽车从县城拉回来了给爷爷奶奶死后做棺材的木板,他对大伯二伯还有黑子说:“爹娘的棺木我买了,他们去了后也方便,我只能做这些了,爹娘现在没人养,小六那个孽障看他以后自己的日子怎么过,爹娘就你们来养活吧。”黑子把爷爷奶奶接回了我们家,把爷爷奶奶丢在小六家的东西拿了过来,因为加了两口人,地也多了。爷爷奶奶的地是第一次国家分地时分的,那地实,比黑子那次分得地多。黑子又开始忙活了,地多了,也就不愁没有吃的了。爷爷奶奶的口粮也从小六那边分了过来,娘看我有吃的,饿不着了,也就不再闹腾着回娘家了。黑子又开始干木匠了,老艺人要修一座大架的上房,就请了黑子,黑子这时是个大师傅,方圆的人家干正经的大事都愿意请能出来好活的师傅。黑子带上几个小徒到老艺人家里去,还是上纲上线的干活,从来不敢马虎,给老艺人干活,那得用上心。老艺人的脸老得很半个核桃壳一样,修完了房,老艺人用剩下的板给自个儿准备了个棺材的木料,让黑子给他自己提前做个棺材。黑子说:“您老的棺木我不敢动,得让我老师父做了,我还不够辈呢!”老艺人说:“我的手艺有两种,一种是阴阳之术,另一种是画脸谱。阴阳之术我传给我儿子,让他养家糊口挣个饭钱。这脸谱咱们这个地区是只有我一个人会这门手艺,因为这门手艺在会的人未死之前,是不可传给他人的,还有一条就是画脸谱传男不传女,传外不传内。”黑子问:“为什么脸谱是传男不传女,传外不传内呢?”老艺人慢慢说道:“画脸谱者十有八九都是戏子,女人当戏子很可怜,而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子嗣死后进不了祖坟?所以画脸谱的祖上们就定了这规矩。你现在会唱戏,也会吹打一些乐器,再学会我的画脸谱,你就全学会了。但你在死之前不能教给别人。”黑子按照一贯的传统,跪下来给老艺人磕了三个头。老艺人说:“你本性善良,所以我才把这个手艺教给你。”黑子拿到了所有戏曲人物的脸谱的谱样和几种画法,再接受老艺人的细心指点,他经过几次实践,完完全全学会了。黑子学会画脸谱,老艺人就要停止画脸谱,就是要忘记自己有这门手艺。    十二 老艺人升天了,黑子就做了画脸谱的独门传人,他辗转于大小戏班和剧团之间。最后被人请到省里的大剧团去了。黑子去了兰州,是被人用小轿车接走的。黑子到省里的剧团唱戏去了。二伯家的狗剩骑着驴去饮水,结果驴被从涝坝边上爬上来的蛤蟆惊了,狗剩掉下来还被驴给在正胸口踢了一下,狗剩就这样死了。爷爷对二伯说:“这娃命贱啊!”二伯就把狗剩这个没有长大的毛孩子的尸体放火烧了。二伯说:“我是造孽,我没有安好心,老天爷要来报应我,三弟死了,我没有把儿子过继,现在老天爷要要回我儿子,我绝了后,这也是活该。”乡政府在大路小巷的墙上先刷上白灰,再用大红漆写上“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木头的价值一路上涨。人们一般不会大兴土木,做家具不如直接买家具,虽然不耐用,但受看。跟黑子一起学木匠的二娃和银宝也改行做了泥瓦匠,我外地砌砖头去了。这时候的我每天和二蛋混在一块,偷别人家的洋芋来在土坳里挖个洞,再把洋芋放进去,在下面生上火,然后用土块垒住了,让它只能冒出烟不能冒出火。等自家的羊在河沟里吃饱了嫩草,洋芋也就烧熟了,我们扒开土块,拿出烫手的洋芋,拍掉上面的焦土,皮也不剥地塞进嘴里,全然不顾嘴烫,眼睛都冒水了。省里的剧团生意不好,大家散伙了,黑子在省里干了几年时间,也有点积蓄了,他就回家了,从兰州坐上火车回家了。他回家前听说我被大娃家的狗咬了,便叫人弄死了那条狗。 

    2008-05-10 00:40:54 作者:苏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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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瓦房 黄土地(7-9)

       七 我上学到二年级,学会了用黑子给我的《新华字典》,还考了个第一名,黑子高兴得说:“我那时也拿了好多第一名。”学校有一次举行篮球比赛,我们每个年级比完,还有老师和村委会比。那次我看到黑子代村委会打球,他投了一个中线球,全操场的同学大呼“好”,就连站在学校外面路边看球的人都说黑子球打得好。比赛完了后,校长还要和黑子比乒乓球,我们都围过去看,黑子从来没有接不了的球,他打得很好看,整整一场球,我目不转睛地看完,黑子最后赢了。自己的爹赢了校长,我很得意。村长拉着黑子的手说要比比双杠,看看这些年有没有退步。他们在那里是有说有笑的,玩了半天才离开。放学后,我回到家,看到黑子在吃我娘做的面。我问:“你认识校长和村长?”黑子满嘴大蒜味,说:“我们以前都是一个体育队的。”然后接着又大口吃上了。