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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精品

  • 林海涛声(五)

     五、敞开心扉江拥军“救了”乡粮站的江忠生,江忠生对他自然是感激不尽。江忠生待风头过后,闲暇无事,遂来乡政府串门儿。在江拥军的宿舍,两人扯谈起来。江忠生对江拥军说:“江副部长啊,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朋友,终究是朋友。没有你的帮忙,没有你对此事的从中斡旋,这次说不定我也会和赵敏那倒霉蛋一样,在劫难逃。”“你可要洁身自好呢。”江拥军警告道。“一定,一定。”江忠生唯唯诺诺,拍着胸脯表着态。随后,他又像揭秘似地说:“江副部长,你们林溪乡政府院内是口染缸呢!”“何以见得?你可别瞎说,不要一篙子将一船人都扫了,乡政府的干部总是好的多嘛。”“我可不是瞎说,很多阴暗面只是暂时还没有曝光而已,我掌握的证据充分着呢!”江忠生一板一眼地说。“那你说说看,看与事实对得上号不?”“算了,不说了,免得你大吃一惊。到时候你疑神疑鬼,另眼看人,如果泄露出去,我是吃不了又要兜着走的!”江忠生欲擒故纵,也耍起钓杆,在好友江拥军面前钓起鱼来……“看你这个熊样,欲说又不敢说,孬种一样。现在站立在你面前的是谁呀,说了又能怎么样,怕个球呀,难道我江拥军还会把你卖了么?!”江拥军知道江忠生是“林溪通”,人鬼精鬼精的,有不少秘密在心中藏着掖着,现在也急于听他的“内参”,于是采用激将法,迫不及待地怂恿道。经江拥军这么一怂恿,这么一激发,江忠生的心理防线倾刻瓦解,他像说书或讲故事一样白话道:“俗话说,灯底下最黑。对于这句话,我现在是深信无疑。青天白日,别看你们乡干部一个个道貌岸然,像正人君子一样,可到了晚上,我就不敢恭维了。我有确凿证据表明,乡林业专干张海平别看他不声不响闷葫芦一般,可他也是采花老手,在冲洞村驻点时,就把凤妹子搞到手了。乡计划生育办医生翠翠婆别看她整日甜言蜜语笑眯眯的,她那一双滴溜溜转的媚眼就是偷人乱情的贼眼,贾光达和她很可能有一腿,那次去冲洞村搞计划生育,在村小学休息时,两人你拉我扯争睡椅,贾光达眼睛不断的发着猫眼信号,而翠翠婆也心领神会,忙抛着媚眼;晚上,我去贾副乡长那里准备汇报粮食的调运情况,还未敲门,明明听到里面有翠翠婆和贾副乡长的调笑声,一敲门,里面死一般的寂静,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当然,这次我也算白来了。还有李莹坤对艾汝能总是明里暗里纠缠鬼混在一起,藕断丝连,旧情不断,聂副书记也拿她没办法……”江忠生说到这里,江拥军打岔笑着说道:“忠生,以上这些风流韵事并非空穴来风,我也知道一些。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朋友之间开个玩笑,请你不要生气……我看你江忠生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像一个鸡鸣狗盗之徒,你既玩了李立萍,又堵她的嘴,还嫁祸于赵敏播了种,你以为我不知道?最近,我发现你小子又老是往乡政府院内跑,是否又是猫儿沾上腥味了?”“江副部长,俗话说,朋友面前不说假,妻子面前不说真。我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是乡党委纪检委员,上次调查赵敏与李立萍发生男女关系的事,整个大概情节你都知道了,至于李立萍为什么没有告发我,那里面的学问深着呢。他赵敏想咬我,但苦于没有确切的证据,空手无凭能搞倒我吗?他赵敏年纪不小,可在我面前弄事还嫩雏了点。当然,话又说回来,此事与我相安无事,也不能埋没你的功劳。在整个林溪乡,我不是吹牛,论玩女人除了客车司机艾汝能外,我也不是差的。江副部长,你敢打赌么?连你们乡政府的计划生育专干方秀香我也可以搞到手!”“扯淡,方秀香乃是一个国家干部,又正值青春美貌,她会看上你这么个小职工?”江拥军打心里不信,他有些轻蔑地说道。“不瞒你说,我早段时间就把她弄到手了。”江忠生颇为得意地说。“你小子还真有两下子,不过,你可别吹牛,人家秀香妹子正在和乡学区的教育专干谈恋爱呢!”“江副部长,这你就不懂了,跟方秀香这种虚荣心强的女人借谈恋爱之名相互玩玩还可以,真要跟她结婚成家,她是不干的。我有英俊潇洒的身材,有甜言蜜语的口才,她都喜欢,我没有地位,她不喜欢,这样双方取色愉悦之,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是啊,好你个江忠生,你对女人的心理动态还研究得蛮透彻,将来哪个妇女问题研究所可聘请你去当顾问,正合适。”“我对妇女问题的研究,算是经验之谈,上升不到理论的高度……不过,哪个年轻人谈恋爱对女人吃不准时,对本人虚心求教,我还是可以教他几招儿的。”江忠生又吹起了牛皮,不时的炫耀着自己在这方面的能耐。“听说你在大水村也有相好的?据说一少女跟你关系暧昧,有这回事吗?”江拥军像审问嫌疑犯一样,总想刨根问底。“无可奉告。这样吧,为感谢你对我的帮忙,今晚我俩邀贺耀辉在乡供销社的林中情酒楼一起聚一聚,相互间聊一聊,确实,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儿要对你说呢……”“好吧,相互间聚聚也好,年轻人交流交流情感,总比一人憋闷在屋里强。”晚上,三人一同来到“林中情酒楼”。说是酒楼,其实很简陋,只不过起的名字稍微好听罢了。店老板姓刘,酒店紧靠公路边,一棵百年古枫旁,他在其斜坡处立了几根杉木柱,用杉板围了二十几平方米的空间,上面杉皮盖顶,铺上杉板作地板,旁边再搭了个小厨房。于是,摆上竹椅板凳饭桌,也就成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吃食店了。因小店厨房旁边又挨着一片竹林,环境幽雅,又有吊脚楼式的装扮,也就算一个有些林区风味别具一格的酒家了。这个酒楼,平时也就招待一些过往林溪乡买卖木材的老板,当然,一些来林区收购当地土特产山货的商贾也常来光顾。开始,这里生意有些清淡,店主也找不出什么原因。一次,王成功书记在这里吃早餐,听刘老板诉苦 说生意不好做,王书记思忖了一会,说:“你可以从两方面下功夫,兴许生意会有所改观。”于是,王成功书记又告知店主,一是菜肴要突出山区特色,现在城里来的生意人不喜欢大鱼大肉,你可以从香菇、木耳、野猪肉这些方面搞出点特色来;二是店名牌匾要改,要设计新颖,要耐人寻味有美感,原先的店牌“老刘饭店”太土,可改作“林中情酒楼”,这样既突出了林区的特点,还有人情味。最后,王成功书记还特地交代,这块牌匾你可叫乡邮电代办所的外线工周才生去做,他字画都在行……经王成功书记这么一指点,刘老板觉得在理,慷慨解囊花一百块钱请了周才生师傅做了一块设计新颖的店匾牌,只见店匾牌设计确有独到新奇之处,蓝天白云下一片茂密的森林背景,“林中情酒楼”几个意会字显得栩栩如生,别有一番诗情画意和盎然情趣。“林”字是两棵杉木并肩而立,“中”字则为一只白瓷大碗上架着一双竹筷,“情”字为左边一杆嫩竹连缀两片绿叶,右边画一半月挨着一树梢样,“酒”字则为左边三酒杯连缀着“酉”字这个大酒瓮,“楼”字则设计为一大树旁边伫立着一个木楼。刘老板又在菜肴上下了一些功夫,比较拿手菜均为:新鲜野猪肉炒辣椒、木耳炖嫩鸡、香菇炖猪脚。连深山田垅里旷边上的臭耳根也大把大把的扯过来洗干净做了凉拌,撒上味精、酱油、醋和葱花,味美香甜,嚼起来又嘎嘣脆口,清凉无比。根据这道菜的特色,刘老板给起了名叫“绿野纯香”。刘老板还别出心裁,从大山里的荆棘丛中采来叫金樱子的果实除去毛刺,浸入烈酒中,若干时间后,浸出来的酒又醇香又甘甜,外地客人吃得啧啧咂嘴,摇头晃脑,不肯离去……这样,刘老板的“林中情酒楼”,一时声名鹊起,顾客盈门。三人光顾“林中情酒楼”,刘老板见是熟人,分外热情,忙端茶送水,笑意盈盈。江忠生说:“两位弟兄,今天我江忠生做东,要吃好喝好,一人点一个菜,我再加点一碗汤,我们也来个三菜一汤,怎么样?”“这样子好,既不浪费,又够吃。”江拥军很是赞成。“你呢?耀辉。”江忠生要贺耀辉表态。“唉呀,你做东是主人,我做客客随主便。不过,我的要求就是要快,好久都没有打牙祭了,肚里的油水已是入不敷出正饿得慌呢。”贺耀辉嘟囔着说道。随即,江拥军点了一个猪脚炒青椒,贺耀辉喜欢吃鸡肉,点了一个鸡肉炖香菇,江忠生则点了一个笋干炒瘦肉外加一个海带排骨汤。一会儿,厨房里就发出了一阵阵有节奏的铁器碰撞和瓷器乒乓声响,同时还飘过来阵阵扑鼻的香味。这时,贺耀辉说:“咱们三兄弟皆是好朋友了,以后嘴巴子馋了,来个轮流做东怎么样?”“好是好,就怕每月那百把几十块工资钱都会扔在这儿了,到时你们都会心疼。”江拥军提醒道。“那想打牙祭了怎么办?”贺耀辉说。“我有个主意,不知你们两个赞成否?用考试的办法来确定这下一次的做东者,输者请客,怎么样?”江拥军看看江忠生和贺耀辉的反应。这江忠生有些懵懂,不解地问:“那你说说看,怎么个考法?只要考得公平合理,我举双手赞成。”江拥军说:“我们三人在一小时之内以刘老板店名的林中情酒楼为题,根据其字画内容,每人赋诗一首,顺口溜也行,评出名次,末位者下次做东。”“那谁当裁判呢?”小贺说道。“由刘老板拍板定案!”江拥军很自负地说。贺耀辉是地区农校毕业的,中专生,他自恃在校时也常舞文弄墨,同学间常玩吟诗答对的游戏,他还占上风呢。面对一个牌匾作诗写顺口溜,小菜一碟,于是马上回应道:“我同意。”江忠生想,自己虽然文化不高,但规定作顺口溜也可以,自己平时也能说会道,只要搜肠刮肚琢磨一番,凑上几句,押上韵脚,到时声情并茂的朗诵一下,也不至于一定是末位吧……于是他也胸脯一拍地说:“我也赞成由刘老板定夺!”三人达成了共识,开始在餐桌上写写划划着。从三人紧锁的眉宇间可以看出,都在互相较着劲,他们心里都清楚,这已不是简单的做东请客放放血而已,而是一次三人实实在在的比试内才和综合素质大比拼呢!江忠生不时的抓耳挠腮,写写后,又将纸揉成团扔掉,然后又跑到酒楼前面,出去看着那“林中情酒楼”牌匾出神,时而又眉头紧锁,愁绪万千。贺耀辉则刷刷刷的在纸上写个不停,边写边喃喃自语着,嘴角不时的泛着笑意。江拥军则在沉思着,半个小时过后还未动笔……规定的时间到了,三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愿意先显露自己的“大作”,生怕别人心有灵犀一点通,模仿了去。于是三人议定,决定用抓阄的办法决定先后秩序,也巧,三人将纸团展开,皆是江忠生第一,贺耀辉第二,江拥军第三。江忠生无奈,拿起一张烟包锡箔纸说道:“两位见笑,小弟不才,所写的东西叫不得诗,只能叫顺口溜还勉强……”接着,他清了清嗓子,朗诵道:林中有情实无情,两筷一放要交钱;说是无情又有情,美酒三杯似神仙。月儿弯弯照酒楼,竹林含笑醉人还;若要招来天下客,飞燕筛酒美名扬。江拥军听了,笑道:“好你个江忠生,你是既不想出酒钱,还要美女作陪伺候,好个十足的财色之徒。你这首像诗又像顺口溜的佳作,我不敢恭维,全是颓废过时之作!”“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先听听耀辉的激昂之作吧!”江忠生笑道。贺耀辉起身,来了个开场白,说:“我琢磨了一会,作古典诗词,清规戒律多,束缚手脚放不开,于是还是来段新潮点的朦胧诗吧,在下二位听不明白没关系,我可义务诠释当翻译。”他抑扬顿挫的朗诵道:美丽的“林”在我的眼前就像是风是雨是雪是雾还像一对漂亮的孪生姐妹多少次我那迷蒙的目光在你们丰满诱人的胸脯上流连忘返我那无尽的心中有悠悠林中骄情我那无尽的遐思有浓浓情人蜜意我摘一片竹林的嫩叶贴在那弯弯月儿的脸上月儿哟我遥寄深情为什么不理不睬寂寞挂在树梢上我用三杯美酒烧出一对美人儿从月宫从广宇从星际飘向吊脚楼……贺耀辉朗诵完毕后,江拥军鼓掌叫好,说:“想不到你老弟这首朦胧诗还真有点耐人寻味,有较强的诱惑力,敢情哪天乡党委乡政府或共青团出刊,也在墙报上发表发表,让众人欣赏欣赏。”“我可不敢,我的那些歪诗不能登大雅之堂,只能一人孤芳自赏,慢慢回味,细细品尝……”贺耀辉一个劲地装谦虚忙摆手。“这首朦胧诗爱情味够浓的,你可不要得相思病哟!”江忠生调侃道。“我要得了相思病,就是拖烂稻草,也要找一个女人作医治相思病的偏方。”贺耀辉有些情不自禁地敞开着自己的心扉。三人大笑不止,前仰后合。轮到江拥军了,他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很谦和地说:“对诗词我也没有好好研究,只想出四句凑数,其题目叫《相思情》,献丑了。”随即,他字圆腔正的用男中音吟诵道:古枫翠竹林,绿叶月影中;谈笑人间情,夜静酒楼空。江拥军刚朗诵完,贺耀辉鼓掌起身道:“诗如其人,好诗,好诗也!此诗融情于景,情景交融,还把林中情酒楼五个字恰到好处的镶嵌进去,真是妙不可言……”江忠生有些不解,忙置疑道:“江副部长前面三句都好,就是后面一句的空字不妥,试想,酒楼空证明客人走光生意不好。”“老弟差矣,夜静酒楼空,应理解为夜阑人静,人们都入睡了,在风情迥异的山乡,此时已是万籁俱寂,独有仨俩客人在这古枫翠竹林旁边的吊脚楼酒店里,时而对酒当歌,高谈阔论人间世事,评头品足叩问世间真情,亦疯亦醉,又是何等的激情难捺?时而又踉跄移步,步出酒楼,沐浴着溶溶月光,地上人影树影月影交织在一起,放声对着月明星稀的天穹动喊几声或吟诵一番,该是何等的惬意和舒坦?此情此景,那窄小低矮的酒楼也显得空旷起来,越发宁静了。客人离去时,山风习习,林涛声声,树木起舞婆裟弄清影,又是一种月夜醉归人的美景……是如此,证明这里正是客人叙旧抒情品茗饮酒欣赏夜月品尝美味佳肴交朋结友的好去处……”毕竟贺耀辉喝的墨水多一点,诠释起来,既风雅又很通俗还有一番令人向往令人遐想的情趣。这时,刘老板将酒菜端上来了。江忠生说:“ 我们之间的诗也不要评了,我承认,我甘愿末位,贺耀辉第二,这夺冠也就是江副部长无疑了。如果你俩没有什么不同意见,就这样定了,也没有必要请刘老板来定夺了。”“干脆,江副部长将诗誊正抄好,送给刘老板得了,作者则起个化名,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让人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贺耀辉提议道。“我看行,真人不露相,弄个化名好,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哪位高人题写的呢!”江忠生很满意地说。江拥军对提议不置可否,默不作声……贺耀辉用胳膊肘推了一下江拥军,说:“你也想想。”起个什么化名呢?三人边吃边喝着,边在脑子里酝酿着。江忠生说:“有了,干脆将每人的名字的最后一个字拈出来,组合起来就叫军生辉这个化名怎么样?”“军生辉?好!有寓意,又代表着我们三个人的心意,还避免了落款实名的尴尬和张扬。”江拥军表示赞同。“我也赞同。”贺耀辉也点点头。当江拥军把这首诗送给刘老板时,又将文字解释了一遍,为避免误会,还特地将“空”字解释透彻。刘老板见诗词言简意赅,寓意深远,忙叫好不迭,连忙说:“明天我就请周才生写好书法条幅,过几天我去县城办事,就请人裱糊好,挂在酒店,也让顾客们欣赏欣赏……”三人喝着酒,又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起来。江拥军提议道:“我们兄弟仨,趁此无人打扰,相互之间好好聊一聊。不过要确定一个主题,免得聊起来跑题。”江忠生说:“你们两人是乡官,还是你俩定吧,不过要时髦点,起码得对林溪乡有点用处。”“唉呀,江副部长是乡党委委员了,也算一名乡领导了,看的事情多,还是由你来出题目吧。”贺耀辉捅了捅江拥军,快言快语,笑着说道。“既然两位抬举我,我也就不客气了。我根据现实形势的需要出一个论题,就叫林溪乡如何脱贫致富。”“这个题目出的好,依我看,要如何脱贫致富,关键是要找出贫困的病症,就像一个老中医给病人看病一样,先是要通过望闻听叩等手段确诊病情,然后开好处方定好剂量,让病人按时熬药服用,才能药到病除。我作为一名农业技术人员,本来是传授科研技术提高农民与自然界作斗争的本领,向农民推广一些新型科研项目,让他们学会怎样才能致富……可目前农民的综合素质确实太低,很多好的科研项目都推广不了,我现在还没有找到蛮好的办法去说服农民。试想,一个有病的病人如果不肯服药,那么再好的医生也是无能为力的,再确诊了病情也是徒劳的。”“我也发表一点看法,现在农村贫穷,农民贫困,其主要原因是不敢到外面去闯一闯,连出去打工的也很少。我每年到乡下收粮,农民除了交点定购粮领点钱,挖点冬笋到集上去卖,还分点山价款,东挪西凑人平年纯收入还不到三百元。你们说,守着那几丘田,那绿油油的一片山,有什么搞头?听人说,早两年冲塘村王有德老支书的女儿王碧霞跟男朋友谈恋爱父母不满意被赶出家门后,辗转漂泊在广州市落了脚,还开了公司,每年都能赚几万块钱呢。所以,我是主张只要有门路,借鸡下蛋,挣外快发家致富,不能不说是一条便捷路……我个人认为,现在田土承包到户,一年四季空闲时间多,还是出去打工来钱快。”江忠生提到赚钱,兴趣大增,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忠生,你说的也有道理,但是,一个地方的面貌要改变,往外输送劳动力固然是一个方面,那些年老体弱者在家劳动,只要找准了路子,一样可以发家致富。最近,我从一个资料上看到,近一两年内,广州市场销往内地的高档家具大部分木材就是从湘南地区购进的,广东销售的矿泉水,很多水源就取自于湘南的五岭山脉……就拿林溪乡来说,山里有那么多的森林资源,有那么多的林业派生产品,我们就不会合理利用而白白的浪费了。你看我们林溪乡,到处山岭都是郁郁葱葱的山林,可人们守着宝贝不知宝,捧着金饭碗在讨饭吃。标杆直溜的竹子当柴火儿烧了,好多杂木躺在山里腐朽烂没了,那么多的野生香菇野生木耳都没有开发出来,要是弯着指儿拨拉拨拉算盘珠儿算算账,会揪心的疼呢!你们都看到,我们年年在造林,年年在喊消灭宜林荒山,可我说句不客气的话,这些年这种造林方法,不是在给后代造福,而是在给子孙们造孽!”“怎么回事?你江副部长也会牢骚满腹,那你说说看,这造林怎么就成了造孽?”顿时,江忠生对江拥军的一番慷慨陈词来了兴趣。贺耀辉也说道:“嗯,江副部长的观点有些新鲜意思,反其道而叙述之,逆向思维,好!”“现在我们国家提倡消灭宜林荒山是对的,但在下面有些领导人执行政策就走了样,一味的增拨指标砍伐原木,臆想变现想捞几个零花钱快速装进腰包口袋;一味的全垦造林,只追求单纯的造林面积,大搞面子工程。而且,更为可恶的是,造林均采用单一树种——杉木林。早些年,全垦造林造成了大量的水土流失和部分山体滑坡崩塌,造成了环境的破坏;这些年,有些山区山洪爆发,常常发大水,与这有十分密切的关联。再过若干年后,那些个山山岭岭清一色的杉木林长成后,满身刺叶刺猬一般,连鸟儿都不沾边,鸟儿不沾边就不拉屎,一些生物链就自行断绝……试想,经过几个轮回的折腾后,这山上的土壤还能肥么?肯定是越来越贫瘠,是一种严重的掠夺性经营……这样子,这树还能长么?这就是单纯造林的一种恶性循环,也是林业的一种悲哀。这几年,有些地方的领导人一味曲解中央的联产承包责任制精神,把山林一股风儿的分到各家各户去管,还美其名曰落实林业承包责任制,事实如何呢?分户管变成了分户砍,砍伐下来的木材又零敲碎打蚂蚁搬家式的偷卖,国家散失了税收,集体经济削弱了实力,二道贩子装满了腰包,乱砍滥伐分子喜上眉梢……所以,目前林业体制的弊端非改革不可!”“那你说说看,林溪乡的林业体制究竟如何改革呢?”江忠生和贺耀辉异口同声地说。“林溪乡有七十余万立方米的蓄积量,是全县的木材资源大乡。林业体制理顺了,木材资源和一些林业特产资源如果达到了永续利用之目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林溪乡不愁不脱贫,不愁不致富。至于林业改革方案,王成功书记以前讲了一些,下段陈涛书记还要组织调研,然后稳步整体推进……当然,我也班门弄斧的想了一些,但还不够成熟,到时大家一起凑,王老二编草鞋,边编边瞧吧……”贺耀辉笑笑说:“江副部长踌躇满志,将来定能当书记呢!”“他当书记,到时你这个土农业专家也弄个副乡长干干,英雄有了用武之地,也算是你贺耀辉的造化了!”江忠生也顺势给贺耀辉抬轿子。“是啊,上面培养干部都在强调文凭强调专业化,贺老弟论文凭有文凭,论专业有专业,只要思想不出问题,安心山区工作,担当重任的机会有的是呢。”江拥军鼓励道。“难啊,来林溪乡几年了,连个女人也找不到,怎么安心呢?”听贺耀辉说在林溪乡找女人难,江忠生调侃道:“耀辉啊,说正格的,在林溪乡,找一个和你同甘苦共患难好好过日子的女人你可能难找,但找一个逢场作戏的女人你是经验大大的……”说完,对着贺耀辉嘻嘻的笑。“你也别说我,五十步笑百步,你也是一路货色,既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除了艾汝能在这方面比你能耐点外,你也算是偷情的高手了。”贺耀辉也冷嘲热讽的回敬道。“算了,你俩跑题了,半斤对八两,谁也不用说啦。”江拥军开腔说话,居中调停,当起了和事佬。“这样吧,我是揭丑不怕羞。女人嘛,我是沾过几次边,但是她们都是主动送上门来,都是有求于我,而我呢,则正年轻欲火旺,为了身心健康,为了生理需求,互通有无,你需我要,也叫资源互补不浪费呢……”江忠生借着酒劲,一点儿也不害臊,他用眼睛对贺耀辉不停的眨着,向他挑战,看他有这个胆量没有。“你既然能说出口,我也没必要遮遮隐隐着,况且江副部长又不是外人。关于跟李宗敏的女人那档子事,乡政府的人也都知晓,我可是为了治病呀……”说到这话时,贺耀辉就有些凄凉,眼色就有些不自在起来。“这样吧,忠生老弟,你给我说说你和乡计划生育专干方秀香的风流韵事,我是乡纪检委员,今后说不定碰到这类案子,要审理案子时,也好拟定个提纲好问话。”“好吧,你一个没有结过婚的童男子要听,我就给你讲一讲这些方面的浪漫事,让你今晚将床铺板压得嗄嗄响睡不着觉……”江忠生嘿嘿直笑,又不知深浅的吹起了牛皮。贺耀辉不吱声,只是侧耳听着……“说来话长,那一天晚上,我去方秀香宿舍里借歌曲磁带,正好她也在屋里听歌曲。随即,我左挑右挑,挑了一盒台湾歌星邓丽君演唱的《阿里山的姑娘》,打开录放机,听着听着,两人就入了迷,那轻悠悠软绵绵的声音确实诱人,听了一遍还不过瘾,又把磁带倒过来继续听。约摸九点钟,我挑了几盒磁带正欲离去,方秀香娇滴滴的问我,小江,你有对象吗?一个女孩子在晚上一个男男女女两人的空间里问这个问题,确实需要一番勇气。我想,这方秀香怎么了?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是想与我套近乎,或交朋友,还是另有所图?我当时很平静地说,唉,在这远离县城的大山深处,我一个乡粮站的小职工,要权无权,要钱没钱,哪个姑娘会看得起我啊。这时,方秀香眨着亮眼,不时的放着电,嚅动着小甜嘴说,快过冬天了,我母亲在县城里想从这里买点木炭去,你那里有麻袋,能借我几只吗?她提出借麻袋装木炭之事,我心中暗笑着,那不是小事一桩吗?要知道,一个年轻男人,特别在一个还算得上漂亮的女孩子面前,想尽办法应承办事是很乐意的。我说,借什么麻袋,过几天我去冲塘村收粮,顺便给你装几麻袋木炭回来就是了。你们都知道我江忠生这个人,朋友之间帮忙义不容辞,给女孩子办事更不用说,那是说到做到,决不放空炮。这样,讨女孩子喜欢那是自然而然的事。几天后,我将几麻袋上等木炭堆到了方秀香的门前。晚上,她特意到这林中情酒楼炒了几个小炒端回屋,还买了一瓶葡萄酒,算是对我的酬谢。两人边吃边喝说着话,很快的又到了九点。我起身欲离去时,她拿出钱塞到我手上,我拒绝了。我说,你看不起我呢。她很难为情,笑笑说,小江,那怎样感谢你才好呢?我就跟她开起了玩笑,说,那你就把我的脸蛋亲一下吧。我本来是顺口说的一句玩笑话,量她一个未婚的女孩子不敢。谁知,她真的很胆大,踮起脚尖在我脸上亲了几下,然后又拥抱住我不肯撒手,那热烫的嘴唇把我的嘴封了个严严实实,倒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被动起来。她那激动的情绪不时的感染和诱惑着我,慢慢地,我也有些按捺不住,两人相拥着滚到了床上。我有情,你有意,两人彼此心照不宣,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正当我准备全力对她进行冲击时,她对我做了一个止住的手势,她说,慢。接着,她对我一笑,敏捷的跳下床来,从抽屉里的一个盒子中抽出一只薄薄的很精致的避孕套,很内行地小心翼翼地套在了我那膨胀的下体上。然后,她又对我妩媚的一笑,有些腼腆地说,来吧,可以满足你的需求了……”说到这里,江忠生就有些眉飞色舞,开始炫耀起来,说:“你们也知道,接下来就是我和方秀香发生了应该发生的事,我意外的发现她早就失贞了。这一夜,我在方秀香的卧室同床共衾睡得很香,两人相拥而眠,到天朦朦亮时,还是窗外的鸟叫声把我弄醒了。方秀香还没有醒,继续酣睡着。我蹑手蹑脚的披衣起来,在她的抽屉中又抓了一把避孕套揣入兜中,开门出来,正巧与翠翠婆相遇,两人都十分尴尬,我知道,翠翠婆是早起上厕所打这过的……”贺耀辉嘲笑着说道:“忠生,既然你的风流韵事给翠翠婆瞧见了,翠翠婆喜欢透风,说不定许多人都晓得了呢。要不这样,哪天你使计也把她弄到手,这事就可摆平了。”“不,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翠翠婆决不是等闲之辈,她还不会那么傻,她还不会通过所谓的路透社法新社美联社这些渠道发布消息,她想利用此事捞大好处呢。她很看重的一着妙棋,很可能是已经开始了一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勾当……”江拥军分析道。“那她会怎么办?”江忠生担忧地说。“你们都知道,翠翠婆的妹夫倪树林在乡企业办开车,已生一个女孩,他还想生一个翘翘带把的儿子呢!在计划生育的问题上,翠翠婆很可能会在暗中要挟方秀香,要她对倪树林生育二胎开绿灯呢……”江忠生听了江拥军一番话,兴奋地说:“不就是给一个计划生育指标嘛,只要不败坏我和方秀香的名誉就行!”“你这个好色鬼,既想风流快活,又想遮掩丑行,伪君子一个。”贺耀辉戏谑着说道。“你不好色?到时小心李宗敏癞子将你和他老婆锁在一个屋子里!”江忠生也说笑着,给贺耀辉揭疮疤。江拥军拍着两人的肩膀说:“谁也甭说谁了,都是一路货色,今后小心发案犯在我的手里,我是决不留情,严惩不贷!”三人大笑不止。夜已经很深了,酒菜早已被三人一扫而光。三人离开“林中情酒楼”时,刘老板挥手相送,他心里清楚,只要把这些年轻人伺候好了,今后的生意可就好做多了,说不定公家的私人的吃喝都会往这里钻……   沁凉沁凉的秋风已将古枫的红叶不停的扫落着,门前倾刻铺满着一层层红褐色的枫叶,柔软柔软的。在昏黄灯光的照耀下,“林中情酒楼”更显得静谧和谐。起风了,身在大山环绕的山乡,已明显感觉到有些秋风萧瑟了。附近的竹林也在秋风的横扫下,摇头摆尾,吱呀吱呀的叫唤不停。江拥军走在头前,江忠生和贺耀辉尾随其后,谁也没有说话,只有皮鞋擦着地面发出的沙沙声响……(待续)

    2008-06-16 14:40:44 作者:蒋任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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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海涛声(四)

    四、挠头之事这些天,林溪乡的计划生育工作还在断断续续的进行着,主要是一些村的个别“钉子”户还得三番五次地去做工作,往往这些人是最难对付的了。根据计划生育专干方秀香提供的情况,陈涛书记又组织了一支十来个人的精干队伍赶往冲洞村突击,聂副书记说自己身体不舒服,没有去。贾光达副乡长说冬修水利马上就要开始了,要到县水利局去联系水利项目,大清早搭客车走了。“汪大炮”也趁势说道:“陈书记,你和江副部长前些时候已去看了养老院,那里阴暗潮湿,采光遮挡,通风不畅,我是主管乡里民政工作的领导,我准备按你的意思组织劳动力给养老院搬家呢!”陈涛书记说:“这事应该抓紧,可搬到什么地方去呢?”“这两天,我和民政助理朱妹子去乡政府门前不远的乡电厂去看了一下,那地方不错,两层红砖瓦房的电工宿舍楼正好闲置着,这回可派上用场了。”汪永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那你和朱云香去忙吧,到时和聂副书记通一下气。”“他早就同意了,将养老院搬到那儿去,就是他的主意。”江永富说道。得到陈涛书记的允诺,汪永富可高兴了。他想,借搬家之机,他可怂恿朱妹子办两桌搬家入伙酒,他就又可以酒肉穿肠过了……乡计划生育旬工作队这回不要骑单车或步行走路了,乡政府前几天从乡自筹资金中挤出两万余元买了一辆一三O工具车回来。陈涛书记说,乡里有台工具车,平常搞计划生育工作也方便,计划生育对象坐拖拉机既颠簸又不安全,出了事我们不好交差。陈涛书记还说,当然啦,林溪乡是林区,冬秋时节火灾多,护林防火也可急用嘛。一三O车司机叫李武南,是和江拥军乘坐一个火车皮去当兵的战友,在部队是汽车兵,退伍回来后,无车可开,在家将开车的手艺已闲置四五年了。李武南看到一起退伍回乡的战友,几乎都到乡里或县里开车去了,很是羡慕;他还看到,比自己驾驶技术差的本乡战友倪树林也近水楼台先得月,在自己门口不远的乡政府企业办开了一台新解放;一些在部队不是驾驶员的战友,也贷款买了东风卡车,跑起了运输,更让他心痒难捺。可他也怪自己投错了胎,住在一个远离冲洞村村部的山垅里,叫弯洞。这里山高路陡,虽然林深树茂,可就是不通公路,估计在二十世纪末看通公路有希望没有?这里晚上没有电灯,碾米靠挑到十几里路的村部,一个来回就是一天。这里看不到报纸,听不到广播,外面的信息一点都不知道。小两口和众多村民一样,日出而作,日夕而归,天一黑,撂下碗筷就是睡觉等天亮。李武南想,至于贷款买汽车跑运输,只不过是他在梦中过过瘾而已,就是政策允许贷款买车,又拿什么去抵押?家里这点底子再清楚不过了,房屋搭上,还有廒里的粮食一并算上,也不过值个两三千元钱。闲暇无事时,他常给妻子开玩笑说:“到时我开上了大汽车,到广东或江浙一带运送木材时,就让你去那些大都市里见见大世面……”妻子嘿嘿一笑说:“说不定那个时候你被哪个妖女人给迷住了,扔下妻儿老小跑了嘿!”那天,乡里的一三O车由艾汝能从省城开回来后,乡里几个领导正在为没有司机而发愁呢。陈涛书记问:“附近有会开车的司机没有?”聂副书记说:“别看林溪乡闭塞,会开车的司机倒不少,一扫都是一大把。”接着,聂祥平一下数出来了十几个司机的名字。汪永富撇撇嘴,说:“聂副书记,你说的那些都是些毛司机,会摆弄几下方向盘,但上不了正场的,有的连驾照都没有。比如夹洞村的松毛狗会开不会修,你猜他车坏了怎么着,螺丝滑丝了,就用电焊焊死,螺丝锈蚀拧不下来了,就用凿子凿,新车子是经不起他的折腾的。还有几个都是手扶拖拉机手出身,没有经过正规培训,一到城里看见红绿灯就不知道东南西北往哪个方向走了。不行,不行!”贾光达说:“太古村的熊古佬有开车经验,怎么样?”“他也不行,在外面喜欢搞女人,晚上贪色损精神,如果开车睡觉打瞌睡,出了事谁负责?!”汪永富又阻止道。“那谁能堪当此重任?”聂副书记见这个不行,那个又要坏事,一脸不高兴地说。“依我看,还是从全乡退伍军人里面挑选一名有驾驶经验的人来开车,当过兵的人,吃得起苦,什么坎坎坷坷的路没跑过……”尹智深又发表意见。“尹副乡长,你这一提醒,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不知大家合意否?”“江副部长,你快说,是谁?”汪永富催促道,好像他就要急着用车似的。“冲洞村弯洞村小组的李武南,我不避嫌,他是我的战友,一个火车皮同去的,在部队是汽车驾驶员,至于技术嘛,退伍这么多年了,我也不清楚……”江拥军冷不丁的提出个人选供大家伙参考,至于行与不行都没关系。“正合我意,退伍兵嘛,该照顾安排的还是要照顾,稳定军心,才能巩固国防,陈涛书记,你说是吗?至于那多年没摸车了,慢慢适应嘛,我十几年都未搭过田埂了,还知道搭耙上有几个铁齿呢。”汪永富对这个人选颇为满意,为李武林说好话振振有词。“如果大家没意见,就这么定了吧。江副部长,烦请你下午去冲洞村走一趟,通知李武南明天来上班,工资嘛按临时工待遇。”陈涛一锤定音,拍板定案,聂祥平和贾光达两位乡领导就是心中有些不舒服,也无可奈何了。这天下午,江拥军骑车到达了冲洞村小学,然后步行到村小学对面的一个小村落里找到了李武南的岳父,告知其事,李武南的岳父又叫其小儿子连忙将此消息告知其姐夫去了。第二天清早,当李武南出现在江拥军面前时,江拥军说:“你怎么这么早?”李武南说:“听到这个好消息,我兴奋得一夜都未睡着,真比当年去当兵还高兴呢!”江拥军和李武南两战友好久都未见面了,倾刻,两人说长道短唠着嗑,沉浸在无比愉悦之中……一三O汽车载着乡计划生育工作旬工作队员往冲洞村奔去。天空又下起了毛毛细雨,打在脸上嗖嗖的凉。双排座的驾驶室,前排右边坐着陈涛书记和尹智深副乡长,后排座则挤坐着贺耀辉、张海平、何翠香、方秀香,还有柳忠诚和尹副乡长的老婆范雄英等六人。江拥军因事上车晚了,毫不在乎的上了车厢,他戴着一双洁白的线手套,手扶着凉冰冰的铁栏杆站立着。车厢里还有几个村的计划生育专干陪站着。一三O汽车刚提回来不久,还没来得及焊接支座上支撑杆,车厢也就没有上篷布,风一个劲地刮,细雨打在脸上,刀子刮脸般难受。江拥军蓦地发现,穿着碎花布衣服的头坪村计划生育专干李立萍好像特别怕冷,一只手扶着铁栏杆,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脸色发白,嘴唇发乌,全身有些抖颤着。此情此景,江拥军有些奇怪,有些大惑不解,一个十八九岁的大姑娘,怎么就那么弱不禁风,比《红楼梦》里的林黛玉还林黛玉?在怜香惜玉动机的驱使下,江拥军随即取下一只手套,说:“立萍啊,看你那个冷样,请把手套戴上吧。”李立萍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江副部长。”李立萍接过手套戴上,随即又弯腰扯了扯上衣的下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遮掩怕露馅似的。下车后,在往计划生育对象家的路上,江拥军又发现李立萍走路时身体有些异常,她那身躯好像有些沉重得迈不开步来……回到乡里,江拥军悄悄地对计划生育专干方秀香说:“小方,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头坪村的计划生育专干李立萍身体有些儿不对劲了!”“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明白。”“是否肚里有货了?”“啊,你是说她怀孕了?别瞎猜,人家现在还是一个黄花闺女,你那么说,有什么证据?”“证据?你没看她今天走路有异,总是藏藏掖掖的,迈的步伐也不顺畅。”江拥军强辨道。“唉呀,我的武装部副部长同志,这你就不懂了,我告诉你吧,女人火烧裆也会这样!”方秀香不予正视,回敬道。“真是没经验没知识,亏你还是计划生育专干,一个没结过婚的黄毛丫头片子!”“笑话,没结过婚在这方面的知识也比你懂得多,嘿,难道你就结过婚?”方秀香反唇相讥,不留给江拥军半点反驳的机会。“不跟你说了,我去问范雄英主任去!”江拥军掉头走了。晚饭过后,江拥军来到尹智深家,就把对李立萍的疑虑跟范雄英说了。范雄英毕竟是做了母亲的人,她笑笑说:“今天,我也觉得她老是扯衣服的下摆,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为了稳重起见,我有办法查个明明白白……”“是要查个明明白白,否则的话,我们内部也要搞计划生育,那将毁坏乡政府的声誉,那影响可就大了。”江拥军有些焦虑地说。晚上七点半钟,乡干部们发现乡妇联主任范雄英与李立萍一人提一个小桶,拎着热水往女澡堂走去,一路上两人笑吟吟的说笑着,很是亲昵……女澡堂里,只有她两人。于是,一人占了一个水泥板隔开的洗澡空间,倾刻,腾腾的热气就把她俩淹没到云里雾里去了。一阵稀里哗啦的撩水声过后,范雄英隔着水雾打破沉寂说:“立萍,处对象了吗?”“还没有呢,我外婆说,要找就找个能同意上门的。”李立萍轻声说。“唉呀,你这个火山坳跟火焰山差不多,十年九旱,有哪个倒插门女婿愿到你们那鬼见了都发愁的地方呀!”范雄英快言快语地说。“那范主任跟我在城里面找一个吧,哪怕是吃定销粮的也行。”李立萍有些异想天开,她也做梦都想脱离开那穷地方。“这……以后……再说吧。”范雄英吱唔着。随即,她也不忘侦察重任在身,伸着脖颈假装不经意的往李立萍这边瞅。这一瞅,还真的吓了范雄英一大跳,天哪,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李立萍的肚子真的有些膨大了,凭直觉,估计已有三个多月的身孕了。“立萍,怎么回事,你的肚子怎么大了?”范雄英单刀直入主题。“这……这……”李立萍羞愧难当,语无伦次了。“这样吧,老尹去县里去了,今晚你睡我那里,有什么事你慢慢跟我说,我替你作主。”范雄英又极力开导着李立萍,她已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和发生的后果……晚上,范雄英和李立萍共睡一条被子,范雄英像一个体贴入微的老大姐一样与李立萍唠起了家常,她那亲切的话语,她那高超的循循诱导,令李立萍感到丝丝的温暖。李立萍消除了戒备心理,没有过多的忧伤,一开口,就像开闸的河水一样无遮无拦的尽情流淌起来……五十年代末,李立萍的母亲从头坪村的火山坳嫁出去了,那时正闹着公共食堂,李立萍的外婆狠心宰了两只公鸡,舀了几碗红薯酿造的老糟酒,一个八仙破桌旁边摆上几条破长条凳,请了几个老人和几个干部,简单的吃了一顿酒饭,就算给独生女办完了婚事。六十年代初,李立萍出生后长到一岁时,其母感到立萍的外婆在火山坳孑然一身,无依无靠,遂把李立萍的户口迁往火山坳,一同跟外婆过了。外婆有了外孙女作伴,日子哪怕过得清苦,但整日里还是乐呵呵的。外婆随着年龄的增大,一天天衰老起来。李立萍初中毕业后就辍学了,她跟外婆学会了水稻的浸种育秧,学会了犁田耙田搭田埂,在包产到户的头一年里,田里的水稻一片金黄,沉甸甸的,竟获得了丰收,除留足自家的口粮和上交完公粮外,还卖了一千余斤余粮,获得了几百块钱的零花钱。她给外婆买了新衣,自己也做了一套合装的的确良衣服。俗话说,人模人样,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有了新衣,人就显得耐看,每天傍晚劳作回来,她都会叫外婆舀几瓢儿温水往自己的头上淋,然后抹上肥皂,猛劲搓洗着秀发,清洗完后,将两条小辫梳得又光又亮……外婆已经六十多岁了,身体还算健壮硬朗,但体力已明显减退。有时到溪边挑半担水,人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挑回家要歇好几次脚。李立萍体贴外婆,收割稻子时,她先割倒一大片,然后挽起禾蔸,堆成小堆,她一人踩着打稻机,让外婆只给她递递禾把。收工时,她只让外婆最多挑半担谷,然后自己竭尽全力背起打稻机放于门前屋檐下,再摸黑挑回最后的满满的一担稻谷。尽管每次都是湿透衣裳,濡湿头发,她却默默的坚忍着,更不忍心请人帮工。