我很吃惊,拿出老师布置的作文,却不知从什么地方下笔。黑子看到我咬笔不下字,就说教我写,我听着他说的什么倒叙的手法,就编了一个雨中的故事,第二天交了上去,星期六老师发下作文,我的作文被评了“优”,还被老师当范文给班里的同学读了。听着老师读黑子教我写的作文,我第一次感觉黑子是那么熟悉,第一次感觉到他就是我爹。黑子没有上成大学,他的木匠师父就把他介绍给自己的老朋友,一个老艺人。那位老艺人是一个剧团的,老艺人不仅能做道具,还会唱戏,什么角儿都能唱,他的画脸谱手艺可是一绝,方圆几百里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画。黑子的师父把黑子介绍给老艺人是让他去学做道具,什么刀啊,矛呀的,都是古装戏里要用的东西。谁知黑子被这老艺人看上了,他就要黑子学唱戏,黑子背剧本背得快,入戏也很快,是块唱戏的料,身材高大,脸盘也行,打上花脸,站到台子上有模有样的。黑子从刚开始跑龙套到唱主角,还给剧团里修道具,什么都不落下。逢年过节的,有其他人请剧团唱戏,黑子就是戏子。平日里黑子就是木匠,给各家各户修房做家具的。那个曾找过黑子修了一座大门的富户家又要修一排黑瓦房,靠阳的,还要铺了院子,进行大修一遍,富户又找上了黑子。富户家嫁了六个女儿,一个女儿嫁出去几千元,也攒了好几万,所以富户家里是越来越有钱,他要把所有的旧房子全部翻新,家里人都搬出去了,七姑娘留在家里给木匠们做饭。七姑娘是在镇里的地毯厂里做工的,现在正是放假期间,得以有空帮帮她娘,所以就留下来给木匠们做饭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黑子们先是把旧房子拆了,再把新房子建起来,从砌墙到门窗、上漆、摆瓦,样样都精干细干。黑子这会儿已经是遐迩有名的“大师傅”,他也收了几个徒弟,带着徒弟接活做,完完全全可以养家了。富户看黑子人不错,有手艺,就是家里穷点也没有什么,有手艺不怕饿着了,就把七姑娘说给了黑子。爷爷和富户对了话,这事也就成了。七姑娘要到黑子家里看看,黑子也应了。可七姑娘第一天来时,村里正好是庙会,黑子唱戏去了,家里只有奶奶一个人。奶奶就给七姑娘做了中午吃过的剩饭。七姑娘很别扭,第一次见公婆竟是这待遇。她吃完饭就去看戏了,看完戏找黑子说道说道。哪知黑子忘了这事,只管和一起唱戏的同戏班的人闹去了。七姑娘就生气地回去了,把这事一五一十地给她爹道了个遍,加了不少醋和盐,看形势是不想嫁到黑子家去了。富户知悉后,想黑子是不靠谱的人,也不放心在年前把女儿嫁过去,就打算等来年再说。黑子回家后,听奶奶说来了个姑娘吃了剩饭就走了,爷爷这下急了,说:“你怎么给做剩饭?那是给黑子说的媳妇啊!”奶奶说:“我也不晓得,看饭剩多了,怪可惜的。”黑子连夜跑到富户家里去,富户让他留在家里把三十亩地全部翻了土后再商量此事。黑子拉着富户家里的两头大耕牛,连日连夜地干,富户家的地一大块一大块的,拐个弯一不小心就丢了生地,有时把熟地耕两次。黑子就在大块地里很洒脱地翻地。富户的近邻都夸黑子,说富户找的女婿什么都能干。黑子这会儿想自己找不到媳妇要一辈子打光棍,就拼命地耕地,狠不得自己也变成一头牛去拉犁。七姑娘看黑子累,每天早起做好饭送到地头去,黑子喊住牛,让牛歇着,自个儿也吃点饭。黑子很能吃,一口气就是四碗白刷刷的面片子,还是稠的,不喝汤。老黄牛在那里甩着尾巴赶蚊子,眼前瞅着黄土地,嘴里开始倒嚼着回肚的嫩草。七姑娘瞅着黑子饿疯了似的吃相,不由心生怜悯之心。黑子把三十亩地耕完后,没有顾上管七姑娘的事,跑回家耕自家的地了,拉上两头小毛驴去耕自家一小块一小块的地。又是一年年底,黑子骑着骡子戴着大红花到富户家里迎七姑娘,用牛车把七姑娘娶回了家。   八 黑子也从兰州回来三年时间了,我慢慢习惯了叫他爹。我爹回家后把我家的土炕拆了,换上了木床,还买来了电热毯,可我就是睡不惯,热得慌。还是土炕睡着好,脱光了衣服,在大炕上想怎么睡就怎么睡。黑子娶了我娘之后,他们就一边种地一边养活爷爷和奶奶。这其中有一件事是村学的一个老师因为背字典背疯了不能再教书,村委会就来叫黑子去代那个老师代几个月的课,等那个老师病好了就回去。黑子便不做木匠到村学里去教课了。黑子教语文和全校的体育课。他又开始写文章了,就在他当老师的日子里,他给村学办了黑板报,每星期一板。黑子还给村学里做了篮板,让村学的孩子打篮球,直到我上了村学,那黑板和篮板一直延用着。这一年,我出生了。黑子说:“那一年的麦子,长得很高很高,和人一般高,是个大年景。”爷爷捋着长胡子也点点头,笑了。爷爷的嘴里早没有牙了。奶奶的小脚一步一步地踏进踏出,老是不停点。奶奶这辈小脚的人已经不多了。我出生那一年的夏天某天的晚上,家里人吃完了饭,点着煤油灯准备睡觉时,一个人从没有挂上门闩的大门里走进院子走进上房里坐在大背椅上,放下自己手中的东西就直接开始大哭。爷爷和黑子都不知是怎么回事,拿着煤油灯靠近一看,这人穿着军装,再一看是小五。“小五、小五”。爷爷和黑子都大喊着。奶奶跑上前抱着小五:“小五啊,你这些年哪去了,什么信儿都没有啊,我的眼睛都哭麻了,泪也哭干了,都以为你死了啊......”全家人都在那哭成一团,我娘还没有摸清是啥情况,刚刚睡着的我被吵醒了,就哇哇大哭了。爷爷说:“黑子媳妇,你抱上娃娃来让小五看看。”我被我娘抱到小五身边,小五看清了我,没有看清我娘,隔好远叫了声:“四嫂。”|小五说:“我这些年刚开始当骑兵,后来骑兵不用了,又当了汽车兵,刚好有车经过咱家去拉煤,我就搭顺车来了,明天一大早车回去我也就得走了。”爷爷说:“赶紧做饭去,让他吃饱些。”我娘说:“哎。”就转身走出去了。小五喊:“爹,不用了。四嫂,你别做了。我带了些水果,我现在在外面吃得饱,穿得好。刚开始几年,我小,没有人管,一个人在部队上混,有时没鞋穿,有时没有钱用,有些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永远见不到二老了。”说着又哭了。爷爷说:“黑子叫你大哥家的,二哥家的,还有你三哥都来,让全家人见见面。”黑子就奔出大门去了。小五说:“刚开始我给当官的洗袜子,洗衣服,巴结好他们,不让给打。这几年,我也成了老兵,就有人给我洗衣服了,现在我学会了开汽车,好多了。”奶奶听着又哭了起来。大伯家和二伯家的都来了。三伯也一瘸一拐地走进来了,小六刚从被窝里出来。大家都吃上了小五带来的水果、点心、面包。爷爷和奶奶眼里噙着泪水吃着从来没有见过的这些东西说:“好甜,我娃有出息了。”小五第二天就走了,爷爷奶奶给他带上了一双布鞋,黑子给了些零钱,我娘还把纳好了的一双鞋垫给小五。小五走后的第二年秋收,他开着军绿色的大汽车来了,两排的座位后面一个大得不得了的车箱。小五开着大汽车把家里的麦子拉回家还把谷子和荞麦也拉回家,再把苜蓿也拉回家。村人们都没有见过汽车,小五就把汽车停在大涝坝边上,让村人们看看,但不能摸,摸坏了小五无法给公家交差。爷爷叫小六在那里站着看车,晚上就睡在驾驶室里。白天就开出去溜。有一次小五的车箱里装满了人,村里想去县城的人都坐上,小五就开着车跑到镇里再跑到县里。村人们很兴奋,一眨眼就能让自己到县里的汽车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下还能坐上去。    九 小五那年开车回家后,看见我娘,他惊讶了,原来他认识我娘,早就认识。小五那会上学时就到处抓兔子,掏鸟窝,还带着一帮子人打架,累了就到放羊的窑里去铺上衣服睡觉。小五曾给镇上地毯厂的厂房里扔过石头,砸了不少东西,还砸伤了几个工人的头。我娘那时就在地毯厂里做工,而且也被砸伤了头。后来地毯厂的人抓住了小五,最后看小五瘦得可怜,身上穿得单薄,包里只装着个黑面的窝头还干得如同砖头,就放过了他。临走时,地毯厂的姑娘们还给他送了些不合格的地毯,说让他带回去剪了当鞋垫或铺在炕上,都会暖和些。小五很感激地毯厂的那些人,心里打下主意,以后发达了一并报答她们。我娘这会儿还带着出生不久的我在地毯厂做工呢,小五开着大汽车又一次离开了家,家里的沸腾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爷爷奶奶愁着给小六找媳妇,黑子也为小六娶媳妇的钱正着急得每天找活干。他这会不在学校教书了,学校又调来了一个老师。那个背字典疯了的老师被送进了市里的精神病院。我娘就把自个儿在地毯厂认识的一个姑娘介绍给了小六,为这事黑子很感激我娘,认为全家都欠她的。小六结婚后就闹着分家了。爷爷很生气地骂:“你这个狗日的,娶不上媳妇,没什么本事,老四家的给你找了个媳妇,你就要分家。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孽障,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儿,早知你这样,还不如塞进炕里烧了,我还能睡个热炕。”黑子说:“分就分吧,把剩下的家产分成四份:我一份,小五一份,小六一份,还有您个我娘一份。”爷爷请来了村里的长辈分了家,按规矩,爷爷奶奶留在了小六家里。爷爷对黑子说:“这些家产是你一个人挣来的,现在分成了四份,真是亏待你了啊!”黑子对爷爷说:“我有手艺,我会挣回来的,您老就放心吧。”爷爷和奶奶说:“弟兄六个,你读的书最多,你就吃点亏吧。”黑子带着我娘住进了一座新院子,里面只有一间房,做饭、睡觉都在一间房里。地分的也是最差的地,黑子看爷爷奶奶年纪大了,把近的、大块的地都给了小六家。小六娶的那个媳妇还不满足,把两头驴都留给了自家。黑子分到的家当只有两把铁锹和一把锄头,两袋粮食。