不是她和外婆不愿请人帮工,而是谁都知道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即替人割一天稻谷,只享受吃一天稍好的饭菜待遇,这样,劳累一天,骨头像散了架子般难受,还没有工钱……再说,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已解决了温饱问题的时候,又有谁还稀罕冒着苦累一天的难受劲去吃一两顿有肉有鱼的中晚餐?李立萍毕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这成年累月的艰苦磨炼,这勇挑家庭重担的压力,她那俊俏的脸庞就有些瘦削,有时连颧骨都露得有棱有角,确实让人怜悯生疼。外婆看在眼里急在心头,难免伤心落泪,可又无可奈何,生在火山坳这个艰难困苦的环境里,有什么办法呢?今年过完春节后,李立萍当上了村计划生育专干,也算是一个村干部了。外婆见外孙女有出息了,心中暗暗高兴着。外婆瞅准时机对李立萍说:“立萍呀,你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明年就是二十岁了。不是当外婆的说你,你的个人问题也该考虑了,火山坳这个地方虽然穷一点,如今你也是个村干部,选择对象的标准也不能含糊啊!”“外婆啊,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处对象的事还早着呢!”李立萍假装不高兴地回答道。“唉,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要是你这个年纪,早已生过好几胎了,可那时福命浅,孩子都得天花死了,只留下你妈命大……”“外婆,那不叫福命浅,是那时医疗条件不好,科学技术不发达,才导致了婴儿死亡率的增高。”“是啊,我真羡慕这一代年轻妇女,养一个就带活带大一个,遇有生孩子难产还可以到医院剖肚开刀,只拉道口子,孩子就抱出来了,幸福啊……”外婆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外婆,既然你非要我处对象定标准提条件,那我早就想好了,人的长相嘛不能当饭吃,只要五官端正四体健全,不呆不傻,不懒不惰即可。脾气性格倒要柔和,要对您外婆好,还要立下字据对你生养死葬,而且还要他做上门女婿……外婆听了李立萍的一番话语,高兴得合不拢嘴,她知道是外孙女的肺腑之言,嘴上怎么说,行动上就会怎么去做。她打着哈哈说:“我知道你是孝顺外孙女,处处都是想着外婆,为外婆着想。说句实在话,外婆已是泥土快埋到胸口的人了,养老的事也别无它求,只求死后,你和夫婿能把我葬在火山坳的一块向阳地就行了,千万不要阴湿地,外婆是很怕冷的。外婆的心思你应该晓得,只要你过得好,能找个吃国家粮的,外婆更会高兴呢。”外婆这么一说,李立萍一时陷入了沉思,和外婆住在这穷山僻岭上,外婆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外婆话虽这么说,又何尝不想招一个“倒插门”的外孙女婿在身边呢?李立萍权衡再三,觉得外婆说的也不无道理,凭着自己的长相,要嫁个年轻的农民,只怕自己不开口,那是水到渠成的事。如果要找个“国”字号的对象,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吃国家粮的年轻人谁还愿意老婆在农村,一心挂两头,还时不时要到农村玩泥巴呢?可李立萍进而又想,凭着自己年轻又有几分姿色的优势,兴许还有些希望呢。近些年,一些煤矿工人不是也找农村的女人作妻子吗?据说,将来家属子女还可按政策迁入城市作城镇户口呢。还有城里的一些“国”字号,在与老婆分道扬镳后,也有把眼光盯上农村的,特别是一些未结过婚的农村妹子,便是他们的首选对象。想到这里,李立萍的臆想就有些活泛起来。她觉得要是能成的话,只要是“国”字号,哪怕是双方年龄悬殊大点,哪怕男方是再婚,也无所谓,男大女值钱嘛。再说,将来政策松动,把自己的户口迁到城里去,再把外婆接过去安度晚年,也不能不说是上策啊……李立萍自从当上村计划生育专干后,上乡政府的机会就多了。开会,送报表,送计划生育对象去检查或动手术,都是她的份内事。有时,遇有特殊情况,她还有机会去县城办公事呢。这样,她只要离村外出,都会刻意修饰打扮一番。她觉得,哪怕是抹抹护肤脂,打点淡淡的口红,进而稍许描眉画唇,也算是对自己将来进城或物色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铺平道路,况且那些低劣的化妆品也值不了几个钱。李立萍长得清瘦,她的一次次显露着自己,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倒是乡政府的农技员贺耀辉对她颇有好感,常说“林妹妹又来看我啦”这些吹捧话。李立萍听了就有些老大不高兴,林黛玉虽美却病恹恹的弱不禁风呢。以后,人们看到李立萍经常去乡粮站,有人猜测她是否与乡粮站外勤江忠生搞上了对象。但有人又说,李立萍与乡粮站的仓库保管员赵敏又打得火热,时不时看到她与赵敏在仓库的角落里拥抱亲吻……李立萍怎么也不会忘记,今年夏天的一个傍晚,她去乡粮站买面条,想给外婆过生日时做长寿面。这时,赵敏嘻皮笑脸地凑上来,说:“李立萍,你好久都未来了,脸晒得也有些黑了,快到我宿舍里歇歇,我那里有饮料呢。”李立萍犹豫着,踟蹰不前。趁着乡粮站没有其它人,赵敏拉着李立萍的手就往屋里拖。李立萍半推半就,身不由己地进了赵敏的屋……正是掌灯时分,附近农村已亮起了电灯。赵敏扯亮电灯,电灯泡瓦数很低,只发出朦胧的光。他用口杯倒了一杯健力宝饮料递给李立萍,手就有些不老实的往李立萍胸部摸,李立萍下意识地用手挡着,不小心将饮料碰洒了,溅得上衣一片濡湿。李立萍身着一件白的确良短袖衫,上衣沾上饮料湿润着,这天由于天热赶路既没有穿小内衣又没有戴乳罩,倾刻间,胸部就有些显山露水了,赵敏的眼光瞪着那丰满又有些朦胧美的胸部不动了……看着沾满颜色的上衣,李立萍有些恼怒地说:“我这的确良才刚穿不久,又给你弄脏了!”“没关系,我赔你就是了。”赵敏说完,随即从抽屉中抽出两张“工农兵”,趋势塞进李立萍的上衣兜里,顺势还隔着衣服将她的乳房捏揉了几下。“赵敏,不要这样,上次你那舌子舔我的脸被人看见,现在还有人风言风语在传播呢。你现在又得寸进尺,随便摸我的胸调戏我,要是你家那母老虎知道了,还不跟你闹翻天了!”“嗯,跟我闹?真是天大的笑话!她那黄脸婆,一见她我就没劲,连两人造爱时也没有激情,我真的想休了她……”“休了她,你这个年纪的人还能娶个好的?”李立萍娇嗔道。“如果我走桃花运,有朝一日娶了你这个黄花女,那是我三生有幸呢!”赵敏又甜言蜜语地调笑着,他恨不得今晚就又重做新郎入洞房。经赵敏这一说,李立萍真的有些怦然心动了,但她还是有些疑虑,忐忑不安地说:“赵敏,话说在前头,如果你真要娶我,也行,但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让我吃定心丸。”“什么条件?只要我赵敏能够做得到的,哪怕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或者上刀山下火海,我赵敏都在所不辞。”赵敏已有些欲火难捺,一手拥着李立萍的腰,一手痒痒的往李立萍那滚圆的臀部摸着抠着,不老实的嘴巴自然贴上了李立萍那张姣好稚嫩的脸。要是法律允许的话,他今晚就巴不得和乡供销社里头的黄脸婆拜拜算了!李立萍毕竟是一个农村女孩,过早的辍学又使她的文化素质有些偏低,被赵敏这么一哄,更加有些飘飘然了。她说:“其实条件也很简单,对于你赵敏来说,等于区区小事一桩。一是你跟你老婆离婚要速战速决,然后把我娶了后,要速将我的户口迁出来,哪怕将户口落到县城郊区吃定销粮都行;二是我嫁予你后,外婆无依无靠,她要跟我,你要抚养她,给她养老送终……”“这条件还不好办?我是粮食部门的,县粮食局里的哥们儿有的是,跟他们打声招呼,弄个定销粮的指标绰绰有余,没有问题。至于外婆的事,把她老人家接过来一块儿过就是了。”赵敏一脸笑意,把话说得轻轻松松,表态许诺全不当回事儿。赵敏说完,见李立萍眉开眼笑,淫欲色胆就空前膨胀起来。他开始粗手粗脚动起来,双手一个桶子箍将李立萍抱起就往床上放。对于那男女关系床帏之间的事,要搞真的,李立萍还是有些胆怯怯的。此时此刻,两人的想法有些大相径庭。在赵敏来说,一个男人只图一时风流和快感,和萍水相逢的女人干完那档子事后,其山盟海誓也可能就成过眼烟云乃至灰飞烟灭了。在李立萍来 说,这可就是天大的事了,一个农村少女被人玩了,如果又被无情抛弃,那可是天大的耻辱,人们知晓后,将来怎么做人和嫁人呢?想到这里,李立萍就有些害怕,有些不寒而栗。但此时的她,又犹如一只小羔羊站在老虎面前,已显得那样的求援无望,束手无策。她更加不敢往下想了。她一手护胸,一手拽紧裤腰带,犹如挨宰的小动物作本能的保护。她要护住少女那最后的一道防线,她要护住那无价的筹码。确实,在那偏远的农村,女人的贞操视同生命。赵敏一看李立萍不肯与之苟合,心中就有些不快。可眼前这位纯情的少女又是那么诱人,送到嘴边的肉不想办法吃掉,确实是傻瓜。看她那体态形状,看那矜持娇羞样,是个处女无疑。赵敏想,老婆跟我结婚时,就已经不是处女了,就凭这,也想把李立萍搞定,尝尝处女的滋味。有人说,多玩几个处女,既调节精神增加快感,还能延年益寿呢。想到这,赵敏从床上一骨碌坐起,对李立萍嘿嘿一笑说:“唉,你和外婆住在火山坳这个穷地方,也枉了你这一张美人脸。这样吧,我这里有些零花钱,你拿去买点化妆品和衣服……”赵敏说完,起身从抽屉中抽出一叠钱,放于李立萍的掌心。李立萍一看这么厚的钱,那可是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拥有过这么多钱呢。她眼一亮,一数,足足有一千。她虽然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姑娘,但这么多钱对于一个农村女孩子来说,在生于斯长于斯的那个穷山僻野里是可以办成很多事呢,起码修缮那两间破房子就足足有余……李立萍确实有些利令智昏了,心头一喜,聪明的智慧倾刻土崩瓦解。她狂喜着,跳跃着,一把抱住了赵敏,在他脸上狂吻不止……少女的最后一道防线,被金钱裹着的炮弹彻底摧毁了……李立萍临走时,赵敏挑了几斤上等的面条用塑料袋装好塞到她的手里。分手时,李立萍又有些怅然若失,她以身相许,贞操已失,这些都无所顾忌的了,唯一害怕的是怕赵敏变心,一变心,那后悔药是买不到的呀。她忧心忡忡地对赵敏说:“既然我把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你,已没有退路了,你可别失言哟!”赵敏终于把这难得的天鹅肉吃到口了,喜不自禁,心理上和生理上都得到了满足,当李立萍又要他表态承诺时,他连想都没想地说:“立萍,你放心,如果我赵敏变心,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我还可以对天发誓赌咒,今后如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叫我遭报应,变成刑场上的剁脑壳鬼……”赵敏还想把所有的发誓赌咒语言说尽,可一只细腻腻的手掌将他的嘴唇给封堵住了。他俩又卿卿我我的温存了一小会,李立萍才恋恋不舍的离开,走向乡粮站后面的小山道,一会儿,浓浓的夜色就将她弱小的身影隐没了,伴之而来的是一阵紧似一阵的狂野山风……以后,李立萍又借故来过乡粮站几次,每次她都会半推半就的满足赵敏的要求的。当然,李立萍每次回去都有些沉甸甸的东西在手里拎着,空着手回去是绝无仅有的。有一次的傍晚时分,李立萍到乡粮站来找赵敏,可赵敏去县粮食局开会去了。她这次来,本来是想告诉赵敏说自己一个月都未来例假了,是不是两人的私合有结果了,想请赵敏陪同她一起去县医院查一查,如真有了,就要商量一个办法怎么处理……她想去敲一亮着灯的宿舍门,问问赵敏哪去了?此时,房间里面好像有男人与女人的调笑声,竖起耳朵仔细一听,还有些是干那事的声音呢。她怀着好奇的心理,踮起脚,借着窗帘透过的缝隙,发现乡粮站的江忠生正在和乡粮站的主任老婆在床上“肉搏”……她本欲离开,但听人家说,如果无意间发现男女偷情苟合,为图避邪,非得向男方讨一小东西,哪怕是一粒小纽扣也行,否则是会背时走倒霉运的。于是,她将房门敲响,里面倾刻没有了动静,一会儿,江忠生和那女人出来了,脸上不时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江忠生一见是李立萍,忙堆着笑脸,悄悄地说:“李立萍,这事不要声张,只要你不说,我会酬谢于你的。”江忠生说完,也不管李立萍同意不同意,牵起她的手,强拉进屋,那女人趁机溜了出去。李立萍平时就和江忠生混得很熟,说:“小江,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来打扰你们,我是来找赵敏的,没想到碰到你俩在做好事,让你们受惊了……”“我早就知道你和赵敏的事,不过我可告诉你,你今后不要来找他了,他老婆像只母老虎,现在对老公看管得严,不准他在乡粮站的宿舍过夜,每次都要到乡供销社他老婆那里去住。”“小江,今晚你可要给我一件东西,否则让我撞着了这事,按迷信的说法,会倒邪霉的。”“那我送你一条项链吧,这是将来我准备结婚用的。现在我找老婆八字还没有一撇,先送给你吧,只要你不把今晚的事说出去就行。”江忠生为堵人家嘴,不惜将贵重物品送人,不过在他的心里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另有所图。“唉呀,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可消受不起。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受之有愧啊!”李立萍有些推辞。“我送东西给你,你也给我送点什么?”“可我什么东西也没带呀!”“你跟赵敏有染我知道,我跟刚才那个女人偷情你也看见,互相不说,就摆平了。”江忠生说着话,语言虽平和,但话里不乏威胁之意,而且他的眼里又闪出狡黠的光来。“这个我可做得到。”“还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我才算放心……”江忠生乘人之危,露出一丝淫邪的目光。李立萍知道,江忠生既是一个很精明的人,也是个爱玩女人的花花公子,何不也给他作个奉献,这样狼狈为奸,双方都掩盖过去了。于是,一番你有情我有意,她又半推半就地和江忠生上了床,没有什么前奏曲就直奔主题,两人鸾颠凤倒,又畅快的做着好事……果然,不出江忠生所料,李立萍又来找赵敏时,赵敏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冷不热,形同陌路,敷衍着说话,再也不和李立萍亲热了。几个月后,李立萍有些觉得要露肚了,这个时节最是难堪事。她是村里的计划生育专干,给人家做了那么多计划生育工作,现在自己还没有结婚倒成了计划生育对象了,丑事一旦暴露,那脸面往哪搁呀?!她真后悔,和赵敏做那档子事为什么不采取避孕安全措施呢?虽说第一次没有准备,那么后来几次完全可以有备而来呀,那些避孕口服药和避孕套这些计划生育药具,那是可到乡计划生育办翠翠婆那里免费领取的啊!可李立萍又一想,谁又能保证那和赵敏的第一次就绝对没事?大千世界,有心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柳成荫的事多着呢。她想偷偷去城里将胎儿弄掉,又不好意思跟外婆说……正在左右为难时,恰好此事被乡里知晓了。她向范雄英诉说了这发生此件事情的前前后后……第二天,范雄英向乡党委乡政府联席会议作了李立萍被赵敏诱奸怀孕的情况汇报。在讨论如何妥善处理这件事时,乡领导都感到很棘手,很挠头。会议进行中气氛热烈,一时发言积极,各抒己见,但意见很不统一。汪永富说:“我个人的意见,干脆以林溪乡党委政府的名义写个报告送到县财委,写个函件送到县粮食局,叫他们把赵敏这个道德败坏分子开除算了!”聂祥平说:“按照范雄英主 任所汇报的情况来看,李立萍是经受不住金钱的诱惑和想跳出农门的思想的支配下而与赵敏发生男女关系的,并不是强奸或诱奸,从性质上看,我认为是相互偷情通奸,其单位最多给予个行政纪律处分,还不够开除公职的条件。”“我看还是由乡里先查一查,弄清楚再说。依我看,李立萍所作的表述毕竟是一面之辞。”尹智深不随声附和,发表着自己的看法。“那就请江副部长和方秀香一起去查吧,江副部长管纪检,方秀香是乡计划生育专干,有个女同志问话也方便一些。”贾光达对江拥军笑着说道。“我也不好去查,赵敏是一个普通职工,又不是党员……”江拥军此时也有难言之苦,如果自己亲自去查,说不定还会带出自己的好友江忠生,拔出萝卜带出泥,他真动了恻隐之心。但他又不好明说要求回避的话,只好以赵敏不是党员为由搪塞着。当然,别的乡领导还暂时未看出江拥军的真实想法。随即,江拥军又提议道:“我看还是调解调解算了吧,汪部长是管司法调解这条线的,还是他去为好。”“我去就去,作为一个民事纠纷的案子来调解,让赵敏多赔偿点营养费和误工补助费,实在不行还叫赵敏适当支付点青春补偿费,然后叫赵敏请客吃一顿,双方一签字,这事也就算摆平了。”汪永富又有两天没沾酒了,心里空落落的,说起请客吃酒,嘴巴子就叫得浪响,很来精神。“汪部长,你瞎搞呢,哪有青春补偿费?”于三喜提醒道。“于秘书,这叫花钱买平安,你懂吗?试想,一个农村少女被人玩了,适当赔偿一点钱有什么过?男人玩了女人后就像扔垃圾一样不管了,现在是八十年代了,哪有那么便宜的事?以法律的角度去处理此类事,要从受害方去考虑,对妇女儿童要多加保护才对呢!”汪永富对自己的处理办法提出了一大堆理由。江永富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于三喜也不好反驳了,再反驳,万一“汪大炮”一时性起,将他于三喜玩弄女人的陈年旧账抖出来,就不好办了。这时,综合方方面面的意见,权衡利弊,陈涛书记作总结性发言:“既然各位提了很多处理办法,也不无道理。这样吧,这事还是全权委托江副部长和范雄英主任作全面调查一下,如情况和李立萍说的一样,我们以乡党委乡政府的名义写个函件给县粮食局,建议他们在行政上对赵敏酌情处理,再叫赵敏负担李立萍施行手术费营养费和误工等费用。明天,你范雄英 主任就悄悄带李立萍去县计划生育服务站施行手术,这事一定要保密,姑娘大了,还要嫁人呢。”本来,这事如果当事人双方偃旗息鼓好说好商量,那么一切都好办。谁知,节外生枝,意想不到的一场风波又不可避免的发生了……这天,江拥军正在陈涛屋里向陈涛书记汇报“赵敏与李立萍发生男女关系”一案的调查经过,基本情况与李立萍说的差不多。末了,针对一些疑虑,陈涛突然问江拥军:“外人传说此案有案中案,说江忠生与李立萍也有关系,人们怀疑江忠生是否有金蝉脱壳之计?这种说法,你怎么看?”“据我和范主任调查,李立萍确实讲了与江忠生也有私情的事,但江忠生还是独身一人,一个年轻小伙子以谈恋爱的名义和大姑娘上床,恐怕不好上纲上线吧,现在已不是文革时期,年轻人的思想现在比你我开放多啦。”“你找过江忠生谈话没有?”“找他谈过了,他很坦率的承认与李立萍关系很好,但在与李立萍发生关系之前,李立萍就告诉小江,说肚里有货了,是赵敏给弄的,还说赵敏要跟老婆离婚而娶她一起过日子……”“既然是这样,江忠生的事也就算了吧,处分人多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陈涛无可奈何地说。陈涛书记和江拥军正准备结束谈话,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打开一看,是范雄英慌慌张张赶来汇报,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陈书记,又……又出事了,快,快组织人去处理……”“什么?!慢慢说。”陈涛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范雄英。范雄英急急地说:“按照你的吩咐,前天我就带李立萍上县计划生育服务站施行了手术,今天搭乡里客车返回,当路过乡供销社百货门市部门前时,李立萍感到下身不适,提出要买一袋卫生纸回家。我陪着她下了车,谁知被赵敏的老婆一眼认出,叫了她的弟弟王木匠,一把扯住李立萍,赵敏老婆从柜台找来一把剪刀,对着李立萍头上的头发薅住就是一阵乱剪,还大骂李立萍是婊子婆,小骚货。我一个女人根本拦不住,忙跑来乡政府院内搬救兵,遇见张海平和贺耀辉,一说此事,他俩已经跑去了。我又听说你也在家,就赶来求援了……”陈涛焦急问道:“那李立萍现在怎么样?”“说不定李立萍遭此大辱,正在哭呢!”“真是岂有此理,简直无法无天了!”陈涛书记拍案而起,咆哮道。这时,乡政府院内已是一片嚷嚷声。原来,是王木匠被张海平和贺耀辉扭着送到乡政府来了,身后跟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大人和小孩。李立萍紧随其后,哭得泪人一般,披头散发,已被剪去的几绺头发在上衣零零乱乱的粘附着,头上的头发长短不一像一个癞子头似的,以前清丽的面容已被狼狈不堪的形容词所取代了。见此情景,翠翠婆赶紧跑过来,将李立萍接到乡计划生育办去了。“把这个流氓无赖给我捆起来!”陈涛怒不可遏,吼叫着。于三喜赶紧从办公室里面的储藏室找来一根绳子,但他把绳子拿于手中,愣了半天神,没有动手。“江副部长,把王木匠捆起来!”陈涛又下令道。江拥军开始看到于三喜不动手,也不想去捆王木匠。他有些犹豫,最近上级三令五申不准政府工作人员随便打人捆人关人,否则按违法违纪论处。江拥军想,自己刚提拔乡党委委员不久,如果随便捆人,万一被人告发,轻者处分,重者说不定还要追究法律责任,为了公家之事自己去背黑锅不值啊!这时,陈涛书记见江拥军也迟疑着,又用大嗓门吼道:“你怎么不动手?出了事我全权负责,不要你们担担子!”江拥军见陈涛书记又发出了第二道指令,看来不执行是不行了。此种场面和气氛,确实让人憋屈,不发泄一通不能解恨。江拥军转念一想,不刹刹歪风邪气,又怎么能显示政府的权威?他从于三喜手中接过绳子,把王木匠反手捆了。随即,他又遵从陈涛书记的旨意,将王木匠关到了乡企业办一间放木炭的空房子里……吃午饭时,赵敏的老婆来送饭了,江拥军也就顺便把王木匠放了。几天后,县纪律检查委员会来人了,说是来调查江副部长违纪捆人的事。县纪委的人找江拥军谈话时,江拥军将捆人的经过叙述了一遍,但始终没有说出是陈涛书记下令捆人的。县纪委的人说:“江副部长你是乡党委委员了,又分管纪检工作,作为一名乡领导遇事要沉着冷静,什么事可做什么事不可以做,都是要好好想一想的,随便捆人是违纪违法的。”江拥军有些不服,说:“那王木匠剪女人头发是侮辱妇女呢,难道我们这些公职人员还任其放任自由坐视不管吗?那老百姓怎么看我们?老百姓会戳我们的脊梁骨呢!”县纪委的人开导着说:“管是对的,但是方法要讲究,如果王木匠在现场侮辱妇女,可以捆,是制止犯罪行为。但是,既然把王木匠扭到了乡政府,就不能捆了,更不能将他关起来,你们不是政法部门,没有限制人身自由的权利……”江拥军默默地点了点头,县纪检委的人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能引用法律说服教育人,又能根据实际情况教人怎么做,确实让江拥军受益匪浅,顿时,江拥军感到心情豁然开朗起来……县纪委的人最后说:“当然,既然有人告了你,我们肯定要下来调查,事情清楚了,我们认为此事属轻微违纪,够不上立案标准,我们也回去交差了……”江拥军没有受到处分,很感激县纪委实事求是的调查,要不落个“非法拘禁人”的罪名,也够麻烦的了。这件事的调查中,江拥军将全部责任揽在了自己的身上,他有效地保护了陈涛书记,陈涛书记也知恩图报,对江副部长更加器重和信赖了。事后,江副部长对陈涛书记开玩笑说:“下次遇到此类事情,你就是撤了我的职,我也不会执行你的指令去捆人关人了。当然,如果有人在现场行凶,你不下令,我也会捆人的,那时不叫违法,是见义勇为!”   陈涛也笑笑说:“我们乡干部平时也要多学习一下法律条文,否则,做错了事违了法也不知道。”(待续)

    2008-06-16 14:39:25 作者:蒋任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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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海涛声(三)

    三、天下难事离过“十一”国庆节还有二十来天。陈涛想把这段时间的工作一分为二的进行一下安排部署。即前十天,集中所有的乡干部和村里的主要干部,搞一下计划生育的突击旬活动,天气转凉了,刀口不易发炎,况且田里的庄稼也收得差不多了,按照国家和省里规定的农村计划生育政策,将应落实节育措施的对象该上环的就上环,该结扎的就结扎,不失是个好时机。后十天,再集中所有的乡干部下村搞林业体制改革的试行工作。陈涛在心里估摸着,虽说计划生育是天下第一难事,但根据现阶段农村的生活水平和思想状况,通过多做计生对象的思想工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相信山里的百姓还是会通情达理的。这后一项工作,倒不如说是一次战役,是工作中的重中之重,这些试行工作,以前谁也没有搞过,没有蓝本,没有可供参考借鉴的东西,全靠自己根据实际情况去摸索着干,而且干就得干好,不能干砸,还要让林农得到实惠,让老百姓吃到甜头。农业生产的体制由过去的一大二公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由出集体工挣工分进行的劳动分配制,变为了单家独户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不能不说是一个伟大的创举。通过实践,全国上下调研机构表明,全国农村已收到了明显的成效,粮食产量大幅度提升,有些地方还出现了卖粮难的现象,有些地方已经涌现出了通过卖粮达到万元户的典型,这些都充分表明,农民的生产积极性达到了空前高涨。这林业体制改革不比田土承包,确实非同小可,涉及到国家的林业政策和林农方方面面的利益。据乡林业办公室反映,以前的几次小打小闹的改革,诸如实行分户管的办法,不但未管好,还出现了分户砍的混乱局面,好在上级林业部门将砍伐指标管控得很严,才未酿成大祸。综合利弊,怪不得王成功书记在职时就看到发现了林业生产现行体制的弊端,而痛下决心要改革呢,只因一时赴省城深造走得急,要不他早就拉开了林业体制改革的序幕……这天上午,陈涛收到了前任王成功书记从省委党校寄来的一封信,他迫不及待的拆开展纸阅看,只见几页宣纸上面用潇洒的毛笔字写道:陈涛书记:见信如面。由于走时匆匆,吾与你未及晤 面就启程离开了林溪乡,很是抱歉。走时,匆忙之际,我草拟了几句顺口溜放于办公桌抽屉,想必你已经看了。这是我来林溪乡后的一点观感,算不上经验之谈,仅供你参考。跟你说句实话,林溪乡是一个革命的老区,过去,这里的人民为革命事业作出了不朽的贡献,是写进了历史的,后人是不会忘记的。今天,林溪乡由于地理位置偏僻,交通不便,诸多方面的条件受限,解放三十多年了,这里的老百姓还很穷,有些村的村级集体经济还很薄弱,甚至有些组的经济成了空壳组,要想办件什么社会公益事业或工程上修建什么的都十分困难。如冲洞村的上面几个组,还经常遭旱灾,眼看着禾苗开始齐穗灌浆了,还有干死的危险,所以在那上面的铁石龙水库非修建不可。在湘南特委曾经驻扎过的地方冲塘村,是瑶族同胞聚居地,那里的山民没有电碾米,只有靠原始的砻去砻,才能去掉谷壳壳,靠溪边的水臼来舂米,才能去掉米皮……到乡政府来挑肥料,翻山越岭汗流浃背就是一整天,中途还要饿着肚子,苦着呢!如有机会,以乡政府的名义,可向上级民政部门将冲塘村申请为瑶族村,申请成功了,上面对少数民族村是有优惠条件的。如筹措资金允许的话,可实行冲塘、大水、秋林三村大联合,一齐修建马背山水电站,可解决三个村的照明和部分林产品加工的用电难问题。你们还可以向县委向县政府反映,以支援革命老区的名义写报告,要县林业局、县木材公司、县老区办、县财政局几家携手联合,一齐筹措资金,让工程队开进山来,打通冲塘村小学至杨子坪组的盘山公路,解决半个冲塘村的交通问题。至于林业体制改革方案,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琢磨这个问题,综合利弊,我在心中酝酿比较成熟的框架式方案是,请你们在进一步调查研究的基础上,拟向上级建议争取批准森林蓄积量较大的村以村为单位成立林业股份公司为好,到时按人头计算入股,年终按股分红。这样,既可巩固和增强村级集体经济,又可让林农得到实惠。你如果对我的意见有兴趣,我过段时间可寄一个初步方案来,咱们俩共同在这方面探讨探讨。还有,我走后的这段时间,根据组织需要和县委常委讨论研究的意见,聂祥平没有提拔为乡党委书记,肚里肯定有怨气,对我有意见,还会闹情绪,很可能会给你设置一些障碍,但不要紧,请你遇事不要慌,要沉着冷静,以静制动。现在按编制和领导职数,林溪乡党委和乡政府还缺领导,给你的工作带来一定压力,必要时,你可建议县委组织部来乡考察,大胆建议组织部门提拔江拥军、于三喜为乡党委委员,可多给这些年轻人压压担子,让其在实际工作中多多磨炼磨炼。尹智深这个人有文化,思想敏锐,要大胆启用,他本是地委组织部确定的下派干部,县里已内定他为非党乡长候选人。贾光达这人有一定的组织能力,但有些爱财,经济方面最好不要让他沾边,个人生活小节问题也要时常提醒他注意,毁一个干部容易,培养一个领导也不容易啊……陈涛看完信后,闭目沉思了一会,将信又装入了信封,郑重地把信锁入了抽屉。他去跟聂祥平这个管党群的副书记商量呈报江拥军和于三喜的提拔问题。聂祥平漫不经心地说:“这两人的提拔事项,王书记在位时就曾商量过,本来要报了,谁知汪永富知道了,就给搅黄了……”“为什么?”陈涛有些不解地问道。“原因很简单。有一次,于三喜生了女儿办满月酒,没有请汪永富喝酒,你晓得的,汪永富嘴馋又好面子,觉得没有请他是看不起他,埋怨于三喜忘恩背义过河拆桥,还到处放风说,只要呈报于三喜提拔,他就会到县委组织部掀于三喜的马桶盖子!”“于秘书真有什么把柄让汪部长揪着?”“还不是早些年前于三喜在农村提干前和一个农村女孩子谈恋爱不守规矩让其女友怀上毛毛那件破事,是当时身为驻队的公社干部汪永富给擦的屁股亲自处理的,所以,他和于三喜稍有不顺,就拿这事揭短。于三喜是靠汪永富极力举荐才上的中专才当上国家干部,每每遇上汪永富揭疮疤,自觉矮一截。呈报的事,最后,王成功书记说,此事先放一放,作冷处理吧。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汪永富也知趣不告了。”“今天这事,我们俩就算议妥定了,千万别让汪永富知道,反正乡党委的公章在你那里,拿个表格填上,盖上去就是了。”“好吧,我也是这个想法。”林溪乡秋季计划生育突击旬会议如期举行。会议的规模很大,全乡八个村,各个村的正副党支部书记、正副村委主任,还有村妇女主任、计划生育专干等,所有乡干部连同乡政府管辖的七站八所不管是正式工还是临时工,都属参会对象。这时,乡政府干部队伍中又增添了新生力量,乡财政编制增加,成立了专门的财政所,有所长、会计和出纳,大的乡镇有四人,配备专职的农税专干。林溪乡财政所经县人事局公开招聘,已确定了两名拿工资不转农村户口的财税招聘干部,一个是太古村村会计柳云松之子柳忠诚,一个是乡中学的体育老师龙大海之子龙中华。柳忠诚已上班了,被县财贸委员会任命为林溪乡财政所所长,龙中华暂时未来上班,因体检没有过关,正在县人民医院接受治疗……“首长楼”三楼大会议室,坐满了参会人员。聂祥平副书记以乡计划生育领导小组组长的名义主持会议,贾光达副乡长以主管乡计划生育的领导的名义对这次全乡计划生育旬的工作进行部署,贾副乡长作报告喜欢精炼,要就不讲,一讲就要人们听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开门见山,简要的总结了前一段计划生育工作的情况,对于此次计生突击活动,他快刀斩乱麻,三下五除二三一三余一的将现有乡村干部和乡属机关工作人员分成了三个大组,重点突击计生老大难的村组,他郑重的强调,必须在十天内完成任务,否则,村干部扣生活补贴,乡干部和乡属工作人员扣下乡补助。最后,陈涛书记作总结性发言,他还着重宣布,这项决定是经乡党委和乡政府联席会议讨论研究决定的,必须坚决兑现。下午讨论时,太古村的党支部书记龙修英提出要请假。他很难为情地说:“各位乡党委乡政府领导,过两天就是本人老母八十大寿,亲戚朋友都要前来祝贺,碍于面子,按农村的风俗习惯,怎么的还是要简单的操办一下,才算对得起亲朋好友,否则父老乡亲是会有看法的。”说到这里,龙支书有些忐忑不安,便朝聂副书记瞄了瞄,观察他的脸色,也朝贾副乡长那里瞅了瞅,还用眼光征询着陈涛书记的表态。他慢慢地发现,乡领导的眼神有些愣愣的不对劲,一个个面色阴郁着,十分难看。于是,龙修英情急之中就急转弯式的换了一种口气说:“当然啦,我也晓得,这次计划生育旬活动力量很紧,时间又短,任务又重,但本村的计划生育工作我会作出具体安排,不会为难各位乡领导拖全乡后腿的……”龙支书提出请假,且时间不长,仅两天。他还是用恳求的目光请乡领导网开一面准假。可在这个节骨眼上,乡党委乡政府的领导都不吱声,不表态,讨论的会场顿时冷寂下来。聂副书记手托下巴,无声无气,好像在沉思想什么问题,但脸色开始发青。贾副乡长很诡秘,不断的眨着那双有点毛病的猫眼,又情不自禁地往聂副书记这里瞄,他等待着聂副书记的表态,在这个节骨眼上,陈涛书记还不是完全了解情况,可聂祥平身负重任,是乡里计划生育工作领导小组组长啊。“请假?请什么假!计划生育工作形势火烧眉毛了,这个节骨眼上还请假?不行,坚决不行!除非死人倒灶!”聂副书记突然一声吼,犹如晴天霹雳,将整个会场震得嗡嗡作响,空气顿时凝固了似的。看着聂副书记大发脾气,陈涛书记也一时没有了主意,此种局面如果引导把握不好,双方都无法下台阶,说不定还会给今后的工作带来影响。他曾经听人说,龙修英支书已五十多岁了,支部书记当了二十几年,经验丰富,工作事业心很强,在村里很有威望,论村级集体经济积累在全乡都是数第一,在全乡是颇叫得响的村级干部。他还听人说,太古村以前各项工作都是走在全乡的前面,王成功书记曾经多次表扬过他,并经常教育乡干部要百般爱护和在工作中要协助好像龙支书这样的老基层干部。其它各个村的村干部都对龙支书很敬佩,工作上的管理都是暗中仿效他……聂副书记吼过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会场都是雅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恐怕连一根针掉地上都会听出声来。抽旱烟发出的吧叽声没有了,有的人抽着的烟卷就夹在手指上让其自燃着……很多村干部都面面相觑,作声不得,脸色尴尬着,很不好看。乡干部们和乡属工作人员都知道聂祥平的脾气,不发则已,一发则怒发冲冠,是容不得别人插嘴的。于是,都瞅着聂副书记愣神,都在心中嘀咕着,聂副书记惹着了龙修英,龙修英资格老,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双方尴尬僵持下去,这场戏看怎么收场?为了打破这沉寂难堪的局面,贾副乡长开始扮演救世主的角色了,他又眨了一会儿那双三角猫眼,干咳一声,细声细语地说:“龙支书,你也清楚,这次计划生育旬突击活动确实非同小可,这一仗打好了,今年全乡的计划生育工作可就打下了好的基础。这样吧,龙支书有困难尽量克服点,再给你派个助手去……”贾光达这和事佬当得不偏不倚,正中双方下怀,众人都暗暗称奇。贾光达这人确实很机灵,又很乖巧,他把话一撂,发现与会人员都投过来赞许的一瞥,心中暗暗得意,好像自己就真成了“小诸葛”似的。他又看看陈涛书记和聂副书记的脸色,想征求一下两位领导的意见。“这样吧,江副部长去太古村吧。”陈涛表态说。聂副书记本来心中就窝着火,乡党委书记没当成,心中老是不痛快。心想,我这个乡党委副书记虽然提拔不久,论年纪比你龙支书小二十几岁,论资格确实比你嫩得多,说不定你当支部书记时,我还在家背着书包结着小红领巾上小学呢,可你龙支书今天竟不给我面子,有意给我出难题,跟我抬杠过不去……你虽然有老资格老经验,你也不要把我当娃呀,毕竟我是你的领导,职务比你高,按照组织原则,下级要服从上级呢!本来,聂祥平还想发一通脾气,将这尴尬局面往有利于自己方向扭一扭,可又觉着会场气氛有些不对,还是缓一缓再说。这时,贾副乡长不早不晚给了个台阶下,也就来个顺其自然,因势利导吧。聂祥平缓缓起来欠欠身说:“这样吧,我也同意按陈书记和贾副乡长说的意见办,江副部长去太古村协助龙支书将计划生育工作任务完成,其它人员按照分组突击相关重点村!”聂副书记说到这里,又觉得还不完善,停顿了一下,又说:“考虑到其它村工作的难度性,抽往太古村的工作队员由乡计生办重新分配,充实到其它村的突击组……”聂副书记说的一番话,有些斩钉截铁,可说是掷地有声,连商量的余地也给堵死了。他暗自高兴着。这样一来,他既顺势下了台阶,还维护了乡领导的威望,更重要的是树立了他聂祥平在众人心目中的威严,还顺势进行釜底抽薪削减了太古村搞计划生育工作的力量,又给龙支书出了一个小难题。同时,他还“一箭双雕”,与其说是派江副部长去协助工作,言外之意,不如不说是派其去监督龙修英。再则,任务完成的好坏,到时上岸看篓,对江副部长也是个考验。这样的安排,聂祥平确是煞费苦心……会议在不和谐的氛围中散了。参会人员中,好多人都觉得憋闷,都觉得闻到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火药味,至于个中奥秘,局外人是不太清楚的。人们在拭目以待……林溪乡的九月,白露过后,晚上凝结的露水就很凉。这些天,绵延起伏的群山终日被浓雾笼罩着,连日来不断的下着阴雨,细细的挺腻人,让人恼着烦着。太阳不知什么原因,死也不肯出来,渐渐枯黄的野草,一个劲地在风雨中抖动,秋风一个劲地狂扫着树上的枯黄叶片儿,那依呀作响的枝桠,轻轻摇曳着,犹如在向人们昭示着:寒冷的冬天在海拔高高的山里快要来了……陈涛刚刚来到这高寒山区工作,这阴霾的天气就让他感到有些郁闷和压抑。他刚下去搞了两天计划生育工作,还算顺手,可县里又来通知,要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到县里开工作会议,林溪乡无乡长,只有他一人去了,革命重担一肩挑。这一开会,会期三天,来回就是四五天,他真有点担心太古村的计划生育工作完成不了任务,江副部长虽说是个提拔苗子,但毕竟是个一般干部,能压得住台吗?如果龙支书又闹点儿情绪,岂不抓瞎?但愿江拥军能交好运,顺利的闯过这一关。陈涛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往县里开会去了。林溪乡的计划生育工作全面铺开,按照既定的部署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太古村在林溪乡的地理位置上,紧紧毗邻着另一个重点林区乡,也算得上一个较为偏远的林区村了。太古村这次共有十五个结扎对象,经过摸底,其中有五个对象思想基本通了,还有五个对象在那里观风徘徊,等着瞧,能躲过这次风头就躲,实在躲不过也没办法,随大溜就是了。麻烦的是剩余五个对象思想疙瘩未解开,一点都不通,硬是跟村干部软磨硬缠叫劲,一门心思里硬是还想生一个带翘鸡鸡的,而且其中的一名妇女还是一个半瘫痪在床的残疾人,住在一个深山老林里,已生了一子一女,还不肯善罢干休,多子多福的思想顽固不化……江拥军在乡里计划生育工作会议结束后的第二天清晨,就只身一人来到了太古村。他想,按照乡里的规定,在十天之内必须将所有的计划生育对象动员到乡卫生院施行节育手术,且不允许有一人漏网。太古村林壑沟深,地域广袤,路径狭窄,那个半瘫痪在床的王嫂还住在远离村部十余里的二道沟,没有公路,也没有机耕道,只有难走的羊肠小道,还有一段路是悬崖峭壁,怪吓人的。是啊,此次的任务难度可想而知。龙支书从乡里开会回来,一直闷闷不乐,终日寡言少语,老伴问话也懒得答理。他苦苦的思索着,怎么办?怎么办?他在家来回踱着步,晃来晃去,一次次擦燃火柴,点着烟锅,埋头抽着闷烟,地上布满着燃剩的火柴头和黑不溜秋的烟灰。明日就是老母八十大寿的生日,亲戚朋友父老乡亲挑箩拎筐一大帮肯定会来送礼喝寿酒的,如果我这个唯一的“孝子”都 不在身边招呼乡朋亲友,脸面往哪搁?谈何尊老爱幼显孝道,谈何心地善良心灵美,谈何人生忠孝两全……撇下老母在家,让老伴给她祝寿?成何体统?真是那样,皆贻笑大方,就是再憨厚明事理的老母也会怪罪的……江拥军来到龙修英家,看出了龙支书的一门心思,他是在权衡办寿酒与计划生育工作这两件事搅在一起孰轻孰重的问题,他在作出痛苦的选择。计划生育摆在面前是国策,是天下第一难事,焉能这两天甩手不管?老母生日寿辰,人过七十人们还说古来稀,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八十?一位耄耋老人不图别的,就图儿女孝顺孙儿团聚,给个吉利祝福就心满意足了。龙支书自打当支部书记以来,就是远近出了名的“工作狂”。搞大集体时挖河改道,他担任工地总指挥 长,在工地上一蹲就是半拉月不回家,住着杉皮盖顶的窝棚,吃着清一顿咸一顿的饭菜,干着重活,曾三次运材料路过家门而不入……每逢年终结算时,他可以熬上三天三夜不睡,直到会计将算盘子拨拉得一厘不差时,他才挪动双腿去家里打个盹或睡个囫囵觉。“文革”中,他晚上挨批斗,白天生产照抓不误。他常说,不抓生产难道喝西北风?会饿死人呢!村民们至今还记得,他有一个十五六岁的满崽是跛脚儿,那是那年满崽一岁多时发高烧一直不退得了小儿麻痹症。当时,龙支书在修水库的工地上,打一个长隧道时正遇塌方,家里托人捎急信要他回去,他硬是将亲情搁置一边,为了保障安全和进度,加班加点将隧道打通,将顶棚架好后才回去。可回去一看,天啦,可怜的孩子因耽误了治疗,下肢已经残废了。这天晚上,老伴无言,守着满儿流了一夜的泪,他也陪老伴默默无言地坐了一晚……江拥军想,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龙支书再留下什么遗憾了。他深知这位倔强农村汉子的刚性脾气,默默地走到吧嗒吧嗒抽着浓烈呛人的旱烟味儿的龙支书身边,从衣袋里拿出一包精制的“湘南”牌香烟,抽一支递到龙支书手里。龙支书茫然的抬起了头,嘴角嚅动了一下,但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希冀的眼神对江拥军打量了一下,那眼神瞬间闪露出一丝丝求援的目光来。龙支书好像在说,江副部长,你能帮我一把吗?明天,就明天一天……如果此时你能帮我这老家伙一把,那可真是雪中送炭啊!可倏忽之间,龙支书那满是霜白的平头又摇了摇……江拥军想,进而揣摩着,龙支书是否在想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当一回孝子,以了却一次亲情大团聚的夙愿,抑或让一生没有过上什么舒坦日子的老母,让劳累了一辈子的老母,在生日高朋满座的喜悦气氛中再高兴一回?但他此时把计划生育工作的重担压在我这个年轻人身上,他总觉得过意不去,太不应该,抑或觉得我江拥军是否无力挑此重担嫩了点?如果真是那样想的话,我江拥军应先开口说话了……不管怎么说,心直口快的性格促使江拥军讲出了一番令龙支书也感到吃惊的话来。江拥军很平缓地说:“龙支书,你有事,具体作法我来安排一下吧。明天你好好招呼客人,我和几个村干部将思想较通的计划生育对象再去做一遍工作,后天再挨家挨户去做那些思想有些摇摆者的工作,这一天你可以将客人高高兴兴的送走了。这第三天,龙支书如果有空,也出动,将剩余四个思想不通的计划生育对象予以说服,这样,最后还剩下一个王嫂,她行走不便,到时抬也要将她抬下来。这第四天嘛,所有的计划生育对象在村部集中,用三台手扶拖拉机往乡里送去。其余几天时间可作机动,计划生育工作搞完了,还可召开一个全村村民大会,将秋冬生产安排安排……你看这样行吗?”听了江拥军的一番快刀斩乱麻的安排,龙支书的眼里顿时闪出一丝惊奇的眼光。他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位年纪轻轻的二十几岁的乡干部竟能将几天的计划生育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既没耽误工作,又照顾了我的私事,真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我龙修英以前还总是认为一般乡干部都是几个毛头小伙子和几个千金小姐,一天到晚嘻嘻哈哈的干不成什么大事,看样子老眼光得改改了。此时,龙修英脸上的阴云顿消,站起来在江拥军的膀子上重重的拍了一巴掌,郑重地说:“小江,我打心眼里服你了,这事就这样定了,至于具体细节和力量安排,我们几个村干部再合计一下。”果然,太古村前两天的计划生育工作进行得很顺利。第三天,计划生育工作不顺,遇到了不少麻烦。那四个难缠的计划生育对象,江拥军和村干部们登门做工作,费尽了口舌,讲干了嗓子,磨破了嘴皮,急躁的情绪忍了又忍,才略见一丝曙光。有些对象,纯属是有意刁难,摆出一大堆鸡毛蒜皮的困难,大家伙耐着性子,给他们家里喂了猪,剁了猪草,还用粪桶浇了地,像哄小孩一样哄着,反正能干的活都干了,将提出的所有能做到的服务项目都做了,忙乎来忙乎去,天色就渐渐黑了。大家奔波了一整天,忍饥挨饿,也确实累了。龙修英将老母大寿喜宴办完后,精神又开始振作起来。他想到还有一个王嫂,于是手一挥,说:“其它的人休息,我和小江去二道沟走一趟吧……”江拥军虽然也觉得累,但不愧为军人出身,在部队就养成了连续作战的工作作风,望着龙支书那刚毅倔强的背影,默默的点了点头。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山道上,江拥军和龙修英一前一后,每人打着一只手电,慢慢的往远离村部的二道沟爬去。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已有些寒冷的秋风呼呼的,吹得树林发出一阵阵颤抖声。此时的老天爷又开始作对,毛毛细雨飘个不停,打在脸上嗖嗖的凉。柔弱的电筒光线照在漆黑漆黑的山道上,犹如两粒弱小的萤火虫在夜空中蠕动,显得那么的渺小,那么的茫然,那么的苍白无力……两人前后照应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的黄泥巴和着濡湿的树叶,和着腐朽发霉的枯枝桠,就像打了油似的,在脚下不停的滑溜着,稍有不慎,就有摔个嘴啃泥巴或跌个仰八叉的危险……龙支书不愧为莽莽林海弯弯山道中磨炼出来的农村汉子,年纪一大把的,走起山路来却四平八稳,那双褪了色的老式解放鞋穿在他脚上,上坡爬岭,下沟跨涧,就像磁铁吸在铁板上那般牢实。慢慢接近山顶了,江拥军已是爬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步履也有些踉跄了。一阵寒彻骨髓的山风吹来,江拥军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脖子也条件反射似的缩了缩。龙支书毫不气喘,平静地说:“小江,冷吗?”江拥军直言不讳地说:“有点。”龙支书指指前面黝黑山影的一点微弱灯光说:“那里便是二道沟,离这里还有约五里地,下了这个坡,还要爬一段陡坡和经过一段岩壁悬崖路就到了。这样吧,我们找个背风地,烧把火取取暖吧,别把你们年轻人冻坏了,年轻人身子骨嫩,山里夜晚风凉,别搞成风湿病什么的……”接着,龙支书又意味深长的嘿嘿一笑,说:“小江,听说你还没有娶老婆,更要保养好身体,你们的日子长着呵!”一片大山野岭,一个寒风萧瑟的夜晚,一个老前辈的暖语,竟像一股热流暖遍了江拥军的全身,他差一点就会将泪水溢出眼眶了。江拥军赶紧用手电在道旁搜索着柴火,一捆捆干松枝抱来了,足足堆了一人多高。江拥军的脸上又沁满了一层密密的汗珠,不过几秒钟后又风干了。龙支书显然也有些冷,他抖抖索索地从贴身的夹袄中摸出一盒火 柴,“哧”的一划,亮了。借着微弱的光亮,江拥军看到龙支书的手已是经脉突兀,虬枝般密布,脸上的皱纹很深很深,与满头银霜密布相映衬,分明地衰老了许多……烈火熊熊的燃烧起来了,噼噼啪啪作响。江拥军又折了一些掉叶的生枝桠扔入火中,俗话说, 生柴怕猛火。稍顷,众多纷杂的火星子伴着生柴烧着的脆响腾腾升上夜空,那陡起的火焰苗儿窜得老高。两人屈蹲着烤着火,一时默默无言。龙修英用一根生柴棍,不时拨拉着很旺的篝火,打破寂静地说:“小江,说句不体贴人的实在话,要不是那天聂副书记一番逼人的话,我的心肠也不会这么硬,天黑路滑的,让你在今晚来遭这个罪,于心不忍啦……你也晓得,我家就这么一个老母亲,还有老伴和两个儿子,大儿子我想让他学点儿本事,等我老了不中用了的时候,也让他给我出出力甚或为当地百姓办点实事,承蒙王成功书记的帮忙,给弄了个定向委培指标,我送他到省城林业学校学林业专业去了,是半自费的;小儿子是残废,落下这么一个病,将来找个老婆成个家都会有困难,我欠下了一笔永远都还不清的亲情债啊。本来,我干了二十几年的基层党支部书记,曾在我手下当过村干部的,如今有些都当了乡长、乡党委书记和科局长的就有好几个,如今,我也快到花甲之年了,年老了,精力就有些不济,确实也不想干了。但是,乡亲们总是舍不得让我退下来,总想挽留我再干些年头……乡里考虑我年纪大了,几次想替换下来,可支部大会就是通不过,我怎么给党员们做工作,还是行不通。我也晓得个中原因,村里的脱贫才渐渐开始,也确实需要我这把老骨头再顶上一阵子……”说着说着,龙支书语音中似乎有些哽咽, 他说不下去了。江拥军想,自己也曾经在大队里当过党支部书记,确实,要当好一个农村基层干部也难啊。上面千条线,底下一根针,大大小小的事都得管。听人家说,这几年,龙支书为忙公家的事,一年出勤误工均在二百天以上,可获得的报酬呢,日值才一块五毛钱一天,而当地一个准劳动力,一个冬天花二十来天搞副业,就可捞上千把块钱。对比之下,龙修英这位基层党支部书记,默默作奉献,辛辛苦苦做工作,这句话恰如其份呢。两人又爬过一段陡坡,已来到龙支书所说的岩壁悬崖处。江拥军用手电一照,倒抽了一口冷气。天啦,头顶突兀着怪异的巉石,面对的是嶙峋陡峭的岩壁,下面已是深不见底,黑咕隆咚的,只听得见一阵阵哗啦哗啦的流水声。眼前,一条凿出来的只有两尺来宽的窄窄石道简直就是从陡立的岩缝中穿过,路旁的青松杂树耍杂枝一样,都是头朝下的倒挂着……两人小心翼翼的过了岩壁险段,又慢慢的过了一段横跨小溪流的独木桥。赶到二道沟王嫂家门口,已是晚上九点钟了。就着手电光,江拥军发现,王嫂家乃单家独户,一栋低矮的杉皮盖顶黄泥巴抖墙的简陋房屋座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傍山旁边哗哗流淌着一条小溪。门前稍稍空旷,是一片朦朦胧胧的梯田,全是蓑衣斗笠丘,刚收割过的禾茬儿倒竖着……屋后是箭也射不进的杂木林和竹林。一阵狗吠声过后,两人敲开门,屋里点着一把松树明子,滴漏的松油时不时爆发着小火花,滋滋作响,飘散着一股股松香的气味。主人见龙支书带着一个年轻人进来,一脸惊讶之色。主人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蓬乱的头发打着结,约摸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有些怯生生地说:“龙支书,你们怎么……这……这么晚了还来到这里……”江拥军想,这是王嫂的男人无疑了。这时,旁边厢房里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谁呀,这么晚了……”声音很轻,好像是人躺着从喉管里用力漏出来似的。随即,床铺板响了几下,像是翻身挪动的声音。龙支书说:“王嫂,你先躺着吧,起来不方便。”龙支书和江拥军坐定后,龙支书招呼着主人面露难色道:“王二,你也坐,今个儿我跟你说个事,按照我国计划生育政策的规定,你已有一儿一女,要落实计划生育措施了,当然……”龙支书话未说完,这王二突然“扑通”一声,双膝齐刷刷地跪在了龙修英面前,涕泪纵横地说:“龙支书,你开开恩,让我再生一个吧,如果是个崽伢子,也好帮我再侍弄那十几亩薄田,我会一辈子记住您的大恩大德的……”王二一脸可怜兮兮相,跪地不起,苦苦哀求着。见此情景,江拥军有些懵了,不知所措。龙支书起身去搀扶王二,不成。王二继续鼻涕一把泪一把地说:“今天你龙支书不答应,我就不起来。”这王二态度很坚决,大有不达到目的不罢休之势。这时,旁边厢房里传来了王嫂喑哑的哭声。王嫂这一哭,连锁反应似的,又传过来婴儿的啼哭声。屋里已是哭声一片。王二跪地王嫂哭,婴儿啼哭一团糟,这样一搅和,江拥军全无了主意。龙修英的脸绷得很紧,脸色开始有些难看起来,他在屋里焦急地来回踱着步,迈动脚步的风声煽得松明火把忽大忽小的摇荡着,屋里的光线也忽明忽暗起来……龙支书再也忍不住了,来回走了几个急步之后,停下来,瞪起那发怒的眸子,也不去扶王二了,将声音提高到八十分贝,几乎是吼着说道:“好你个王二,你这个孬种,有困难你可以提出来,我给你尽量解决,可不去落实计划生育措施,嗯,没门!我说你王二,你也不想想当初,那时你四十老几,住在这深山老林,头顶日头脚踩地,一个鼎罐两口锅,吃了上顿忧下顿,光棍一条,求我做媒娶媳妇,我爽快的答应了。我三番五次去做凤梅妹子的工作,说你这里柴近水便土肥沃,是过日子的好地方。她听我的话,过来了,和你成了家。你倒好,婚后变了个人似的,好吃懒做,吊儿郎当混日子,屋不像个屋,家不像个家,逼得凤梅妹子生个儿子坐月不久就下田做农活,山里水凉,她得了半身不遂。现在你还执迷不悟,还想生,生……生……生,我看你是想坑死她了!”江拥军知道,龙支书所说的凤梅妹子,就是如今的王嫂。真没想到,龙支书的一顿训斥数落,倒把王二给镇住了。王二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瞅瞅龙支书,又瞧瞧江拥军,然后胆怯怯地去滚烫烫的灶膛里将茶罐子端出,给江拥军和龙支书一人筛了一碗酽茶暖身子。龙支书接过茶,声音有些缓和地说:“王二,我俩还没有吃晚饭,给煮点稀饭吧……”王二点点头,照着龙支书吩咐的去做了。一会儿,一大盆稠稠的稀饭端上了桌,旁边还搁了两小碟酸辣碱菜,还有一小壶山里人用一种叫做“老虎尾”的中药材和着米酒酿造的老烧。汪拥军和龙修英爬了那么久的山路,早已饥肠辘辘,两人如娘似虎满满地吃了两大碗稀饭,又各自喝了几杯浓冽的“老虎尾”烧酒,肚子已很充实了,身上也暖和舒坦了许多。这时,龙支书欠欠身,安排道:“王二,你马上去把竹睡椅绑两根竹杆做副滑竿,并准备一个星期的米菜。明天早晨,我叫村妇女主任二凤和村计生专干细香妹子来给你家料理家务,喂鸡喂猪喂牛仔,到时你把钥匙给她们就是了。你的大崽在村小读住宿,我叫老伴隔两天给他送米菜……明年开春时节,我和村干部还有党员们来给你帮忙下春工,到时你家只管几顿饭菜就可以了,保证你不误农时……”王二听了,百感交集,止不住的泪汩汩的涌出了眼眶,“扑通”一声又跪下了。这回是感恩之拜,是一个山里汉子对一个村党支部书记如此无微不至的关怀心表钦佩感激之情,是王二内心的真情大流露……龙修英忙扶起王二,说:“使不得,使不得!王二,别这样,这是我们基层干部应该做的。”后半夜,山里更加寒冷。在阵阵山风的吹刮下,王二打着火把走在头前,江拥军和龙支书抬着王嫂母女坐的滑竿,颤颤悠悠下得山来。这抬滑杆,两人一前一后要配合得好,才能既省力又走得稳和快。上坡时,头前的人要双手把住滑竿,脚步稳健腰前倾;后面的人,则要腰板挺住,双脚用力往前蹬。下坡时,前后都要互相照应,不急稳步缓换肩。遇有“之”字拐弯时,则慎之又慎,稍有马虎,不是前面人失足,就是后面人掉坎,危险得很。至于走平坦路,则可起点合拍加快脚步,只要把握住就行。江拥军和龙支书抬着这架滑竿,还算脚步合拍,配合默契,上下坡,拐弯抹角之处,相互都会招呼提醒,以防不测。来到独木桥边,因桥面狭窄,只得放下滑竿。这座独木桥,就是白天过桥,人也只能踩横的才能过去,而在大黑天,抬着滑竿,视线模糊,是万万行不得的。龙支书拿起王二的火把,将桥面照了照,这座十来米长的独木桥黑不溜秋的,颀长的松木树身布满了青苔,在细细雨丝的浸泡下,显得油光发亮。龙修英捋着下巴,自言自语地说:“这座独木桥,今晚还真是只拦路虎!”江拥军出主意道:“龙支书,要不这样,你抱着婴儿打着火把走头前,王二背着王嫂走中间,我扛着那副滑竿殿后!”“不行,不行!”龙支书打着手势,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为什么?”江拥军有些不解地问。“王二个子矮小,腰板不硬,脚力不济,背着王嫂过桥我不放心呢!再说,我抱着婴儿打着火把,掉下个火星苗子或炭灰渣渣,那婴儿细皮嫩肉的,烫着了怎么办?!”“那就这样,我打着火把背王嫂过桥,你抱婴儿在中,王二扛滑竿在后……”“那更不行!”龙支书未等江拥军说完,打断道。“这又是为什么?!”“我告诉你,桥下面溪流湍急,下面一点点就是一个瀑布,底下又是一个深潭,你逞什么能,一只手打着火把,另一只手就能薅牢一个人?王嫂是残疾人,万一手一松,腿又撑不住,怎么办?人命关天啦!”江拥军想不出好办法,只能瞅着龙支书出神,让其出主意。龙支书平静地说:“这样吧,小江背副滑竿打着火把走前,我背王嫂在中间,王二手抱婴儿走后头!”江拥军看龙支书一把年纪了,想把背王嫂的任务揽过来,说:“龙支书,我来背王嫂吧……”龙支书用眼神止住了,他已将滑竿的被子掀开,将婴儿抱起放在了王二的手上,然后又将王嫂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见此情景,江拥军也迅即从王二手中夺过火把,背起滑竿往独木桥走去。独木桥很顺利的闯过去了。一行人按部就班,马不停蹄的又行进在弯弯曲曲的山道上。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第二只拦路虎的面前——惊险万分的岩壁。一行人再次停了下来……江拥军提议到:“龙支书,过这岩壁确实有些惊险,是否还按过独木桥的方法办,不过我和你换一下……”龙支书又用不可商量的口吻说:“不行,我俩还是抬着滑竿小心翼翼的过,因为空着扛滑竿,经过岩壁时不像白天光亮,前后都照应看得见,今晚就不同了,天漆漆黑,路溜溜滑,稍有不注意,滑竿碰壁反弹,轻则滑竿掉下悬崖,重则人也有生命危险,等会我俩抬滑竿时,得十分小心,要瞻前顾后,千万马虎不得!”江拥军没有抬滑竿过岩壁的经验,对龙支书的交代唯唯诺诺,牢记在心。滑竿又上肩行路,王二打着火把在头前照亮,江拥军抬前,龙支书在后,一行人往岩壁行进  着。人们白天过岩壁,空手拉撒的还提心吊胆,更不用说晚间江拥军和龙支书还抬着副坐着两人的滑竿,那责任可说真是重于泰山。两人一手把住滑竿,不让它溜着,另一只手抓住岩壁的棱石,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动,两人身上已是热汗涔涔,衬衣早已湿透了。突然,因王二的火把一时背光,江拥军抬着的滑竿左前杆撞到了岩壁上,在后座力的作用下,龙支书只觉得肩上的滑竿在往后溜,他知道情况不妙,左手死劲抓住悬崖边上的棱石角,右手死挽着滑竿头,右脚微屈死劲蹬住脚下的岩石……江拥军预感到了什么,忙招呼王二:“火把快照!火把快照!”当王二后退几步照着龙支书时,只见龙支书咬了咬牙,待滑竿稳定后,慢慢地将右手支撑在右腿上,力使屈弯的腰部缓缓的挺直了,他喘了一口粗气,说:“好险啦,掉下去那可是三四条人命啊……不过,现在不要紧了,这鬼门关终于闯过来了!”“要不要放下休息一下?”江拥军问。“危险地段不能停,再说,这么大的风一刮,坐下歇息是会抽筋的,那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村部……走吧,慢慢走,总比歇下来要快些。”王二依然在头前引路,两人继续抬着滑竿默默前行,没有说话,也没有问候的话语,连对方喘息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坚持住,要稳住,一定要稳住,千万千万不能有半点闪失……终于走过了岩壁,开始走稍稍平坦的路径了,在一背风的地方,龙支书才提出歇息。渐渐地,两人就有些感觉体力不支,感觉有些头昏脑胀,疲惫的身躯,坐下歇息就不想起来。这样,走走歇歇,歇歇走走,一抬滑竿好不容易赶到村部时,天已大亮了。村里干部一帮人马在村部等候着,见一行人安然无恙,放心了。龙支书放下滑竿后,喘着粗气,那流汗的背上,渐渐风干后,衣服已染上了一层带渍的盐霜。他坐在凳上,不停地敲打着酸疼的脊背,好久好久都未说一句话……陈涛书记从县里开会回来了。江拥军赶去向陈书记汇报。陈涛高兴地说:“我昨晚回来,有人就告诉我,这次你在太古村打了一个计划生育工作漂亮战。江副部长,听说住在大山里二道沟里的王嫂还是你和龙支书用滑竿连夜抬下山来的。唉,这条山路我虽没有去过,但听人说,那里山高路陡,还有独木桥,特别是那段岩壁路段,空手走路还得格外小心啦……这次我在县里开会,做梦都想着你,就生怕你那一块拖后腿完不成任务,谁知你和龙支书合理安排时间,只四天的功夫就全拿下了,不简单啊……”江拥军得到了陈书记的赞赏,心里美滋滋的。“汪大炮”过来凑热闹,说:“小江啊,本来那天开会时陈书记是想派我去,他用眼神盯了我好久,我知道有二道沟王嫂这颗老大难‘钉子’,再则王嫂瘫痪在床,过岩壁时如果要抬着王嫂过,我可不敢,弄不好是要出人命……于是,我就眯着眼睛表示不答应。这下可好,头功让你抢去了。四天之内,你们十五个计划生育对象一个不拉都来了。我和聂副书记在乡政府门前的夹洞村,还有一个村民兵营长的老婆思想没通,倒成了一颗真正的‘钉子’了,唉,难啦。”一听“汪大炮”叫苦,江拥军戏谑道:“对于这颗钉子,你赫赫有名的汪大炮为什么没有派上用场?为什么不轰他几炮?!”“汪大炮”面露悒色道:“那天,我的确是想准备采取点硬措施,可行动之前,聂副书记却病了,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就病,你说奇怪不奇怪?”江拥军微笑着,像有什么机密似的凑近“汪大炮”的耳边轻声说:“汪部长,听内部消息说,尹副乡长可能是乡长候选人,你说,聂副书记此时咋能不病?不过,此事还未公开,你汪大炮肚里存不住事,千万别到处去嚷嚷,天机不可泄露哟……”“汪大炮”哧哧直笑,自言自语小声说道:“天机不可泄露,就是天机泄露,人才病的呢。”这些天,贾光达副乡长也听说乡长人选非尹智深莫属了,他虽没有“病”,却也在精神上有些萎靡不振了,从前那种开朗活泼劲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陈涛书记一人去夹洞村拔“钉子”去了。他本来想邀江拥军一起去,可江拥军这几天在太古村也确实够累的了,于是,没忍心叫他了。夹洞村的民兵营长离乡政府约一里多路,陈涛书记在他家耐心细致做工作,坐了整整一天,苦口婆心,大道理小道理都讲遍了,好话孬话都挑明了,思想还未转过弯来。他有一个症结所在。因为,他头胎生了个崽,带了把把儿,自然高兴,但按计划生育政策规定,女方要上环,可这个村民小组对独生子女的田土承包优惠政策还未落实,他就借故拖延卡了壳……这天晚上,陈涛书记又不耐其烦的将村干部和村小组干部邀集拢来,开了大半夜会,才调整好田土方案。这样,这位村民兵营长再也无话可说,这事也就算圆满解决了。晚上,聂副书记与贾光达副乡长躲在乡邮电所聂副书记妻子李莹坤的工作室喝酒,借着浓浓的酒劲,两人聊起了乡里的人事安排。贾副乡长有些忧虑地说:“这乡长候选人看来是属尹智深的,已是板上钉钉了!”聂副书记呷一口酒,懊丧地说:“我咋不知道嘿,就因为这消息一来,那天晚上我一晚没睡,琢磨来琢磨去,总觉得不是滋味。第二天清晨,汪大炮就像老鸹在我窗外叫,邀我去夹洞村搞计划生育,搞个屁啊,做事有份儿,当官的事儿轮不到咱,真他妈的窝囊……” “也真是的,我俩栽了桃树,施了肥,浇了水,开花结果了。硕果累累之时,我们美滋滋的呆在屋里等桃吃,这下可好,桃子挂在树上红艳艳的,人家也拎着筐摘桃子来了!”贾光达也发着牢骚,气鼓鼓的。聂副书记咬着一只鸡腿,愤愤然撕扯着,说:“俗话说的好,是驴是马遛一遛,咱们骑着毛驴看唱本——走着瞧吧!”“是啊,是啊,咱走着瞧!”“不过,走着瞧,首先得瞧得起自己,要相信自己的力量,才能让人家瞧得起,才能让人家敬畏……”聂祥平好像棋高一着,说着鼓气的话。贾光达喝了几杯酒,显然不胜酒力,脸红脖艳起来,嗫嚅着说道:“说实在的,你的境况比我好,是一个乡党委副书记,弄不好还可以到另一个乡当乡长或当乡党委书记。而我呢,非党副乡长一个,当书记无门,乡长候选人一定,这个职位也泡汤了。唉,像老黄牛牯一样,耕田有份,吃上等草料无门呀。唉,那时王成功书记在的时候,他身体不好,尹智深那时也没来,乡党委一副 重担撂在你肩上,乡政府一副重担扔给了我,他还蛮相信咱俩的……那时,乡里的工作不分你我,商量着干,遇到什么事,只要两人一碰头就定了,多痛快呀。现在倒好,陈涛一来,他下乡或走访都是喜欢邀江拥军去,根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陈涛喜欢和江拥军搅在一起,兴许是因为陈涛是专职武装干部出身,这些人闲下来,谈的话题都是舞枪弄棒的事,这叫惺惺惜惺惺,有共同爱好共同语言呢!”“那陈涛怎么不喜欢和汪永富混在一起?”贾光达又提出疑问。“唉呀,你还不晓得汪永富那人的脾性,只要灌下三两马尿,大嘴一咧,保准把他爷奶睡觉的事都给捅出来曝光。你想想,这样的人,陈涛敢跟他亲近谈心窝子的话?他俩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那才正常。”“说的也是。”这回,贾光达似乎全明白了。“至于你说王书记曾经挺器重欣赏咱俩,你就甭提王书记了,就是他不让我当书记呢!”“此话怎讲?”“你应该知道,王书记那时病着下不了乡没法儿,不用咱用谁?哲学书上说的好,透过现象看本质。表面上,乡党委的工作让我撑着,那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乡政府的工作让你主持,如同《三国演义》那句话,叫做蜀国无大将,廖化作先锋。实质上,那时实权都是王成功握着,他是运筹于帷幄之中,每时每刻都是眼观八路耳听四方心记全乡,你看到他把人事权交给咱俩了吗?跟你说实话吧,我俩都被当猴耍了。孙悟空纵有天大的本事,还是翻不出如来佛主的手心!”“唉,那就算了,别提王书记了,毕竟王书记是县里后备干部,等省委党校一毕业,在县里哪个位置上都是头头脑脑,我俩都是他斗笠下的蓑衣,虽说只能遮风挡风,毕竟离他身近呢!今后还得靠他提携提携……”“你知道就好。”“听说最近江拥军和于三喜要提拔了?”“那是我同意的。来,喝酒喝酒,今后面对林溪乡的现状,有些事我们要加强合作,必要时唱唱双簧,演演相声也是可行的。有些事,特别是重大的和敏感的事,要三思而行,要见机行事,慢不得,也急不得,性急喝不了热米汤,救急遇上个快郎中也会坏事。我们虽不占有天时地利,还占有人熟地方熟的有利条件。俗话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有些事情还得从长计议,慢慢斟酌吧。不过,当务之急,我们也要笼络一批人马放于身边,乡党委班子成员正缺俩,早些时候我与陈涛书记一起商量过了,早把江拥军和于三喜两人呈报上去了,估计县委近些日子就可定下来了,到时我以组织的名义跟他两人谈谈心,撺掇撺掇,将来大小事还不听咱俩的?”聂祥平闪着一双猛兽扑食动物的狡黠眼睛,眼里又露出一丝凶光。这时,外面响起了“笃笃笃”急促的敲门声。聂祥平开得门来,是乡政府办公室的于秘书。于三喜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聂书记,乡政府食堂的门被人踹啦……”原来,林溪乡政府年轻干部越来越多,且大都是单身汉抑或“半边户”,这一段时期,食堂伙食上不来,清汤寡水的,菜面上看不到一两滴油水。乡干部有时下乡回来晚了,还洗不上热水澡,一身臭汗,实在让人难受。年轻人很有些情绪。这次农技员小贺和企业专干仇万里,去冲洞村搞计划生育,回来晚了,不但没有吃上饭,汗流浃背时,连热水澡也没洗上,厨房门上四两铁,炊事员龙八斤不知道猫到哪里去了……一股无名怒火顿时涌上心头,两位乡干部挥脚乒乓几下,门被踹开了。聂祥平听了事情原委的汇报,打着酒嗝,瞪着血红的眼珠,火冒三丈地说:“真是反了天了,哪个踢了门哪个去修,否则扣工资!”末了,他又问了一句,“你咋不去告诉陈书记呢?”“陈书记下乡还没有回来呢。”于秘书轻声回答道。第二天,炊事员龙八斤脾气很犟,很有怨气,说:“你们乡干部在乡下吃黄狗溜(这是当地一句骂人的话,在林溪乡的山区有一种用黍米浸泡酿造的酒,黄澄澄的,很香,黄狗都想吃,看了都会溜口水),回来晚了还耍威风,今天我这爷们就不买你们的帐,看能把我怎么样,我是正式工,难道还能把我开除?”这个龙八斤,浑身一身“刺”,已经四十老几的人了,脾气还很古怪,稍有不悦就摔碗扔瓢骂人。他心高气傲,好像谁都惹他不得,在谁的面前都是爷。有一回,县委办公室一后生来林溪乡搞调研,爬山越岭,也够累的了,晚上洗澡时,水有些凉,就嘟囔着说了一句,“这炊事员连洗澡水也烧不热,太懒了。”龙八斤听说后,顿时胡茬子倒竖,脸似黑包公,连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他恼怒地把火钳一扔,顺势将灶中的柴火抽掉,火星子溅得满屋都是,并大声喝斥道:“哪里来的堂公老子,来这里享清福也不看看是什么地方?乡干部都是自己烧水,你有手有脚,不是断腿残臂,不会自己动手?!”直骂得那后生狗血喷头,眼泪都差点掉出来了。那时,王成功书记和乡领导认为,这龙八斤的粗鲁行为已严重影响了乡政府的形象,决定给他暂时换换工种,龙八斤虽然心中有气不乐意,但也无条件的服从了。去乡公路班养路,他去了,分管的路段也养得蛮好。时过不久,县里领导下乡到林溪乡,发现菜肴味道没有龙老炊侍弄的好,乡里无奈就又把老龙调了回来。当时,他还像小孩子一样耍性子不肯回来,说是当个养路工算了,反正在哪里都是发工资,是聂副书记亲自请了一台手扶拖拉机将他硬拉回来的。谁知,这龙八斤回来不久,态度依然故我,时常“旧病”复发。乡干部都说,这龙八斤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没法治了。龙八斤听说后,毫不在乎地说,大不了又去养路,到时候乡里就是请八抬大轿去抬我也不进乡政府的庙门了,反正,我是一名国家职工,难道不犯错误还会开除不成?乡里拿他没办法,只能得过且过,龙八斤依然我行我素。一次,上级来了文件要给龙八斤调升工资,要乡政府给盖公章签署意见。这下,乡里面觉得又可卡到他的五寸了。于秘书说,你龙八斤服务态度不好,暂缓盖章签字。龙八斤无奈,一把鼻涕一把泪,哭成了个泪人。人在屋檐下走,哪能不低头?他心怯怯地去找王书记,信誓旦旦地要痛改毛病,还写了一份保证书,王书记心一软,在 调资表上签了字,于秘书盖了章。这样,龙八斤的服务态度算是好了半个月……乡政府食堂门被踹,一个上午过去了,没有人去钉门。贺耀辉和仇万里吃饭经过时,看着破门呲牙裂齿地歪斜于一边,假装着没看见。聂副书记看了,阴着个包公脸,不阴不阳地说:“这猪栏门都不关了,还养什么猪?”聂祥平轻悄悄地把大家伙都骂了……贾副乡长打这过,只一个劲地说:“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他嘴上虽有些愤愤然,但怎么修门,只字不提。“汪大炮”走过来,他却有些担心,大大咧咧地说道:“门不关了,麻烦了,我还有两挂大腊肉烘在食堂灶门顶上吊着,如果丢了,年底公家杀猪时,给我多分几斤就可以了,嘿嘿……”他端起自己的饭钵,独自一人又躲进自己宿舍里喝酒去了。下午,食堂方向响起了乒乒乓乓的钉门声。江拥军住在三楼,登高望远,正好与食堂打对面,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影拿着锤子在忙乎着。江拥军按捺不住,下得楼来,看见陈涛书记还在弯腰拱背挥锤敲钉,脸上布满着汗珠。见江拥军过来,陈涛书记用手绢抹了一把汗,默默的点了点头……本来,门坏的也不很严重,只要把门页破损处钉牢就可以了。当江拥军拿起锤子动作时,发现光线倾刻有些暗了,一扭头,发现周围已站满了一圈人,其中有拿钉子的贺耀辉,拿木板的仇万里,龙八斤则在扶正着门框,还有的人在打着下手。谁也没有作声,动作配合却很默契。江拥军发现,在帮忙修门的人群里,唯独没有聂副书记和贾副乡长……晚上,“首长楼”三楼小会议室里灯火通明,陈涛书记召集乡干部和乡属工作人员开了一个后勤“诸葛亮”会议,会议的主题是,诚征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如何改进乡食堂和乡政府院内管理……这个会开得很实在。陈涛书记诚心当起了乡政府院内这个大家庭的“兄长”,他只字未提踢门之事,好像没有发生似的。他静静地说:“大家有什么想法,都 可以提出来,今后有什么问题,只要我在家,不分白昼,都可以找我,我解决不了的,大家想办法嘛。”陈涛书记这样开诚布公的征询下属意见,大家纷纷献计献策,你一言,我一语,发言异常激烈。龙八斤说:“乡食堂要搞好也不难,只要采取一些措施就行。譬如解决洗澡水的热度问题,只要在后锅灶上起一个水泥水池,一天三餐饭烧着,够大家用热水的了。至于伙食差的问题,大门口有口废弃的鱼塘是属乡政府的,可养些鱼,旁边的菜地只要整治一下就可栽些葱种些菜,猪圈扩宽一点,可养几头猪……”贺耀辉插嘴道:“我在农技学校学过养殖,养鱼的事我包了!”朱云香说:“在家的时候,我就天天泡在菜园子里,什么季节撒什么种子种什么菜,我烂熟呢!”仇万里说:“建水池子的事,我们乡企业办水泥河沙砾石这些建筑材料全包了!”汪永富也来凑热闹,嚷嚷道:“每年过春节乡政府要杀猪,今后不要请人了,我杀猪刨毛开膛破肚分肉全会,也可节约几个钱,只要把那个猪肚子送给我就行……”聂祥平开玩笑说:“你汪部长的肚子已很丰满了,还吃猪肚子,出了事怎么办?轻的说,你撑破肚皮我们可不负责任;重的说,你如果得了胃癌牺牲了,我们乡政府还得倒贴一口棺材,又破费了……”汪永富顿时满脸通红,像只闷葫芦一样不作声了。大家又爆发出一阵快乐逗哏的笑声。会议快结束的时候,陈涛书记又动情地说:“我们的乡干部来自各地,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相遇是缘份,这里就是乡干部的家,林溪乡经济要发展农民群众要致富,林溪乡的老百姓需要我们这些年轻人,安居才能乐业呀!”诚朴的语言,真挚的情义,激荡着年轻人的心灵。打这以后,乡政府院内就又有了新鲜样。年纪大的人喜欢找陈涛倾诉,连乡政府院内的小孩也跟他谈得来。真诚换来了相互的信任,相互的信任凝聚着干部们的心。陈涛在心中暗暗想道,同事之间只有心心相印,互不猜忌,才能事事有成啊……乡干部们惊奇的发现,陈涛书记就像一个睿智的“魔术大师”拴住了年轻人的心。大家利用休息时间修建了一口废弃的鱼塘,放满清水养了鱼;小贺确实当起了养鱼的技术员,天不亮就去割青草,濡湿的裤管下经常打着一双赤脚。炊事员龙八斤好像也改变了态度,默默的利用空余时间开垦了两块菜土,蔬菜长得很茂盛。食堂又扩围了猪圈,养了几头小猪……江拥军和乡办公室的秘书于三喜很快进入了乡党委班子。按照分工,江拥军担任纪检委员,还分管统战工作。于秘书担任宣传委员。此刻,不知怎么的,江拥军心中隐隐约约地感到,王成功书记和陈涛书记是真心实意地推荐了自己和于三喜,而聂副书记呢,他是乡党委副书记,主管党群工青妇工作,他也说推荐了我和于三喜两人,他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呢?江拥军一直犯着嘀咕,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江拥军记得在一次下乡时,聂副书记曾对他说:“江副部长,我们都是年轻人,不谦虚地说,也算得上是林溪乡的精英,在林溪乡里要干出一番事业出来,干出了成绩,组织上也不会亏待我们。比如像王成功书记,他是县里的后备干部苗子,是跨世纪干部,到省委党校深造两年,弄不好还要当县长或县委书记呢。林溪乡的事我们都很熟悉,迟早要靠我们牵头……现在,陈涛书记来了,大事都是他顶着扛着,我们跟着干就是了。不过,我们遇事都要长个心眼儿,很多事,我都会叫你去干,回来给我通报一声就行了。”江拥军听着听着就感到有些头皮发麻,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感。聂副书记那一副慈眉善眼中充满着狡黠的眼神,突然变得深奥莫测了。伟人告诉我们,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相当初,我们国家在一九七一年发生的“九·一三” 事件,许多老将军老革命老共产党员就曾经懵懵懂懂的上了林彪那艘船,以至晚节不保,成了历史的罪人。江拥军又隐隐约约的感到,林溪乡政府院内好像一汪海水,也有两只船在划来划去,要达到胜利的彼岸,上哪艘船好呢?上错了船,那可是一辈子的遗憾事……     江拥军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待续)

    2008-06-16 11:47:40 作者:蒋任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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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海涛声(二)