我娘对黑子说:“早知道就不把那个丧门星介绍来了,你看现在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在富户家里过惯好日子从来不吃黑面也不会做针线的娘大声哭喊着。黑子说:“你别担心啊,我有手艺,我会养活你和娃的。”我娘说:“两袋粮食,吃到明年秋收,还没有牲口,你拿铁锹种地啊?”黑子望着我娘,不知怎么回答她。第二天,黑子找来了石磨并架到院子里,说:“我们就每天喝稀粥,咱们把粮食磨成粉。我再去干干木匠的活,到过节时或别人家办喜事时唱唱戏,日子总还是过得去的。”就这样日子还算过得平淡,我就吃着娘的奶喝着稀粥慢慢长着。一年又过了,爷爷奶奶拿着东西搬出了小六家,爷爷说:“那个狗日的,听了他媳妇的话,不给我们老两口吃的,我们快饿死了,就搬到你三哥这来了。”黑子说:“我三哥也不容易,单身一人,这么多年了,每天给别人家放羊混口饭吃,一个人住在这么小的房间里。三哥腿不利索,也不能照顾你们啊!”爷爷说:“不用你们弟兄管,我们老两口死了,狗吃了也不叫你们来安葬。”奶奶盘着小脚,用系在身上的手绢擦着泪水盈盈的老眼,显得很悲凉。奶奶要去找她爹和她的姐妹,爷爷说:“她们有的死了,有的老了,儿孙们和咱们的儿孙一样,时代变了。你去了,谁管你,你跟着我大半辈子了,这会快进土了,就在这窝着吧!”爷爷也哽咽了。黑子叫来了大伯,二伯和小六,跟他们商量,谁来养活爷爷和奶奶。小六对黑子说:“都是你家的给我介绍了那样的媳妇,现在爹娘都养活不了。”二伯火了:“你这个杂种,你打光棍时,怎不说这话,老四家的给你娶了媳妇,你四哥给你拿了彩礼,你白娶了个媳妇,你还不知足。”大伯说:“咱们这么多弟兄,也不能让老三养活咱爹娘啊!”大家陷入了沉思中,谁也不想养活老两口。老两口除了二亩地外,其他没有什么了,而且也没有了劳动了,去逝了还要办丧礼,谁也不想花这钱啊。  

    2008-05-10 00:40:02 作者:苏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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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瓦房 黄土地(4-6)

       四 我给二蛋讲,我家什么都有了。二蛋就在那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到这边来,正好打在我那干裂瘪小的嘴上。顿时,我的嘴如同发了的面,一下子胀了起来,肿得不能说话,也不能吃饭。去村医那里缝了几针。娘说:“二蛋的奶奶叫你给吓痴了,现在偏瘫了,二蛋家里要找你算帐呢!”我很害怕地说:“怎么会那样,我没有吓她。”我很委屈,充满了困惑。娘坐到炕沿上对我讲:黑子起初叫振华,是自个给自个起的名,继承了我爷爷的一点才气,我爷爷那时还是个秀才。黑子在家里时叫国安,是我爷爷那时按我们家祖上的辈份起的名,黑子那辈就是“国”字辈的。爷爷因为生了六个儿子所以家里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只有两条完整的裤子。在断粮好几天后,爷爷给黑子和他的五儿子穿上仅有的两条完整的裤子,在邻家借了两个玉米饼,让黑子当礼带上到邻乡的姨家借救济粮,不然家里人就会饿死。黑子和他的弟弟小五沿着小道抄近路往他姨家赶,走到半道饿得死去活来的,他们就干脆把那两个玉米饼一人一个给吃了。吃完后才想到到姨家借不到粮回去肯定被爷爷打个半死,他们便跳到公社的玉米地里偷了两个南瓜直奔他姨家去了,他姨见了他们就感激地哭了。黑子姨说:“看孩子穷的,可怜啊,几十里路,没有什么拿的,拿这么大两个南瓜。”说着就哭得更厉害了。黑子和小五说:“我们家里好多天没有东西吃了,爹说让您给先借些粮。”黑子他姨家是个地主成分,那时很有钱。俗话说,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黑子的姨家过得还行。他娘家也是个大地主,有几百头羊和几十匹马,黑子他娘的父亲把几个女儿都嫁给了富人家,谁知后来政策变了,贫下中农才是最光荣的。黑子他娘嫁给黑子他爹一个穷秀才沾了不少光,可就是没有饭吃。黑子的姨给黑子他们装了满满两袋粮食,叫黑子和小五背回去。黑子姨家有个五岁小孩,闹着从黑子和小五那里要好吃的,小五看他闹腾得不行,就从自个儿的口袋里拿出路上就着玉米饼吃剩下的半个大蒜给那小孩吃了。谁知那小孩给辣得满地打滚,等给黑子做饭的姨赶过来时,小孩已经咬断舌头死了,那小孩本来有羊癜风。大娃的爹当时因为自己的老婆和当时一个从城市来插队的小伙偷情被他亲自抓到后,就在那个小伙回城以后要了个“肃清队”队长的职务,大娃的娘因偷情换来了大娃家几辈人的好生活,直到后来,大娃的爹也没有把那个小伙子的名字报上去,那件事就随着大娃的爹埋进了黄土。