    二、美人来了中秋节这天,按照贾光达副乡长的口头通知,郭凤秀今天要到乡政府报到,当文化专干兼招待员了。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清晨,当山那边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郭凤秀的母亲就起来了,她来到厨房,点燃柴火,蹑手蹑脚的做好了饭菜,还特地打了两个荷包蛋,放上葱,放上白糖,等着女儿。湘南一带农村有一个老规矩,说是出门在外,吃了葱,聪明伶俐;吃了白糖,日子会越过越幸福,生活道路会无比甜美呢!等郭凤秀醒来的时候,太阳光已照射到窗棂上了。外面山上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叫唤着,充满着活力,好像在迎着新的一天到来。郭凤秀披衣起床,问母亲:“妈,外面是什么鸟儿在叫,吵得我很早就醒了!”“是喜鹊在叫,是好事呢。”妈高兴地回应道。郭凤秀刻意地梳洗了一番,照了照镜子,还算满意,她兀自笑了。她想,我一个农村女孩子,今天到乡政府上班,算是老祖宗烧了高香,可到政府机关给人的第一印象重要着嘿。她左思右想,觉得穿着打扮尤为重要。俗话说,三分人样,七分打扮。此时此刻,她郭凤秀最不满意的就是还没有选好究竟穿什么样儿的衣服合适……吃饭的时候,哥哥郭来庆从隔壁过来了。哥哥是冲洞村的村委主任,头脑灵活,很会打经济算盘,又会见风使舵说奉承话。这样一来,郭来庆深得驻村乡领导贾光达的赏识。郭来庆看到妹妹福星高照,要到乡政府上班,有了出息,做哥 哥的是过来人, 总要嘱咐一番。有人说,林溪乡政府院内庙小风大,当心作凉;也有人说,林溪乡政府犹如一片森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还有人说,林溪乡政府这口塘深着呢?郭来庆寻思着,妹妹是母亲的掌上明珠,没吃过苦头,容易飘飘然,如今社会上的陷阱多的是,能顺利跨过去,那一辈子就是幸运的。如果跨不过去,那是会很惨的。六十年代最困难的时候,妹妹刚满周岁,父亲因病撒手西去,母亲孤苦伶仃,一瓢水一勺粥的好不容易的将兄妹俩拉扯大,可怜天下慈母心啦。“小妹,你去乡里工作,是件大好事,做哥的也很高兴。但是,你如果把握不住自己,兴许又害了你嘿……到了乡政府后,一是要多做事少说话;二要尊重领导,注重搞好团结;三是多看书多学知识,对已终身受益;四是慎重交往,切记分清优劣……余下的则靠你自个多思量,自个儿把握好了。”“哥,我记着呢!”郭凤秀不屑一顾地说。临走时,郭凤秀跑到楼上翻箱倒箧寻找合适的衣服,最后选定了乡林业专干张海平送的海军衫上衣,裤子选定了从县武装部门市部买来的那条草绿色的确良女式单裤,拿起来一试穿,嚯,一照立柜上的大玻璃镜,果然得体漂亮。她细细的又梳理了一下昨日刚理的学生运动头,并且在那迷人的樱桃小嘴上又抹了一层淡淡的口红……她妩媚的笑了。郭凤秀出生的自然村叫茶花村。茶花村依山傍水。林溪河以高高的天狮仙山为发源地,开始是涓涓细流,慢慢的变成小溪了,在无数山间缠绕奔腾后,又经过九曲十八弯,就像一条碧绿好看的飘带,飘到了茶花村门前。渐渐地,小溪流又变成小河了。茶花村有十几户人家。过去,一条供商贾小贩们贩盐卖米的古老青石板路从村庄中间对穿过去。解放后,冲洞村修起了简易的公路,原先这条青石板路走的人就少了,人们只是由此去田间劳动,去山里砍柴,去菜园子里摘摘菜,偶尔走走罢了。据上了年纪辈份的老人们说,在过去,这条青石板路一头连着广东,另一头连着江西的赣东北呢!看着那还泛着青绿起着苔藓儿的青石板路,人们大可不必去追溯它那悠久古老的历史,但人们却有闲心刨根问底去探究那青石板上的每一个故事,以至长久流传……茶花村有些与其它村落不同的是,村庄后面有一片相当集中约有两 百余亩的油茶山。守着这片油茶山,人们炒菜、炸些吃食不愁无油,且这里的油茶山因土质优良之缘故,榨出的茶油澄黄清亮,炸出的食品又香又脆,在当地墟场上很叫卖。每年秋天,寒露或霜降一过,茶花村的男男女女就上山了,采摘着一树树丰收的油茶果,茶花山里就充满了打情骂俏的笑声,还不时飘荡着一阵阵采果的对唱歌声。待滚圆的油茶果摊在晒谷坪被晾晒得开裂后,一家一户晚上点着油灯去掉粗壳选着油茶仁,一篓篓一箩箩都是装得满满的。于是,静处于林溪河畔闲得发慌的油榨坊就开始繁忙起来了,清亮的河水哗哗流淌着,并不时利用其落差势能,推动着沉重的碾盘,“哧呀 ——哧呀”的碾压着放于碾盘内的油茶仁,一会儿就可看到仁粉翻滚。仁粉一勺勺的添加到灶上的大甑上进行蒸熟,然后倒入固定的铁圈环中,由油工一脚又一脚的将滚烫的熟仁粉踩成粗油饼,然后又将粗油饼搬放到榨油槽中,一摞摞排放好。此时,榨油的汉子赤着古铜色的上身,在一片“咳哟、咳哟”的号子声中,悬挂在房梁上的粗壮沉重还显油光发亮的带有铁头的榨槌,荡悠得老高,落下来时,则一下一下的敲击着楔于粗油饼一头的楔子,发出“咚咚咚”沉闷的响声,这时,油盆里就汩汩的流淌着滚热滚热的茶油。如有焖熟的糯米饭,则可就着流油渗进糯米饭的当儿,稍稍搅拌,就可吃得喷香,以至吃得满嘴流油。榨油坊里的香气, 随着屋里的热气袅袅升腾着,并不时和着煎蒸油饼的大甑冒出的乳白色蒸气,一起升到空中,一两里路也能闻到香气,顺便将茶花村也裹挟到香的弥漫中去了……茶花村的茶果采摘完后,不管是丰年还是歉年,这座经久不衰的茶山又会呈现一番景像。一棵棵油茶树,像卸去重负似的,又恢复了以前的韧劲,昂起着枝桠,摇曳着椭圆形的厚绿叶,洁白无瑕的花朵盛开着,淡黄的花蕊中间,溢满着浓郁的糖汁,在雨露的浸润下,甜蜜馨香,数不清的蜜蜂在上面飞旋采撷着,嗡嗡叫个不停。闲不住的花蝶,振动着双翅,也来凑着热闹,在那美丽的茶花上轻歌曼舞。于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精明的茶花村人打起了茶花的主意,每家农户的房角屋檐挂起了满是筛眼的蜂桶,数不清的蜜蜂进进出出,搬运食物,好不热闹。那满村的蜂鸣,犹如悦耳动听的古乐器日夜在茶花村演奏……远望去,茶花山白花茫茫,插于中间犹显绿意的几块竹林,碧绿青翠,犹如少女的头上青丝满周缀满了鲜艳的白色花朵,有众星拱月之美丽。久而久之,因形似貌,茶花村因此而得名。深秋时节,凡经此地的过客,都要返头看那漫山遍野都是白花的山腰,伫足聆听那美妙绝伦乐曲般的蜂鸣,贪婪的嗅着那从油榨坊飘过来的沁人心脾的馨香味儿。俗话说,山青水秀出美女。茶花村因地理位置特殊,环境优美,这里的女人就长得漂亮。人们发现,大姑娘一个比一个出落得靓丽,小媳妇一个比一个风情万种。说来也颇奇怪,男人们却长相一般,高个很少,一般都是中等个儿,还有不少矮矬儿。这里的男人肤色黝黑,脸庞黑不溜秋的,但都心地善良,老实巴交的如“木佬”一般。有人说,这里的男人经年累月在山里劳作,秋冬季没日没夜的在油榨坊里榨油干活,兴许是累黑的,也许是被那黑呼呼滚烫的茶油熏黑的呢!至于这里的女人,做做饭,奶奶孩子,偶尔做些女红,一般不到户外干活。女人们洗的是清清林溪河水,吃的是清亮茶油炒的菜肴,还有那甜蜜蜜蜂蜜糖泡水解渴,脸蛋儿身蛋儿不漂亮才怪嘿!久而久之,茶花村就让人们觉着有些神秘感,好像这里蕴藏着奇异功能似的。这里的女人不愁嫁,这里的男人不愁找不到婆娘,因为哪怕是长相一般的女人娶过来,经过茶花村的自然洗礼,一两年也会变成风姿绰约的小媳妇,令人眼里射出妒火。据说,不知是哪一茬封建王朝的时候,这里还出过妃子呢!茶花村有了美的声誉,人们自是不甘寂寞,人们自然而然地在“美”字上作起了文章。还是应了那句老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美”也能发大财。蠢就蠢在这里的男人就是天生孬种似的,生在福中不知福,一天到晚就是傻干活,他们倒不在乎于女人美不美,娶的婆娘美起来了,最多增加点夫妻亲热时的情感和性欲,还不是照样垫床板生儿育女,而且两人厮守久了,还不照样是一盘嚼之无味的老菜罢了。而女人们可不这么想,她们想,自己的男人不过是那种白天劳作晚上睡觉做完那档子事就打着如雷大鼾的“憨汉”,可山外的世界是什么样呢,山外的男人也是这个味儿吗?她们一无所知。女人闲着无事,纳鞋织布凑在一起时就闲聊,聊起来心情就有些放浪……有的女人说,老吃这一碗老菜,腻着乏味呢。也有的女人说,“红杏出墙”险着啦,虽说不像有些闭塞野蛮地方将男女捆绑进猪笼要沉潭,可在乡党聚集的“亲们”酒或“邀会”酒席上,奸男淫女是要用草绳捆在祠堂柱上示众的呀!女人们一听这些吓人的话,都惊得咋舌,半天做声不得。一时间,茶花村风清弊绝,道不拾遗,夜不闭户,男女老少规规矩矩,相安无事,好几代都未发生过男奸女盗的丑事。清朝末年,当朝腐败,国运衰落,农村好多正派的民情风俗遭到冲击。男的抽大烟,玩女人,纳妾娶小老婆已成一种时尚,许多殷实富豪人家争相仿效,互相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女人虽然饱受封建礼教的禁锢,没有婚姻自由,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死了丈夫还要逼迫其“守节”,以换取那一钱不值的“贞节”牌坊。但是,久而久之,女人的思想也开始活泛起来,在城里,女人专门盯住达官贵人,专门瞄准好色的男人,开妓院,设春楼,不掏干踏进门槛男人的钱包是不会善罢干休的。还有一些小地方的女人,在交通要道,在官家公差人必经的驿站,大量开设店铺和设立客栈,名曰“旅馆”或“伙铺”,实为春楼“窑子窟”,专掏过客的钱财。茶花村地处偏僻的山旮旯,房舍挨着层层梯田挨着重重山,出门是山,抬脚是岭,虽有茶花山这片美景,居久了,也被四周簇拥的大山围堵得有些憋闷,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此处的人儿要想活泛一下,要出去走走,总觉得这大山深处离外面的世界很远很远。那些个男子汉偶尔还去县城走过一两趟,知道县城里有宽敞的十字街,知道县太爷穿的服装也很威风,出门时都是八抬大轿抬着,前呼后拥的。男人们还开着眼界,县城官道铺的青石板也比茶花村的青石板又长又宽又滑溜,还有那店铺都是一溜拉长的特惹眼。而身居山里那些缠脚的女人整日围着锅台纺车转,就是想去外面看看,那尖尖小脚也耐不住坎坷的山路磨啊……好多年后,茶花村也有了改变,有了一条窄窄的通往外面世界的青石板路,是当地一些头面人物通过“写捐”立碑筹款一节一节修的,青石板路正好从茶花村对中穿过。旧时年代,有些偏僻角落,为了方便过客和官家出差送公文什么的,往往按地域划分,设置五里一亭,便于挑担者或过客歇脚纳凉或躲避风雨小憩;又设十里一铺,便于过客打住宿营,有人称店铺,也有人称为客栈或旅馆,反正一个意思,是吃喝拉撒睡的地方;还设二十里一驿站,是专门招待公家人送公文或接转邮差什么的。自从有了这条青石板路,到广东贩米挑盐的人从这经过,天天络绎不绝,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这里虽然没有设立店铺客栈,遇有小商小贩或挑脚夫什么的赶路不及时,因天黑路暗也不得不在茶花村哪家借住一宿,临走时,给主人家点什么新鲜货物或小样毛皮之类的东西,也算是个交情和谢意。这里虽然没有设驿站,但常有公差人骑着高头大马从这里得得的驰过,大人小孩们看着也觉新鲜……  也活该茶花村要换换面貌了。秋冬交接季节的一天,一个外地客从广东沿海贩完山货回来,不紧不慢的往回赶,这回生意十分火,确确实实是狠狠的赚了一把,腰包鼓鼓的,心中好不高兴。他本想在大城市里开开洋荤风流风流,可兜里钱太多,又怕那些风骚娘们儿敲竹杠,于是,头脚刚进“逍遥楼”,后脚又抹油赶紧溜了,气得爱财如命的老鸨连脸都歪斜了,跺着脚,指着他的后脑勺直骂“吝啬鬼”。这位外地客,一路走着一路哼唱着调情小调,脑海里美滋滋的想着:那春楼里的妓女风骚各异,情调万种,一个更比一个耐看,真想扑上去啃她两口;也真够邪门的,胖瘦不一,却各有春秋。瘦的扭着水蛇腰,张开绯红的小嘴一个劲的浪笑,就像一个美丽的妖精张开着血盆大口要吃人似的;胖的蹶着肥臀,滚圆滚圆的腰身,那胖奶子被薄薄的紧身衣绷紧得就像两座高耸起的“富士山”,确实诱人。这名外地客,想着想着,嘴角情不自禁地流出来些许涎水来……外地客背着褡裢,晓行夜宿,走了数日,傍晚时分来到茶花村,太阳已溜下山去了,光线开始暗淡下来。如果继续走下去,还得翻几座高山涉几条河流共七八里山路才能到达客栈,因为有些山区实在偏僻,要经过二十来里山路才有客栈。眼看着夜幕降下来了,这名外地客顿时没有了主意,赶路吧,翻山越岭遇上土匪抢光钱财事小,弄不好命也得搭上,就是不遇土匪,那豺狼虎豹碰撞上也不是闹着玩的呀!可外地客转念又一想,这茶花村又不是客栈,人生地不熟,谁家愿意接纳我这个不速之客呢。沿着光光的青石板路,外地客开始徘徊起来,正在忧虑之时,一名去喂猪的“胖大嫂”打这过,见一个陌生人在路上像“倒路鬼”似的,顿感惊奇,忙凑上去,张开甜嘴说道:“这位大哥,这么晚了去哪?”外地客听有人搭话,其腔调还是女人声,顿时来了精神,忙说:“我是离这很远的江西人,赶不上住店了,正愁着呢!”“唉呀,这位大哥见外了,俗话说得好,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人在外谁不帮谁呢? 这样吧,你要不嫌弃,到我家但住一宿不妨。”这“胖大嫂”说起话来快言快语,熟人一般,并且有些仗义,侠士一般心肠。“那就谢谢大嫂了。”外地客找到了落脚点,满脸堆着笑,心中窃喜。他想,今夜有个投宿处,明早赶路也不迟,反正钱财和人身安全是大事。“胖大嫂”的家就在青石板路边,十几步路就到了。“胖大嫂”的家很简陋,两间破瓦房,其二层是用十几根瘦木架在土坯墙上,然后铺上木板,算是二层木架土坯房了。这二层楼房用途各异,楼上是用作装谷和铺床睡觉的地方,楼下除厨房有灶有桌有碗柜有条凳有板凳及几样烧火作饭的工具外,就算杂房里的东西多了,几样作田侍弄土地的铁器用具和木制耙类的东西,占去了不少空间。墙角一个破橱装着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这零乱样儿,用一句“一贫如洗”的形容词一点也不为过。“胖大嫂”领外地客进屋后,忙招呼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往灶间添加柴火,火烧燃后,“胖大嫂”手脚麻利,接着一阵哗哗啦啦响,淘米洗菜,切肉剥葱倒油,锅碗瓢盆就动作起来了。一个小时之后,饭菜上了桌。“胖大嫂”按礼待来客的规矩,将外地客安于上首坐了。就着昏暗的篾片火,外地客发现,餐桌上还是很丰盛的,一碗腊肉炒笋干,一碗干麂子肉炒白辣椒,还有一碗魔芋炒酸辣椒,另加一盘霉豆腐。外地客在城里的大排档餐馆吃腻味了,这农村菜肴口味也就使他胃口大开了。他想,走了半天路,饥渴难耐,吃饭饥不择食呢!想当初,难怪乾隆爷微服私访下江南,在山上肚子饿得咕咕叫,采来野菜野果充饥,还说这些东西是天下美味佳肴嘿。这时,“胖大嫂”又从灶间端出一壶滚烫的米酒,笑眯眯的给外地客筛上,说:“山村僻野没什么好招待,粗茶淡饭,不好意思呢。”“萍水相逢,承蒙大嫂关爱,感激不尽呢。”外地客连声道谢,乘着醉眼朦胧之际,他用眼瞟了一下“胖大嫂”,发现“胖大嫂”也是红艳艳的脸庞面如桃花了,虽然体形胖些,好像还耐看。他怯怯的问:“大嫂,你丈夫呢?”“唉,甭提他了,那死鬼已于三年前得了痨病整日吐血归西了!”“胖大嫂”快言快语,和盘托出,对丈夫的离去没有半点眷恋。“你们母女俩没有一个大男人在身边,度日也不易啊!”“可不是吗,我女儿翠巧儿十五六岁了,还没有一套像模像样的衣服,人虽长得漂亮,没有好衣服穿照样丑陋不堪。你看我一个妇道人家,既要请人耕种,又要忙屋里的事,里里外外一大摊子事,要不是身体壮实,恐怕也累垮了……”随即,“胖大嫂”从眼角竟挤出几滴泪来。“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世上千条路,全靠脚来走,哪一条路看准了都可救穷呢!”外地客眯缝着三角眼,很有兴致的说道。“唉,这位大哥有所不知,身在这穷山沟,干啥啥难哟。上山打猎没有好枪法,贩卖山货又没本钱,难道还让我吃包不怕羞耻的药,去卖身不成?”“胖大嫂” 也麻着胆子大胆地回答道。“是啊,卖身子当然能挣大钱,既不费力,又不费本钱,在广州那些大口岸的地方,做那事的女人多啦……”外地客瞪着狡黠的目光,说着下流话,淫邪的眼光又直往“胖大嫂”的胸脯瞄,“胖大嫂”都被瞧得不好意思了……夜深了,外地客被安排在楼上一间紧挨着青石板路被土坯墙隔开的小房间里休息。借着几根薄篾片的火光,外地客看着这简陋的房间还算整洁,除了干净的床铺外,还有一个装粮食的廒,还有几个布满尘埃的坛坛罐罐和几把坐椅,再没有其它的杂物了。再瞅瞅门,房门没有插销,也没有土铁扣,外地客搬了把坐椅轻轻顶上,然后解下装银子的钱袋,蹑手蹑脚的寻找地方藏匿。掀掀仓廒,仓廒被锁上了。掀开床铺草席,底下是一层层薄薄的稻草,也觉得不保险。他仰头观望搜寻时,发现屋顶瓦片之中有很大的间隙,他喜不自禁,拿把椅子垫在仓廒上,人站上去,选准角落的瓦片间隙,将钱袋子藏了进去……夜阑人静。外地客躺在床上,也许是疲乏至极的缘故,不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地客被“咣当”一声脆响惊醒了,但他没有吱声,他相信肯定没有外贼侵入。他佯装沉睡,不时发出一声声打雷似的鼾声。他同时在黑暗中警惕着,微睁双眼,借着朦胧的星光,发现是“胖大嫂”,顿时又松了一口气。他想,深更半夜的,这“胖大嫂”如果是来偷钱,量她不是神仙,根本找不到那隐秘的地方;如果她是来偷情?正合吾意!这僻野山乡的,你有情,我有意,这不两全其美么。外地客在心中揣摸着,窃喜暗笑着。“胖大嫂”摸摸索索的上了床,撩起被儿静悄悄的躺在了外地客身边,她用手开始在外地客的身上探摸着,硕大的胸脯柔软软的向外地客靠了上去。果然是来偷情。外地客那颗花花心被撩拨得有些按捺不住,但在外乡僻野的村舍又不敢造次,生怕这事一主动,掉进陷阱就后悔莫及了。他在静静的等待着,假装怯场发肉寒…… 可“胖大嫂”不依不饶,进攻态势一浪高过一浪。外地客心中有底数了。他想,凭着自己多年风月场上的经验,有毒的肥肉不能吃,至于送上门来的野食,不吃才是傻瓜呢!他一个鹞子翻身,扑上去压住了这诱人的肉团,顷刻间云雨起来,乐得鸾颠凤倒,和“胖大嫂”一起上演了一幕“资源共享”的温柔戏……温存过后,外地客叫“胖大嫂”点燃篾片,他兴奋地从瓦片间隙中取出钱袋,将一大把碎银交到“胖大嫂”手里,“胖大嫂”一瞅,天哪,母女俩一年还挣不到这么多呢!惊喜之余,她问道:“大哥,你这是干啥?”“给你母女俩解解穷嘿。”“明天上路吗?”“胖大嫂”询问着。“明天一定得走,这已经耽误一天行程了,还有一笔生意在等着我呢。”外地客搂着“胖大嫂”,虽然有些舍不得离开,但嘴上还是这么说着。“那我会想你呢……”“胖大嫂”还真的动了感情。“那不难,一月半月的我跑广东贩货,来回都在你这里打住歇脚,就怕你到时又有了新的相好变心不理我了呢……”外地客信誓旦旦,对“胖大嫂”好言相慰。“你说话算数?”“说话算数。”两人嘻嘻的又欢愉了一阵子……天亮了,外地客要上路了。“胖大嫂”给他烙了十几个火烧,还送了他几斤黄澄澄属于上等的茶油。为他整理好褡裢,将他送到村口的古枫树下。临别时,“胖大嫂”有些泪眼濛濛地说:“这位大哥,你这一走,不知何时相见,你慷慨救济了我们,很是感激,但时间一长,我们母女俩又会受穷,那咋办呢?”“大姐”,外地客突称“胖大嫂”为姐了,里面竟多了一层昵称的意思了。外地客眨巴眨巴眼睛,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我告诉你一个秘方,保你一世不受穷……”“什么好秘方?”“胖大嫂”瞪着大眼问道。“今天我是过客,只因你我昨晚萍水相逢,逢场作戏,而且露水夫妻一场,我就慷慨解囊了。你好好寻思,好好想想,这青石板上每日过客多多,你如果如法常留客,你不富才怪呢!”“唉,你说的也是,我一个妇道人家,正因为丈夫死得早,自己尚年轻,寂寞难耐,这才跟你逢场作戏一番,如果常留男人在我家打住,寡妇门前事非多,别人会指脊梁骨嘿……”“大姐,凡事都可变通呢。不是要你像大城市里挂牌悬匾的去做那生意,而是常在路边和过客搭搭话,以关心为名挽留过客,加上你的风骚,哪有不吃腥的猫呀!猫吃腥惯了,这常来常往,你生意不火才怪呢。再说,这年头是笑贫不笑娼,手中有钱就是草头王,管他闲人没事,爱嚼舌头让他嚼去……” 外地客将主意全给她点透,“胖大嫂”一门心思脱贫去穷,也连连点头称是。外地客已经走了好远好远,“胖大嫂”还怔在那里……外地客走后,这“胖大嫂”真的操起了这不费成本的皮肉生意。外地客还来过几次,当然,“胖大嫂”自然是好酒好饭招待,不必说,晚上照常陪侍外地客,重温旧梦。每次相会,外地客依然出手大方,喜得“胖大嫂”整日乐呵呵的,鞍前马后的周到服务,生怕怠慢,屁颠屁颠的忙个不停。此档生意一开张,“胖大嫂”自是收刹不住,外地客不来的时候,“胖大嫂”不可能忠贞不二,自然是随时应付贩米挑盐的其它过客了,打打野食自是情理之中的事了。半年过去了,外地客一直没来。有的人说,外地客失去了自由,被老婆揪住了把柄不让他出外了;也有的人说,外地客在沿路寻花问柳,又有了新欢,把“胖大嫂”给遗弃了;还有人说,这外地客被“胖大嫂”掏空了身子掏干了钱袋,想来也来不了了。但是,不管人家怎么说,“胖子嫂”好像脸皮厚了,对此毫不理会,只要自己有钱,闲言碎语她才不管呢。一年下来,“胖大嫂”一鸣惊人,竟请人在青石板路旁盖了一幢飞檐翘壁的楼房,一楼的木柱还上了红漆,窗子都装上了能照得起人影的玻璃,一块制作精美有些古色古香的匾牌上花重金请当地的老先生书写了“悦来客栈”几个烫金字,屋楼垂吊的一串串灯笼在晚上将青石板路照得红彤彤的……茶花村的人,开始总是看不惯“胖大嫂”,惹得一些人对她咬牙切齿的妒恨,一天到晚对她说三道四,脏水总往她身上泼。时间久了,眼瞅着“胖大嫂”越来越露富,心中也痒痒着,便暗暗跟着效仿起来,也在青石板路边你一间我一栋的盖起了颇为洋气的小楼,虽然没有“胖大嫂”的气派,但也像脸面一样瞧得上脸子。这些小楼,也请有文化的读书人给取了店名,挂上了红艳艳的灯笼,明里暗里一样“邀”过路客,赚快活钱,家里的男人也睁只眼闭只眼,反正来钱快,谁也高兴。“胖大嫂”看着别人也来抢“生意”,她不气不恼,还暗中高兴着呢。她技高一筹,又托人从大老远的地方招聘来两个美人儿,说是帮工,实则晚上帮她招揽“生意”,甚至她的女儿翠巧儿嫁出去后,也常来帮娘做“生意”。这样一来,“胖大嫂”真的成了暴发户了。随着年岁的增长,“胖大嫂”已是徐娘半老,她本想洗手不干了,随便找个男人过过日子算了。可是有一天,一个贩米挑盐的后生闯入了她的生活圈,她就有了另外的打算和想法了。也是一年的秋冬相接的时节,一个江西后生到广东贩米挑盐回来,随大伙在茶花村住下店,闲着无事,也想随老爷们开开眼界,老爷们有意逗弄这个毛头小伙子,决定让他真真实实开开眼界,也好让他快活快活,并有意领他进了“悦来客栈”。老爷们见了“胖大嫂”,耳语吩咐一番,“胖大嫂”立时脸上堆着笑,将小后生留了下来。晚上,“胖大嫂”和小后生唠了一会儿嗑,然后将小后生像哄孩子一样哄进了被窝。“胖大嫂”使尽手段诱惑着他,可这小子就像没有吃过腥的猫,迟迟不上钩,而且两条腿摊在床上打着颤发着肉寒呢,“胖大嫂”又好气又好笑。“胖大嫂”乃风月场上的老手了,知道性急吃不得热米汤。她心生一计,跟小后生打起赌来,笑眯眯地说:“年轻人,还没尝过女人的味道不是?今晚我可以教会你,省得你今后在新婚之夜还找不到门道儿。我们两人通过一个游戏打赌,你如输了,你那担盐本钱没了,盐归我;如果我输了,我送你两担盐本钱!”这“胖大嫂”贪财也有些损,又想使出老“绝技”,来算计这毛头小伙子呢。“什么打赌游戏?我不懂。”小后生怯怯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其乐无穷呢!”“胖大嫂”老谋深算,边脱衣服边挑逗地说。“胖大嫂”三下五除二,很麻利的脱光了衣服。借着蜡烛光亮,小后生看到一团胖嘟嘟的肉向自己袭来,他脑袋顿时有些晕眩,想看又怕看。这时,“胖大嫂”又逼着小后生抖抖瑟瑟的脱光了内衣内裤,两个赤裸裸的胴体在烛光照耀下,暴露无遗。一个是淫荡十足的女人,一个是涉世不深的童男子,渐渐地,气氛情绪感染人,小后生春情萌动,也有些情欲难捺,脸色潮润,热血在心中奔涌,他真想扑向这个妖冶的女人……此时,“胖大嫂”在床铺上摆好姿势,从床边篓子里拿出一个鸡蛋,放于肥胖的屁股下面,对小后生妩媚地一笑,说:“不管你怎么弄我,我底下的鸡蛋破了,我赔你两担盐本钱,如果不破,那你那担盐就留在我这,空手回去……”“真的?”小后生顿时来了精神。“真的!开始吧。”“胖大嫂”柔柔地而且语气十分坚决地说,同时腿蹬紧,手撑牢,迎接着小后生的进攻。此时的小后生也无所顾忌了,使出吃奶的气力,以排山倒海之势向诱人的肉山发起了冲刺,谁知枉费了心机,一时赢得了肉体,却见好端端的一个鸡蛋又被“胖大嫂”从屁股底下轻轻的拿了出来,她怕小后生不信,又笑吟吟的交到小后生的掌心。小后生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那“胖大嫂”的床上功夫好生了得,莫非她有气功?天亮了,小后生将一担盐放在了“胖大嫂”家里,只抽回一根溜光滑亮的檀木扁担,跟着大伙儿又上路了。路上,小后生讲述着昨晚的经过,说那“胖大嫂”好生厉害,一个鸡蛋放在屁股下,做完那事还不破呢。大伙笑而不答,不过小后生不气也不恼,平生以来终究开了一下洋荤尝试了一个女人味,至于那担盐撒个谎,说是半路掉队被土匪强盗抢了,父亲也不会怎么怪罪,家里还殷实着呢。这时,一位岁数很大的老者听这小后生诉说后,他有些打抱不平,心中忿忿然,口中吐着唾沫说:“呸,这胖女人开婵班坑人呢,以前我只听说过婊子跟嫖客打赌玩那事诈钱,我还不信,今天听你这一说,还真有这回事嘿。不过,我替你想一绝招,去对付女人那一绝活,包你不仅能把那担盐本钱赢回来,还可赚她一担……”“是真的?”小后生将信将疑的问道。“当然是真的。下次你跟我去广东,听我的吩咐,保准没错,不过,现在不能告诉你,天机不可泄露,泄露了,就做不成了!”老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他非要治治这胖女人不可。过了一段时间,两人如期而约,老者和小后生随大伙又去广东贩米挑盐,在广东待了两天后,要挑盐打回转了。老者将小后生悄悄叫到跟前,细细的交待一番,小后生照着去做了。他到店铺买了一把锋利的剃刀,悄悄跑到厕所将自己的下身体毛剃了……经过三四天的路程,他和老者随挑盐队伍又来到了茶花村。这回,他有意选了“悦来客栈”住下,晚上决定再和“胖大嫂”较量一番,以决胜负。他踌躇满志,笑眯眯地又和“胖大嫂”谈好了打赌条件,和上次一样,按输赢兑现,双方不准反悔。晚上,小后生特地叫“胖大嫂”烧了一锅热水,放满了一澡盆,一人泡在里面,洗去了多日沿途奔波的疲乏,他望着自己下体刚长出的约小半寸长的毛茬,情不自禁的笑了。洗浴完后,他约来“胖大嫂”,说是先要休息两个小时“再战”。“胖大嫂”认为,这小后生别不服输,迟早又是我手中的猎物,还怕他耍小心眼不成?于是,她爽快的答应了。小后生平躺在床上,将随身携带的一小瓶生桐油拿出,倒出少许,细细的将下体的毛茬擦抹起来……这就是那老者的主意,刚长出的毛茬用生桐油一浸,过得两个小时,毛茬倒竖,坚硬无比,犹如那长着倒钩的荆棘一般,到时上床和女人做那档子事,再雄性十足且有绝活的女人也是抵挡不住的呀!时间到了,“胖大嫂”很守时,她扭动着肥臀,脸上已施了一些胭脂粉,半老的徐娘也有十分的风骚。当她举着小蜡烛以常胜将军的姿态出现在小后生面前时,嘴巴更甜了,轻声直唤道:“我的小乖乖,睡着了吗?”小后生假寐,不吱声。“胖大嫂”等不及,上床窸窸窣窣就脱了个精光,直往小后生身上靠。小后生说话了:“胖姐,准备好了吗?”“胖大嫂”又故伎重演,将鸡蛋放于滚圆的屁股底下,等待小后生随时发起攻击。“胖姐儿,我来也!”小后生以猛虎扑食之势,翻身扑向“胖大嫂”,只听“胖大嫂”立时发出了杀猪般的嚎叫,鸡蛋随即碎了……第二天清早,小后生和老者上路了,一时开怀大笑,小后生取得了“双赢”的效果,赢了人又赢了两担盐本钱,挑着盐篓走起路来飞快得生风一般。在一座凉亭休息时,他将一担盐本钱交给老者,算作酬金,老者再三推辞不过,收下了。到了民国时期,小后生已是二十几岁的壮实小伙子了,尚未婚配。他也不着急,心中老想着“胖大嫂”那滚圆的身材,每次贩米挑盐路过茶花村,他还住“胖大嫂”那儿,还是两情依依,不过两人再不打赌了。后来,他在住店时赶走过一伙强盗,受到茶花村人的交口称赞。后来,他竟不顾年龄的悬殊,做了“胖大嫂”的倒插门丈夫。因为茶花村主姓郭,以后“胖大嫂”与这小男人生下的子女为了传宗接代的需要,办了几桌酒席,请族长族员们大吃大喝后,便改弦更张,也姓郭了。后来有人说,“胖大嫂”就是郭凤秀的曾祖母,那男人就是郭凤秀的曾祖父。不过,这都是往辈的事了,后代人只当作笑料,不在乎这些事了。俗话说,不怕野人种,就怕绝人种。想想,也是个道理。后来,到了大革命时期,茶花村有一寡妇为了掩护红军,与一红军侦察员结伴作“假夫妻”,常过哨越卡,送出去不少情报,为红军打胜仗立下了汗马功劳。敌人以后发现这寡妇的秘密后,竟一把火将青石板路两旁的店铺烧了,大火燃了三天三夜,惨不忍睹,还好人都逃出去了。一时间,这“风流村”就有了“红村”的传说。据说,解放后一位将军还到茶花村寻访过当年的“伴侣”呢,人未找到,老将军通过有关渠道拨了一笔钱,给茶花村修缮房屋……以后,茶花村依然出美女,而且一茬比一茬漂亮。郭凤秀特意选穿了一双棕色的高跟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咚咚的脆想。她没有带行李,只挎着一个精制的淡朱褐色坤包,哥答应明天去乡里办事时将行李带去。依旧是那条高低不平的青石板路,郭凤秀却觉得这条路是那样的平坦好走。依旧是那条亘古千年不变流经村舍前的那条河流,郭凤秀却觉得那哗哗的流水声响是那样的悦耳动听。她想,堂姐就是从这条青石板路走出去的,高中毕业后就到广州城里闯世界,开始在一家服装公司当模特儿,吃香喝辣的,好不逍遥自在。后来,堂姐频频出入交际场合,傍上了大款,成了富姐儿。那年,堂姐回家探亲,竟从广州租上一辆“的士”,一直坐到茶花村东头,也真够气派的了。这还不算,更让人惊奇的是,堂姐款款下车,轻轻掀开后车箱盖,拎出一皮箱的钞票,父母在家数了半天,才点清是二十几万元,她说是给家里盖钢筋水泥红砖洋房的和添置现代新潮家具和电器的。唉,堂姐的父母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又惊喜又担心,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觉,担心半夜来贼呢!如今,伯父家的房子真是鹤立鸡群,简直成了洋楼了,要多气派有多气派!想着想着,郭凤秀就有些痴迷。是啊,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想着想着,她的思绪就有些离奇……郭凤秀还想到,纵观这峡谷一条龙的冲洞村,在外工作的还寥寥无几,几个俊俏的年轻小伙子原指望当兵在部队混个长,总寻思着跳出农门盼出息,谁知去了几年连个土官也没混上,依然兵哥哥一个,打起背包回到农村后仍旧在广阔的田野上绣地球滚泥巴。如今,掰着手指头从上村数到下村,这冲洞村有点出息的很可能就是靠聂祥平和仇万里了。聂祥平在自己的家乡冲洞村当过多年的大队党支部书记,那时年纪轻,干劲大,深得公社领导的赏识,不出两年就当上了公社干部,真令人羡慕,现在又是乡党委副书记,虽然时运不佳,不知是哪股子岔了气,乡党委书记没当着,但看那发展趋势,轮上个乡长的位置很可能是迟早的事。唉,一个农村出身混出去的人,能在官场上弄个科级或副科级头衔的官儿干干,也算老祖宗坟头冒青烟了。再说仇万里吧,在高中读书时就是出类拔萃的。后来考上了中专,毕业分配时也进入了公社干部的行列,真正好好的把握住自己,瞄准方向,弄个副科级或正科级可是水到渠成早晚的事。俗话说,夫贵妻荣。聂祥平如果不跳出冲洞村那口狭小的“山塘”,她老婆李莹坤才不会在他面前示弱呢!就是结了婚,也可能早早地拜拜了。郭凤秀曾经听人家说,冲洞村风水好,前方有好多奇山怪峰像,笔架山对它遥遥相望,而茶花山正是冲洞村的前沿,不高不低,像个宝瓶颈口紧锁,关键的龙脉气都在此处暗藏着。有懂风水的老先生曾经断言,纵观冲洞村全境,周围雄山奇岭,有雄厚的龙脉蜿蜒成气,有哗哗作响的林溪小河日夜流金淌银,确是出人才的地方。但是,此地也有弊端,纵观其形,莽莽峡谷犹如一条游龙,就是茶花山瓶颈怪诞异常,有些锁喉扼颈,人往外看,有窒息之感。于是,有人说,冲洞村人只有远离林溪乡,才能成其大气,否则就有人才紧锁被困住之忧。当然,这些传说都带有十分浓厚的迷信色彩,又没有人得到验证,不足为信。想到这,郭凤秀重重的吁了一口气。她开始想着自己的事情,开始在心底筹划着自己的未来。俗话说,女人漂亮是本钱,女人年轻也是本钱。就从解放后女人择偶嫁人标准的变化吧,那可是一个年代一个样啊,那是一种时尚,也可称得上风潮,要想轻易改变也难啊。五十年代嫁农民,不恼也不烦;六十年代嫁军人,姑娘都喜欢;七十年代嫁工人,又是新时尚;八十年代嫁干部,只把福来享……唉,这些年,有些年轻女人的择偶观又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开始瞄上有钱的老板。郭凤秀走出了古老的青石板路,又上了通往林溪乡政府的公路,她的思绪渐渐的开阔起来。是啊,触景生情。她觉得,阳光已显示出秋的温柔,将大地景物映得有些辉煌;连刚收割过的稻田遗留下的茬儿也显得有些生机,青绿的再生苗儿不甘寂寞,从禾蔸节上倔犟的钻了出来;幽幽的山林还有些静,几只黄鹂在晨练,小声的叫着;农舍的房顶已升腾起袅袅的炊烟。林溪河水在山间沟谷中汩汩的流淌着,不时现出诱人的好看的小白浪花……郭凤秀边走边想,今天是传统的中秋佳节,八月十五,按谐音是“发要吾”,好兆头。她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头一天到乡政府上班报到,就碰上了这么个好日子,民办教师的生活结束了,新鲜的充满活力的生活又要开始了。我郭凤秀今天走出了冲洞村这块狭小的领地,也庆幸走出了茶花山那形似“瓶颈”的“锁喉”处,该得感谢贵人相助呢。要不是那天在客车上贺耀辉的提醒,自己还蒙在鼓里呢!那天,贾光达副乡长通知我到乡政府报到,说是让我去当乡文化专干,当时我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竟以为是听错了,还连问了两声“是真的吗?”当确认无误后,高兴之余,竟忘了喊贾光达副乡长坐,让他站了好久,也忘了筛茶,还是妈提醒,才像从梦中醒过来一样。渐渐地,郭凤秀眼前就晃动着贾副乡长的身影……贾光达副乡长每次到冲洞村下乡,都要到我家坐坐,当然与我哥是村委主任要商量工作有关,有时也好像与我有关。通过观察,贾副乡长好像特别关心我,很喜欢看我笑。有一次,他检查完村里的工作后,并没有急着回乡里,而是特意赶到学校,拉起校长一起到教室听我讲课,弄得我那天心里紧张了好一阵子。但事后一想,他一个乡政府的领导工作那么忙,还抽空听我一个民办教师讲课,既是他尊师重教的德行,也是我郭凤秀的荣誉呢。记得去年霜降节那天,贾副乡长还是公社管委副主任的时候,亲自体察民情,背着个小背篓,和我一起上山摘过一回油茶籽呢。在山上歇脚时,两人觉得又饥又渴,没带吃食又找不到泉水,情急之下,我灵机一动,赶忙跑到附近山垅里的红薯地里,撩开藤蔓,用手刨了两个生红薯,然后到溪水里洗净,一人一个坐在树荫下大嚼起来,吃得比美味佳肴还痛快。兴趣来时,贾光达副乡长还特地给我讲了一个挺幽默的故事,我现在还记得呢。那故事名叫《乾隆爷三难大学士》,他讲道:清朝年间,江苏常州有一位博学多才的学者叫刘纶,幼年出身寒苦,但他勤奋好学,聪颖过人,后经殿试,一百八十名应试者中,他高中头名。以后他仕途颇顺,历任翰林院编修、侍讲、太常侍少卿、内阁学士、尚书、文渊阁大学士、军机大臣和“四库全书”馆正总裁,成为乾隆执政中期最为倚重的大臣。一次乾隆皇帝南巡路经常州,刘纶率领一批地方官员在东门舣亭接驾,设宴为乾隆皇帝接风。大家欢聚一团,一边饮酒,一边观赏运河两岸的绮旎风光,只见河里舟楫如蚁,穿梭往来。酒过三巡,乾隆皇帝望着来来往往的船只,突然发问道:“不知诸卿可曾留心,刚才河上共来往了多少船只?”皇帝爷这么一问,简直是一个天大的难题,在座大小官员无不面面相觑,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乾隆知道难倒了众臣,见此窘样,暗自高兴得意,但他知道刘纶机智过人,便问刘纶:“你知道吗?”只见刘纶不慌不忙地回答道:“禀皇上,只有两只。”乾隆见没有难倒刘纶,心中暗暗称奇叫绝,但还要其解释一下,于是假装脸一沉,问道:“为什么只有两只?”这时的刘纶又很机敏巧妙地答道:“万岁爷,据我所知,运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官船也好,民船也好,其用途无非是载客、载货;奉旨上任,无非一是求名,二是求利,故臣只言两只。”刘纶答问完毕,乾隆见无纰漏,也就没有吱声。君臣继续饮酒作乐,席间山珍海味,极尽天下之美。只见乾隆皇帝触景生情,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又提出一个问题:“各位爱卿,你们认为天下什么最好吃?”此问已不同于前者,官员们争相回答,于是有人说是熊掌,有人说是扬子 江的鲫鱼,也有人说是驼峰……但这些人的回答都没有让乾隆爷点头,乾隆只是微笑,并不言语。于是有人便请刘纶回答,刘纶说:“我看是饥。”乾隆听后,便故弄玄虚地说:“鸡有什么好吃?”刘纶说:“臣下讲的饥,是饥饿的饥,并非鸡鸭之机,饥不择食,虽糟糠亦甘美。”乾隆又说:“何以见得?”刘纶答道:“臣幼年家道贫寒,饱受饥饿之苦,所以深深明白,饥饿的时候,糟糠也是美的。”乾隆听后,认为刘纶回答既机智敏锐又诚实坦言,便赞许地微笑着点点头。过不了多久,乾隆又问道:“无锡、镇江都是有山有水,为什么偏偏常州无山无水呢?”乾隆爷想,前面这些提问都没难倒刘纶,这个问题可要难倒他了,便暗自笑了,随后闭目养神起来。其实,这山水是自然形成的。刘纶就想,既然是皇上故意发难,别无他法,也只好讲一个故事来应付一下了,刘纶讲道:“其实常州过去也是有山有水的,连连绵绵一大片,光是山便有一百座,水流九十九条,山水奇丽无比,美不胜收。一次,一位神仙路过常州,见这里景色迷人,痴迷之际,仙人便摊开画板开始画百山图,可是他画来画去只有九十九座。”乾隆听得出神了,惊奇之际,便问道:“这神仙神力无边,为什么画不成一百座?”刘纶回答道:“这神仙专心致志画画,竟把自己屁股下面坐的一座山忘记了。百山图画不成,一气之下,神仙用脚一跺,顿时,群山崩塌,江流堵塞,从此常州便成为一片平地了。”乾隆听完后,有些生气地说:“这位神仙也未免太糊涂了!”刘纶这时便把话题引到正题上来了,一语双关地说:“皇上说得极是,糊涂了要危及江山呢!”乾隆听了,猛然一醒,他知道博学多才的大学士是难不倒的,于是他就不再问了……郭凤秀还清楚地记得,当贾光达将这个故事讲完后,她曾深为刘纶的机敏才智所倾倒,也为眼前的贾光达副乡长那绘声绘色的演讲技能所折服。她原以为,公社里头那些公社干部很多都是混混儿,不学无术,除了喝酒是海量打牌耍赖皮上台作报告通篇空话照抄照搬外,再没有多大本事了,真没想到这贾光达与众不同,还有点文才呢。听人家说,贾光达是从团县委下来锻炼的,要说他不是文艺专才,却吹打弹唱都会,手风琴、二胡、笛子、葫芦丝等乐器,都会摆弄几下;要说他不是演说家,他可过目不忘,作报告口齿伶俐,诙谐幽默,举例或讲故事,引经据典,台下听众没有打瞌睡的;要说他不是作家,写个什么东西飞快,且写得一手好字,龙飞凤舞,自成一体,人见人爱;要说他不是农业专家,讲起农业知识一套一套的,什么时候庄稼生什么害虫得什么病怎么配药防治这些专业问题,他可以一说一个准,连农技员贺耀辉也不如他呢。是啊,我到了乡里之后,可要多多向他请教,学的知识多了毕竟翅膀硬,可说是艺多人胆大,也可说是艺多不压人啦……当然,到了乡里,跟聂副书记乡里乡亲的,也要尽量搞好关系,娘曾说聂祥平跟咱家还是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是兄妹辈份,如要称呼的话,可叫他表哥嘿。郭凤秀还想到,乡政府院内犹如一个组合型的家庭,也是一个比较大的生活圈,进来了,就是其中的一员,不管工作学习,还是生活起居,都会受到这个家庭的关注,这样一来,就有它的规矩和游戏规则,只有循规蹈矩,才不至于讨人嫌弃,才不至于显得孤单和尴尬,才会显得合群,才会有共同的志趣,才会被人瞧得起,才会被人刮目相看,才会有希望,才会达到自己的目的……还好,乡政府院内年轻人占多数,有小贺、张海平、江副部长他们,这些都是年轻人,说话办事皆有共同的语言,应该合得来呢!至于陈涛书记,还没有见过面,在他面前事事谦虚谨慎点,遇事多寻思想着点,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能做到这些,总不至于让人嫌吧……打从迈出了茶花村的家门,郭凤秀是不想回去了,就如“泥腿子洗脚上岸”,再不想回到那丘田里去弯腰耕种了。凭着自己的聪明好学,凭着自己的才智才艺,一年半载弄个指标进行临时工转正,应该问题不大。转正后,凭着自己漂亮的脸蛋,优美的身材,花样的年华,嫁一个像小贺、张海平和江副部长那样的乡干部应该说没有什么难的吧。就是退一步来想,我郭凤秀如果乡干部嫁不到,一个国家职工闭着眼睛乱扫也能扫到吧。