大娃的爹抓着小五不放,黑子看自己的兄弟可怜,就让大娃的爹把自己抓起来。大娃的爹抓着黑子娘是地主的女儿不放,硬说她是走资派,反动派,要批斗她,还指使自己的儿子杀人。黑子的娘被抓起来,把头发全部剃了,带上高帽子,挂上牌子到处游行。黑子的爹就在别人斗完自己的女人时给她送饭。黑子的爹因为是个穷秀才,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他每日读四书五经,还会不知道自己老婆是什么。当年,黑子的娘就是看上了黑子爹的才华才嫁了这么一个穷秀才的。大娃他爹批斗黑子娘的时候从黑子娘身上摸出了一把木篦子就拿回家去给自己那个偷过情的女人了。   五 我知道我从大娃他娘那拿的那个篦子是我奶奶的以后,寒冬腊月似风般从北方刮来,覆盖了整个村子。村人像卧居的蚯蚓统统都闭不出户了。黑子又从县里买来了炉子,还用牛车拉来了炭。他换掉了我家里那个我爷爷用泥巴堆的炉子,换上了铁炉子,还把烟筒接上,一直接到房檐外面。他看着以前被烟熏得很黑的屋顶说:“明年开春换新房。”房子里生了火以后很暖,而且不像以前有风时烟走不出去,呛得人眼泪直冒,现在房里一点烟都没有。大娃来找黑子说:“我娘那病你看着办吧,你家那个孽障干得好事。”黑子什么也没有说,走到院子里,在石磨那里坐下来抽上旱烟,大娃也从上房里下了台子走到院子里,他也拿上烟卷了起来。黑子对我娘说:“娃他娘,做饭吃吧,大娃也在咱家吃。”他们在我家院子里的石磨上坐着直到我娘做好饭也没有说一句话。饭后,黑子给了大娃一沓钱,还送他出了门,然后进去坐在炕上喊我过去。我跑到娘那里,怕黑子因为我惹得祸而像上次那样打我。我娘就带着我去黑子那里。娘说:“别怕,他不会打你的,你还记得大娃家那只咬了你的狗吗?就是你爹叫他的兄弟给药死的。”我惊讶地说:“他是怎么做到的。”娘笑着说:“他?我也不知道。”我走到黑子面前,黑子看着我的脸说:“这娃的脸像我。”我奇怪,说:“我的脸很黑吗?”娘又笑了:“他是说你的脸不黑。”在黑子被大娃的爹就是当时的“肃清队”队长抓起来后,把他的头塞进当时的大化肥坑里。那个坑里是被动物的尸体和各种植物的茎秆填满的,里面倒满了大粪,包括人和动物的。把这些东西塞满后在那里闷上一年,第二年播种时,再让人们把那些挖出来。因为那些很混杂,他们就逼着人用手挖。那时,那个大化肥坑里就爬满了蟾蜍、蜈蚣、毒蛇等很多有毒的东西,人们有不小心被吓傻的,还有被咬死的。他们逼着人忍着臭气抵着呕吐用手往外挖。娘说:“那时那些当官的就是畜生,他们宁肯把家禽埋到化肥坑里,也不让人们宰了吃,他们从来不把人当人。”黑子就是被大娃的爹把头塞进那个大化肥坑里后变成了黑脸,黑得跟炭一样。他后来上了学,人们就叫他黑子了。大化肥坑可能有毒,人只要掉进去就会变成黑的,可掉进去的人却都能活着出来。娘说:“大娃有一次不小心掉了下去,大家都希望大娃被里面的毒虫毒死,可大娃还是活着上来了。村人们都说老天不长眼,应该让大娃死了,大娃爹绝了后,就不再那么嚣张了。”奶奶也这么说,只有爷爷从来没有这么说过。大娃被捞上来后,全身都变黑了,可他却一点也没有事。国家提出了一个计划生育的政策,大娃的爹当了计划生育的队长,就先找上了我爷爷。爷爷养了六个儿子,大娃的爹要法办他。爷爷就在这会把自个儿的一副字画送到了大娃家。爷爷还跪在大娃的爹面前,大娃的爹这才放过了爷爷一家子可怜的人。黑子在上学时被学校的体育老师看上了,把他带到体育队里,让他学习打篮球、乒乓球,还学体操。全民健身运动在毛主席的号召下被所有人看得无比重要。黑子自从脸变黑后比以前更有力气了,他不论在哪方面都很优秀,代表学校去和其他学校比赛拿了很多奖。他每次都拿回奖励的运动装。爷爷为了让他多拿衣服回来,就给黑子的其他兄弟吃玉米面,给黑子吃白面。到后来,爷爷家的六个儿子都穿上了黑子带回来的运动服,爷爷也有一件。他们穿上运动服,胸前别着一枚毛主席头像,看上去很洋气,也别提多神气了。村里来了招兵的,黑子报了名,村里只有一个名额。大娃也报了名,招兵的解放军就看上黑子,给他提前发了军装,黑子就穿上新军装到处转,爷爷也挺直了腰,有了秀才的精气神。爷爷想,除了穿运动服的儿子里还有个穿军装的,他自己可满足了。好景不长,大娃的爹拿着黑子在当运动员时发表在报纸上的几篇文章去找那个招兵的解放军查了资料,黑子的爹是中农,娘是地主成分。黑子以前在当运动员时为了吃饱饭还给广播站和报馆写过文章,里面表达了不少对他娘的敬爱。大娃的爹揪着这些不放。招兵的解放军就狠心放下了政治背景不好的黑子,带走了一个白痴般什么也不会的大娃,把黑子一个既会体育也会写文章的好苗子撇下了。大娃入伍后在部队看了病,吃了几年药,把全身变得很白了,三年后他转业回乡当了干部。大娃的娘离开大娃三年后看到大娃变白了后当了干部,她就明白了,脸白了就能当干部。