郭凤秀人还没有到乡政府报到,成家立业的事倒想了一大堆。是啊,一个农村女孩子,倘若不是读书读出点名堂有机会到外面闯世界,采用其它办法和手段,要想跳出这农门还真是难啊……郭凤秀的到来,正如有些人所预料的那样,确实给林溪乡政府掀起了一层小小的波澜……中秋节,艳阳高照。上午,陈涛书记做了个顺水人情,领着沈一通和翠姑到乡政府办公室,叫于秘书给他俩办理了结婚登记,算是撮合成功了一段姻缘,避免了一切影响乡政府形象的矛盾。随后,乡里的干部们,就一齐在乡食堂忙乎着,摘菜洗刷碗筷,摆放椅桌板凳,忙得不亦乐乎,算是给沈一通办了一场既热烈又简单的婚宴。沈一通梅开二度,翠姑如愿以偿喜嫁心上人,两人忙着布置新房,嘴角总是挂满着笑。郭凤秀走进乡政府大门时,将乡政府一帮年轻人的眼睛都看呆了。你看,郭凤秀原先一道披肩瀑布式长发已剪成了齐耳根的学生头,更显得端庄秀丽,充满着少女活泼和可爱的青春气息。她的着装也颇显眼,上身着一件翻领子海军衫,下身着一条草绿色军裤,穿着一双棕褐色高跟皮鞋,扭着刚刚丰满的臀部,女人的曲线美显露得恰到好处。这样一位青春少女,走在乡政府门里的水泥路上,皮鞋与地面摩擦得咔咔作响,令许多人都伫足观赏着,也不能不说是在情理之中的事。确实,在八十年代初期,一个农村女性,能有这番打扮包装也够时髦亮眼的了。进入了乡政府院内,郭凤秀开始发挥她的魅力了。她那张蜜糖嘴就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这个大嫂,那个阿姨,直唤得人软酥酥的。她唤贾副乡长为贾乡长大哥,唤聂副书记为聂书记表哥,因为母亲说了,她家和聂祥平家有点沾亲带故呢。她经人介绍,见到陈涛书记后,忙说:“唉呀,您就是陈书记,那天在客车里怪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啊。”陈涛很随和地说:“没什么,乡党委书记并不是什么特殊人物。你来了以后,任务重着呢,今晚就要开中秋赏月晚会,你下午准备一下吧。”郭凤秀很自信地说:“有半天的时间准备,足够了!”郭凤秀看到贺耀辉和江拥军时,像老朋友又相见一般亲密,“小贺、小江”的唤过不停,好像与她是同辈人,永远长不大似的。贺耀辉和江拥军调侃道:“凤妹子哪天请我们的客?”“请客说不上,我凤妹子两手空空,今晚中秋晚会举行跳舞联欢时陪你俩多跳两曲三步四步都没问题。”郭凤秀笑着说道,她的脸上还不时泛起红晕。她还去拜访了沈一通夫妇,甜言蜜语的向这对新婚夫妇祝福了一番。郭凤秀看着这年龄悬殊很大的一对儿,嘴上说着奉承话,心中却很不是滋味。她想,翠姑一个黄花闺女,才二十岁,却嫁了一个比她父亲还大几岁的男人,一朵鲜花插在牛粪堆上呢。要是我凤妹子就是再嫁不到人,也不会屈嫁给一个糟老头子,要知道,老头子一旦撒手归西后,再改嫁就不那么值钱了。她去拜访尹智深夫妇,但见门上四两铁,有事出去了。她去拜访于秘书时,也不在,听他老婆说,是和陈书记、朱妹子一起到养老院看望老人家老前辈去了。郭凤秀还特意到张海平的宿舍坐了很久,里面不时传来轻薄的笑声。林溪乡政府院内,这些年确实有点怪,有些家属见有漂亮女人进入乡政府,犹如老虎进了村庄那么害怕,就是一些不害怕的人,也把眼睛瞪得溜圆,就跟防贼似的,生怕自己的丈夫被“掳”了去。下午,一些家属闲着无聊,凑在院内花坛水泥圈围子上晒太阳,叽叽喳喳的就像小山雀一样聊起闲话来。于秘书的老婆悄悄地说,你看那凤妹子眼睛滴溜溜的转,我看那是偷汉子的眼色呢?尹智深的老婆、乡妇联主任范雄英却说,也不用那么害怕,俗话说的好,苍蝇不叮无缝的鸡蛋。翠翠婆却说,种像种,瓜像瓜,驼子养出弯背弓,你们知道吗?凤妹子所在的茶花村过去就是“风流村”,专开“婵班”挣快活钱,做这事的据说有遗传性,大家防着点,管紧自己的老公,兴许没错。食堂炊事员龙八斤的老婆也说,唉,只可惜我家龙八斤整日锅碗瓢盆的响,没有权力,要不他也会偷女人呢!说得大家前仰后合,一片浪笑。这时,聂祥平老婆李莹坤从邮电代办所那边过来了,见一大群女人嘻嘻哈哈很开心的样儿,忙说:“你们碰到什么高兴事,也说给我听听……”顿时,女人们都不吱声了。这时,只有于秘书的老婆口齿伶俐,忙说:“我们议论今晚的月亮有多圆,有人说月亮比水桶圆,有人说比女人洗澡的脚盆圆,还有人打比喻说,比女人怀孕的肚皮圆呢!”女人们哄堂大笑,一片笑声将难堪的窘境掩盖得天衣无缝。当然,关于凤妹子的话题是不能随便告诉李莹坤的,个中奥秘,女人们都是洞若观火,再明白不过的了。郭凤秀因房子紧张,暂时安排在“解放楼”的一楼西侧的小屋里,既作图书室又作宿舍,一张木床占了一半的位置,图书柜架被挤在一旁,显然有些龌龊不堪。这间窄窄的房子,正好与聂祥平在“首长楼”的宿舍打对面,中间不过间隔个两三米,连谁咳嗽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贾光达副乡长趁空来到郭凤秀的住处看了看,有些抱歉地说:“凤妹子,暂时委屈你一下,等过一两年这幢房子扒了,盖栋五层新楼,让你住新房……”郭凤秀见贾副乡长挺关心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忙说:“没关系的,也不怎么委屈,比起农村那些住茅草房的强多了!”随即,两人就晚上的赏月晚会的节目安排进行磋商。郭凤秀提出音响问题,贾光达说早就准备好了。这下,郭凤秀放心了。她的心中,已是想着今晚如何大显身手的问题了。临走时,贾副乡长说:“你没有带被子,可住乡招待所,顺便把于秘书老婆管理招待所的钥匙接过来,她早就不想管了,五元钱一个月,她嫌少呢。”“谢谢贾乡长!”郭凤秀甜嘴笑脸地说。“今晚,我们两人也来个节目吧!”贾光达也笑着说。“两人合唱一首歌?”“不,男女对唱,唱《刘海砍樵》。”“不好吧,这首歌爱情味很浓,人家会笑话的。”郭凤秀有些犹豫地说。她觉得一个有妇之夫跟一个少女唱这样的歌,如果是演员,那另当别论,那是工作之需,否则,人家会说闲话的。“怕什么,当作演戏得了。早些年,我在团县委的时候,跟没结婚的女孩子就常搭档对唱,根本不觉得害臊。什么《补锅》、《打铜锣》这些戏剧对唱,照唱不误,有次老婆看了,在台下还拼命的鼓掌呢!”“这……”“就这么决定了。陈涛书记还说要看我的水平呢!”晚上会餐时,几样平时的菜肴,几瓶廉价的葡萄酒,乡干部们喝得有滋有味,一时猜拳行令声四起,气氛热烈。要知道,这些“乡丁”们,已是好久没有打牙祭了,他们齐赞陈涛书记这些领导们想得周到,让他们大饱口福。陈涛也很高兴,下午他又接到县里领导的电话,说根据实际情况,按照实事求是的原则,李宗敏的山场案不会来查了,还说对造林专业户要支持要鼓励,不能设置障碍等。陈涛想,来到林溪乡这些日子,这是办成的头一件事。食堂一共摆了三桌,乡领导一桌,一般乡干部和乡属站所负责人两桌。乡领导这桌坐有陈涛、聂祥平、贾光达、尹智深、汪永富、于秘书、江副部长,一个八仙桌,还缺一人。因有空缺,领导席迟迟还未动筷。“汪大炮”腆着臃肿难看的将军肚,肥头肥脑,着一套油里麻花的部队冬装,呆坐一阵后,鼻子就一阵一阵翕动着,嘴里不断的高叫着:“好香,好香!”他的肠胃已开始蠕动了,快到口的美餐摆在面前确实太诱人了,他已有些等不及了,就提议道:“陈书记,还等啥呢,过一会儿菜都会凉了!”陈涛环顾四周说道:“还有没有被拉下的?”“汪大炮”顺势提议道:“陈书记,据我的观察,该来的都来了,要是本桌真要满桌的话,何不叫凤妹子坐这儿,也有个筛酒的。常言道:美女上菜,美女筛酒,酒量也增一倍呢!”陈涛笑了笑,没有吱声。“汪大炮”以为陈涛默许了,自顾自地又嘿嘿笑两声,就到另一席强扯郭凤秀入席了。郭凤秀初来乍到,本不想坐领导席,怕人家说闲话,可在汪永富的强拉硬拽下,也是身不由己勉为其难了。她有些拘谨地挨着江拥军旁坐了。这时,贾光达一双猫眼对她瞄了瞄,随即对她启开了一道笑缝。聂祥平对她有些严肃,脸上抽搐了几下,她想笑笑,但没有笑出来。尹智深和于秘书脸上有些复杂,阴郁着脸。江拥军则打破沉寂,风趣地说:“还是汪大炮有高招,一个邋遢大王竟能请动楚楚动人的郭美人,也算林溪乡的奇迹了!”“汪大炮”听江副部长对他又褒又贬,因有好酒就要下肚了,也就不在意,只是傻乎乎地笑,并轻声嘟囔着回敬道:“狗嘴吐象牙,狗嘴吐象牙!”此时,江拥军瞅着“汪大炮”那大大咧咧的憨样子,以及嘿嘿直笑的眼神,真有点像电影《三进山城》里的胖伙夫,那脏兮兮的样儿,叫“邋遢大王”的绰号也正合适……待郭凤秀坐定之后,江拥军又说:“凤妹子,既然汪部长把你请来了,你就行使职权吧……”郭凤秀听了,心领神会,立起身,忙给各位领导的杯子斟酒。她很细心,筛酒的时候,不滴也不漏,每个酒杯刚好九成满。陈涛端起酒杯,环顾四周,声音响亮而又激动地说:“大家随便吧,今天是传统的中秋佳节,各位坚守岗位,不能与家人团聚,乡干部与乡属员工们聚一聚,喝杯酒,相遇是缘份哪!”在陈涛的真诚感召下,大家都举起杯立起身,都高喊着“干杯”,然后在一片酒杯的碰撞声中,大家一饮而尽,情绪达到了高潮。“汪大炮”将一杯酒喝干后,还觉得不过瘾,心急火燎之际,又叫凤妹子跑到厨房拿来一个粗钵饭碗,自顾自的斟满酒,两手抓起一大块鸡腿直往大嘴里塞,随后就在嘴里撕扯着,满嘴的油水顺着颔部流了下来,又直往衣领里流淌着。他又全然不顾,又端碗猛往嘴里灌酒,脖子一凸一凹着,咕嘟咕嘟响个不停……看着“汪大炮”那饥饿感和憨样,郭凤秀掩嘴滋滋的笑,但又不敢大声的笑,她怕汪部长生气。陈涛看着汪永富也好笑,敬了他一杯,然后其它领导也纷纷仿效,逗弄似的对其轮番进攻。尽管“汪大炮”应接不暇,但还是来者不拒,坦然接受。汪大炮一来酒劲,都是礼貌使然,态度毕恭毕敬。汪部长对每一位敬酒者都是一脸灿笑,都是鸡啄米似的点头,瞪着朦胧的醉眼说:“弟兄们看得起我汪大炮,我先干了,先干了!”陈涛拍打着汪永富的肩膀说:“汪部长,海量哪!”听到陈书记表扬自己有酒量,“汪大炮”满心欢喜,用脏衣袖抹抹油腻腻的嘴,打着酒嗝道:“不瞒你陈书记,我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一生下来,就吃米糟酒,就与酒交上了朋友……”随即,他借着酒兴,半花鼓调半京腔的哼着:“酒肉穿肠过,神仙过的日子,两脚轻飘飘,无忧……又无忧……”汪永富一人兀自表演着,陈涛看着看着就忍俊不禁地乐了,扑哧一声笑得前仰后合,啊,好一个滑稽剧演员,好一个戏台上的活宝,如果跟这人整日厮混在一起,那白天黑夜,怕总有热闹……“汪大炮”扭着“秧歌”,踉踉跄跄的往“首长楼”走过去。在院内水泥坪上,只见两条木柱般笨拙的胖腿,勉强支撑着一个皮鼓似的大肚,上方还顶着一颗像胖西瓜的脑袋,不断的划着步,犹如一个巨大的圆规在院子里毫无规矩地画着圈,引来院内许多大人小孩都伸出头来看这难得的把戏。“汪大炮”脸红脖艳,嘴里一个劲的嘟囔着:“美女上菜,美女筛酒,好是……好,就怕……栽了……”陈涛书记赶了过来,对他轻声说道:“你醉了就快去休息,说话要管风呢!”听陈涛这样提醒着,“汪大炮”不吱声了,也许是有些疲倦了。陈涛小心翼翼的扶着“汪大炮”往楼上走去……汪永富已四十老几了,虽然文化不高,资历却很老,在乡武装部长的位置上干了二十来年了。他平时说话倚老卖老,横直不分大小,开玩笑不分对象,兴头一来,任凭一张大嘴穷咋呼。于是“汪大炮”这美名也就叫得琅琅上口了。汪永富是本县人,家乡有条大河,有个大渡口,于是名曰“渡口村”,清朝时期户主大都姓王。南来北往的船只常在这里泊岸,久而久之,附近就成了一个商品交易十分繁华的集散地,有熙熙攘攘十分热闹的墟场,有宽大气派的货栈,客栈和店铺都像模像样,商贾小贩都把这里看成是发财的好地方。自清朝末期以来,这里就长盛不衰。这里很快就发展到一百几十户人家,且大都有店铺,日夜经商,很少作田,日子过得富足殷实,远近闻名遐迩。这里环境优美,渡口对岸,峰峦叠嶂,逶迤起伏,那奇特的峰与峰之间,相连陡起,笔架般秀丽,风骨迥异,素有“笔架峰”之称,据说清朝年间还出过不少文人墨客。渡口沿岸,修竹茂林,奇花异草,葱茏蓊郁,每当春夏,一袭花开,立时暗香浮动。水势浩大的河中,篷船点点,棹影绰约,渔歌对答,于蓝天映照碧水涟漪荡漾的深潭处,或白浪滔天的急流汹涌上,呈现一派船忙人欢两岸花香的美色景致……民国以前,渡口村遭受了一次大的劫难。汪永富的祖父几岁时,渡口村人丁兴旺,经济繁荣,已达鼎盛时期,男商女织,吃穿不愁,空闲时间,男人们常在江边练功习武,交流技艺,显得剽悍骁勇,遇有墟场发生吵闹斗殴之事,皆出面调停干预制止。一时间,这里的村舍夜不闭户,白天道不拾遗,民风淳朴纯正。但是,随着店铺的兴隆,官府也将其视作一块肥肉,苛捐杂税日趋繁重,让渡口村男女老少喘不过气来。人们开始怨声载道,反抗的呼声日渐高涨。恰巧有一天,官府差丁又来逼税,被汪永富的曾祖父组织一批练拳习武的弟子撞见,弟子们怒不可遏,操起家伙反抗,双方发生打斗,官府差丁寡不敌众,狼狈逃窜。官府吃了败仗,总想找茬儿报复,抓住渡口村村庄后有一山名叫“天子坳”的罪名,密奏皇上,说渡口村人抗捐抗税,蓄意谋反,连山名也叫“天子坳”,他们想当“天子”另立朝廷呢!皇上颇信迷信,一看奏折,龙颜大怒,大有斩草除根之意,遂下圣旨,令兵部速往剿灭之。恰好兵部率队领兵的统领与汪永富的曾祖父有点拐弯抹角的亲戚,他左右为难,既不能违抗圣旨,又想给渡口村留下一条传宗接代的命根,还不能通风报信泄露机密,否则自己都身家性命难保。无奈,他日夜兼程领兵将渡口村趁天黑悄悄包围后,对士兵说,里面静悄悄的,我先去探听一下虚实,你们好生守着。他摸黑敲开汪永富祖父家的门,悄声对汪永富祖父的母亲说,大兵要剿灭你们呢!一家人一时手足无措,主意全无。正在危难之际,统兵说,你就将儿子倒扣于猪槽内吧,说完匆匆的走了。一时间,渡口村火光冲天,人喊马嘶,刀光剑影,一村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一逃脱,尽数被杀戮剿灭。官兵撤离后,汪永富的祖父猫腰用力拱开倒扣在身的猪槽,一看,到处血流成河,父母亲也已被害,尽数的房舍店铺皆被大火焚毁。他含泪离开了断垣残壁的村庄。他来到河边,这时天已放亮,河面静悄悄的,河水依旧哗哗的流淌着,一阵微风过后,发出呜呜的响声,犹如鬼魂在呜咽哭泣。河面上不时的漂浮着尸体,血已将河水染红。此刻此景,他举目无亲,觉得走投无路了。他本想投河自尽,意欲扑向水面时,转念一想,又觉得对不起父母,让他躺在倒扣的猪槽里,也算是渡口村留下了一条命根子呀。想到这里,他那空寂的心灵就如注入了一丝丝生存下去的勇气。他抹干眼泪,攥紧拳头,站立河边,向一片焦土的村庄行了三个鞠躬礼后,就离开了渡口,踏上流浪的坷坎之路……他风餐露宿,一路乞讨,辗转到了江西一偏僻的农村,一染布的作坊老板收留了他。他隐姓埋名,说自己叫汪富秋,湘南人氏,因家乡遭了水灾,父母又双亡,于是流离失所了。好心的作坊老板,不仅教会了他全套染布技术,并将他当亲生儿子看待,待他满十八岁后,还将独生女儿许配给他。渐渐地,时间一长,汪富秋就有了返回故里重振家业的念头。他之所以自命为“汪富秋”,就是原本姓王,因痛恨国王,王字前面加三点水像三把利剑刺向国王,“富秋”两字则取其谐音“复仇”。现在,既然辛亥革命把清王朝给推翻了,现在是民国时期,他更要回到自己的家乡,去用双手亲自建设家乡,繁衍子孙后代,这样才算对得起死去的亲人和父老乡亲呢……汪富秋想回老家,思乡之切日盛,又不好跟岳父岳母明说,每日除了勤快劳作外,时常一人遥望家乡的方向郁郁寡欢。妻子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不知如何劝说才好。又是一年中秋之夜。一家人吃完团圆饭,齐在家门口赏月。妻子巧儿怀抱幼儿依偎在丈夫身边,指着天边圆圆大大的月亮说:“富秋,月亮在对我们笑嘿!”巧儿的父亲也说:“中秋之月,它能透视人的心灵,知道每个赏月者的心思呢。赏月者心情舒畅,月亮又大又圆又亮;如果赏月者惦记远方的亲人,怀念自己的家乡,那么吴刚伐桂的阴影就会越来越浓……”巧儿很乖巧,很懂得此时丈夫的心情,问汪富秋:“今晚的月亮怎么样?” 汪富秋瞅瞅妻子,又望望岳父岳母,很动情地说:“是啊,今晚的月亮确实很美。不过,我们老家湘南的渡口村有秀丽的笔架山,有清澈见底的河流,回水湾处,有深不见底的龙潭,中秋之夜那才叫美呢!月映深潭中,微风吹过,碧波荡漾,月影晃荡,犹如龙口含珠,欲吞欲吐,活灵活现……此情此景,年老的长辈常邀几个族人,烫一壶酽冽的老烧,带些月饼,摆于龙潭岸边的磐石上,一边赏月,一边捋髯抹须喝着烈酒,猜拳划令声震得龙潭嗡嗡作响,啊,把酒临风,好不风光热闹。而那年轻后生则邀对岸村庄里的几名年轻貌美的村姑,划几只小木船,荡到河中央,吟诗答对,击浆唱歌,高兴之至,则对月翩翩起舞,乐此不疲。他们看月亮随云奔驰,看月亮在水中簇拥船舷,他们贪婪的吸着两岸花草散发的馨香,他们望着河里不时跃腾起的鱼影,讲述着田螺精变成美丽姑娘邂逅后生的故事,讲述着鲤鱼精上岸帮助民众除暴安良的传说……”听汪富秋讲到家乡以前的美景,巧儿听得如醉如痴,做岳父岳母的也眉飞眼笑。以前,汪富秋怕节外生枝,对家乡的情况是守口如瓶的,但现在时代变了,皇帝不再坐龙廷了,他也无所顾忌了。接着,汪富秋话锋一转,又说:“我那家乡渡口村,有一百好几十户人家,都是开店铺做生意的。那时,店铺林立,生意红火,连这里江西的人还有在那里做贩货生意的呢。可是,一个远近闻名富庶的集镇,因人们不满官府的欺压被清朝政府以一地名为天子坳就罗织谋反的罪名而发兵征剿,大人小孩儿悉数被杀,一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房舍店铺火光冲天,烧了三天三夜,村庄成了一片焦土……”“那你是怎么幸免于难……”妻子巧儿瞪大眼睛问道。“我是被父母倒扣于石头猪食槽中,才躲过这一劫……我爬出猪槽时,亲人已悉数被杀,举目无亲,为了逃命,靠乞讨度日,晓行夜宿,脚板都走烂了才到达江西,要不是岳父岳母行侠仗义收留于我,我也可能不在这世上了……”巧儿听了丈夫的诉说,那悲惨的遭遇,那艰辛的逃难历程,霎时让她泪如泉涌,真没想到丈夫还在少年时有这么一段惊心动魄的磨难。岳父岳母伤心至极,也泪眼迷濛,他们深为女婿的倔强精神所感动,当初他们就觉得这带有湖南口音的流浪儿有些蹊跷,但又不便多问,看他手脚麻利就收下做了帮工,没想到时间一长,独生女巧儿竟爱情萌发,喜欢上了这个外乡人,顺其自然,汪富秋就成了自己的上门女婿。随着日子的流逝,老两口已将汪富秋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相待……听汪富秋讲家乡的故事,老两口隐隐约约的就觉得女婿有回老家的念头了,但又不便明问。原先,老两口有让女儿女婿给自己养老送终之意,如果他们一走,不得不重新考虑身后之事了。夜,月光一直明晃晃的照着,小作坊沐浴在溶溶月光里。汪富秋小两口静静的躺在床上,好长好长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生怕将对方的思绪打乱,两人不时的辗转反侧,睡意全无。妻抚摸着熟睡的雏儿,静静地说:“孩子刚断奶,你要回老家的想法是否先搁一搁,过两年再说吧!”汪富秋叹了口气,说:“孩子他娘,要不这样,我先回去,然后等我在家乡立足后,再来接你们……我是思乡之切,故土难离啊!”巧儿听了丈夫的话,已是六神无主,一时语塞。待过了一个时辰后,她才返过神来。她轻声地对丈夫说:“容我跟父母商量商量再说……”“嗯。”汪富秋很理解妻子的心情。几天后,夫妻俩达成了共识。汪富秋和妻子巧儿含泪将刚断奶的幼儿留了下来。汪富秋对岳父母诚挚地说:“这孩子留下来给您二老养老送终吧……”巧儿抹抹泪,又亲了亲儿子,跪在父母面前,哽咽着说:“等我在湖南将家安顿好后,我一定会来看孩子……”夫妻俩晓行夜宿,经过半月的奔波,来到日思夜想的渡口村江边。他俩举目瞭望,隔岸的渡口村还是一片荒凉,到处颓垣断壁,一些说不上名的野藤杂蔓和蓬蒿杂草覆盖着废墟,一些水鸭子在江边游弋着,几声凄厉的鹭鸣不时掠过水面。河水无声的流淌着,不时碰到障碍物,便翻出几卷小白浪,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在呜咽哭泣。山峦依旧,静默得有些出奇。微风在不知疲倦的吹拂着,吹得枯枝乱叶口瞿口瞿作响,草木也频频的点着头,犹知当年死里逃生的游子回来似的。汪富秋在沿岸沙滩上彳亍着,继而找到一只废弃的小木船,还找到两块小木板。夫妻俩小心翼翼的将小木船挪到水边,两人一起划浆,渡过宽阔的江面,泊船靠岸,慢慢的踏上了不是码头的沙滩。夫妻俩左行右看,走走停停,汪富秋再也找不到昔日自家的旧址了。凭着模糊的记忆,他只记得自己家住在村祠堂旁边,而祠堂大门前有一对高大的石狮把门。汪富秋把随身包袱褡裢解下,叫妻子巧儿在一块大青石上坐下休息,自己则折了一根树枝,仍旧在寻找着自己家的遗址。他拨开一丛丛蒿草,掀开一堆堆烂木,搂开一片片瓦砾,终于在一片冬茅草丛中找到了一只石狮子,一会儿又找到了另外一只石狮子。他喜出望外,招呼妻子过来,兴奋地说:“这里就是我的家……”在附近半边坍塌的土墙上,他看到一团团深黑色的印迹,有的还呈现着喷射形状。他知道,那是父辈们的血迹,那是清朝刽子手们留下的罪恶血证。他记起了那个毛骨悚然令人恐怖的黑夜,他眼里顿时冒出火光,默默的攥紧了拳头,他双膝跪地,在心中暗暗发誓,依靠自己的双手,依靠夫妻俩的智慧,一定要让渡口村再次兴旺起来,以慰父母在天之灵……当天晚上,他俩在空旷的遗址上,用拾来的干枯柴火,燃起了一堆篝火,火势很旺,熊熊的火光照亮了附近河边和江面,火焰升腾,也映红了汪富秋夫妻俩的脸庞。他俩用火苗烤热了随身携带的烙饼,用小铁锅舀来清澈的渡口江水,架在火堆上烧沸,算是将就着吃了一顿难忘的野餐。夜,秋风不停的刮着,嗖嗖的凉,两人相依相偎,度过了一夜。一连几天,他俩百废待兴,利用节省下来的盘缠和岳父岳母给的“安家费”,到附近农村请来泥瓦匠,盖了两间土坯瓦房,一间作宿舍,一间作厨房,算是勉勉强强搭起了一个“窝”。久而久之,他俩勤手快脚,在山坡开了菜畦地,在江边肥沃土壤上耕作了几亩良田,家里养猪喂鸡放鸭,日子也过得充实起来了。渐渐的,他们家里也就有些积蓄了。他们发现,附近农村的农民除了耕种外,还种桑养蚕,种麻织布,小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如果不遇水火天旱之灾,可保衣食无忧,饥饿全无。汪富秋是观察细心之人,他还发现,远远近近的农民,编织出的粗布帛匹,要挑到很远的县城去漂染,既费时又费力。他在心中已有些主意了。他和妻子商量,决定利用在江西学到的漂染手艺,办一个小染作坊,以方便附近农民,同时也可给家庭增加点收入。染作坊办起来后,乡亲们慕名而来漂染。凭着过硬的技术,他们让乡亲们高兴而来喜悦而去,因为在这家小作坊漂洗的布匹又白又净,在这家小作坊染过的织品既上色好又不容易褪色,一时间,这家小作坊声名鹊起,远近皆知。人们称这家小作坊为“渡口”小染店,叫的人多了,“渡口” 也就自然成了不是店名的店名了。这样一来,汪富秋和妻子商量,索性择一良日,请当地有名的老先生写了“渡口染作坊”五个草体字作为店名,又请人摹刻在牌匾上。挂牌这天,远近乡亲前来贺喜,鞭炮声此起彼伏,整整响了一个上午。自然,汪富秋摆了几桌酒席,宴请前来贺喜的众乡亲,以示酬谢。一年后,汪富秋夫妇又喜添一子,取名为“回乡”,他就是汪永富的父亲。“回乡”意即汪富秋漂泊在外若干年后返回故里,重新建家立业,成就了一番事业,是值得庆贺的事。民国初期,军阀混战,世道无有宁日。汪富秋所在的渡口村远离县城,日子还算相对平静,慢慢地又从外地迁徙过来不少生意人,店铺也就开始多了起来。来往两岸的人多了,渡口村又慢慢的热闹起来,又办起了墟场,赶集的人络绎不绝。待汪回乡长到十几岁后,汪富秋又操起了摆渡业,一日又多了几个零花钱。民国十七年间,湘南农民大暴动,起义反抗旧政权和当地的土豪劣绅,声势浩大的红军队伍往井冈山回撤之时,曾在渡口村小住了些日子。红军扩红时,汪回乡参加了红军,并上了井冈山,后来被派下来到家乡发展游击队。当游击区陷落后,渡口村又遭劫难,给地主还乡团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所幸人员都逃出去了,没有伤亡,这可是渡口村不幸之中的万幸。一段时间,汪回乡为躲避清乡队和还乡团的搜捕,东躲西藏,与队伍也夫去了联系,待风头过去后,他又在家侍弄田土,老实耕种,当起了农民。等到渡口村重新恢复元气时,已是一场民族生存危机的爆发,处于抗日战争时期了。一场罕见的冰雪降临,阻止了日军的进攻,不久,日本宣 布无条件投降,渡口村又一次免除灾难,没有遭到日寇铁蹄的蹂躏。这时,汪回乡成家立业,不久生下了汪永富。他给儿子起名时,主要考虑后代还是要如何劳动致富并不受穷之意。汪永富生性好动,几岁时就出落成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壮实孩子了。他手下的几个妹妹,因抵挡不住病魔的侵袭,都先后夭折了,唯独他铮铮铁骨,与病无缘,越长越可爱。爷爷奶奶很钟爱这个小孙子,一有空隙时间,就教他到江边举浆划船,用石片打水漂,其乐无穷。爷爷奶奶还给他的小孙子讲渡口村的历史,讲渡口村两次遭受劫难的故事,小小年纪的汪永富听得如醉如痴,在心头酿下了嫉恶如仇的精神,小小年纪就拥有一种豪侠之气。在爷爷的关爱下,汪永富学会了游泳,而且一口闭气扎猛子潜入水底可在水里待一两分钟不露头。汪永富常到小作坊学些漂染技术,一教就会,聪明伶俐。刚解放时,汪永富上了小学,但读到高小就辍学了,原因之一就是作坊里缺少劳动力,父亲也顺其自然,有时让他在作坊里劳作,顶顶工,帮帮忙什么的;有时就让他在渡口跟爷爷一起摆摆渡,聊聊天,爷翁小孙快快乐乐度着日子。土地改革时,土改工作队掌握政策失之偏颇,总认为汪富秋家很富裕宽绰,有田有土有作坊,还有帮工,划定成份时,就想往富农这条杠杠上靠,只念汪回乡多次求情,且又念他当过红军上过井冈山,才将成份划为了中农。但在人们眼中,他家的成份始终是富裕中农,好像离富农就差那么一丁点。渡口村大办食堂那会儿,汪富秋年老体弱再加上连年饥饿,眼看快不行了,一天,他喘着粗气将孙子汪永富叫到病榻前,断断续续地说:“永富,好孙子,我们汪家是……有……好传统的,遇到……劫难……都会……重新……崛起,今后……的日子……会好……起来,要珍……惜……”说着,说着,几口粗气过后,便断了气。这年冬天,汪永富怀揣一颗报国之心,在家乡报名参了军,来到武汉军营,成了武汉空军的一名伞兵。凭着强壮的体格,经过艰苦的训练,他的各项军事指标都是优秀。汪永富曾记得,第一次从飞机上跳伞时,就经过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那天,武汉上空,晴空万里,碧蓝碧蓝的天空,无一丝云彩,风力也不大,能见度很好。汪永富和全班战士坐上了空军的运输机,起飞后,透过舷窗,他发现广袤的武汉三镇就像一张大棋盘,高低不平的房舍和建筑物犹如众多的棋子横竖左右成不均匀的摆放,那浩瀚的长江就像一条明显的楚河汉界将武昌和汉口隔开,那刚建成不久的长江大桥像一条巨大的丝带将长江两岸紧紧连缀在一起,从空中俯瞰,呈现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工”字。汪永富怎么也没有想到,那雄踞两岸的龟山和蛇山,就像一只小龟与一条小蛇在隔江戏弄,而那高耸的黄鹤楼就好比连接长江两岸的一条丝带上的一个小结罢了。飞机继续往长江上游飞去,在一空旷的江边沙洲上空,空降训练开始了。当机舱门打开时,一股巨大的气流吹进舱内,才几个月的新兵们都面面相觑,从几百米的高空跳下去,还真有点心惊肉跳。这时,机舱内警灯不停的闪烁着,这是开跳的信号。新兵们还是踟躇不前,班长有些急了,一个个都是被他手脚并用“推”下去的。最后只剩汪永富了,他想,降落伞都是自动打开的,前面的都没有事,怕啥?!不用班长“推”,他眼一闭,跳了下去……其它飞机上的伞兵也开始跳伞了。一时间,宽大的长江江面上,“白云”朵朵,随风飘荡,分外好看。本来,按训练要求,全连伞兵操纵降落伞要在空旷的沙洲上落地。可是,这时江面突起一股大风,汪永富与另一战友的降落伞被大风的推动下,怎么也控制不住降落伞,刚落地的战友们眼睁睁的看着他俩的降落伞向长江下流飘去……在这紧要关头,汪永富表现出异常的镇静。他尽力操纵伞形,稳住自己在长江上空,尽量避开两岸城市的高压线,哪怕坠落江中,凭着自己过硬的游泳技术和顽强的意志,也是能爬上岸的。另一战友则有些惊慌失措,为躲避高压线,仓促着陆,站立不稳,扭伤了脚踝关节。汪永富操纵着降落伞,往长江下游继续飘去,他本欲在长江附近岸边的一沙滩软着陆,可一阵旋风又把他吹向江心。渐渐地,降落伞又靠近长江大桥了,他变换着伞形,想在桥墩附近降落。可是,一股横向风将他吹向了大桥中心桥孔,降落伞被挂在了桥梁上,他想缘伞绳攀爬到桥上,这时,一艘巨轮鸣叫着驶来,如不及时躲避,那高高的桅杆就要触网,自己不死也得重伤。说时迟,那时快,汪永富迅速从身上抽出锋利的伞刀,割断了伞绳,坠落江中,他迅速游上了岸……凭着过硬的技术,汪永富成了训练尖子,一年后当上了班长。他多次参加过武汉市每逢国庆庆祝活动时的长江上空跳伞表演,多次受到部队首长的表彰。第五个年头,部队看他各方面都不错,曾有意识让他得到提拔当伞兵排长,只因一查档案,发现他只有小学文化,与上级精神不符,当军官的机遇与他失之交臂。他也不后悔,他想,一位农家子弟能当上一名中国人民解放军,也算够荣耀的了,况且还是空军伞兵,经常坐飞机飞来飞去搞训练,穿云破雾的真过瘾,家乡的父老乡亲那可是只能仰头看那不丁点大的飞机从天空飞过,实实在在的大飞机连摸都没有摸过呀……汪永富还想到,在地方,凡是哪家有块“光荣军属”的牌子,人们都会对这家人刮目相看,当了兵,连娶了的老婆都受法律的格外保护,别人都不能有非份之想而去占便宜,否则以破坏军婚论处,要坐牢的呢!汪永富又兢兢业业的干了一年,到第六年才退伍回乡。那时,退伍军人很受地方欢迎,说是从毛泽东思想这所大学校毕业,在部队这个革命大熔炉里炼就出来的军人,都是好样的,是好料子,单位招工招干,都是优先考虑,抢着要。如果哪位退伍兵是汽车兵且有驾驶执照的话,那是香得不得了,把个方向盘去开车,那是和尚头上抓虱子——稳拿。如果还有点关系的话,说不定还能给县长或县委书记开吉普小车呢。汪永富也算走运,退伍不久就遇公社招收国家干部,录用后,分配到了于秘书家乡那个公社当上了武装部长。退伍军人回到地方工作,与老百姓时常打交道,常在一条道儿上走,也就没有了部队那样的正规化和纪律性,自然而然就入乡随俗了,慢慢地,其言行举止同普通老百姓也混为一堂了,否则,人们就会对你异眼相看,认为你脑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汪永富依然穿着那些旧军装,衣服洗得有些发白了,还舍不得抛弃。他总觉得,穿着不带领章帽徽的旧军服,仍然显得精神,有一股说不明道不白的威武和豪爽气。如果哪天不着军装,他就觉着憋气,显得庸俗,连走路都无精神。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融入俗套,学会了抽烟、喝酒、打牌。按照县人民武装部的要求,每个公社的武装部每年都要组织基干民兵搞一两次民兵训练。每个公社都有武器库,但是武器装备都很陈旧,不是老掉牙的驳壳枪,就是掉了膛线的七九步骑枪,还有不少很可能是抗美援朝战场上用过的苏式冲锋枪,实弹射击时,要么射击不准,要么卡壳不响,至于新式的“五六”式自动步枪和冲锋枪,连影子都瞧不见,还有那盘式轻机枪,都是些唬人装样的玩艺儿。汪永富也不在乎,枪不准就不准呗,反正也不上战场,最多拿枪让民兵站站岗放放哨,捉拿坏人时放放枪警告警告。汪永富既是公社武装部长,也算是响当当的公社领导,除了每年雷打不动的民兵军事训练外,武装干部还要下乡驻点,配合抓农业生产或其它中心工作和临时性工作,也不算清闲,有时还忙得够戗。每次下乡蹲点,汪永富总是右肩左斜挎一个在部队时发的黄色挎包,还背着那把有五六斤重的驳壳枪,在屁股上一颠一颠的,也够威风的了。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开始了,部队虽然没有直接参加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但按照中央的指示,部队已派人到地方执行“支左”任务了。汪永富还获悉,自己待过多年的武汉市,武斗的风潮已升级了,学生罢课闹革命,工人罢工成立了各种显示耀眼光环的“战斗队”或造反组织,有的组织甚至有了不可小视的武器装备。一位战友写信告知他,武汉军区所属的一些部队甚至开着坦克和装甲车这些重型装备上街游行了……一时间,汪永富头脑就有些懵了,他想,我们的国家可不能乱啊,特别是军队不能乱啊,乱了,可怎么收拾啊!他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下乡了,因为造反派已发展到要用武器武装自己去武斗的地步,一些部队的军械库和一些地方的民兵武器库相继发生了哄抢事件,他要寸步不离的守护好公社民兵武器库,这些武器装备一旦落入坏人的手中,瞬间就可造成流血事件,后果不堪设想啊……一天,汪永富获悉一伙造反派晚上要来抢夺公社民兵武器库,他知道明抗力量悬殊,寡不敌众,弄不好还会造成流血事件,遂紧急电话请示县人民武装部,县人民武装部的领导经过紧急磋商后,作出了应对措施。汪永富按照县人民武装部的紧急指示,迅速将民兵武器库的枪支弹药及时疏散到了附近基干民兵的家中,自己则躲到山上打野猪的窝棚里枕着那支沉甸甸的驳壳枪和衣睡了一晚。第二天拂晓,他跑到山上一个熟悉的瑶民家里,吃了一碗稀粥暖暖身子后,为谨慎起见,将驳壳枪藏匿到了瑶民的用于储藏红薯的地窖里。汪永富回到公社时,万万没有想到,这伙造反派还赖在公社没走,仍在“守株待兔”。汪永富与造反派迎面撞上,造反派头目顿时心花怒放,来了精神,打着哈哈说:“汪部长,你让我们等了一夜,两手空空回去,我们也于心不甘啊!”汪永富镇静地说:“你们想让我怎么打发你们?”“识相点,交出武器,我们各走各的道!”造反派头目咄咄逼人。“我是当兵出身的人,按部队的规矩是,人在枪在,没有交枪的道理!”汪永富义正辞严,毫无惧色地反驳道。“你既然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造反派见汪永富单身一人,认为他是虚张声势,便仗着人多势重,十几人将他团团围住,一个个虎视眈眈,想对他动手脚。这时,汪永富眼观八路,耳听四方,两手相互间掰了掰手关节,咯咯作响,有些轻蔑地一笑说:“哪个不怕死的,就放马过来吧!”听汪永富这么一说,又看他胖得像铁墩,马高武大的,造反派都面面相觑,怯怯的不敢向前。造反派头目急了,吼叫道:“你们装什么熊,看我的!”说完,一个饿虎扑食的动作向汪永富袭来。汪永富在伞兵部队就学过擒敌术,见造反派头目扑过来,立即下了马步桩姿势,静观对方出招,瞅准时机,先行避让,然后趁势抓住对方腰带,拎起用力掼去,好漂亮的动作,只见造反派头目瞬间在空间划了一道弧,随即就重重的落到了地面,跌了个狗吃屎。其它造反派见头儿不是对手,还摔了个鼻青脸肿,谁也不愿鸡蛋去碰石头了。这样,一场抢枪的闹剧就悄悄的收场了。造反派头目领着一群乌合之众逃离时,身后不时还听到汪永富那豪爽的叫板声……从此,汪永富重摔造反派的壮举,一传十,十传百,传得神乎其神,以至让他名气大振。有人说他力大无穷,十来个后生拢不了他的身。有些后生还远道慕名而来,要投他膝下拜师学艺,让他收为徒弟,教练拳脚功夫。可汪永富不为所动,一一谢绝了。当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时候,很多公社领导还未复出,于是,天赐良机,他当上了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但文化偏低又让他吃尽了苦头。上台作报告时,公社秘书给他写了几十页纸,足可以念个多小时,而他有些字不认识,语句有些又读不通,他就随手翻过去,结果只半个小时就念完了,还时不时有些结巴,弄得满头大汗。当他在学校开学典礼上作讲话时,里面有句“学习成绩参差不齐”,他将“参差不齐”念成了“cān chā 不齐”,引得台下师生哄堂大笑。当时,他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道:“请各位老师和同学们莫笑,我汪永富文化水平低,讲话稿是秘书写的,该不会是参差整齐吧……”弄得台下师生更加大笑不止。“文革”结束后,汪永富又回到了公社武装部长的岗位,人们与他无怨又无仇,仍然很尊重他。有些公社干部,从前是汪永富的下级,现在变为了他的上级,他也无所谓,照样接受领导。他有时也会大大咧咧地说:“没有关系,我接受领导。我曾经也培养过他们,也有我一份功劳。俗话说,嫩笋高于竹嘛,芝麻开花节节高,我高兴……”七十年代中后期,汪永富驻队正好驻在于秘书家里。那时,农村人有一种看法,哪家有公社干部住扎,哪家就可沾光,馨香着呢。于秘书的母亲十分精明,头脑灵活,很会讨好公社干部。这位农村妇人深知肚明,只要殷情款待好住家的公社干部,将来子女的出息就会有希望。她每天三餐会弄一些好酒好菜给汪永富吃喝。这汪永富好酒贪杯,酒一下肚,话就多,乘着酒兴,帮忙许愿的事都会拍胸脯表态,有时还会信誓旦旦,不知内情的人还以为他是上面有关系的“通天”人物呢。当时,县里分来两个上中专的社来社去指标,意即中专毕业后,也要哪里来回到哪里去。刚巧,汪永富的驻户有求于他,于秘书高中毕业回到广阔的天地农村务农已有好几年了,也符合条件,就缠着汪永富要指标,一口一个“汪部长”叫得烂甜。汪永富很爽快,满口答应,叫于三喜耐心等待,心急火燎的跑到公社要指标去了。汪永富找到公社书记,说:“给我一个名额,我的驻户于三喜这小子不错,让他上中专,有培养前途呢!”公社书记见汪永富要指标,皱了皱眉头,婉转地说:“汪部长,中专指标确实分配下来两个,不瞒你说,指标昨日就分下去了,至于你的那个驻户就等下一批吧……”公社书记说完,在汪部长肩上还拍了拍,意思要他顾全大局,多多体谅领导面临僧多粥少的苦衷。公社书记走后,汪永富想:“我已在于三喜和其母亲面前表态了,如 果连个指标也弄不到而泡了汤,自己这张老脸还能往哪里搁?再说,在他家经常酒足饭饱碗筷吃磨又没有掏一分钱,良心上也是过意不去的。”汪永富左思右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暗自笑了,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看占有这两个指标的人选中有什么弊端不?只要抓住其一有瑕疵,就有办法可想,给于三喜弄个指标就可如愿以偿,我汪永富将大功告成,而不是空口说瞎话。汪永富粗中有细,开始着手像苏联的克格勃一样进行秘密调查。他发现,一个指标是公社书记的外甥占着,不管咋地,太岁头上不能动土。另一个指标是一名民办教师占着,群众反映他有男女生活作风问题,且这个人看来没有什么靠山,是啊,猎物出现了,目标选定了。汪永富喜出望外,立即报告了公社书记,书记派人一调查,确有其事,顺理成章,让于三喜顶了缺,去省畜牧业中专上学去了……确实,汪永富看似有些马大哈,但他有时要办成事,也会较真,也会动用三十六计,使些手腕,甚至拿出令人意想不到的“杀手锏”,出奇制胜。那一年,汪永富的外甥想去当兵,也在外甥面前拍了胸脯。他觉得自己是堂堂的公社武装部长,连外甥去当兵这事也办不到,那不窝囊一辈子么,再说,在姐姐姐夫面前也不好交代。可是,外甥检查身体时又差一点,看来希望不大。正在汪永富没辙无计可施的时候,恰巧,接兵部队来了一个姓马的军医,常到下面去走访,汪永富都是前后陪伴不离左右,贴身警卫一般。汪永富知道,这马军医非同一般接兵干部,这人很有权威性,只要他签个字,去当兵则板上钉钉,可立刻搞掂。这天,马军医照例和汪永富到所在公社下面大队的应征对象家走访,回到公社时已是食堂闭火关门了,汪永富见缝插针,忙到附近百姓家弄来好酒好菜好生招待马军医。酒酣耳热之际,两人称兄道弟,无话不谈。