娘说:“打那以后,大娃的娘就很神气,每天在腰带上挂着一串钥匙叮叮当当地在村子里窜门,还故意把钥匙链换上铁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奶奶也随着这样说。黑子说:“你把我的脸说变得跟她的头发一样白,她肯定吓死了,她会以为我这下当了官,来找她们家报仇,还要要回你奶奶的篦子,所以她吓瘫痪了。”大娃回来当干部没几年,大娃的爹就死了。大娃的爹死的时候没有村里人去送终,因为他生前做的事很缺德,害死了不少人。大娃的爹死了,乡里的机构大瘦身,裁了大娃让他回去当个教师。   六 春天很快来了,黑子拆了我家的房子,全部用砖砌上了墙,把房子的木头全部换了,把院子里的石磨全部迁走了,院子里用水泥铺了。他还把我家的大门用瓷砖给砌了。我放学后站在远处看我家,我家里最气派,比当教师的大娃家里有钱多了。我背着黑子给我的帆布书包,里面装上他买的字典去村学里上学了。大娃就在这个村学里教书,我时常看见他,一见他我就不顺心,一副当官的架子。黑子没有入伍后,我爷爷就骂他:“你写什么文章啊,好好当你的运动员不就行了。”爷爷其实也是在责怪自己,他也是个秀才,每天写写字,黑子肯定就受影响了。爷爷一位中农带着黑子还有小五到一位贫农风水先生家里去算命。那位贫农盯着黑子和小五的左手说:“黑子是个下苦的命,小五是个吃公家饭的命。”爷爷说:“看来这是命中安排的。”他带着黑子和小五就回家了。次年,黑子就去学木匠了,跟着村里辈份最高的木匠,跟他一起学木匠的还有大娃的弟弟二娃和他的堂弟银宝。二娃跟得是次辈的木匠,得把黑子叫师叔。银宝跟着的是外村再辈的木匠,那辈份远了去了。我们村的木匠是方圆辈份最高的木匠,就如同我们村的阴阳先生是方圆最厉害的一样(没有他们治不了的鬼)。我们村的木匠收徒弟要考智力,不论是画线画图还是立体结构,还有对木头和泥土的熟悉程度。黑子因为学过几何还看过木头和泥土的比例列表,所以他干这行没问题,爷爷早就教过他了。他直接被辈份最高的师父收下了。小五这年被招兵的人招走了,去一个不通信的地方当-=骑兵。黑子学会了木匠在家里修修上房,修修猪圈的。刚出师,还没有名气,方圆邻村邻乡的还不会请他给自家盖房子。爷爷眼看黑子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可是家里实在穷得没辙。老大、老二刚娶了媳妇,老三在前些年放羊时瘸了腿娶不了妻了,现在剩下老四。小五在外好多年没有音讯,小六还小。本想让小五在外混个大官,可是小五好多年音讯全无。正在黑子无法施展木匠手艺的时候,他师父接了一个活,说是邻村的一个富户家里要修一座大门,请了他。他的其余徒弟都有活了,正好黑子闲着,就带他去了。富户家里有八个女儿,嫁了六个,还剩七姑娘和八姑娘。八姑娘要留着招上门女婿,七姑娘就是我娘,这是后来的事。黑子跟着师父去富户家里修了一座大门,这可是细活,干不好要砸了牌子,以后就没有人请他们干活了,他们也就没有饭吃了。黑子跟着师父是用刨的、用雕的、用钻的,还是用钉的都细致入微。黑子和师父就在那儿干了一个月,一座气派的大门就起来了。路人都说活做的细,活做的好,还打听这是哪个村的哪个师父做的,要请他们来给自己家做。这样黑子就出了名,在当地是个有名的木匠了,人们叫他“黑木匠”或“黑师傅”。他便背着偏斧和刨子在各家各户做起了活。黑子能挣钱了,口碑也不错,他做的活那个叫绝,谁见了都说好,不论是修房,做窗还是砌墙以及做家具都不在话下,只要是家里的活,他都能干,还能给家具上油漆,不需要另请油漆工。黑子家里的生活也慢慢变好了。黑子的木匠活干的热火朝天时,二娃和银宝还没有出师。黑子的师父看黑子是块料子,就把自己的所有绝活都教给了他。国家又恢复了高考,黑子报名参加了,他考体育,科科好成绩。过了几个月,录取通知书也发下来送到了家里。黑子把自己这就年挣得钱攒到一块看了看够上学的,他满怀希望地想去读大学。爷爷对他说:“你大哥和二哥要分家,他们两家要分出去,你三哥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了也没事,可我和你娘谁来照顾呢?还有你的弟弟小六?”黑子看着自己手中的钱说:“我就不去了,在家养活您二老吧?”他拿着手中的一把碎钱回到屋里去了。爷爷对着黑子的后背说:“娃,是你的命不好,你有出息,可命不让路给你啊,你得让路给命啊!小五出去好多年了,音讯全无,你得担起这个家啊。”爷爷把大伯和二伯家分出去了,剩下黑子和小六在一个院子里。大伯和二伯分出去后和各自的媳妇生活,饿死了不理,撑死了活该。爷爷和奶奶只管给黑子娶个媳妇、让小五回来有个家、把小六养活成人。  

    2008-05-10 00:37:53 作者:苏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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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黑瓦房 黄土地(1-3)

      一 在我四岁之前,我很迷糊,因为我那时还没有被大娃家的狗咬,所以我对黑子没有记忆,我也从来不知道他就是我爹。我被大娃家的狗咬了以后,我才知道黑子就是我爹,所以是大娃家的狗把我的糊脑子咬清醒了,打那以后,黑子的印迹就像我右腿上的两个狗咬的一深一浅的牙印,一辈子印在我身上。大娃家的狗是用狗绳栓在他们家门前的,那时大娃和他的兄弟们没有分家,一家老中小几十口人都住一个大院子里,我和他的儿子二蛋曾结伙偷别人家洋芋来烧着吃过,所以我们在一起混。某天黄昏,我看见他家的狗哈喇子掉了一地,两眼直盯着我的白得跟萝卜似的大腿,因为我没有穿长裤,我很怕,就打算趁那只狗不注意时跑了。我拼命地朝大路跑去,耳边听到有人很泼妇的声音喊:“别跑了,站那里狗就不咬你。”我这才知道狗已经追上我了,我不敢站着让狗咬,便使劲地跑,突然我感到天转地昏,我被狗咬住右腿摔在水沟里。当时水沟里没有磨洋芋粉而排出来的不白不黑有些臭味的枣红色水,我放心地躺在水沟里哭,那狗就跑远了。我醒来时,就躺在大娃家的炕上,我很不舒服,那个有暴牙的泼妇说:“让你站着,你就不听,跑啊,你能跑过四条腿的呀?”我心里骂:“你这个畜生,看我哪天扒了你的皮当毯子睡。还有你这个泼妇,那狗如果追的是你,你能站那不动吗?”回家后,我大伯骂:“你这个狗日的,不读书,每天只知道耍,让你再出去。去找些狗哈喇子,抹上就好了。”他朝我吼完,朝我站在门后的娘说。我娘说:“应该找咬这崽子的那只狗。”我很兴奋地说:“是大娃家的黑狗咬了我。”我想让我娘把那只黑狗的牙给拔了,还想让我娘去骂骂那个长暴牙的泼妇。炎夏,我就跟着种菜棚的二伯到菜棚里去睡觉,一般情况下我会看二伯不在时偷偷地拿起他的烟锅,装上烟丝,在咕噜咕噜地吸几下。第一次吸晕了,还吐了。二伯看见我黄得跟鸡屁股一样的脸以为我鬼上身了,就拿上冥钱和一碗水还有三只筷子给我送鬼。自那以后,我抽水烟就再也没有吐过。二伯也发现我抽烟,他就硬是没有告诉我娘。我跟二伯的关系最好。二伯有个儿子,我只听过二伯儿子的几件事,可当问起时,他们总是回避。看我的腿被狗咬了,二伯就一个人在菜棚里住,那里荒郊野地,没有多少人去。“你的那腿可不要废了,以后我老得动不了,还要你种菜呢!”二伯提着刚刚用自己做的土枪打得两只野兔说,那兔子还血淋淋的。他穿着雨鞋,背着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的帆布背包。“我的腿不会废的,我还要扒了那狗的皮呢!”我只有对着二伯才能说出如此的话来。    二 我死心塌地的在自家的炕上躺了几天。大伯经常来看我,他总是嘴上骂个不停。前些年,他还帮我打过架。他拿着抽驴的皮鞭,帮我狠抽过村学的一个傻大个,那家伙不是个东西,他拿纸贴在我下巴上,然后点着火,还把手压在煤油灯上烤,弄得我体无完肤。大伯看我被折腾得可怜,就拿皮鞭抽了他一顿。这些年,大伯看着侄子一个个出生,也管不过来了,就双眼闭上到阳光充足的旮旯里拿烟锅抽烟,只要不死人,他才懒得管。娘告诉我说:“大娃家的狗死了!”我问:“我的腿还没有好呢,往后那来的哈喇子抹?”娘悲哀地叹气说:“留下痂就留下吧,也让你记得,别再胡闹了。”我问娘那狗是怎么死的,娘说:“是被人药死的。”我听了娘的话后,就千思万想,是谁药死了这条狗。第二天二伯很高兴地来说:“黑子就回来了。”我娘收拾收拾家里。我知道黑子是我爹,我好像没有见过他,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爹黑子回家后,我就不躺炕上了,我下炕了,腿上还绑着纱布,有血渗出的痕迹。黑子没有问我腿的事。他来的那天,他的弟兄都来了。黑子给了我一些糖和一个帆布书包,那书包在我的所有还没有上学的狗友中是最洋气的。我拿过来后幻想自己背上书包去学校找那个用火烧我下巴的人算帐。黑子回来时买了黑白电视机和一个架子车轮子。全村的人都来我家看电视了,黑子把电视机放到院子里,跟我后来去过的电影院一样。全村就一台电视机,我们家还有架子车运麦子,其他人家都用驴驮。二蛋的爹大娃是个老师,大娃说黑子是从兰州回来的,兰州很远,要做好长时间的火车。二蛋那家伙以前仗着自己的爹,去过不少地方,还坐过汽车,他说他也没有坐过火车,他还去过县城。每次听到二蛋说,我的眼前总能浮现一幅车水马龙的画面。二蛋还穿过皮鞋,我没有穿过,我看见黑子也穿了一双。黑子回来的当天,他们都喝酒了。第二天清晨,娘叫我过去,我过去到娘住的正房前,站到院子里,透过窗户的格子,我看到黑子正站在炕上系裤子,他还穿着一件裤衩。他提上裤子后,紧紧地系上那油光发亮的裤带。娘说:“这是你爹,快叫!”我犹豫着:“爹。”