因马军医的部队正好在武汉,汪永富说出了在武汉当伞兵的一段经历,马军医一时兴奋,遂以战友相称,谈得很是投机。汪永富见时机已到,趁着酒兴,顺便将其外甥的事说了,马军医听说是身体有些问题,他有些考虑后果问题,他怕到部队后发生退兵而被追究责任,就有些迟迟疑疑地说:“汪部长啊,我肩上的责任大着呢,但话又说回来,既然是你老战友的外甥,我考虑考虑吧……”这马军医打着哈哈,不表硬态,用托词敷衍着,闹得汪永富心中很没底。汪永富又等待了几天,一看没戏,心中就有些窝火,但又不便发作,只好暂且忍着,照旧陪马军医下乡,有说有笑,权当没事。汪永富在等待着时机,准备随时给马军医下套,只是时机问题,到时不怕你不签字。这天晚上,汪永富邀马军医去公社粮站走访一户应征入伍对象的家属,说是还有一个历史问题需要核实一下,请马军医也去参谋参谋。到了公社粮站,这名入伍对象的姐姐很热情地接待了两人。这女人长得很上色,也很会察言观色讨人喜欢。她端茶倒水很殷情,嘴巴比蜂蜜还甜蜜,一口一个解放军同志,叫得马军医腿脚都打颤软酥酥的。马军医的眼睛开始不老实起来,滴溜溜的转,瞅得那女人都不好意思了。汪永富一看有戏,看在眼里,甜在心中,喜上眉梢,随便扯了一个谎,借故走开了。晚上,汪永富在公社办公室接了个电话,是部队接兵团的首长从县人民武装部打来的,要找马军医,汪永富随机应变扯了个谎,说马军医下乡还未回来,给搪塞过去了。汪永富见机会来了,独自一人打着手电筒,哼着浪漫的调情小调,借故跑到粮站找马军医回电话。汪永富在那女人门前正待高声大喊请马军医去公社回电话,随知里面竟黑灯瞎火漆黑一片,隐隐约约还传来了马军医和那女人的浪笑和戏谑声,不一会儿,汪永富又听到里面床铺发出了嘎嘎作响的声音。好啊,天赐良机,一对狗男女不出所料真的苟合了!汪永富知道,马军医那好色的情种,既然与那女人上了巫山云雨台,良辰美景度良宵,缠缠绵绵之际,恐怕今晚怕是回不去了。于是,江永富用双手将房门敲得鼓一样的响,手电筒雪亮的光柱直往窗玻璃上照,又扯起约有七八十分贝的嗓门直唤马军医接电话。被汪永富这么一搅合,里面顿时没有了声音,死寂了好一阵子。过了几分钟后,里面才传出了女人的甜音:“汪部长,马军医早走了呢!”汪永富也随口答道:“走了就好,走了就好……”第二天,县人民武装部召开应征入伍青年的定兵会,汪永富的外甥和那粮站女人的弟弟都榜上有名。汪永富笑了。他知道是马军医暗中帮了忙,高兴之余,他跑到酒店里连光口酒也喝了二两……过了两年,于三喜从省畜牧业学校毕业了。于三喜社来社去回到家乡,在家闲着无事,就与附近村庄的一个农家女谈起了恋爱。于三喜二十郎当岁,正值青春勃发,体内欲火就旺,一时冲动控制不住,提前烧窑,竟让这女孩子怀上了。这时,县里正招收国家干部,社来社去的大中专毕业生正符合条件。不久,经汪永富极力推荐,于三喜这个名额就定了,是到林溪公社当公社干部。这时,于三喜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一个祖祖辈辈扛锄头穿草鞋的农村小伙子,马上就要从稻田洗脚上岸穿上皮鞋领工资成为“国”字号的国家干部了。于三喜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可又忧从中来。他开始觉得,在恋爱问题上自己太没眼光,实在是太草率了,农村女孩确实不适合,现在中央文件已经下来了,农村要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稻田都要分到户了,今后组成家庭还要男的从单位上抽出时间来家帮忙耕种,帮忙收割,甚至连分到户的油茶林都要男人回来采摘,今后出生的孩子也得姓“农”。唉,这样一来,讨个农村老婆终是个累赘。于三喜思虑再三,就不想要她了,又不好当面锣对面鼓的直说,就写了一封绝交书托人捎去。那女孩接到于三喜的信后,整日以泪洗面,哭得死去活来。女孩的父母也不是省油的灯,隔三差五到于三喜家去闹,还不时放出风来,说自己的女儿生是于家人,死是于家鬼。一时,于家被闹得鸡犬不得安宁。汪永富见状,赶去当和事佬进行调解。对那女孩的父母说:“两位老人家,看在于三喜的面上,他就要当公社干部了,将来前程大着呢。你这一闹,不但毁了于三喜的前程,你家姑娘也受影响,也难嫁出去了……”汪永富还拍着胸脯表态,答应马上去做于三喜的工作,让他回心转意娶那女孩做老婆。谁知,事过境迁,于三喜当上了公社干部后,真的把那女孩子甩了。女孩无可奈何,忍气吞声的生下了一个女孩……汪永富做了好事,人家又不领情,两边都不讨好,都埋怨他。那女孩家大骂汪永富是个伪君子,滥施缓兵之计坑害了女儿。于三喜则怨恨汪永富好事没有做到底,当时就应该劝说那女孩将肚里的孩子做掉。汪永富觉得,自己虽然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但为人没做亏心事,既对得起于三喜,也对得起那颇受委屈的于三喜情人,毕竟保护了一条无辜的生命面世。以后,汪永富也调到了林溪公社,他也不保守于三喜的秘密,凡喝了几杯老烧酒烧得心里热血沸腾的时候,不管什么场合,大嘴一咧,就会向公社干部们讲于三喜过去的风流韵事,跟大队干部还随便吹嘘说,要不是我汪永富仗义给于三喜“救驾”,他于三喜今日还在田里玩泥巴呢!有大队干部问汪永富,你是怎么把那女孩子唬住的?汪永富嘿嘿一笑,开着玩笑吹牛道,你们别看我汪大炮人粗没什么文化,处理这些事我还是有经验的,可说是裤档里抓蛤蟆——一抓一个准。那次我对那女孩说,你去告吗?这又不是强奸,是你自愿脱裤子上他床的,他于三喜公社干部当不成,你也不好嫁人了,你不去闹,我说服他不甩你了,你就是一个公社干部的老婆,到时吃穿不愁,好日子甜甜蜜蜜的等着你呢。那女孩信以为真,不哭不闹了,于三喜也没麻烦事了,谁知,这于三喜也太没良心了,最后还是把那女孩甩掉了。汪永富平时除爱开玩笑外,还喜欢讲一些带一点刺激的“荤”故事,给年轻人消磨时光。有一次,汪永富和贺耀辉一起下乡到冲洞村检查杂交水稻的生产情况。贺耀辉对汪永富说:“汪部长,杂交水稻是通过父本与母本杂交,下一代就产生杂种优势,产量就高嘿。”汪永富触景生情,若有所思地说:“是啊,人也是这样,近亲结婚就有生痴呆儿的危险,远处结缘就没有这个担忧,你知道吗?香港的混血儿是长得既漂亮又聪明……”这时,贺耀辉打断汪永富的兴头,戏谑道:“汪部长,我问你,据说你是结了婚后再去当兵的,老婆在农村家里独守空房,你也在兵营搞资源浪费,是这样吗?”汪永富胸脯一拍,精神抖擞地说:“老婆身在农村是光荣的军属,谁敢乱来?破坏军婚是要坐牢的。我在部队有军纪,想老婆了,强忍住就是了!”贺耀辉笑道:“只怕是晚上钻进被窝对着被子发泄自慰,乱画曲线地图吧。”汪永富说:“你这小子,不愧为有知识又聪明的小伙子,这下让你小贺说对了。我们空军有一个高射炮兵营,长年驻守在山头,一年四季很少下山,除了当官的来家属探亲,让战士们偶尔看见一两个女人外,其它时间都是整日与枪炮打交道,就是想犯事也没有条件和机会。有一次,一个地方文艺宣传队到这个高炮营去慰问演出,大受欢迎。演出结束后,文艺宣传队的女同志拥军见行动,捋起袖子挽起衣就给战士们拆洗被褥。有两个十多岁的小黄毛丫头发现了被子上有不少印迹,就问上了年纪的大姐,说,这是什么东西,搓又搓不脱,洗又洗不掉呢。老大姐心知肚明,又不便明说,又不能使这两个小姑娘尴尬失望,只得笑道,解放军叔叔是炮兵,是炮油呢。正好,高炮营长打这过,听了老大姐的话,忍不住笑,纠正着说道,小姑娘,我告诉你们,这不是炮油,是战士们梦里练习打飞机拖靶,是弹着点呢!营长这么一说,老大姐顿时羞得面红耳赤,那两个丫头不明事理还在傻笑着……”听了这个故事,贺耀辉也跟着笑起来,说:“汪部长,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可你又不合时套,一不跳舞,二不唱歌,干脆办个老干活动中心讲讲你那些见闻算了,让人多开开眼界,让心里边娱乐娱乐!”汪永富一听乐了,接过话茬儿说道:“小贺,我还真有个老干活动中心的故事讲给你听。话说去年……啊,也就是今年这个时期吧,某沿海地区为了让老年人健康长寿,特筹集资金开办了一家老干活动中心,添置了一批靓姐倩妞在这里上班当服务员,帮老干们健身、按摩和娱乐消遣,遇有特殊要求者,顺便也搞点特殊服务,一时门庭若市,生意兴隆,火爆得不得了。一日,有一老干闲暇无事,前往按摩室接受小姐抚摸按摩,按来摩去,这位老干心里就有些痒痒不能自持,便轻声说,小姐呀,你柔手细指的替我按摩了这么久,我可不可以替你按摩按摩呀?小姐心领神会,柔情万种地说,可以呀。于是,小姐手脚麻利,脱衣解裤,身穿三点式泳装上了按摩床。老干一看有戏,顿时心花怒放,使出浑身解数,又摸又揉又按又捏,乐此不疲,忙得汗流浃背,口中还不时鼓着白白的泡沫,扯着长丝的涎水不断的往外滴流着。小姐见状,惊呼道,老同志怎么鼓起白泡,该不是病了吧?你人老了,气力不济,就不要霸蛮啊。老干说,我是人老心不老,流的是爱液呢。说完,老干就很不安份起来,布满虬根筋的粗手顺着小姐的丰满胸脯一直滑溜到那隐秘处。他瞪着色迷迷的三角眼问道,小姐呀,这叫什么地方?小姐浪笑道,老同志,我告诉你,这就是老干活动中心呢。老干又说,我可不可以到里面去活动活动玩一玩啊?小姐娇嗔地说,可以啊,你本来就是老干活动中心的成员,不过要先买门票啊……”故事讲完了,汪永富神秘兮兮地说:“小贺,你信不信,聂副书记可能要栽呢。”贺耀辉说:“汪部长,青天白日你尽胡说八道,凭什?”汪永富故作玄虚地说:“我会看风水。小贺,你看看冲洞村的山形地貌,聂祥平的老家正对着乡政府门前的阴元山,肯定要栽倒在女人那玩意儿里面,同时,冲洞村的整个朝向坏就坏在茶花村后面的锁喉山,说不定聂副书记这副科级都会锁死呢……”贺耀辉见汪永富一味的装神弄鬼,预测着聂祥平的命运,心中就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如果真有一天聂祥平趴下了,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贺耀辉再也不吱声了,他陷入了沉思之中……八月十五日中秋夜,一轮明月早早地从林溪乡政府东面的树林子里冉冉升上了天际,月光溶溶的,冰清玉洁,冷亮冷亮,分外皎好,一时将远山近峦洒得一片明亮。乡政府院内开始忙碌热闹起来,乡干部们借着月色,绽放着笑脸,连互相的招呼声都是很柔和的。按照分工,他们开始将桌椅板凳和条形茶几以及一些食品还有音响往“首长楼”的三楼上面最顶层搬去……中秋晚会在一派和谐有趣的气氛中开始了。宽敞的水泥顶层,被月光照得通体银亮。七八张条桌和茶几摆满了花生、糖果和月饼,十几个乡干部和几个家属围坐于一堂,人人喜形于色,个个笑意吟吟,比办喜事的气氛还浓。这可是自解放以来林溪乡的领导和乡干部们破天荒的全聚一起,第一次集体赏月。他们的心目中,都暗自庆幸乡党委乡政府在这偏僻的山乡安排了这么一个团聚的晚会。乡干部们身在异乡,免不了有些想家思乡,惦记着家乡父老,但今晚这布下的融融情意也是一个大家庭的温暖啊。晚会上,郭凤秀打扮得格外漂亮,格外引人注目。她身着洁白的连衣裙上场了,皎洁的月光照在她那柳条般的身段上,就像一只小小的活泼可爱的白天鹅被柔柔的露水洗濯了一番,显得楚楚动人。她轻轻的拿起麦克风,妩媚的一笑,向众人微微鞠一躬,以主持人的身份宣布中秋晚会开始。第一个节目,自然是郭凤秀上场。一首《十五的月亮》被她唱得情真意切, 珠圆玉润。乡干部们都鼓掌叫好,倾刻间,台上台下互动,情意浓浓,那优美的歌词甜润的唱腔早已洋溢在一片痴情的节日氛围之中去了……接着,贾光达副乡长和郭凤秀双双演唱着《刘海砍樵》的花鼓戏,一声声刘海哥,一句句胡大姐,你有情,我有意,你来我往的接唱,还真动了感情。他俩演唱到精彩处,乡干部们就和着节拍起掌助兴,郭凤秀尽情的扭着腰姿,贾光达副乡长则使劲晃动着胳膊,脚腿不停的随着音乐节拍挪动着步伐,还真像那么回事。在文化生活单调的乡干部看来,此情此景,两人演唱的水平恐怕比县剧团的男女台柱子对唱还耐听呢。待两人对唱完后,贺耀辉上阵了。他轻拿麦克风,向观众鞠一躬,很随便地做了一个潇洒的捋线动作,然后用较为混浊的男中音唱起了《半个月亮爬上来》,那好听的声音倾刻在楼顶上空轻轻的回荡着……半个月夜爬上来,伊拉拉;爬上来,照着我的姑娘梳妆台,伊拉拉;梳妆台,请你把那纱窗快打开,伊拉拉;快打开,伊拉拉,快打开。再把你的玫瑰摘一朵,轻轻地扔下来。半个月夜爬上来,伊拉拉;爬上来,怎么我的姑娘不出来,伊拉拉;不出来,请你把那纱窗快打开,伊拉拉;快打开,伊拉拉,快打开。再把你的心儿掏出来,轻轻地抛下来。贺耀辉饱含深情,把这首抒情歌曲唱得有些凄切婉转,听者感受颇深,一时间会场静悄悄的。沈一通颇有感触地说:“小贺啊,只要你每日把这首歌唱三遍,乡政府的年轻干部都要害相思病呢。你今后如果是闷的慌,哪天请我的客,我可以给你物色一个,让她的心儿掏出来,轻轻地抛给你……”“沈会计,我坦白的告诉你,我们年轻人害相思的毛病是情理之中的事,怎么你这么老了心中还闷得慌?怎么老黄牯还想吃嫩草呢……”贺耀辉反唇相讥,半句不饶人。顿时,沈一通被小贺一通话呛得无话可说。接着,郭凤秀宣布自行表演节目。在林溪乡,别看乡干部们平时说话粗言糙语,随随便便的毫无框框章法约束,一到正规场合,真的上场表演节目也均各有高招。陈涛书记自告奋勇,说:“我不会唱歌,就即兴讲一段笑话吧。”他立起身,拿过话筒,清了清嗓子,环顾左右,声情并茂地讲道:在那“大吃大喝”愈演愈烈的日子,国人都知晓,一些政府部门或企事业单位七八个人聚集一起吃“公”,一餐吃头“牛”的现象已是司空见惯,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愤懑之时,只是暗中编些顺口溜冷嘲热讽罢了,借以消消气打发时日。于是,中央省地相继发文件发传真急件,大有非制止嘴上腐败不可的势头,反正急刹“吃喝风”的劲风是越刮越紧了。俗话说,风大不冷也会缩缩脖子。各级官员见风使舵,吃喝风有所收敛,反正万一想吃,也得找一个偏僻一点的地方,隐蔽加变通。话说某一天,某乡政府办公室一位姓丛的秘书接到县委办公室的电话,说是本日县委书记要来该乡检查工作,中午就餐请乡政府准备一下。这丛秘书头脑很机灵,人小鬼大,人称“聪明秘书”。丛秘书问道,什么标准?电话那边县委办公室那些给领导“提公文袋子”的人说,丛秘书啊,现在正是狠刹吃喝风的时候,正是风口上,领导来检查工作,用餐不要搞的太不像话了!说完,咔嚓一声,电话就撂下了。丛秘书心想,麻烦来了,这“不要搞的太不像话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细细分析起来,觉得是一句很不负责任的“双关语”,既可理解为伙食标准太差对不住县委领导太不像话,又可理解为伙食的标准太高不符合当前形势而太不像话。丛秘书陷入了两难境地,稍有不慎,这伙食搞得太好或太差都会得罪领导,怎么办?一时无主意,还是请示请示乡领导再定夺。乡党委书记和乡长都来了,凑在一起既研究县委书记来临谁来汇报和汇报什么工作的问题,当然这是老套路,不管是书记还是乡长汇报,拟个提纲调几个数字甲乙丙丁ABCD开个中药单各凑一段添油加醋就可解决问题,然后就是聆听县委领导作指示了。这些都是很容易的事,关键还是这伙食标准问题令人挠头。县委办那些“提公文袋子”的人一番话,被丛秘书鹦鹉学舌一般的汇报,书记乡长也一时无主意。难啦,伙食标准定不准,挨一顿批倒是小事,如果影响了自己的前程却是大事啊。书记和乡长都还年轻,都还希望踩着梯子往上爬,做做跨世纪的领导,以显露显露自己的才干,也好光宗耀祖一番。这样,从书记到乡长到秘书,都心照不宣,闷着憋着,各自的心里,都打起了小九九。一时沉默无语。丛秘书开始苦苦的思索着,机灵的脑袋高速运转着,总想给自己的领导解开这一道燃眉之急的难题,以显示自己的才华。乡领导都是“大烟囱”,冥思苦想之际,纷纷掏出烟卷儿猛抽,一时满屋子烟雾迷朦,弥漫得令人窒息,又没有开水喝,劣质烟味很呛人,干咳声喷嚏声不断。丛秘书有些受不住了,忙打开窗户,喊乡政府招待所服务员搞点开水来。约摸十分钟光景,服务员没有拎来开水,却用盘子端来了十几个苹果,红灿灿的,很鲜艳。她随后对乡领导笑笑,说,水还没有烧开,先吃点水果解解渴。小丛秘书瞅着盘子里的十几个苹果,心有灵犀一点通,灵机一动,说,有了,我说个主意看行么?!说到这里,陈涛书记喝了一口茶,停顿下来,故弄玄虚地说道:“有谁知道这位丛秘书想出了个什么高招?”贺耀辉迫不及待地说:“这还不好办,十个苹果作启发,当作十碟菜,摆上一桌,既是十个菜,又不叫十碗菜,我要是那县委书记,照吃不误,事后还要表扬这个乡的领导嘿……”“不全对,不过也算挨上了一点边边儿。”陈涛笑着说。“我认为,来个变通处理……”于秘书不失时机插话过来。“那么你说说看。”陈涛书记饶有兴趣地问。“这位丛秘书是触类旁通,他肯定是这么说的,我们是山区,先搞它十来个有点山区风味的特色菜,另外加上一个汤,然后准备三个大海碗和一个稍大的瓷汤盆。下面就是问话的技巧和察言观色的功夫了,如果县委书记言外之意要吃三菜一汤,这好办,我们灵机一动将十个菜倒入三个大海碗里,倒的时候菜与菜相互留出一定的间隔,不要混在一起,另外用一个瓷盆装汤,不就成了三菜一汤吗?这样的吃法,既讲究了体面,又很实惠,还避免了大吃大喝之嫌,那县委书记不高兴才怪嘿!”“对啦,我们于秘书不愧是搞迎来送往惯了的行家!”陈涛笑着赞扬道。此时,陈涛确实很佩服于秘书的头脑灵活。“于秘书,该不会是你本人经历过此类事吧?”汪永富讥笑道。“既然你汪大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就拿块尿布塞着别嚷嚷。我可告诉你,请不要对号入座,他姓‘聪’(丛),我姓‘愚’(于),懂吗?”于秘书毫不客气的回敬道,引来一阵笑声。这时,贺耀辉急于知道结果,有些不耐烦了,忙立起身,面向各位学着篮球裁判的手势,做了一个“停下来”的动作,忙说:“各位请安静,请不要争执,欲知后事如何,请听继续分解。我们还是请陈书记继续讲吧……”大家又报以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已经被这个现实的生活中的故事深深的吸引住了。陈涛又提高声音,继续讲道:这丛秘书将对应之策一一细说后,果然,书记立时眉开眼笑,伸出了大拇指,说,妙!就这么办!乡长也一扫脸上乌云,眯缝着笑眼赞扬道,高!实在是高!“喂,陈书记,这乡长说的话,我听起来好像是电影《地道战》里汤司令的台词呢……”汪永富又插嘴说道。“汪部长,别打岔,大家伙听得正在兴头上!”陈涛用手势制止了汪永富的打岔,继续讲道:这时,只听得嘟——嘟,一阵喇叭鸣叫,一辆吉普车风卷似的开进了乡政府院内。说时迟,那时快,书记乡长立时满面春风几乎是用跑步的速度迎了上去,县委书记手拿高级水杯,待司机把门打开后,才慢慢悠悠地从车里滑出,身后跟着两个戴眼镜“提公文袋子”的秘书。一行人被迎接到会议室坐定后,照样是喝着茶水听汇报,书记和乡长搜肠刮肚,你一言我一语,直到中午十二点了,还没有讲完的意思。大概是肚里造反的缘故,一个“提公文袋子”的秘书站立起来,走到乡党委书记身边,在其耳边嘀咕了一阵,书记会意,点了点头,但书记又面露忧色轻声问道,什么标准?眼镜秘书小声说道,“三菜一汤”就够了。一行人开始就午餐,气氛很好,说说笑笑很合时宜。一个大圆桌,坐了县委书记和随从,乡党委书记乡长还有丛秘书作陪。一瓷盆王八蛋汤揭开瓷瓦盖子,腾腾的冒着热气,香味溢满屋子。一个海碗里装的是麂子肉、野猪肉、冬茅老鼠肉三样野味的大杂烩,另一个海碗里装的则是石蛙、黄鸡蛙、牛蛙三种田中或小溪里沟壑山涧里的精品混合佳肴,还有一个海碗里则是香菇、木耳、石耳、黄花菜四色新艳的山里味。县委书记一边喝着酒,一边尽情的品尝着,不时咂嘴啧啧称道,啊,这个,这个,你们乡里这个厨师手艺不错,下次我再来,还让他炒菜。书记和乡长见县委书记吃得很高兴,心中窃喜。乡党委书记对县委书记表扬了厨房大师傅,默默地点点头,说,这次准备不周,只有简单的三菜一汤,有些寒碜,望领导们谅解。乡长觉得话还未说清,又凑趣道,下次一定再加一个有地方特色的菜。县委书记放下碗筷,用餐巾纸揩揩油腻腻的嘴巴,打着饱嗝说,哎呀,够了,够了,蛮好的,我告诉你们,过去我们的周总理用餐都是“四菜一汤”,我们这些常下基层的干部可不能随便突破标准啊……事后,乡政府的丛秘书得到提拔,当上了副乡长,可谓春风得意。但每每来了县级领导,书记乡长还让他到厨房去“加强领导”,这样心里才踏实。陈涛书记的故事讲完了,乡干部发出一阵笑声。汪永富凑趣道:“下次陈书记弄三菜一汤招待县委领导时,也叫我去开开眼界……实在不行,让我去厨房加强加强领导也行啊!”于秘书说:“不行,汪部长去厨房加强领导,说不定那些山珍海味还没有出锅,你就独吞一半了!”贺耀辉也戏谑道:“是啊,汪部长长这么大一个猪肚,吃喝有特异功能,恐怕那乌龟王八蛋你一个人就报销了,领导们就真的只有喝汤了!”“话不能这么说得难听,你们年轻人贪色,我们这些老家伙贪吃,补充补充点营养,各取所需嘛!”汪永富被喜悦感染着,不气也不恼。大家又是一阵笑声。轮到尹智深副乡长表演节目了,他即兴朗诵着苏东坡的《水调歌头》。他抑扬顿挫,字字珠圆,比明星朗诵也毫不逊色多少。丙辰中秋,欢饮达旦,东坡大醉,作此篇……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到底尹智深是文化人,他这一朗诵,无形的就感染着大家,在心中不时的涌起共鸣。渐渐地,大家就觉得月亮儿开始有情有意了,犹如在向人们诉说着什么。是啊,月儿圆圆照人间。她很可能是通过独个在天际广宇的低声吟唱,通过吴刚伐桂的艰辛与寂寞,在向人间诉说着悲欢离合的故事。她给人间带来希望,带来美好的祝福,带来无限的福祉。她心胸坦荡如砥,毫无半点私欲,但愿普天下的有情人都成眷属。大家不约而同的仰望天空时,就觉着月亮悬挂天穹,总是泛着圆圆的笑脸。因一时性起,也可能是借此机会要显露一下自己,于秘书也开始登台表演。他要朗诵的是一首不知什么人作的现代诗《相思》。年少的我不知相思叫什么却在日记中写了很多的你和我从此叫我漫无目的寻觅着无知的我问你相思是什么你羞涩的红晕好像倾诉于我至此我的夜晚老是白天多迷惑的我才知相思是何物欢乐就叫孤独自己总比别人寂寞为何原来是你迷住了我《相思》一首,如歌如曲,既有些明明白白,又有些懵懵懂懂,隔山隔雾似的。于秘书朗诵得很投入,完了,还怔怔的站在那里好一会,犹如一个大幕已经落下还不知道谢幕的演员……沈一通嚷嚷道:“于秘书,这叫什么诗?我一句也没听懂。”“沈老,我告诉你,这叫爱情朦胧诗,现在大流行,不懂就塞住耳朵,猛想你的翠姑就是了……”沈一通又嘟囔道:“像什么话,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连诗词也变味了!”这时,翠姑扯了扯沈一通的衣襟,叫他不要吵吵,他就不吱声了。聂祥平不会唱歌,不会朗诵诗词,就表演了一个耍玩扑克牌的小魔术。汪永富唱歌跳舞挨不上边,他也自有一套耍法,而且要让人家乐。他在郭凤秀耳边嘀咕了一阵,郭凤秀就抿嘴微笑着,接着宣布道:“下面请汪部长表演《济公和尚饮酒》的节目!”汪永富大概是“文革”时期当公社革委会主任作报告惯了,面对众人镇静自若,脸不红心不跳,毫无羞涩感的戴上了用报纸糊的济公帽,手拿一把破破的大蒲扇,肩挎一个酒瓶当作装酒的宝葫芦,摇头晃脑的迈着八字小步登场了。他一边走,一边胡乱的唱道:“帽也破,鞋也破,身上的袈裟破……不要笑我,我天天酒肉穿肠过,神仙奈我不何……无忧又无忧……我一生别无他好,就与酒交上了朋友……莫愁啊,莫愁!”接着,汪永富凭着在伞兵部队炼就的拳打脚踢动作,仗着济公和尚的滑稽和噱头,手舞足蹈的打起了醉拳,舞来舞去,一脚滑溜,一屁股跌于水泥板上,像一只大冬瓜坠地,嘭嘭闷响,把大家的肚皮都笑疼了。林业专干张海平也不示弱,强拉郭凤秀一起合唱了一首《南泥湾》,也不错,虽然张海平的嗓音有些粗,有时常反调,但都被郭凤秀那甜甜美美的声音给遮掩过去了。轮到江拥军表演节目了。他是行武出身,觉得唱歌不如人家,表演魔术也不是自己的强项,说笑恐怕也超不过人家,只有拿出他的看家本领,向在座各位展示展示,也不枉去部队走了一遭。他跑回三楼,穿起了在部队时发放的作训服,顿时英武了许多,大家都投过来羡慕的一瞥。他举手向大家行了一个军礼,接着腾挪跳跃的活动了一下手臂腿脚的各个关节,算是热身动作。他表演的第一个节目是前仆倒以及前滚翻和后滚翻,一出场那敏捷的动作,都显得干净利落,显得训练有素,连汪永富这个老行武也看得目瞪口呆,连说了几个“好!”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看着江拥军的前仆倒动作,几乎僵直倒地离地只一公分的距离才用手撑地,而前滚翻后滚翻的节奏又是那么迅捷,汪永富心中禁不住惊呼道:“我不如他也!”第二个节目是军体项目的擒拿格斗,江拥军先后表演了冲拳、踢腿、横勾、侧踩、跨步等动作,一招一式,呼呼生风,步履坚实,稳健有力。第三个节目是手劈砖头,只见他屏住呼吸,气运丹田,嗨的一声吼,将垫放在桌上的两块垒砖劈为两截。见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江拥军竟有如此神力神功,乡干部们都鼓掌欢呼,满堂喝彩。小贺连连竖起大拇指,不断地夸道:“好身手,好身手,想不到江副部长还有这几手绝招。”郭凤秀也大献殷情,忙削了一个苹果给江拥军……接下来的节目,就是自由组合随意结伴跳交际舞。跳舞在城里已开始流行,沿海地区则已风靡一时,可内陆地区的中部农村还算新鲜事。乡政府没有舞厅,只有因陋就简了。朱妹子拿出录放机,郭凤秀挑出了《青春圆舞曲》这盒磁带,揿下按纽,悦耳动听的音乐响起,面对一块粗糙且凹凸不平的水泥地,借着明亮的月光,一群男男女女的乡干部们就要翩翩起舞了……中秋晚会中的舞会就这样拉开了序幕。贾光达副乡长长期从事共青团工作,对跳舞轻车路熟。他邀郭凤秀,郭凤秀欣然应允。他牵着郭凤秀的手进入场地中央,又毫无顾忌的与郭凤秀搭手搂腰,踩着点子,和着音乐节奏,旁若无人地翩翩起舞起来。他今晚的打扮也很特别,一件洁白的衬衫打着一条淡青色领带,头发梳成了一个溜光发亮的大分头,像是刻意修饰了一番,很是洒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对洁白的身躯在尽情的舞着,月亮颇有情意的用柔柔的银光将他俩包裹起来。他俩跳舞很和谐,跳着,舞着,旋转着,有时还弄出点花样,像两只小船在湖水中尽情地划啊,荡啊……他俩旋转到聂副书记面前时,郭凤秀借明媚皎洁的月光,频频地向她这位拐弯抹角的表哥抛着媚眼。聂副书记迷蒙之际,一个大美人旋到跟前,让他吃惊不少。聂副书记犹如看到了凤妹子眼里在滚动着诱人的秋波,他也用眼睛眨了几眨,算是回应,随即又对贾副乡长射过去一股嫉妒的火苗。因为聂祥平不会跳舞,要不凤妹子哪儿能让你贾光达先搂着走三迈四,当然,现在只有干瞪眼。聂祥平还想道,这贾副乡长携带凤妹子跳舞不时旋到自己眼前,在那里晃来晃去,是否有意让他难堪……朱妹子和小贺相互搭档也上场了。朱妹子像棵胖松,小贺像根瘦柳条儿,一胖一瘦,牵手搂腰搭肩膀,缠绕在一起,两人脚步就有些蹩脚不合拍,但两人却跳得很是专注投入。一曲已终,另一曲又响起来的时候,他俩兴趣依旧,并没有歇息的意思,反而让舞步迈得更欢了,还跳起了男牵女旋转的快节奏花样……很多乡干部都不会跳,怪自己以前思想太封闭太保守,现在虽然心瘾难捺,很想上场试试,又怕踩了人家脚出尽洋相出尽丑,只好吃月饼嗑瓜子慢慢的欣赏人家的舞姿。这当儿,连沈一通都在想,打解放以来,这林溪乡举办舞会还是大姑娘上轿第一回呢,这舞会还真办得好,男男女女有说有笑,无拘无束,多好的一种自由交流的方式,要不是自己不会跳,否则也搂着翠姑早就上场了。尹智深副乡长会跳,但不肯上场,计生专干方秀香对他几次相邀,他都谦虚推让着,就是不肯起身,弄得小方很尴尬,心中别扭,又不好说什么,毕竟尹智深是乡领导。无奈,张海平顶着空缺立时起身,笑吟吟地说:“小方,我们跳一曲吧。”说完,牵着方妹子的手臂,轻松愉快地步入“舞池”,一会儿,两人舞步轻盈,谈笑自如,随后又相互疯狂地旋转起来……尹智深这人也怪,会跳不出场,却安坐椅凳,佯装赏月,并不时和沈一通说笑着我国的风土人情世故,但他时不时又会用眼瞟一下贾副乡长和郭凤秀跳舞的亲昵样,那犀利的眼神,犹如公安人员在暗中侦察一个嫌疑犯似的。至于他的动机,此时只有他自己知道……贾郭两人大概是跳得有点累的缘故,有些气喘吁吁,双双款款退下来,同坐一条长凳,旁若无人地说笑着,看那亲密样,大有相见恨晚之感。晚上十一点钟过后,聂副书记打着呵欠伸了几下懒腰起身走了,尹副乡长起身做了个扩胸运动拍了拍发酸的腰肢也走了,沈一通拥着娇妻翠姑也告辞了。陈涛书记微闭着双眼,像在瞌睡,又像在想着什么心事。江拥军因第二天还要到太古村去,也想溜了,好早点休息。没想到,此时郭凤秀笑吟吟的凑了过来,甜蜜蜜的邀江副部长跳舞,他想推辞,又恐扫了她的雅兴,再则凤妹子她那少女的青春气息也确实在诱惑着他,固有一种无穷的魅力让他不能相拒,于是,恭敬不如从命。江副部长微笑着说:“凤妹子舞姿那么美,跟你好好学学吧。”听江副部长夸奖自己,凤妹子却谦虚地说:“我是茅茅草草山垅里的一只小麻雀,只喜欢叽叽喳喳蹦蹦跳跳,还靠你们这些攀高枝的喜鹊多多关照,给我带来好运呢。”郭凤秀说完,她那眼里就放着电,暗送着秋波。江拥军此时就觉着郭凤秀的柳叶眉特好看,在月光下有一种说不出的朦胧美。试想,历朝历代的美女,诸如貂婵、褒姒、赵飞燕、杨玉环、西施等,也许是这种柳叶眉吧。两人步入“舞池”,跳着慢三,随着音乐的节拍,慢慢的挪动着还算和谐的舞步。江副部长搂着她的腰,上身平衡之际,始终保持着一定的间隔距离。她那浓郁的香水味儿不断地袭过来,还有那双勾人魂魄的眸子又在闪着柔情蜜意。他又觉得,凤妹子比起那些超级现代影视明星来还真算不上靓丽,但在这偏远的山区还有这楚楚动人的女孩,谁见了在相互交往中稍有不慎都可能会坠入情网的……实在是太晚了,舞会散场了。贺耀辉还沉浸在兴趣之中,他不时的嘟囔着:“凤妹子才来一天,就把乡政府这团死水搅活了,她要是早来了,多好啊……”乡干部们陆陆续续开始走了。楼顶层只剩下郭凤秀和贾光达副乡长在收拾着东西,一时显得空荡荡的。尽管有许多东西要搬,他俩也不招呼着其他人帮忙,连小贺去搬东西,也被贾副乡长“撵”走了。贾副乡长有些不悦地说:“这些音响都是几千块钱一套,你小贺毛手毛脚的,弄坏了咋办?”贺耀辉费力不讨好,撂下东西,阴着脸,悻悻的走了。一般的乡干部素来尊重领导,养成了惟乡领导马首是瞻的习惯,于是,谁也不会在意,也不会用心思去揣摩这乡领导的心理,去揣摩这男男女女的事。再说,一个乡领导因工作的需要,免不了要跟女人打交道的……大约到了午夜一点多钟,江拥军正睡得迷迷糊糊,房门上骤然响起一阵阵轻轻的笃笃敲门声。江拥军醒了,这是在部队时就养成的一种机警习惯,晚间,特别是夜深人静之时,只要有一点动静,他都会披衣起床的,以防不测。江拥军没有开灯,蹑手蹑脚的开了门,借着朦胧的月光,发现敲门人是尹副乡长,正要张嘴询问,尹副乡长却“嘘”了一声,做了一个止住的手势,随着猫一样的闪进了屋。他神秘兮兮,轻声对江副部长耳语道:“江副部长,有情况!”江副部长满心狐疑,轻声问:“什么情况?”尹副乡长用手指了指楼顶,说:“楼顶上贾副乡长和郭凤秀很可能在鬼混,我们两人是否给他们两个采取点应急措施,把上下楼的门扣给锁了,然后再去叫陈书记……”“难道真有那档子事?”江拥军轻声问道。尹智深见江拥军有疑虑,用手又指了指楼顶棚,胸有成竹地说:“绝对没错,刚才我去小便处小解时,就隐隐约约听到楼顶上还有声音,原以为是小偷,于是就悄悄的一人上了三楼。当我蹑手蹑脚悄悄地接近顶楼门时,啊,那是一种淫乱调笑声,很清晰。一会儿,只听郭凤秀说,轻点,不能那样,我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将来怎么嫁人?隔了一会,又听到水泥板上好像有滚动声,还有半推半就的娇嗔声,还听到贾副乡长的声音,那声音很小,说,凤妹子,玩一玩,没事的,我已经结扎过了。随后,又是郭凤秀的声音,有些浪声浪气地说,恐怕没扎住吧,听人家说你结扎后还给小姨子的肚子弄大了。贾副乡长又说,你如果有担心怕产生结果,那就来个保险吧,乡计生服务站翠翠婆那里有药,我去弄几片避孕丸给你,吃了保准没事……听人家说,你在学校上高中时就跟男老师那么过,嘿嘿……嘻嘻……”“贾副乡长真这么下流?凤妹子才来一天呢?!”江副部长自言自语地说,他真有些不相信。“此话差矣,你咋不知道贾副乡长在冲洞村是驻村干部呢?他俩长期来往,早就混熟得像家人了。”尹智深轻声辨驳道。“你还听到什么?”“随后,就是一阵阵长时间的嘻嘻浪笑……”尹智深绘声绘色地说。“唉,凤妹子惨了!”江拥军轻叹一声。“她才顾不了这些呢,她靠贾光达当上了文化专干,她还要靠贾光达帮她今后转正吃上皇粮,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不作出点肉体奉献,哪能得到丰厚的回报呢!”“是啊,一个农村女孩子跳出农门这道槛也不易啊!”江拥军又发出了由衷的感慨,他真有些怜香惜玉的意思了。江拥军说到这里,尹智深又说:“后来,我轻轻的推了推楼顶门,发现里面已经反锁了。怎么样?我们也在外面反锁,来个瓮中捉鳖?俗话说,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尹智深把话说到这个节骨眼上,要江拥军积极配合,继而鼎力相助。江拥军却觉得有些为难,得慎重考虑考虑,不想贸然行动。他想,俗话说,抓贼抓赃,,捉奸捉双。如果不是抓现行,抓着确凿有力的证据,男的女的死不承认,陷入僵局怎么办?弄得不好,那作奸犯科的男女破罐破摔,倒打一耙,说你们逼供搞诬陷,那场面怎么收拾?再则,王成功书记在任时都是很注意乡政府的整体形象,他刚走不久,乡里就发生这等风流韵事,也 太影响乡政府的形象了,还会很对不起去省委党校深造的王成功书记。陈涛书记走马上任刚来不久,对各方面的情况还不是十分清楚,稍有把握不住,一旦失控,到时乱成一锅粥怎么办?第三,人家凤妹子正值青春年华大姑娘一个,还没有找对象,万一想不开寻了短见怎么办?!不管怎么说,这样贸然采取行动,江拥军总觉得有点玄,而且是一种很不负责任的表现。退一步来讲,现在人们思想观念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对事物的看法也在悄悄然地发生变化,对过去那些阻碍人们感情发展的清规戒律已经开始有选择地加以摒弃了。俗话说,男偷情,女偷爱,不告不理让其爱。贾郭之越轨行为,又没有公开化,没有什么坏的影响。诸如此类事,只要不造成影响,现在大部分单位领导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重一点,那是道德品质问题,可“道德品质败坏”这些语言又好像有些不合时宜了,现在已是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了,不是“文革”时期,那时只要发现谁搞男女关系,抓住了就批斗,游行示众挂上块“流氓分子”的黑牌子还要在脖颈上再吊只侮辱人格的破鞋。说轻一点,这是个人小节问题,稍稍点到为止教育一下就可以了,不值得小题大做……江拥军想到这里,平静地说:“尹乡长,放一马吧……”见江拥军开始犹豫,又陷于沉思,最后决定不配合,不肯合作付诸于行动,尹副乡长单枪匹马不成军,心中虽然有些懊恼,但也无可奈何的悄然下楼去了……过了一会儿,江拥军又听到楼梯上响起了轻微杂乱的脚步声……   第二天清晨,江拥军起得很早,照例到楼顶层练功,活动活动身体。果然,他惊奇地发现,在靠近门楼的墙角边,水泥地上的尘土有被滚动的痕迹,细细的尘土成扇形散开着,远处还残留着几张用过的卫生纸,那被露水打湿的纸上,还犹现几滴浓浓的黏呼呼的东西……   江拥军顿时有些忿忿然,已无心练功,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怒火,轻声骂道:“这对狗男女,昨晚真的苟合了!”(待续)

    2008-06-16 11:45:26 作者:蒋任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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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海涛声(一)

    作 者 简 介蒋任南,男,笔名华山鹰,大专文化,湖南省资兴市州门司镇人,1955年12月15日生于永乐江畔,2005年5月退休在家,乃自由撰稿人。作者曾在部队当过团作训股作战文书,退伍回乡后,在大队、公社、乡任职,后在市广播电视、党史、地方志部门工作。1986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主要著作有:中短篇小说集《等待》、纪实文学集《军魂》、长篇小说《向往》等。作者系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目       录一、上任伊始二、美人来了三、天下难事四、挠头之事五、敞开心扉六、恻隐之心七、往事如烟八、苦口婆心九、祸起萧墙十、林业改革十一、情满山乡尾声    一、上任伊始公元一九八四年元月,湘南振兴县的林溪乡,一个远离县城的偏僻山区,按照上级部署,由人民公社改成了乡人民政府。通过任命,林溪乡有了乡党委书记和副书记以及乡党委委员一班人。自然而然,通过乡人民代表大会的选举,就有了乡长和副乡长。可是,好景不长,乡长的宝座屁股还来不及坐热,他就调回自己的老家另一个县去任职了。乡长的位置一直空闲着,几个月过去了,还是空着。到了八月,乡党委书记王成功考上了省委党校,也走了。说来又是怪事,在乡干部企盼的目光下,县里派来一位新书记,才刚刚上任一个星期,也不知道县委组织部是哪根神经出了毛病,这位新书记刚刚把乡干部认识完毕,就又调走了。在群龙无首“军中不可一日无帅”的情况下,这天乡政府办公室的于秘书接到县委组织部的电话,说是明天又有一位新来的姓陈的乡党委书记来上任,请乡党委和乡政府领导成员务必在家等候……于秘书放下电话,暗自嘀咕道:该不是又来一位“一星期书记”吧。这些天,乡干部也是够自由和轻闲的了,没有人安排下乡,没有人主动找工作干,大家都猫在家里,一天三餐碗筷一撂,不是三五个人围着一堆闲扯,就是几个人聚在一起下象棋甩扑克,大概林溪乡的大小事情都要等着这位新书记来如何摆布了。乡干部有的玩得开心,有的闲着无聊,连最喜欢下乡的乡武装部长人称“炮筒子”的汪部长也懒得去了,在下了几天象棋实在又闷得慌的情况下,他一人扛支“半自动”,钻进乡政府院后的密林里打猎去了。这几天,真正最忙的就数于秘书了,办公室离不得人。接上级的电话,上传下达要靠他;农民来办事,首先就会到办公室找着他。于是,每日都靠他硬撑着。于秘书想:“事又要拼命干,职务又提不起,真他妈的窝囊。”心里这么想,表面却装着没事一般。他迅速在电话记录本上将此事记下后,立起身,往乡领导的住房走去……林溪乡政府院内的房子很简陋。整个院子座南朝北,呈四合院式。南面是一座干打垒的老房子,两层,墙体粉刷的石灰已严重剥落,一处处黄色透褐的内墙体突现着,房顶上的小瓦青中泛绿,有的地方已布满了苔藓。一楼几间阴暗潮湿经常有霉味的小房作了乡财政所,二楼有几间作了乡招待所的客房,还有一小间是乡民警黎天标住着。这座楼,只要人一上楼,薄薄的楼板就会发出咚咚骤响,整个院子都能听得见。有人说,这座楼还是刚解放时从地主手中收缴过来的,于是有人叫“解放楼”。东面的房子也是两层,看起来比南面的房子稍许要好些,墙体均是红砖,还有几根四方形砌就的红砖立柱,直通房顶,二层一条直直的木板走廊与院内的台阶连通。这里一楼是厨房,也就是乡政府的食堂了。二楼均是单身住房,这里的光线均比南面房子好,但走路却得蹑手蹑脚,否则楼板一响,扑扑灰尘不是掉进锅里就是碗里。这座房子的房顶也是盖的青瓦,但稀疏透光,遇有大雨,锅碗瓢盆就都得派上用场。这座楼据说是大跃进时期起的,故有人称为“跃进楼”。西边的房子称为“首长楼”,是近两年兴建的,砖混预制结构,共三层。一层除作办公室外,均住着一些年长的并且有点老资格的老干部和乡领导;二层全是带“长”字号的;三层则是民兵武器库和正副武装部长,还有一大一小两个会议室。乡政府院内本来不大。一个十几平方米的圆形花池伫立中央,枯萎的花茎中夹杂着凋零的花朵,一片萧杀景象。还有厨房门前散乱堆放着横七竖八的劈材,西面还有一个破乒乓球桌孤零零的摆放在墙角根,就更显得院子的狭小了,咋看咋像一个破落颓废的庄园,只是稍看一眼西边的“首长楼”后,才觉得这里还有点重新崛起的生气。原先,乡政府院内房子只有东南西三面,整个儿成“冂”形摆放,朝北一面靠着公路,既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当地人说,自解放以来,这个院子内的一把手领导出去就没有一个提拔的,按风水来讲,是撮箕形的“冂”漏了财气。还有人说,这些年林溪乡人才未出被女人拉下水的倒不少,原因是乡政府院子后面的山形像男人的宝根,人们戏称为“阳元山”,山顶上有一根二十几米的石柱直冲云天。而乡政府院子前面的山又酷似那女人的“生命之源”,有一石洞透光透亮,正好对着“阳元山”,人们戏称为“阴元山”。当然,此地的“阳元山”和“阴元山”与广东省仁化丹霞山的“阳元山”和“阴元山”相比,是无与伦比的,但任凭想象也似乎神乎其神。故此,有人推测,这样的山形,哪有不出风流韵事之理。自从王书记在这里当了乡党委书记后,这个乡政府院子里就显得风平浪静了,乡干部没有人犯错误,而积极性空前的高涨。在王书记的带领下,林溪乡田土村村实现联产承包责任制后,一时犯难的温饱问题基本解决,林业改革也正在酝酿之中。王书记在乡中学兴建了新的教学楼,老师心稳了,教学质量有所改观;王书记与邻乡协议,架了一条高压线供电,林溪乡一部分地区第一次出现了夜间山寨繁星闪烁的美景。王书记发动驻乡机关单位筹资,在街面上修了一条百米长的水泥公路,改变了脏、乱、差的面貌。当然,乡政府机关大院也起了围墙,还建成了一个简易式的水泥门楼。在乡信用社前面的空坪里,还修建了篮球场……这样,有些人又发话了,说是王成功书记懂得“风水”,他修的水泥路平坦又直,直通山外,是一条“升迁”之路,将来定能当“大官”;还有人说,王书记将乡政府院子由“∪”形变成了“凸”形,乡政府院子远看像一个“宝瓶”,装得住“财气”了。至于王书记考取了省委党校,人们就更加传得神乎其神了……于秘书一路小跑,来到“首长楼”的一楼。他推开聂副书记的房门,发觉里面烟雾腾腾,一个方桌围坐着四个人,个个嘴叼香烟,正在聚精会神打扑克,有的人脸上贴满了“惩罚”的纸条。于秘书的进来,并没有引起他们多大的注意。于秘书悄然站在聂副书记旁,看他出牌。于秘书知道,如果此时打扰了领导们的雅兴,聂副书记是会发脾气的。一刻钟过后,聂副书记知道于秘书有事,便漫不经心地问道:“于秘书,有事?”“聂书记,刚才接县委组织部的电话,说新来的乡党委书记陈涛明天就来报到,要求乡领导们都要在家……”于秘书将电话内容小心翼翼的告知。听到又来了一位新书记,聂祥平白皙的书生脸倏地抽搐了一下,但随着手起牌落的动作,又很快地掩饰过去了。“县委有领导陪同来吗?”聂祥平又追问了一句。“没有说。”于秘书轻声回答道。“这样吧,你交待食堂,明日中午备一桌,乡党委和乡政府在家的领导陪一下,毕竟陈书记是第一次来到这个穷山僻野的……”聂副书记随即还简要的交待了其它接待事项。“中餐什么标准?”向来循规蹈矩的于秘书又请示道。“三菜一汤就行了!”正在出牌的副乡长贾光达很不耐烦地说。“贾乡长,恐怕菜少了点吧……”于秘书很难为情地说。“这样吧,聂书记去陪一下,我们就不去了。”与聂祥平打对面的乡武装部副部长江拥军说。此时,与贾光达打对面的尹智深副乡长却不动声色,只顾打牌,好像他是局外人,与这事无关似的。“组织部也真是的,王成功书记刚走,我们的聂书记应该是当然的乡党委书记,却来了个‘一星期书记’,这下可好,‘一星期书记’走了,聂书记还是轮不上,又来了陈涛书记,这不是明摆着说我们这帮人不行么……”贾光达副乡长牢骚满腹,把牌扔的啪啪响。“陈书记新来 ,今后还要一块共事,一起吃顿饭叙谈叙谈也好,万事和为贵,家和万事兴嘛……”聂祥平随即起身,把牌一放,走到贾副乡长跟前笑道:“慢慢来嘛……”牌摊散了,于秘书走了,江副部长和尹副乡长也走了。聂副书记轻轻的关上门,贾副乡长呆在里面好长一段时间都未出来……林溪乡的客班车是王书记在任时买的,由乡企业办管理,每日往返于县城一趟,早发午归,乡里人进县城一趟也算方便。陈涛急急的赶到汽车站时,最后的一张车票属于他了。陈涛昨晚因和几个亲朋好友喝了几杯,今早起晚了,连胡子都来不及刮了,手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子,竟有些扎手。他暗自笑了。他微笑着跟司机打了一声招呼,就很随便的将一只发黄的旧皮箱和一个铺盖卷儿放在了客车驾驶室的发动机盖上。约十点整,客车启程了。今天天气非常好,格外的晴朗,天空竟没有一丝云彩。快到“白露”了,昼夜温差已明显的显露出来。白天坐车也凉爽多了。陈涛还没有去过林溪乡,只听说那里是个革命老区,山高路陡,林密草深,交通不发达,还很穷,那里还有瑶族,至于那里的风情民俗就知之甚少了。车行半个小时后,进入了一片开阔地带,这里田畴交错,沟渠纵横,田野里一片青绿,晚稻青苗在和煦的微风中荡漾,鸭儿在溪边憩息,鹅儿在波光粼粼的水塘中踩水。远山近峦一片青黛,红砖绿瓦的村舍炊烟袅袅…… 陈涛透过车窗,饶有兴趣的欣赏着。他想,林溪乡又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色呢! 今天,车厢里坐得很满,连司机的工具箱上也坐了几个人。陈涛很随意的扫视了车内乘客一眼,发现绝大部分是身穿各种颜色的中山装的农民,有几个老者还穿着布纽扣的对襟袄。陈涛发现,这车内有三个人的装束有些特别,一个是靠车门边坐着的留着飘逸长发的女孩,上着淡红夹袄,下着蓝色秋裙,模样儿较为姣好;另一个是坐在女孩后排的穿西装的留着大分头的年轻小伙子;还有一个是坐在陈涛前排的约四十岁左右身穿夹克休闲装口袋上别有两支钢笔的中年人,他斜倚在座位上,不时发出轻声的鼾声。女孩不时的返过头来,和小伙子叽叽喳喳小麻雀一样谈个不停,一会儿议论天气,一会儿又评说县城的变化。这时,闭目养神的中年人被这两个年轻人的话语吵醒后,起身坐正,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年轻小伙子道:“小贺,听说乡里又来了新书记?”“是啊,王书记走后,乡里是既无乡长又无书记,乡干部群龙无首,都在自由啦!龙老师,这个新来的书记姓陈,耳东陈,涛声依旧的涛,人怎么样,我没有见过,但我听人说这位陈涛书记在当公社的武装部长时,在一次追捕杀人凶犯时立了特等功,是个英雄嘿……”叫小贺的年轻人边说边竖起了大拇指,还饶有兴趣地用手做了个叭叭叭打枪的动作,逗得那个女孩格格的笑。“小贺,听说乡里又要招干部了?”那个女孩眨着媚眼,又开始和小贺搭讪着。“是啊,这次是招聘干部,是当乡财政干部,条件是要当过村干部或干过税收征管工作的。唉,你小郭妹子是民办教师,不够格!”小贺快言快语,连连摆手,也不管人家能不能接受,反正是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倾泻而出。这时,那位叫小郭的女孩显然不高兴了,噘着嘴,嘟囔道:“唉,我这个民办老师怎么那么背,转正轮不上,考乡干部又不够格,活活气死我也!”看到这女孩子生气,小贺知道是自己那句“不够格”的话伤了她的心,便忙又和言悦色地说:“小郭,别着急,听我慢慢道来,还有够格的位置,只要你愿意……”小贺欲言又止,卖关子似的逗弄着女孩。“真的?”女孩眼睛突然一亮,乌云布满的脸上又笑开灿烂。“听聂书记说,乡里正缺一个招待员和一个文化专干,将来文化专干是可以转正的。不过,聂书记的意思是文化专干兼招待员,是推荐还是考试,还没有定呢,我可是‘路透社’的‘消息灵通人士’,透消息给你啦!”“小贺,我平时写写画画,也爱好文艺,平时吹打弹唱跳舞演节目一类还会几招,文化专干这角色正合我意,我想去试试……”“那你去乡里找找聂书记,他是主管党群的,还可以去找找贾乡长,他负责文教卫工作。”小贺凑近小郭耳边耳语道,随即还高深莫测地“嘿嘿”笑了两声。“小贺,我不管你是‘美联社’或‘路透社’,可要随时给我递话哟!”小郭对小贺又抛过来一对媚眼。小贺顿感有些神不守舍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然,车内的农民是不太关心此事的,谁当什么官一般不太过问,只要作好田土经营好自己的自留地就行了。但是,龙老师在心中却翻腾开了,打起了自家的小九九。乡里又招干部了,虽然现在是“招聘干部”,不转户口和粮食关系,换句农民的戏称语是“提米干部”,但说不定今后还是会转为国家干部的呢。现在自己的大儿子龙中华高中毕业高考名落孙山, 在村里当着团支部书记,平时在家也无所事事,如果能考上个乡干部,也算祖宗坟上冒青烟了。但龙老师转眼又一想,如果考上了,有多个竞争对手,名额有限,没有门路,还不一样的白搭子嘛。论关系,在县城当官的,八杆子也打不着一个。在乡里,只有于秘书是一个七弯八拐的亲戚,那也是个小小的办公室秘书啊,当官不带长,放屁不响。不行,无论如何,我得把新来的书记混熟了。他倏地往小贺颈后靠了靠,很随和的笑了笑,说:“小贺,过几天我上你那,你也把新来的陈书记让我们认识认识?!”“这没问题,凡新来的书记或乡长,只要不是农技科班生,他们都要隔三差五的踏我的门槛,向我请教呢!要不他那报告里面就没辞啦!”小贺大大咧咧地说,很不谦虚,嘴角露出很是得意的笑意。 “小贺,到时也带我去见见新来的陈书记?”小郭又返过头来也来凑热闹,脸羞红得如山里熟透的野草莓。小贺故作镇静,没有搭理。小郭妹子又朝小贺嫣然一笑,富有媚态的眼神又滚动着一缕缕秋波,特别是笑时露出的一对小酒窝,就特别让小贺有些骚动起来。他已有些心旌摇动不自在起来,眼神直愣愣的瞪着小郭,他很想那笑意长久地在她脸上挂着。众目睽睽之下,他很快又恢复了镇静。他朝小郭又笑了笑,说道:“小郭,你一个大美人,在林溪乡也算一枝花,还要我来牵线?花香自有蜂来采嘛!不过你确需要我帮忙,我也义无反顾,不过,这叫‘引见’。”小郭妹子听了小贺这一番似褒似贬的话,脸上又浮起一朵红云,不过这羞怯当中自有满意的成份,她知道小贺这个人说了就会去做的,况且他现在单身一个,二十几岁成熟的年龄,很想和女孩子套近乎呢,只要女孩子有求于他,他是会竭尽全力去办的。“小贺,承蒙你夸奖,我既不是乡花也不是香花,不谦虚地说,我是一朵带刺的玫瑰花。不管你引进也好,领进也好,你要是不办,我每日咒你……”“咒我什么?”“咒你在林溪乡永远娶不到老婆!”“能有那么灵验吗?”两人又格格地开怀大笑起来……客车经过一段平稳的路段行驶后,开始爬坡了,发动机不时发出呜呜的喘息声,犹如老牛拉犁那样费劲,排气管不时冒出缕缕浓烟。客车已进入到林溪乡的地界了,公路在大山中盘旋着,山愈来愈高,云雾像一片片轻纱在山腰缠来绕去,久久不愿褪去。太阳的光艳在这里很快失去了他的本色,很不情愿地拜倒在山姑娘的绿色裙裾下了。山势开始陡峭起来,但每座山都是绿漪涟涟,在山外人看来,每处都挤得出绿水出来。开始,陈涛还觉得公路是沿着一条小溪流齐头并进,渐渐地,公路就跃上了山梁,将小溪流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随着山势的起伏,人坐车中,犹如一会儿跌入到山谷 ,进而又爬上了山腰,但两边树木枝叶的覆盖,汽车就如钻进了一条不着边际的绿色巷道。客车晃晃悠悠,速度明显减慢,带着绿意的凉凉秋风不时渗进车内,温度适中,不冷不热,舒畅极了。车里人大都打起盹来,只有小贺和小郭这两个年轻人还在叽叽喳喳谈个不停,还像小麻雀似的。陈涛也有些困意袭来,但他用毅力抑制住了。他从兜里掏出一支平嘴“郴州”烟,漫不经心地抽吸起来。他凝视车窗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片绿荫。在那山脊梁上,他发现不时有干打垒的房屋出现,那青黑的盖顶,很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杉皮房顶了。山垅里,一层层小得像蓑衣斗笠丘的梯田在云雾的簇拥下,时隐时现。那田里已泛出淡黄,稻谷很快就要开镰收割了。陈涛想,成群的野猪也该会下山了……随着灰飞烟灭,陈涛半闭着眼,也在想着心事……昨日,县委组织部郑部长和陈涛聊了很久。聊到紧要处,郑部长不无担心地告诫陈涛说,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原先的王成功书记年纪轻轻可是干出了一番政绩,你可不要“涛声依旧”呵。郑部长还说,工作嘛,你可接着前任将图纸一纸画到底,切不可王书记挖坑你就填土啊。末了,郑部长还郑重其事地告知陈涛,现在林溪乡一些领导因没有提拔起来,可能会闹情绪,会给你设置一些障碍……陈涛想,县委领导既然这样反复叮嘱,自有他的道理。但是,农村有句老话,叫做“老汉编草鞋,边编边瞧嘛”。想到这,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自打干公社和乡里工作以来,遇到困难,他还未打过退堂鼓呢!陈涛今年三十一岁,是县城边角一个农村长大的。这是一个蔬菜村,农民种土不种田,国家定期供应定销粮食,他们只把蔬菜挑到大街上卖掉,换回购买油盐酱醋茶和日常生活品所需的钞票就行了,户口仍然是农村户口,过的日子又有点颇似县城里的居民。陈涛靠一股子蛮劲和讲义气的豪侠气概,二十岁当上了大队民兵营长,深得大队支书的赏识。那时,搞大集体,大队里有几十亩蔬菜因肥料供应不上得了“黄肿病”,大队支书整日唉声叹气,只有陈涛和一帮年轻人穷快活,不时拉个队伍到城里和单位上的人打打篮球搞搞友谊赛。说来也怪,他哪个单位都熟,大部分城里人都认得,所以他的菜只要往街边一放,一筒烟的功夫就会卖完。有一天傍晚,大队支书将陈涛叫到村东头的老樟树旁,很高兴地告知他:“陈涛,支部已同意接纳你为党员,城关镇党委的批复过几天就到……”陈涛有些喜不自禁,忙说:“我一定做个好党员,工作劳动中多为支部排忧解难。”陈涛说到这里,大队支书的脸上却又浮起一层愁云,背过身去,坐在老樟树的虬根上吧嗒吧嗒抽起了旱烟,一句话也不往外掏了。陈涛心里清楚,公家菜地有水无肥,黄恹恹一片,大队支书心里着急烦着呢。陈涛一时无法用言语相劝,只有绞尽脑汁在想,用什么办法给这片菜地救救急呢!几天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陈涛带领着二十几个民兵挑着粪桶来到附近的县一中,陈涛用马钉和铁锤将学校东西两个厕所的锁撬了,偷走了五十余担大粪。在偷粪的过程中,他负责瞭哨望风,当最后一担粪桶挑走后,他也准备撤离了。这时,附近已是人声鼎沸,手电筒光乱射,不时有光柱打到他的脸上。陈涛想,不好!自己被学校的师生包围了。但是,此时的他异常镇静,猫腰躲在厕所的门后,想着怎么脱身的办法。千万不能被擒住,否则被师生扭送到附近的联防队,不打个半死才怪嘿。这时,一个学生拿着手电搜索到厕所门旁,一推门,发现了陈涛,忙大喊道:“贼在这里!贼在这里!”陈涛说时迟那时快,用力一拽,将那学生推入粪坑,黑暗中又摸索到一把大粪勺,用力舀起一勺臭气熏天的大粪,冲出厕所,朝包围的人群乱泼,趁人群躲闪之机,他扔下粪勺,一个纵步飞身上了围墙,跳下墙一阵疾跑后,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县一中的师生没有捉到贼,此事也就不了了之。菜地救了急。这年冬天镇里开表彰大会时,大队支书胸前戴了大红花,表扬他发展蔬菜生产有功。喜庆之余,大队支书悄声对陈涛说:“全靠你偷粪有功!”陈涛暗笑。后来,陈涛待大队支书年纪大了之后,就顺理成章的接了位。一九七八年快过年的时候,陈涛这么一个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农村干部,喜从天降,被招为了国家干部……陈涛在仕途上,可谓一帆风顺。开始,只是在桂花树公社当武装干事,成天与枪支打交道,他也整天乐陶陶,和民兵们摸爬滚打,这正合他的性格。后来,他由武装干事升为武装部长,参加了公社党委,成了一名基层领导。那年过春节,他主动留下来在公社值班。腊月二十四日凌晨,正当人们熟睡之际,公社院子里突然叭叭叭响起了几声清脆的枪声。不好,出事了!陈涛忙披衣起床,刚打开房门,一个值班公社干部跑进来报告:“不好了!陈部长,院子里有人开枪杀人……”原来是一部队军人因家庭矛盾,私自偷枪从部队溜回老家进行报复杀人。情况紧急,他立即用电话与县公安局取得了联系。县公安局与桂花树公社相距有七八十里路程,远水解不了近渴,只得叫陈涛带领民兵先去追捕杀人犯,然后县公安局火速增援。事不宜迟,他迅速从民兵武器库取出一支“半自动”,取子弹时,发现子弹箱里只有三发子弹。他带领几个民兵将杀人犯包围在公社附近的一座坟地。双方激战时,陈涛发现,枪膛里只剩最后一粒子弹了,他伏在一座坟堆后面,采取了政治攻势,叫杀人犯缴械投降。杀人犯自知被围已无出处,遂开枪自杀受伤。陈涛和几个民兵一拥而上,生擒了这名杀人犯。后来,县里举行庆功大会,授予陈涛特等功一次。后来,公社改为乡政府时,陈涛由武装部长当上了副乡长。这不,幸运之神又降临到了他的头上,几个月的副乡长又升为了林溪乡的党委书记。有人戏谑他说:“陈涛,你是一枪打中了一个书记呀!”客车继续前行着,来到一条狭长地带,在一标牌写着“桃花源小学”的旁边慢慢的减缓了速度,那个叫小贺的年轻人示意停车。车停了,小贺对小郭说:“我要到桃花源组去看一下我的试验丘,如增产了,这杂交稻品种就功不可没呀!”“那么你哪天回乡政府?”小郭妹子很焦急的问道。“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小贺笑嘻嘻的。“那事你可不能忘哟……”“放心,为美人办事,我小贺从不打马虎眼。”小贺慢悠悠的下了车,回过头来对小郭挥了挥手,一声“拜拜”后溜进了旁边的农舍……陈涛在车里一直注视着这一对青年男女,饶有兴趣的一直倾听着他俩毫无遮拦的谈话。陈涛觉得,现在改革开放后,时代真的变了,不用说大城市变化快,就连这边远的山区乡连说话的语气和那说话的大胆也紧跟着时代的步伐了。陈涛想,我们年青那时正值“文革”时期,二十来岁谈恋爱,都是规规矩矩,说话腼腆,连走在一起都要相隔一两步,不拿到结婚证甚或办几桌酒席是不能过夫妻生活居住在一起的。现在的年轻人倒好,思想开放,无羁无绊,今天舞厅相识,明天就卿卿我我,后天就可上床。“文革”时期,男女偷情是要上台揪斗挂黑牌子的呀,现在男女混在一起同吃同住,还美其名曰“同居”,真是不可思议。想到这,陈涛在心里问道:“是自己思想跟不上形势了还是世道变化得太快了?”他一时找不到答案。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不良风气是不能在乡政府蔓延滋长的。听说林溪乡政府小院在当地还被称过为“风流窝”呢。是啊,关系到党的干部形象和政府的形象,岂能亵渎?渐渐地,这小郭妹子那面容娇好的形象,在陈涛眼里一下变得有些轻佻和有些虚荣心了。客车终于爬上了公路的最顶端了,公路几乎和山巅一样高了。陈涛往后回望着,数不清的山岭和峡谷沟壑已远远的甩在蜿蜒公路的脚下了。汽车终于停止了巨喘,很轻松的下坡了。急弯很多,随着司机方向盘的左扭右旋,时而又轻轻的点刹,车厢内稍许有些晃动,但还算平衡。约摸十几分钟后,陈涛眼前又出现了一条狭长地带,公路刚好从中间穿过,两旁干打垒的民舍越来越多,他知道,林溪乡政府快到了!在一三岔路口处,车又停了,好多乘客下了车,小郭妹子也下去了,是沿着另一条乡路走的。客车到达林溪乡政府时,正好午时十二点。陈涛拿着铺盖卷儿走下客车时,被住在“首长楼”三楼的“汪大炮”看见。因“汪大炮”在县武装部搞民兵训练时就常和陈涛一起当教练,两人十分熟识。当武装部长的人喊口令惯了,声音就洪亮,他扯开嗓门一喊:“陈书记来啦!”况且又在三楼,居高临下,一院子的人瞬间都听到了。这一喊,效果颇灵,乡干部像听到口令一样,一下子从不同的住房里跑出来十几个人出来迎接。于秘书动作最快,反应最灵敏,几乎是以小跑的速度接住了陈涛的铺盖卷儿,随即将陈涛往“首长楼”的二楼引,一面忙不迭地说:“陈书记来了就好了,陈书记来了就好了!”于秘书将原先王书记住过的房门打开,将陈涛书记的铺盖卷儿放在床架上后,随即又是给陈书记递烟泡茶。陈涛看到房间很整洁,一个办公桌抹得干干净净,几条小板凳一尘不染,连玻璃窗也看不到一点尘埃。乡干部蜂涌而至,把个只有前后间的套房塞得满满的。司机艾汝能满头大汗将陈涛书记的那只旧皮箱扛了进来,放下说:“唉,陈书记,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让你坐在最后一排,路不好,那么颠……”说完,他又怯怯的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因谐音之故,他怕陈涛听不懂,用烟包纸写上了“艾汝能”三个字。陈涛笑笑,连忙说:“没什么,我是最后一个赶到的,理应坐迟到席啊。”说得大家哈哈大笑。“汪大炮”进来,握住陈涛的手不放,连说了三个“欢迎”,然后又指着司机艾汝能说:“你说说看,你‘爱女人’为三十二个座位而奋斗,以前王书记拿你没招,现在陈书记来了,他专治‘花心病’,看你还爱不爱那么多女人?”“汪大炮”大嘴一咧,毫无遮拦,也不管人家是否承受得了,一说就放炮,窘得艾汝能一脸通红,陈涛也乐了。艾汝能想想窝囊,也反唇相讥,嘲笑道:“好你个‘汪大炮’,你不爱女人,那你的儿子都是王八养出来的?再说你那胖得像猪一样的将军肚,人家女人还嫌弃呢?”“汪大炮”不服,追问道:“嫌我什么?”“嫌你做那档子事儿肚皮挡着,山隔着水,最后空对空呢!”艾汝能怕“汪大炮”胳膊腿粗过来拧腕儿,一溜烟跑了,身后笑声一片。这时,乡党委副书记聂祥平、副乡长贾光达、尹智深,还有乡武装部副部长江拥军等都来了,和陈涛握手寒暄,老朋友似的。十二时三十分,接风洗尘的“午宴”在“跃进楼”下的食堂举行。说是午宴,其实很简单。一桌酒席,坐着陈涛、聂祥平、贾光达、尹智深、“汪大炮”、江副部长、于秘书,还有资深老乡干部财会辅导老师邹泽生等八人。酒宴不算丰盛,但很有特色。一瓶瑶家黍米酿就深埋地里八年之久的“土茅台”,瓶封一打开,香气溢满屋子。“汪大炮”直喊:“好香,好酒!” 菜肴也有些特色,一碗辣椒炒麂子肉、一碗新鲜野猪肉、还有香菇炖猪脚、木耳炖黄鸡,还有一个海带排骨汤另加几样小菜,凑齐了八大碗。酒宴开始,陈涛和聂祥平坐了上首,大家轮流把盏敬酒,一时热闹,陈涛应接不暇。大凡酒喝到兴头上,话匣子都会打开。乘着酒兴,真话假话奉承话恼人话都会一古脑儿抛出。酒席上,说错了话,肚量大者,不会计较;聪明者,暗记在心头;涵养性差者,一时语言冲撞,摔杯骂娘动起干戈者也不乏其人。第二轮敬酒开始了。聂祥平端起酒杯说:“陈书记初来乍到,林溪乡山多但山场有些硬,按当地俗语叫做开山要有利斧才行,我敬一杯酒给你壮壮胆子……”陈涛知道话里有话,忙端杯起身道:“多蒙聂书记提醒,没来林溪乡时我听人提起过,聂书记可是把砍山的利斧,到时候多多磨利些,多多帮忙哟!”“陈书记,我这个人脾气怪,够朋友合得来,就帮顺忙,否则,就帮倒忙啰!”聂祥平说完,端杯与陈涛酒杯一碰,一仰脖子顺势酒下肚,陈涛酒杯被撞摇晃不止,溅得满桌酒滴 ……“聂书记,我们都是党的干部,工作只能帮顺忙而不能帮倒忙哟。”陈涛柔中有刚,轻轻回敬道,将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正在尴尬之时,“汪大炮”不识时务的又端起了酒杯,嘿嘿笑了两声说:“陈书记,我们是老熟人了,你干了这一杯,飞黄腾达有时机 ……”这“汪大炮”文化低,也不知此时的“飞黄腾达”已成了贬意词,变成了冷嘲热讽的言语了。陈涛也不示弱,冷笑道:“汪部长也长了见识了,会用优美词语了,你知道‘大肚能容草’的含义吗?!”“不知道,我只知‘大肚能容酒’……”“汪大炮”自知无趣,径自一人把酒喝了。“汪大炮” 讨了个无趣,败下阵来。邹泽生自恃多喝了点墨水,又不知深浅的赤膊上阵,端着酒杯打着酒嗝慢条斯理的说:“这杯酒我敬你陈书记,你一定得喝。听说你是个英雄,俗话说的好,英雄难过美人关,林溪乡山好水好人更美,特别是那山里姑娘美如天仙哟。我预祝你运走桃花、艳福无限啊……”这时,陈涛真的来了气,但又不便发作,只好打着哈哈道:“既然大家都醉了,就不必客气了,何必酒后多言伤了和气呢!”一席“午宴”,不欢而散……陈涛回到宿舍,借着酒劲,倒头便睡,太阳偏西了还未醒来。大山里的夕阳是美丽的。夕阳往往在落山的瞬间,将山林打扮得黄澄澄的,特别在秋天时,那褪了色的枫叶就被夕阳染得通红通红。夕阳照在田野,稻穗沉甸甸的如金子般灿烂。夕阳照在小溪里,小溪泛着粼粼波光。微风掠过,一层层绿浪和着万道霞光在山野在密林深处尽情的狂舞。这一道道自然的美景,在大都市里是很难欣赏得到的。几声山雀的鸣叫,陈涛惊醒了,他轻轻推开窗户,窗外的树影已开始朦胧起来,一缕缕秋风柔柔的吹了进来。山里的空气真新鲜啊,这是在城里用金钱也买不来的享受。陈涛起床伸了伸懒腰,简单的用冷水抹了把脸,正待要去开门,门外却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门开后,于秘书端了一碗面条闪了进来,轻声说道:“陈书记,我看你钟声敲了两遍后也未下楼吃饭,知道你一路辛苦,可能是睡熟了,既然过了开饭时间,我叫我老婆简单的煮了一碗面条,将就着吃吧……” 说完,于秘书又轻声掩门,退了出去。突然,陈涛在心底里泛起一丝丝对于秘书的感激之情……利用晚间的空余时间,陈涛走访了几个一般乡干部的住处,他们依次是乡武装部副部长江拥军、计生专干方秀香、计生医生人称“翠翠婆”的何翠香、企业专干仇万里、司法助理员赵东方、老会计沈一通、民政助理朱云香、林业专干张海平,连食堂里的老炊事员龙八斤家里也去聊了一会。这样,陈涛多多少少了解了一点情况,但大多数人对乡领导班子都是点到为止,含含糊糊,然后闪烁其词借故避开绕开话题,生怕墙外有耳似的。这种反常状态,令陈涛大为惊讶。他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十一点半了。电灯忽明忽暗,兴许是电厂发电水不充足 了,这段时间正是枯水季节。就着微弱的灯光,陈涛在收拾办公桌时,发现中间抽屉有一封信和一本介绍林溪乡基本情况的资料。信是前任王成功书记临走时写的,陈涛急不可待的拆开一看,信并不长,几句像顺口溜的简语跃然纸上:稳农兴林修渠道,遇事沉着不急躁;用人要准勤观察,财色不沾要记牢!陈涛想,难道这聊聊数语就是王书记临走留下的“锦囊妙计”……他慢慢的翻开资料,那上面赫然写着:“林溪乡,属湘南边远山区,面积一百三十五平方公里,八个村,有人口四千四百一十八口人,其中瑶族人口四百五十八人。耕地面积七千三百二十一亩,林地十七万五千亩,山地资源丰富,主产水稻、木材、竹材、香菇、木耳、生姜、板栗、茶叶、茶油等……这里,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林溪曾是井冈山外围游击区、湘南革命的指挥中心,毛泽东、肖克、何长工、唐天际等老一辈革命家曾在这里留下了闪光的足迹……陈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之际,他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今天酒桌上的不快,确实令人懊恼,说不定明天又会有什么令人难以捉摸的事情发生。山里的清晨,空气异常的新鲜。陈涛早早的起来了,武装干部干习惯了,清晨起来总得到外面活动活动一下身子骨。在桂花树乡时,陈涛时常早起将双腿绑起沙袋,沿着附近的水泥马路跑一圈,又到桂花河畔边散步边呼吸着新鲜空气,足有五六里远。这样长期坚持下去,练就出了一副铁脚板,以至下乡一天走个三四十里地也不觉得累。林溪乡可不同了,乡政府抬眼是山巅,出门就是田野,附近是稀疏散落的村庄,晚上睡在乡政府,连农民们吵架吆喝什么的,都听得一清二楚,有时连炒菜的油烟味也冲到乡政府院子里来。没办法,陈涛只好从二楼爬到三楼,再经过一个小木门,爬到楼顶。楼顶的水泥面很宽,足有一个篮球场那么大。陈涛沿着护栏杆以慢跑的速度溜了十圈,然后屏声敛气,打了几路军体拳,才手扶栏杆休息。站在楼顶,极目眺望,太阳还懒懒的躲在山后,山腰不时有白云飘忽不定或时而缠绕弥漫。村庄里已升起缕缕淡青色的炊烟,狗吠声断断续续,鸡鸭已躁动起来,叫声不绝。晨风掠过田野,掀起一浪又一浪的金黄,稻穗已熟了,只要天气睛和,农民就要开镰割中稻了。陈涛看得很清楚,以乡政府为中心点往两边延伸,整个一条狭长地带,望不到尽头。按昨晚查阅的资料依地形图来看,这一条足有十几公里长的狭长地带摆着三个贫困村,往东是头坪村,往西是冲洞村,和乡政府所在地混在一起的该是夹洞村了。北面的山高高的,那边有五个村,他们是冲塘村、大水村、秋林村、源头村、太古村。那里林木丰茂,全乡木材外销源自于此,村级经济和农民收入相对于这边三个村高一些。陈涛在查阅资料时,分别作了比较。趁着这几天县里没有开会的通知,他很想到这八个村去跑一跑,去熟悉那里的山山水水和一草一木;他很想见见这八个村的支部书记和村委主任,再跟这些村干部唠唠,看他们有些什么高招能让林溪乡尽快改变面貌。八月十五中秋节快到了,这是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一般人都看得比较重。年轻人择偶定婚后,常利用这个日子买些月饼或其它珍品到女方家走一走,聊表情意,以博未婚妻的欢心;结婚后的男女,利用这个日子到男女双方的父母家走一走,看看老人,以显示孝心;在外工作的亲人,常利用这个日子赶来团圆;就是海峡两岸的同胞骨肉,随着两岸的开放,也常互相走动走动。据媒体透露,今年中秋节,很多台胞和港澳同胞也要来内陆共度中秋佳节。陈涛决意不回老家过中秋节。他决意写封信寄几十块钱去给家人和老父,让他们自己简简单单和和睦睦吃一餐团圆饭吧。按照县委县政府的要求,乡里在中秋节不能放假。目前,林溪乡单身汉和半边户多,乡政府院内就是一个大家庭,到时 晚上集体吃顿团圆饭,再来个中秋赏月晚会?抑或搞点什么娱乐活动……陈涛想到这里,他决定召开一个乡党委政府联席会议,将乡党委政府成员分一下工,再将下段工作安排一下,中秋节的安排也要确定专人负责。他走到楼下乡政府办公室,让于秘书通知乡领导开会。同时,他还让于秘书在乡办公室门前的黑板上出了一个通知,请全体乡干部在家待命。自从王书记走后,乡里就没有开过什么会了。于秘书把每个乡领导都通知到了。乡领导自知陈书记来了,领导们又要分工了,所以参会人员到的很齐又很早。连陈涛也没料到,林溪乡的领导时间观念还很强呢。八点半钟,会议正式开始,因暂缺三个党委委员和一个乡长,实际参会领导只有五人。他们是:陈涛书记、聂祥平副书记、武装部长汪永富、副乡长贾光达和尹智深。江副部长和于秘书因不是乡领导,也不能参加。于秘书拎了壶开水进去放下就出来了。尹智深副乡长被临时安排作为记录员。陈涛没有作慷慨激昂的开场白,也没有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意思,一切都显得很平淡。经过他的提议,领导们的分工很快定了下来。陈涛主管全盘,聂副书记负责党群、组织、宣传等党内工作,汪永富分管武装、纪检、民政、政法、后勤等工作,贾光达负责农业、水利、计生、经管工作,尹智深则负责林业、企业工作。同时,考虑到后备力量的培养,江副部长兼任纪检干事,于三喜秘书兼任宣传干事和负责信访工作。这时,贾光达说:“陈书记,乡财政所马上就要增加两个招聘干部,财贸主管谁来抓呢?”陈涛一听,心里一怔,是呀,乡长人选县里没定,乡人大会议补选乡长最早也要到一九八五年元月份才能进行。原先,他想到林溪乡上任后,对几个副职考察一番,看哪个当乡长最合适,再建议县委来考察,再把经济、财贸这副重担放在那人肩上。事到如今,不可能自己拿笔去批条子,那么定谁好呢?“依我看,财贸这条线还是政府这边管着为好,我看就由贾乡长批条子吧!”聂祥平漫不经心地说。一听聂祥平提自己,贾光达虽然心中暗喜,他也很想独揽这审批大权,可聂祥平这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啊!聂副书记当书记没成,那里还有一个乡长的空缺,他正等着呢!那不是明摆着的吗?他是叫我提议他呢!贾光达想到这,故作谦虚地说:“我管着农业水利一大摊子,够忙乎的,还是聂书记来批条子吧……”陈涛用眼神向“汪大炮”和尹副乡长征询意见时,“汪大炮”又是大大咧咧地说:“聂书记是本乡本土人,在乡里很有威信,批条子要有一个熟悉情况的人,我也认为聂书记最合适……”说完,他还朝聂祥平嘿嘿笑两声,说:“聂书记批条子时,只要给我多报销几瓶酒钱就行!如果选你当乡长,我是举两手的……”聂祥平回敬道:“我要是当了乡长,淹死你的酒由我出!”尹智深始终没有吱声,聂祥平刚才的话可是双关语呢,他的心里一直想他的那乡长位置呢。陈涛让尹智深表态时,尹智深莞尔一笑说:“既然大家都同意,难道我还会反对?”陈涛也就势定论,让聂祥平管财贸,批钱。乡领导分工完了,陈涛说:“我们议第二件事吧,过几天就是中秋节了,县里规定乡里不放假,照常上班。我想了很久,中秋节这天晚上还是会餐,夜里天气好的话,再在‘首长楼’顶上搞个中秋赏月晚会怎么样?”陈涛提议一出,立即得到响应。“汪大炮”是一日断不得酒的,断了酒,他就会跑东家窜西家,连酸糟酒也要吃他两碗才解馋。再则,会餐既有好酒又有好菜,酒肉穿肠过,对他来说是最畅快的事了。如果自己掏钱买酒,那每月只有百来块钱怎么养农村的家糊农村小孩的口?他一口嚷嚷道:“陈书记这个主意好,既不会耽误乡里的工作又稳了乡干部的心,这叫关心群众生活嘛,我同意!”聂祥平说:“乡干部好久都没打牙祭了,也好。”贾光达说:“这样安排,我赞成,不过晚上要搞中秋赏月晚会倒是有些困难……”他欲言又止。陈涛说:“贾乡长平时快言快语,今天怎么话也不那么顺畅了,有话就直说嘛?”贾光达看陈涛对他提出的困难有一追到底的意思,也就不遮拦不隐瞒地说:“要搞文艺活动光有领导支持不行,还得有一个文艺工作骨干常干才行。林溪乡是一个边远山区,本来文化生活就单调,其它乡属的七站八所人员都配齐了,独剩一个文化专干没有配,我以前在会上也提过多次,就是没有引起重视……”说到这里,他还算有些气。贾光达眼睛有个毛病,说话总是一眨一眨的,是因小时候玩鞭炮伤了眼皮。他用猫眼斜视了一下陈涛书记,发现陈涛书记正在用心听他说着,他又来了干劲,忙和盘托出:“上次我在县里开会时,遇到县文化局的沈局长,他说,全县就差你们林溪乡没配文化专干了,说得我很不好意思。后来,我趁机说道,如果我们配了,你们县文化局给什么待遇?他当场表态说,考虑林溪乡是革命老区,这样吧,你们乡里出四十元,我们局下拨四十元,总可以吧。我一听,这沈局长还算大方。所以,今天我们就应将文化专干这个人选定下来,明天就来上班。这样一来,中秋赏月晚会是没问题的。”陈涛听贾光达说只要配齐乡文化专干,中秋赏月文艺活动就没问题,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说:“我初来乍到,不熟悉情况,相信山区有人才,那你们给物色几个看看,然后再来筛选。”听说物色乡文化专干,这可是既要有文化又要有专业知识,还要有一定的组织才能才信得过的,平时领导们只知道下乡和开会以及抓经济,对这方面的人才知之甚少,因为乡里这几年也没搞过什么文艺活动,有人才也被埋没在大山深处了。乡领导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没有了主意。这时,贾光达又打破寂静说话了,直言道:“陈书记,我长期在冲洞村驻点,发现郭凤秀当文化专干比较合适。她是村委主任郭来庆的妹妹,高中毕业,今年二十一岁,是村民办教师。她平时爱好文艺,唱歌跳舞上得档次,吹笛拉二胡弹琴也常摆弄,平时还在黑板报上写写画画,往县广播电台投稿,据说还得到过三等奖呢……”贾光达说起郭凤秀比吃糖还甜,比说他的妹妹还熟悉,尽是数落她的长处好处。“人长得怎样?组织能力如何?”陈涛书记追问道。“要说人品长相,我看林溪乡还没有超过她的。我不能用沉鱼落雁和闭月羞花这些对古代美女的褒词来形容她,但我可以这么说,她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回头率很高呢;至于组织能力,她在念高中时,在班里就是文娱委员,她自编自导自演的《傣族少女去汲水》的三人舞蹈还得过全县文艺调演一等奖嘿……”贾光达越说越来劲,总有言犹未尽之感。这时,陈涛眼前又浮现起昨天在客车里那姓贺的小伙子与姓郭的妹子打情骂俏的那一幕,啊,难道是她?肯定是她?因为她在车里说她是民办教师,还想当文化专干,而且长相确实是蛮不错的。经贾光达一提议,聂祥平也随机附和道:“郭凤秀是我们冲洞村人,从小丧父,靠母亲一手拉扯大,读书也很发狠,高考时只差几分落榜。她当了民办教师后,教学有起色,校长和家长们都很满意,当时她当民办教师我投了她一票,现在要她当乡文化专干,我也投她一票!”“汪大炮”在这件人事问题上,却不敢苟同,他提出反对意见:“这个郭凤秀,要说人品长相文艺才干那是没说的,关键是生活作风可能有些问题,据说在高中时就与老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来乡里作文化专干恐怕不合适吧?!如果硬要来,出了问题,谁负责?!”“汪大炮”放了一通炮后,尹智深副乡长也提出了看法,说:“俗话说,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林溪乡过去出过不少绯闻,影响了政府的形象,如果再重蹈覆辙,我们的脸面往哪搁哟。”麻烦了,一个小小的人事问题,两人反对,两人赞成,陈涛情况又不明,又不好表硬态。陈涛想,不如干脆来个集思广益,开一个乡干部大会,听听大家伙的意见再说。陈涛站起身,说:“各位先休息五分钟,然后召开乡干部大会,听听大家对文化专干的人选意见,再布置一下后段工作。”乡干部很快就在会议室集中了。连下乡的农技员贺耀辉也赶来了。陈涛首先宣布了一下乡领导班子的分工,然后就开始讨论文化专干的人选问题。当陈涛说到乡文化专干除郭凤秀外,还可以提出人选时,激烈的争论场面开始了……于秘书抿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我举亲不避嫌,我的小舅子李文勇也是高中文化,也是民办教师,写得一手好字,既会仿宋,又会魏碑体,狂草模仿毛主席的诗词像模像样。他曾经在县里书法大赛中还得过一等奖嘿。当然,他也有不足之处,没有什么活动能力,老实巴交的,烂忠厚。但干文化工作,我认为要稳当,我认为李文勇也符合条件……”这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贾光达对于秘书的发言大为光火,气不打一处来地说:“于三喜,你那小舅子李文勇一点活动能力都没有,等于没有一点组织能力,不行,不行!”聂祥平也附和道:“一个文化专干,需要多种素质,而且要亲自干,不比当民办教师,教好书就行了,组织活动还有校长呢。”这时,乡妇联主任范雄英也来凑趣,插话说:“听说夹洞村的龙老师有一个崽,文艺细胞也有一些,是否对他也去考察一下……” “唉呀,范主任你就别再添乱了,龙老师的崽已于昨天下午报名考招聘干部了。”聂祥平很不耐烦地对范雄英说道。“怪我孤陋寡闻,龙老师的崽报考了乡财政干部也不通报通报,以至让我们至今还蒙在鼓里。”范雄英是副乡长尹智深的老婆,干工作风风火火,说话也半句不饶人。