我弟弟这时候吓得哇哇大哭,他见不得生人,还小。娘说:“不认识了,才一年没见啊,也难怪,三岁前都不记事,现在才记事啊。像以前半夜都不睡,就是他抱着你到天亮才睡,每天都那样。哎,那时你可害死人了,你弟弟可乖了,白天睡得好,晚上也睡得好,就你,晚上不睡。”   三 认识了黑子后,我就到二蛋家去玩,二蛋家里有很多老字画,都是大娃那几年在乡上当干部时别人送的东西,其中有一副是我爷爷为了计划生育的事送给他的。现在大娃因为没有文化被下放回家当老师了。大娃的老娘白发苍苍地坐在炕上,用一把很细密的篦子梳头。大娃的老娘很有官腔地对我说:“你爹黑子回来了,他现在跟以前是不是一样黑啊?”我看着她神志不清的样子,还以为自己的儿子在乡上当干部,我就说:“他的脸变得白得和你的头发一样了。”就抢了她的篦子,一溜烟到家里了。心想这下看那个老糊涂的婆子是不是还敢那样说我爹。我把篦子给我穿着大补丁上打了小补丁的奶奶时,她问:“这是大娃他娘的吧?”我回答说:“是啊。”奶奶很怕地跟我说:“快还回去,不然就有事了。”她颤抖着对我说。大伯骂我是个贼娃子,还骂我娘说:“看看你家的这个孽障,狗日的,不干好事。”黑子拿出他刚刚削了皮做好的杏木皮鞭就抽我,我被打得抱着头在地上乱滚。我娘就跪下来求他们:“你们别打了,打死了该怎么办呢?”这让我想起我爷爷在早起围着火炉子熬茶时说的话:“你是我去捡羊粪时捡来的。”他说完后给我的小杯子里倒了头杯茶说:“咱爷俩喝。”我便拿起我的茶杯闭上眼咬着牙跟喝毒药一般喝下去。至今还记得头杯茶的劲,那茶喝了一天都不乏,很有精神。我那次被打得好几天不能动弹。每天早起黑子像爷爷一样烟熏火燎地点火熬茶喝,他总是喝不了头杯茶,熬好了就倒掉,再续上水,熬第二杯。我看着都有口水了。后来些天,我很没有精神,娘就知道我被爷爷惯下的茶瘾犯了,得喝头杯茶。娘跟黑子说:“你让他也喝点,他不喝茶没精气神。”黑子喊我:“过来吧,带上杯子。”我就光着脚下了炕跑到黑子旁边蹲着。看他一口一口撕我娘烙的饼,吃得很香,我也撕上一口放到嘴里,再喝上一口茶。我问黑子:“你能不能把第一罐给我啊?你给我的不够劲。”黑子摸着我刚刚被二伯剃得光秃秃的头说:“你瘾还挺重啊!”喝完茶他便拿他的用捡来的肉罐头盒做的烟盒,再撕上从邻家一个上初中的小哥那里要来的废纸,撕成小条,然后捏上烟丝,再卷成小棒。我只抽过二伯的水烟,没抽过这种旱烟,我就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心里想啊,哪天也偷着抽上几口。黑子从外村买了两头大黄牛,然后把爷爷买的两头小驴给了姑姑家。他还买了铁犁,把我家的木犁给扔到柴火堆里去了。两头大黄牛耕地比以前的两头驴快很多,翻的地很深。村里人都想有两头大黄牛。当然,有了大黄牛,得有架子车,不然牛是不会驮东西的,只能拉车。黑子要带我去县城,这天雾气很大。我们先是坐上牛车,一路从天蒙蒙亮走到大亮才到了镇里。露水落在衣服上,像扒了皮的柚子,疙疙瘩瘩的。牛车一路上扭扭捏捏得翻了好几座山,我们坐上去县里的拖拉机,那拖拉机的烟筒突突地冒着黑烟,吧嗒嗒,吧嗒嗒的向前跑。黑子脱下他的军用大衣给我披上,我这会儿冻得脚都麻了。到了县城天很阴沉,人却很多,挤得不得了,走路走不动。县城正在开物品交流会,全县的人都要聚在这里。我望着那无比宽阔的柏油路,感觉很害怕,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宽的路,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阴郁的天使我的心情很糟糕,快下雨前的大雾笼着县城的轮廓,使县城在我心里更是充满了迷茫,我使劲拽着黑子的大衣襟。黑子问:“以后想上学吗?就到这里来上?”我高兴地说:“想啊。”黑子带着我到书店买了一本《新华字典》。接着我们我买了一辆红旗牌的自行车,然后到拉面馆去吃拉面。他往我的碗里加了好多醋,还加了一个鸡蛋。那鸡蛋是枣红色的,听说叫茶叶蛋。我用筷子把面捞起来往嘴里塞,吃完面,喝了汤,再用舌头把碗舔干净,一滴也不剩。黑子望着我吃惊地说:“这么能吃。”饭后,我们去买了把篦子给奶奶用。回家时又在拖拉机的大车箱里,我问黑子:“我是你生的吗?”黑子看着我说:“你是你娘生的。”我还在想爷爷说的那句我是捡来的话,看着横放在车箱里的自行车,想起二蛋总是说坐过汽车,心里不由产生一种自卑感。站在拖拉机上迎面吹着冷风,看到其他人脸冻的发青,我不由感到乏味,伸手摸了摸装在我口袋里给奶奶的篦子。     

    2008-05-10 00:27:29 作者:苏旭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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