农技员贺耀辉见领导和乡干部们围绕文化专干进行舌战,也忍耐不住,也掺和进来,快言快语地说:“作为我来说,是年轻人就喜欢跟活泼的年轻人打交道。文化专干就是要活跃,长相也要像模像样,总不能叫一个老气横秋的年轻人来当文化专干吧。我看,文化专干非郭凤秀莫属……”不等贺耀辉说完,“汪大炮”凑趣道:“贺耀辉,你是看上了郭凤秀的俊俏脸蛋,好勾引过来做老婆吧!”随即,“汪大炮”哈哈大笑起来。“做老婆又咋样,难道恋爱自由和婚姻自由,你汪大炮还会来干涉不成?!”小贺气不打一处来。“如果她不是处女,你也会要她?”“汪大炮”还在放炮。“混蛋,你今天真是大肚能容草,小心犯诬告罪!”小贺又嘟囔着说道,并且用眼睛狠挖了“汪大炮”两眼,算是回击。聂祥平阴冷地说:“汪部长,别把脏水尽往人家身上泼,也不拿尿桶照照,自己像个大熊包!”“汪大炮”尽管倚老卖老,可以在一般乡干部身上撒威风,可在聂祥平面前又变得服服帖帖,不敢放半个响屁。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汪大炮”刚才被聂祥平一顿臭骂,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的,闷在一边,很是尴尬。其他的乡干部像看戏似的,只看不说,他们心中清楚,说话稍有不慎,到时乡领导给你穿小鞋,够你受的。此时此刻,他们看着那你方唱罢我登场的场面,只在心里偷着乐。陈涛看看没有再发言的人了,就势收场。他说:“这样吧,中秋节的晚餐由聂书记负责,郭凤秀的考察由贾光达乡长负责,你是驻冲洞村的乡领导,还是去问问冲洞村小学的校长。至于下段工作,一是组织农民趁天晴抢收中稻,督促交公粮;二是按照驻村的分工,负责调查林业体制改革这个问题,每个人写一个论证报告供乡领导参考;三是计划生育工作也将底子摸上来,到时突击完成。至于征兵和民兵整组工作,汪部长和江副部长抓一下……”布置完工作后,陈涛稍许松了一口气,利用中午的时间,他向在省委党校学习的王成功书记写了一封信,信的大意是先汇报了一下班子的情况,然后就向王书记讨教林业体制改革的具体方案,还有拟提拔对象意见等。信写好后,他小心翼翼的揣在内衣口袋里,然后到三楼邀了江副部长一道往驻乡单位走去。先是到了邮电代办所,陈涛将信投到邮筒后,又往营业间走去,发现一个年轻女人正在译一份明码电报,陈涛走进去的时候,她还未察觉。这个营业间在乡大礼堂进门的一楼,离地二十公分铺了一层木地板,木地板散放着几个邮袋,旁边一架摇把子总机孤零零地摆放在那里,显得有几分寒碜……“李大姐,陈书记来了!”江拥军介绍道。“哦,陈书记来了,快请坐。”被称为李大姐的女人如梦惊醒,忙起身拿板凳让坐。“李大姐是聂书记的爱人,冲洞村人,现在是驻乡邮电代办员,工作很长时间了,还是一位老党员呢。”江拥军又介绍道。“代办所的日子还过得下去吧?”陈涛关切地问。“吃不饱也饿不死吧。代办所连我三人,还有一个专门跑邮路的和一个外线修理工。平时就靠收点电话费和订阅报刊提成,每人每月五十元左右吧。这些年还将就着过来了,过几年装程控电话了,我们就都得失业了……”李大姐话语中不时流露出些许伤感。从邮电代办所出来,他俩又从走廊窗户中往大礼堂望了望。这座大礼堂共有两层,一楼会堂足有一千余平方米,是“文革”时期开千人大会用的,如今只能临时当作电影院用了。二楼住着两个放映员和用作了乡广播站的机房和工作人员住房。陈涛和江拥军上去时,都是铁将军把门,据说是下乡去了。走访大礼堂旁边的信用社时,陈涛听信用社主任汇报时,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些年年存款均能维持在两百万元以上,而每年的贷款却不足六十万元,况且贷款基本上是用于贩运木材,有些款项还是外地人来贷的。陈涛没露声色,心中窃喜,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的高兴。在走访完乡供销社后,陈涛对江拥军说:“整个营业间柜台商品估摸着不超过三万元,如果这样下去,他们那些职工只有喝西北风了……”江拥军说:“这里的供销社主任,三年两换,怎么搞得好?”“为什么?”陈涛瞪着疑惑的眼神问道。“皆因桃色绯闻……”陈涛不言语了。沿着公路前行,他们又察看了医院,医院也是破烂不堪,房子大约是六十年代的土坯房,室内光线暗淡,潮湿。这里没有一点现代化的医疗检查设备,唯一的检测设备很可能就是一只听诊器和一支温度计了……这时,夕阳已收起了她的粉脸,慢慢的往西边山里坠去。光线已有些暗淡起来。江拥军指着对面山坡上的一座白房子说:“那里便是粮站,沿着公路走要拐个大弯,足有两三里路嘿,我们还去吗?”“除了学校,其它单位都要走完!”陈涛斩钉截铁地说。公路几乎是和林溪河平行的,小河流量不大,可河水清澈见底,一溜下泻,不时翻着清波银浪,两岸青山倒映水中。小河是历史的见证,大革命时期,有不少红军和游击队战士在这里饮过战马,据说当时的毛委员还在附近的那座亭子里演讲开过会呢。“文革”期间,造反派在小河边闹武斗,还用大革命时期的梭镖捅死过人呢……两人并行走在公路上,脚下不时发出皮鞋与沙石的摩擦声,沙沙声不绝于耳。陈涛沉思之际,突然问道:“江部长,你能谈谈聂祥平的情况吗?”江拥军突然听到陈书记要他介绍聂副书记的情况,开始有些吃惊,随即又镇静下来。他想,聂祥平可不是一般人物,手中握有重权,而且报复心特强,如果谁得罪了他,稍有不慎被其抓住了把柄,是很难翻过身来的。不过,既然陈涛书记来了,如果能压得住阵脚,估计局面会有很大改观,毕竟聂是副职嘛。想到这,江拥军好像也没有什么顾忌的了,望着陈涛那信任的眼神,将自己所知道的聂祥平的情况开始一古脑儿往外倾倒着……“聂祥平,是本乡冲洞村人,今年二十八岁。他是一九七八年招为国家干部的。他曾经在冲洞村当过大队党支部书记,那时他老婆李莹坤是大队党支部副书记,两人经常在一起开会研究工作,渐渐的产生了恋情。那时,李大姐长得又漂亮,又能说会道,嘴巴子很甜,很博聂祥平的欢心,于是情投意合的结了婚。聂祥平招干到了公社,先是干民政助理,在全县建起了第一个养老院,不出一年,他就当上了公社党委委员。后来,因工作之需,他到另一个公社任组织委员,公社改为乡政府时,他重回林溪乡,被提升为乡党委副书记。据说,他和王成功书记还是高中时的同学呢。俗话说,夫贵妻荣。李大姐在自己丈夫提升以后,也享了福份,先是在公社放电影,可放电影要经常下乡,跋山涉水,一个女同志也够累的,于是换了工种,改在邮电代办所上班。后来,两人有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按理说家庭也算完美了。谁知,聂祥平那一年调到另一个公社工作后,妻子的各种绯闻就传到了聂祥平的耳边。聂祥平平时看起来很温和,人又长得秀气,真如白面书生一般,可他心里是装不下事的,一遇事则十分暴躁,很多人都怕他。在他的心目中,妻子在家就得循规蹈矩,就得举案齐眉,就得服服帖帖。他绝不允许‘红杏出墙’。有一次的半夜时分,聂祥平从那个公社偷偷赶来,叫门不开,顿生疑窦。他一时性起,抬起脚,呯呯呯几下将门踹开,在床上将本地一个司机从被窝里拎了出来,痛打了一顿,放了。李莹坤跪地求饶。聂祥平甩了妻子几个耳光还踢了一顿皮鞋,还揪着妻子的头发要其写保证。从此,两人关系貌合神离,防贼一般。夫妻俩生有两个孩子,要实行计划生育,聂祥平抢先进行了男扎,他总想在妻子身上留下些生理上的痕迹,我结扎了,看你还敢搞乱的?李莹坤也不示弱,‘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她也偷偷跑到医院,上了一个节育环。这样一来,气得聂祥平只得吹胡子瞪眼睛……”说到这里,陈涛插话道:“那李莹坤改了吗?”江拥军接着说:“哪会改呢?要改她就不会上环了。说来也是,一个年轻女人哪能耐得住寂寞呢,丈夫也懒得管了,一个月也不来一次,她肯定熬不住生理的需求,就一直明里暗里和那个艾汝能好上了。你还别说,在山里交通不便的情况下,一个女人能勾上一个司机,那好处可多着呢,出外坐车方便,捎点什么东西也方便。据说,当地有些年轻女人甚至没有出嫁的大姑娘常主动到艾汝能那里‘上床’呢。”“王成功书记在的时候,艾汝能为什么不辞退?”“辞退?说的轻巧。艾汝能可不是一般的人物,不仅爱女人,还确实有能耐有水平。他为人处事谁也不得罪,乡里除了汪部长外,没有人说他坏话的。他技术过硬,是全县的红旗车驾驶员,王书记起意要辞退他还舍不得呢,辞退了他,别人开客车信得过吗?出了事怎么办?”“这可是政治表现与技术过硬的矛盾?”“是这样的。”江拥军肯定地说。快到粮站了,天已经黑了,他俩结束了谈话。刚迈入粮站门口时,一条大狼狗叫的很凶,大有不欢迎这两位不速之客进门之意。在粮站一处亮着微弱灯光的房间里,一男一女正在对唱着《刘海砍樵》的花鼓戏。江拥军喊了半天,那亮灯的房里才停止了歌声,跑出来很年轻的一男一女来赶狗,将狗拴牢后,一看是江拥军领着一个陌生人,那男的说:“江副部长,这位是谁呀?”“这位是新来的陈书记,昨天刚到。”江拥军介绍着说。“啊,陈书记,失敬,失敬!”男的很有礼貌,忙抽出烟递过来。女的也很灵敏,说了一声“屋里坐”,就一溜小跑倒茶去了。屋里坐定后,江拥军说:“这位是小江,和我同姓,在粮站搞外勤。刚才那个女的是粮站主任的夫人,在乡供销社工作。这两天,粮站主任和仓库保管员小赵到县里开会去了……”就着手电光,陈涛、江拥军、小江一起查看了仓储情况,快收粮了,仓库只剩下几十袋待运的粮食和平时供应机关单位的十几袋大米,其余都已空仓待储,仓库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发现鼠粒。出粮站门口时,小江紧握着陈书记的手不放,并一再说:“陈书记如有用得着咱年轻人的地方,尽管开口……”走后,陈涛此时对小江产生了好感,说:“这小伙子还蛮灵敏。”“是啊,小江来这林溪乡已有四五年了,每到秋收粮食的时候他就忙个不停,每个村的角角落落都跑遍了,在几个偏远村都设有收粮点,大大的方便了山区农民。平时站里没事,他还去乡里参加抗旱、搞计划生育等工作。凡小江的名字,在林溪乡没有不清楚的,他也算个‘林溪通’啊!”江拥军因和小江谈得来,一味在陈涛面前说小江的好话。“昨天晚上,我去乡政府一些工作人员家里走访时,有人反映这小江生活作风有些不检点,是否有这些事?”陈涛轻声问道。“年轻人嘛,没有结婚总爱和女孩子沾在一起,久了,也可能发生一些情感缠绵之事,这与作风问题好像挂不上号吧。”江拥军有意袒护小江,他不赞同把小江扯到绯闻的泥潭里去。“啊,我只是随便问问。”陈涛搪塞着。 路过乡养老院时,江拥军提醒道:“陈书记,这么晚了,养老院还去吗?”“去,怎么不去?!”陈涛的语气还是那么坚决。养老院座落在离粮站不远的一个小山包上,下面是通往雷林洞那边五个村的山区公路。现在的乡民政助理朱妹子原来就在这里当院长。说是院长,其实就是五六个鳏寡孤独老人的养育员,一日三餐饭菜侍奉到手上,生了病送医送药,老人内部有矛盾还要负责调解。朱妹子当上招聘干部到了乡里后,乡里就请了一个临时工管理这里的一切。由于这个临时工责任心没有朱妹子强,老人们很有意见,过年过节之时,总有一些老人拄着拐棍到乡里“上访”,到乡办公室一坐就是老半天,说长道短不肯走,弄得乡里很被动。当两人跨进养老院的门时,发现“临时院长”已回家去了,五六个老人在阴暗的房间里聊着天,侃着大山。还有的嘴角叼着旱烟筒,很浓的旱烟味弥漫着那间小屋子。陈涛他们进来的时候,由于电灯光线很暗,他们并未发觉,还在一个劲的聊侃着。一个老人声音洪亮地讲述着:“大革命时期,我是湘南特委的游击队员,那时毛主席领着红军到我们林溪乡来过几天,在这里还送给了我们许多枪支和子弹,帮助我们打土豪分田地。他在冲洞村路边的老戏台子上还讲过话嘿,如今戏台拆了,真可惜,要是留下来了多好啊!”一个老人插话道:“李老倌,你那时见过毛主席和朱德吗?”“咋没见过呢,毛主席在戏台上讲话时,是站着讲的,个子很高,肯定有一米八以上,他声音洪亮,不用喇叭筒子,千把人都听得到……至于朱总司令,那是我去离县城不远的一个村送信时见到的,那天正好举行南昌起义一周年纪念日大会,朱德也讲了话,据说他当时有一个当红军的老婆好生了得,会武术,还会打双枪,敌人听了她的名字头皮都发麻很害怕!”“李老倌,你那时咋没有上井冈山呢?”又一个老人插了话。“唉,说来话长。湘南特委后来遭受敌人的重围,我们都被打散了。当最后一块湘南革命根据地散失后,有的游击队员被挨户团捉去杀了,还有的追赶红军队伍去了江西,最后上了井冈山。我一人突围出来后,因与上级失去联系,就隐姓埋名给一个佃农当了养子……”说到这里,老人们都很伤感,暗淡的房间一时又沉寂了许久。陈涛和江拥军听得真切,陈涛走向前与李老倌握手,说:“老革命,辛苦你们啦!”“这是新来的陈涛书记,特来看看您们。”江拥军忙介绍着。“啊,是陈书记,谢谢你,王书记在乡里时也会常来看看我们的,过年过节常拿好吃的东西慰问我们……可是,朱妹子走后,我们的伙食就下降了,一个月吃不上一两顿肉……”李老倌作为代表向陈涛诉说着。临走时,陈涛和江拥军特地到厨房看了看,发现碗柜里的两碗剩菜:一碗是小白菜,一碗是豆角酸菜炒咸鱼,碗里没有半点油花子……回来的路上,陈涛只顾走路,一时无语,他看了养老院后,老人们的生活现状深深刺痛了他的心。老一辈的人无私奉献,忘我革命,在枪林弹雨中奋勇搏杀,为的是建立起一个新中国,让人民过上幸福安康的日子。解放都三十多年了,革命的老人应该安享晚年,可养老院的那些老游击队员连吃上一两顿肉食都成了奢望……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乡领导都在忙乎些什么,难道这对门两岸近在咫尺的养老院在他们心目中就没有一点地位吗?“江副部长,汪部长不是管民政吗?这些老人的吃喝之事难道他不晓得吗?”陈涛有些急不可待地问道。“唉,汪部长虽说是主管,可他说了不算啊……原来王书记在时,他如有空都会到养老院走一两遭,什么寒热温饱的事他都会过问。他走后,乡里几乎就没人管事了,他们一个个在算计着自己的位子怎么摆放,哪有心思放在工作上?”“聂祥平是为没有当上乡党委书记而闹情绪,难道贾光达和尹智深也在为当官闹情绪?”“陈书记,你有所不知,这里面的事复杂得很呢。王书记在任时,很多人都知道他是县委班子成员的培养对象,来林溪乡工作只是一个锻炼过程,过不多久是会走的。那时林溪乡班子成员平均年龄不超过三十岁,只是汪部长年纪大一点,是当时全县乡镇最年轻的班子。那时,副职都很卖力,再加上王书记工作有方,很多红旗都落在了林溪乡的头上。王书记开始也想让聂祥平接班,可一了解,令王书记大吃一惊。原来聂祥平的一个亲戚曾在‘文革’武斗中丧生,是本村一个造反派杀死的,他发誓掌权后要报复。王书记当时想,按聂祥平那火爆脾性,一旦掌权,又是本地人,说不定会出大乱子呢。王书记在向县委汇报的时候,襟怀坦白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力举县委从外地调书记进林溪乡,至于乡长人选,他总想在两个非党副乡长中挑选一个作候选对象,但他已等不到开乡人代会那会了,就去省委党校学习去了,至于他倾向于贾还是尹,至今还是一个谜。”“那贾和尹怎么也有情绪呢?”“陈书记,既然你征询我的意见,也就把我的分析说一说,作为你谋事的参考。不过,我只是对你一人讲,其他人我一般是不开口的,你可不要泄露出去哟!”“怎么你连我也信不过?”陈涛有些不悦地说。“不是我信不过你,而是我的一贯警觉性使我随口说出这些话罢了。有一次,县委组织部两人来考察班子,只因我讲了一些实情罢了,谁知,县委组织部有一个人竟与某乡领导是同学,将我说的话原原本本复制给那领导,险些穿了我的小鞋。还好,我没有什么把柄让他抓着,否则就惨了……”“这些人本身就不具备到组织部门干工作的素质!”陈涛听了江拥军的诉说,也颇忿忿不平。“陈书记,你说的也是,这些人不应该在组织部门立足,可我听人家说,组织部那泄密的人马上就要提拔了,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奇怪!”陈涛一时语塞,只顾走路,沙石在他脚下砰砰作响。这时,江拥军又打破沉寂,说:“话说回来,我这个人并不是胆小怕事的,凡要讲出来的话,不会在心里憋着肚子里窝着,非讲出来不可。以后,凡组织部门来考察班子时,我头一句话就会跟他们打招呼,说,你们愿意听真话吗?如果愿意听真话我就说真话,不愿意听真话我一句也不说。在得到对方愿意听真 话的表白后,我就会用一句使对方难以接受的话语将住他们,那句话就是:我不怕你们将我的话透给他们!有人说我很怪,一个年轻人怎么也像汪永富一样,炮筒子似的。我往往会反驳,我只是说了我该说的话,我决不会像汪部长一样不论什么场合而乱咋呼。”陈涛接过话茬儿,说:“江副部长,我很欣赏你的性格。”“俗话说,开弓没有回头箭。话既然说到了这个份上,我作为同事也好,作为兄弟也好,这个节骨眼上,怎么也要帮你一把,我来这林溪乡也半年多了,不是吹牛皮,乡政府院内这一口‘井’到底有多深,我心中还是有数的,它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我的眼睛,我只要一分析,也会有个八九不离十的准儿。昨天,当你来林溪乡报到还在路上的时候,当于秘书接到县委组织部的电话说是你会来的消息告知聂祥平和贾光达时,他们心中就有些不快了。原先,聂祥平指望顺理成章当书记,事与愿违成了泡影,但他还不甘心,还指望开人大会作个乡长候选人呢!但是,聂祥平通过县里内线的人说,很可能乡长也轮不到他了,因为乡长候选人选很可能在两个非党副乡长中选一个,上面正在一些乡镇物色非党的乡长人选呢。于是聂祥平很可能会破罐破摔,在一些公开或隐蔽的场合出一些难题,不跟你陈书记 合作的。至于两个非党副乡长,也各有想法在暗暗作祟。先说贾光达副乡长吧,他是从团县委副书记位置下来任职的,虽然眼睛 有点毛病常扯猫眼,人称“贾猫眼”,但这人生性活泼,写字绘画,吹打弹唱很有一套,讲话作报告幽默诙谐,常引来听众一阵阵笑声。县里有些领导很赏识他,说他是个人才!他很有鼓动力与演讲能力,但他有两大毛病是可能永远也改不掉了!”“什么两大毛病?”陈涛顿时来了兴趣,要创根问到底。“财色两字对他具有无限的诱惑力,今后他很可能要栽到这两个字上。我可举一例先说他贪财吧。那时他在一个公社当团干时,与浙江一厂家定了三百枚团徽,每枚是五角钱,发到各位团员手中后,一百五十元钱早已落入口袋,就是不往厂家汇。厂家三番五次来函催要,他也不回信,他晓得一个大厂家不会为这区区一百五十元而派一个人花二百元差旅费来催款的。这样,他独吞了这笔钱。至于色嘛,他比财还喜欢,凡见到漂亮妹子那色迷迷的猫眼瞄上去,半天也舍不得离开。他那现在居于农村的老婆,据说也是通过暧昧手段先勾上肚里有货之后才被迫结婚的。他也真算有本事,走了几个公社都流传有风流韵事,但就是没有一个妹子揭发他,因为他会投其所好迎其所需,取悦女人们的芳心,大姑娘小媳妇喜欢着他呢。组织人事监察部门因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且他又有特长,还是提拔了团县委副书记。自从他到林溪乡后,始终与聂祥平打得火热,他知道,聂祥平一接书记位,自己就是乡长无疑了。今年二月份,有一次我们三人下乡时,聂祥平就说,这段时间王书记胃出血住院了,我主持党委工作,贾乡长则负责乡政府的工作。说完,贾光达还沾沾自喜道,林溪乡的大小事情,我和聂书记说了准一半呢。谁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偏偏他俩的如意算盘又打错了。今年五月,上级又调来了下派干部尹智深来当副乡长。当时,贾光达听说尹智深是湘南师专毕业而下派到边远山区来锻炼的时,顿时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口出狂言道,区区一个刚毕业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来当副乡长,我看他连作报告还要人教呢 ?至于尹智深这人,我看他城府很深,多干事少说话,从不与人家论长说短,他的前途大着呢!”“那你预测一下他们三人的结果如何?”陈涛饶有兴趣的向江拥军讨教,他深知,各方面的意见多听听也有好处。“依我分析,陈书记你未来之前,聂和贾是抱成一团的,可说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你来以后,他俩有些事情会抱成一团,联合对你施压,有些事情很可能又会产生新的矛盾,因为两人都想当乡长,必将对手置于死地而后生。我估计,他两人争斗会两败俱伤,如果两人贪色,很可能会栽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尹智深这个人,色不贪,我是清楚的,但有人反映他管企业办时出差费用有些大手大脚,就是职务上去了,也危险啊!”江拥军说到这里,陈涛默默的点了点头,想不到林溪乡一个偏远山区的武装干部,还将问题分析得如此精辟,如此透彻。人们都说武装干部从武不问细,想不到他还粗中有细呢。他的分析,有的事情已露出端倪,但有些事情还待今后去检验。透过现象看本质,不无他的道理啊……两人回到乡政府时,已是晚上七点多钟了,早已过了开晚餐的时间。没有办法,江拥军点燃煤油炉子,煮了两碗光头面,两人将就着吃了……离中秋节越来越近了,夜里的月光在空中也开始明亮着,银盘开始滚圆起来。月光照在山里的林中,林中树木披上一层淡淡的银辉,连那些幽暗处也显得有些活力了。月光照在小河上,哗哗流淌的河水闪着银辉。处于静谧大山的林溪乡,在秋的月光下,山河就像镀上了一层银,到处都在流淌着银的光辉。月亮冷亮冷亮的,有束束银亮柔情依依的涌进了陈涛的房间,伴着不太明亮的电灯光,房间立时显现着忽明忽暗的斑驳来。陈涛静静的坐在窗前,让月光透过玻璃窗在自己身上无声的流淌着,他觉得这样很好,觉得山里秋的月光是那么的美妙,是那么的无私,是那么的崇高,是那么的让人敬仰。他慢慢的起身,双手轻轻的推开一扇小窗,让月光一缕缕的径直射到身上,他感到很惬意。窗外不远处,有一棵很大的云珠树在微风的吹拂下,不停的摇曳着,地上的暗影也随之不停的晃动起来。风摇动着枝桠,晃动着茂密的树叶,枝叶摇头摆动之时,发出一阵阵好听的声音来。再远一点的松林处,一阵紧似一阵的松涛声传来,“哗唔——哗唔”的比世界上任何乐器演奏的声音还要动听数倍。陈涛竖耳静听着,他觉得林溪乡自有它的特色所现。无与伦比的秋月,加上美妙绝伦的林涛,再加上静谧的月亮,该是任何诗人都会拍案叫绝的境地。想当年秦少游与苏小妹结婚之月夜,虽有“双手推开窗前月”的美景良辰,又有“一石击破水中天”的浪漫色彩,但与林溪乡的月夜相比,也会逊色少许……陈涛的思绪渐渐的融进了大自然的美景中去了。他总觉得自己肚中墨水太少了点,否则也可学学朱自清,仿照《荷塘月色》描摹一下林溪乡的月色,也陶冶一下自己的情操,让不快的烦恼消失得干干净净。如果每晚的夜色都如此,每晚的风都这般柔和,每晚的月亮都这般明亮皎洁,那么,哪怕一辈子在这山区工作,也算是一种福份……附近的旷野是宁静的,连乡政府院内也很安静。因电压不足,在大会议室看电视的人早已走了。要是有一点声音的话,那就是从乡干部的某一个宿舍里还传来一两声打扑克钻桌子的碰撞声。陈涛将煤油灯点着,正待看一会儿书,刚把一本美国人斯诺写的《西行漫记》打开,房门就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而且还越敲越急。待把门打开,乡农技员贺耀辉领着一个约摸四十岁左右的农民进来。陈涛忙让坐。小贺说:“这是县政协委员李宗敏,他是我们林溪乡的造林大户,他有急事找您。”随即,小贺又说了声“你们谈吧”,然后,快手快脚的走了。来人李宗敏一脸憔悴,忙不迭地说:“陈书记,你可要替我作主啊!”随即,“扑通”一声给陈涛跪下了。陈涛一怔,忙拉起李宗敏,强把他按在凳上坐了,忙劝慰道:“老李,你这是干啥,有话慢慢说。”“我就住在与你们乡政府一墙之隔的乡前组,前年承包了大水村一块山场,约一百来亩,包砍伐包植种,三年抚育完幼苗后交给村里,这样一来,原乡党委书记王成功将我的事汇报上去,县里说我有贡献,让我当了县政协委员。这样一来,我承包山场也确实得到了一些实惠,也就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了。去年,大水村一块原始森林,大约也是一百来亩,也要发包伐垦种植,本村人也想包,但把承包费压得很低,村里不同意,于是我又以最高价包了。谁知,这一包就惹出了麻烦。”“什么麻烦?现在不是鼓励个人承包山场吗?”陈涛不解地说。“陈书记,你有所不知,我并不是说山里人遇事总有些小心眼,那嫉妒心可强啦。自打我承包大水村第一块山场起,有些人就开始另样看我了,有时是三分正眼看,七分歪眼斜,真让我六神无主,自觉不寒而栗了。大水村那些山场,杂木林里尽是 些曲曲弯弯的云珠树、苦珠树,标长直挺的杂木很少很少,这些木材卖出去,林业部门都是按等外材计价,当地说啥也不肯包。我包了,他们又眼红,我跟村里定了合同,有人放风说我李宗敏耍了后脑壳(意即行贿)呢。我做工请不到劳力,只得到外县请民工。这还不要紧,有些人又开始用阶级帽子骂我,说什么宗敏癞子,他的老子在解放前就是地主剥削过人,如今这地主崽又要剥削我们,嗯,没门!还有的人说,宗敏癞子请我们做工只五元一天,上山这活这么累,我们宁肯在家睡大觉也不给他干呢。无奈,我只得从外县请劳动力,每天四元的劳酬都来了不少……”“你跟村里签有合同,还有什么麻烦?”陈涛对李宗敏说话从大老远说起,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到点子上,显然有些不耐烦。“唉呀,陈书记,怪我这张臭嘴又扯远了。我现在就跟你说清楚遇到的麻烦。去年承包的这块山场,砍伐时,县林业部门来人拿图纸进行了勾画,按合同出材由乡村拨付指标,这些都是经王书记和聂书记点过头的。可砍伐下来的木材一过尺,与勾画的结果就多出了一些,大水村有些村干部从中作梗,说我超砍面积,要处理,有些人已告到县林业公安分局,说我乱砍滥伐,要抓我呢!”“我怎么不知道呢?!”陈涛说话显然有些激动,乡里要抓一个人,又不是密捕,我这个乡党委书记也不知道,真是岂有此理。“陈书记,你新来乍到有所不知,有人说,拘留证已到了聂书记手里,也有人说,县检察院很快就要下逮捕令了……陈书记,我可抓不得啊,那块山场刚炼完山,民工们听到风声,天天有几十个人在我家吵着要工钱,我哪里有钱,贷款还没批下来呢。老婆天天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跟我没过好日子,吵着要离婚呢……”“老李,你反映的情况很重要,我会妥善处理的。这样吧,你以县政协委员的身份写一份情况反映给县政协,我则会与县林业部门和县林业公安分局交涉此事的。这样吧,明天上午我和江副部长一起到你那块山场去看一下。”李宗敏一看陈书记有了个明确的态度,顿时转忧为喜,忙不迭地说:“谢谢陈书记,谢谢陈书记……”起身告辞时,将一包几角钱一包的平嘴“郴州”烟和一纸承包山场合同书留在了桌上,等陈涛拿起烟去追时,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月亮已升上中天,一缕乌云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将月亮娇好的脸庞遮了一半,顷刻,山峦、村舍、河流就显得朦胧起来,明亮的色彩暗淡了许多。不远处的狗吠声依稀传来,村舍里不时眨着淡淡的光亮……陈涛在走廊上伫立许久,他拿起刚才李宗敏留下的香烟在朦胧的月光下端详着,捏了捏,烟卷儿装得很结实,鼓胀胀的,他漫不经心的撕开锡箔纸,抽出一根点上,滋滋地抽了起来。他确信是一包普通的香烟后,心就稍许安定了。他在桂花树公社时,有一个包工头就曾经送给他一包烟,可那里面全是卷成筒状的钞票,吓得他连夜赶了几公里路到工地,将那包特殊烟“完璧归赵”。陈涛这个人有时思维与常人就不同。遇到这种情况,有些人为了取悦领导得到赏识,说不定当晚就会到领导那儿大呼小叫一番,然后将钱交公交纪检委,弄个公开表扬。而他却不动声色的将钱交还包工头,那里面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呢。那就是行贿者有时也是出于无奈,你不意思点,说不定在包了工程后还会在批款或验收上出点麻烦。面对送来的金钱,贪者,笑纳之,似乎两者心照不宣,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他人不知,包工头自然欣喜,不用担心出麻烦事,只不过偷工减料就是了,还不是拿了你们公家的钱,只不过是转转手而已。而像陈涛这些不贪者,既不想邀功领赏又不想让包工头和公家受损失,这恐怕也是一种很高尚的拒贿行为了。陈涛思忖着,林溪乡这块红色的土地,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开过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左”的残余还依然盛行?有些人看到了你富了,心中就有些不舒服,就在脚下使绊,让你干不成;还有些人自己好逸恶劳贫困如洗,也要让人家跟你穷快乐,否则,就会睡不着觉,就要捏造事实告状,哪怕不告倒你,也要让你名誉威信扫地。刚才李宗敏的麻烦事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么,假如他说的都是实情的话。难怪江拥军说聂副书记要搞阶级报复,所以王书记不让聂祥平接班,这里不无道理啊!乡养老院的难堪样又一幕幕浮现在他眼前,来林溪乡坐客车时在车厢里看到那些农民的旧式装束又深深地刺激着他。小平同志讲,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林溪乡这块红色的土地,在大革命时期有那么多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不就是为了让后代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么?!试想,如果依然是一个饥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窘境,恐怕革命先烈在九泉之下也会骂人的。陈涛想,不管怎么说,明天到实地看看,兴许会有些收获呢。乡食堂早上开餐较早,七点半准时开餐。贺耀辉端着饭钵子踱到陈涛饭桌前,很关切地问:“昨晚李委员很晚才走吧?”“谈了一会儿时间。”陈涛淡淡地说。“陈书记,你可不要上这宗敏癞子的当哟,人称他是‘李扒皮’嘿,他是怕离婚才去找你,要不是看在他老婆的面上,我才不给他‘引路’呢……”小贺悻悻地说道。“怪事,这小贺怎么与昨晚领着李宗敏去的时候判若两人呢?”陈涛在心里想着,瞪着疑惑的眼光望着小贺。贺耀辉又说:“陈书记,这李宗敏来路复杂呢。过去他家是破落地主,刚快解放了还置购了不少田土房舍,但是一听说外面开始搞土改了,他父亲很精明,一夜之间就将很多田地卖了,土改时就变成破落地主了。我们乡政府的‘解放楼’还是他家过去的财产呢。‘文革’时期,他因散布‘谣言’,说什么将来田土还是会分到个人去种的,这样被造反派斗得死去活来……后来,他的头发日渐稀少,脑袋顶端成了一块不毛之地,人家就给起了个绰号,叫起了宗敏癞子了。他到了三十七八岁依然孑然一身,没有哪个女人看上他。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眼看就要打光棍了,没想到这家伙还艳福不浅呢。早几年,他外出打工,还真带来了一个二十刚出头的农村姑娘做了他的妻子,长相还水灵灵的呢。这些年,改革开放的春风一吹,李宗敏的脑子好像还开窍了许多,好多见识都比人家开明,胆子也比人家大。包山包土这些活人家不敢干,他连眼皮都不眨就干上了,而且还确实活了起来,据说还准备盖红砖瓦房呢?但是这人生性刻薄,很小气又抠,连民工损失一棵树苗都要从工钱里扣出来,弄得他在当地雇不到一个劳动力。前些日子,他老婆听说李宗敏可能要坐牢,就嚷嚷着要跟他离婚,可这女人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且娘家又很穷,一离婚她就惨了,还是她来求了我,要我引领着李宗敏去见你。刚开始时,我不肯,可那小女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直喊我为大哥,我心一软,就答应了。”“看人不要把人看扁了,兴许这李宗敏的抠劲也许是一种很好的管理方法呢。”陈涛和颜悦色地说。“你也这么认为?当初我和王书记就曾经争论过,王书记也是这个观点。也真是的,后来王书记硬是请来县政协主席到那里山场上视察了一番,领导感动之余,李宗敏就当上了县政协委员了。可当地人对他还是两副脸,见面喊李委员,避面还是个宗敏癞子……”这时,乡政府院内响起了“突突突”的马达声,陈涛循声望去,李宗敏开着一辆崭新的手扶拖拉机停在了院子中央。 “陈书记,宗敏癞子的‘专车’接你来了!”“你去不去?”“我才不去呢!” 小贺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小贺敲着空搪瓷碗,刚走到食堂门口,就和李宗敏撞了个满怀。“哟,好你个李委员也不长长眼睛,尽瞎撞!这么一大早,去干什么哟?”小贺佯装怒道。“啊,小贺,对不起,我是请陈书记去看牛角坳脚下的那片山场……啊,小贺到我家吃碗稀饭吧,你嫂子在家呢……”李宗敏陪着笑脸,打着哈哈说着客气话。“好吧,吃了干饭确实渴得要命,是要吃碗稀饭中和中和。”小贺顿时眉开眼笑,一个劲的敲着碗,唱着那首《外婆的澎湖湾》,往李宗敏家走去。陈涛邀了江拥军,跳上拖拉机,往牛角坳山上奔去。牛角坳,是林溪乡雷林洞五个村与乡政府附近三个村的分水岭。因两座山峰相距不远,中间一条公路通过,恰似两牛角耸立,故名“牛角坳”。这里海拔较高,约摸有八九百米,站在峰谷,俯瞰两边,皆一览无余。往南面看,乡政府犹如几个小火柴盒拼装的一个小图形,旁边田畴交错,层层梯田泛着金黄,还有好多的稻谷还未收割呢。山上虽是绿荫一片,但稀疏不匀,且多是灌木,看不到高大乔木。往北看,雄伟的天狮仙山和雷公岭相连相缀,白云在其周身飞渡。附近是一壤接过一壤的深绿色原始森林,偶尔有些绿色浅地,则是近些年营造的速生丰产林,犹如翩翩起舞的少年和风姿绰约的少女在那里迎风劲歌。附近的山脚下,约有一百来亩的山场已泛着新绿,那就是李宗敏前年营造的速生丰产林。李宗敏将手扶拖拉机嘎然停靠在公路旁,待陈涛和江拥军跳下车后,用左手在眼帘搭起了凉棚,挡住阳光,说:“远处不高的那片幼林,是我前年栽种的;近处的那一片,前几天才炼过山,过些日子就准备挖穴了……”随着李宗敏的手指处,陈涛看到一片烧焦的土地上,还有残木在燃烧,冒着缕缕青烟。这里已成了一片黑土地。垅坑尽头,还码着一堆堆杂木,有几台东风车正在那里装运木材。江拥军笑着说:“陈书记,来到了林溪乡你就是林业书记了,整个林溪乡森林蓄积量光成材的就有七十多万立方米呢,全县第二,林业是大头呢!”陈涛忧忧地说:“可我不懂林业呢,就是眼前这片放火烧焦了的山场来说,我就不知道怎么放火,我还真怕失火呢!”“要说学懂弄通林业,这可真是难事,那些科班出身的林学院专家都不敢说全部弄通了呢!不过,我们这些林区乡的乡干部,不管是乡领导也好,一般干部也好,一般的营林知识还是要掌握的,否则你就会闹笑话,如果常闹笑话,你就没有威信,你说的话就会没人听。据说在‘文革’期间,有一个公社开会,一位农技员在上面讲防治农作物病虫害,讲得很细,说什么虫就得用什么农药治,一讲就过了时。这时这个公社书记没有时间讲话了,但还是要说几句,在概括时,他大声嚷道,刚才我们的农技员讲复杂了,我简明扼要归纳一下,世界上只有两种虫,吃禾的叫禾虫,吃菜的叫菜虫……闹得台下一片哄笑。不久,这位公社书记就调离了……”“不学无术的人,焉能当公社书记?”陈涛忿忿地说。“陈书记,你也不要闹笑话哟!”江拥军对陈涛笑着说。“闹什么笑话?放火烧山时叫他们这些村民小心点儿就是了。”“那你知道怎么放火烧山吗?你知道幼年的林子一年除几次草吗?”江拥军真考起书记来了。“这还不容易,拿把火从山底下放就是了。至于锄草,每年锄一次,干净就行了!”陈涛郑郑有词,不屑一顾的回答道。“陈书记,你的答案是零分!”江拥军大胆判分,不留情面。“零分?”“唉呀,我的陈书记,你这样放火是要坐牢的。你有所不知,从山底放火,火借风势,愈烧愈旺,不跑火才怪呢。再说你说的锄草术语叫‘抚育’,是倒三二一……”不等江拥军把话说完,陈涛急急地问:“那你说咋烧?什么叫倒三二一!”“陈书记,山里的烧山在书本上叫‘炼山’,要烧透,要烧得山土松蓬蓬的,那时山就肥,树就长得快。烧山时,只能放倒火,并且布置人从四周往里放火,而且周边要准备人和打火工具,而且风力不能太大,否则是不允许‘炼山’的。待树穴挖好后,来年春天将杉苗或其它幼树植上,第一年要抚育三次,第二年两次,第三年一次……然后就是让其自自然然的生长了。如果是搞速生丰产林,还要施磷肥呢!”李宗敏将林区植树造林的诀窍和盘托出,江拥军则在一旁掩嘴窃笑。“哎呀,在造林方面我真得当学生了!”陈涛谦虚地说道。“这也不难,林业专干张海平那里有书,多看看就懂得多了。”江拥军不失时机的提醒道。这时,李宗敏又提到正事上,说:“陈书记,我的麻烦事怎么办呢?”“你放胆子干吧,按合同办就是了,其它的事我会给你顶着,王书记也会给你担担子的。”回来的时候,正值下坡,李宗敏破例没有放空档,将拖拉机开得很稳,连颠簸的感觉也没有了。要刹车的时候,他也是轻踩一脚再踩一脚,生怕产生惯性引起陈书记不舒服。晚上,陈涛书记往县林业局和县林业公安分局挂了电话,意思是经调查,李宗敏承包山场超指标不是越界超砍,确系勾图误差所致,望上级予以核查慎重处理等,末了,还说这件事王成功书记很清楚,不信,你们可以到省委党校问王书记去……放下电话,陈涛又要通了县委书记胥永强家中的电话,对此事作了专题汇报。这时,聂祥平闯了进来,拿着一份拘留证,说:“陈书记,县林业公安分局提请县公安局批准,要拘留李宗敏呢!”“这事我已晓得了,我已向上级作了汇报,县委胥书记说,过几天就来一个调查组来核实情况。”“那这拘留证怎么办?!”聂祥平声音很重,生怕陈涛听不见。“放在你我这里都可以!”陈涛语气也很硬。聂祥平将拘留证丢在桌上,迈着很重的脚步出去了。聂祥平走后不久,江拥军又进来了,陈涛有些事正待 要了解一下,用信任的目光盯着他,很随便地说:“没想到这林溪乡还真复杂着呢?”“庙小风大,今后的戏更精彩!”江拥军笑道。“那谁是这场戏的主角呢?”“当然是你我两人 ……”江拥军很自信的说道。“你和我?”“当然你是主角,但我可以给你出谋划策,可给你将跑调的弦儿拨正拨正……”“你这小子,也太不自量了,在别人眼里你在乡领导里面还排不上号呢。”陈涛说完,给了江拥军轻轻一击。两人心领神会,哈哈大笑起来。明天就是中秋节了,趁着还有一天的时间,陈涛又邀了江拥军,一人骑一辆单车,往乡中学所在地奔去。因是下坡,一路顺溜,两人只用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乡中学建在林溪小河的下游,属于夹洞村境内。这里环境幽静。校舍依山而筑,傍水而立,一座小石拱桥连接两岸。校舍后面还有一座怪石嶙峋的石山,山上树木葱茏,绿荫覆盖,泉水奔泻不止。石山脚下有一石洞,洞内宽敞狭长,冬暖夏凉,师生们常去里面玩耍,是一处不可多得的“旅游圣地”。原来,这山上还建有一个庵子,因它倚石而筑,前后左右山石簇拥,远望去,犹如盛开的一块块莲花瓣,于是,起名为“莲花庵”。庵内曾住过尼姑,解放后就没有人住了。平时,常有信男善女前去烧香祈祷,据说还十分灵验,特别是未怀孩子的女人,只要来此虔诚拜祭一番,许愿一番,喝上一口“莲花庵”附近的清泉水,就会十月怀胎。一时香火十分旺盛,直至“文革”期间破“四旧”时被拆毁。乡中学一座新的教学楼正在兴建,基脚正在开挖,数十个外地民工正在忙碌着。江拥军告诉陈涛,这座教学楼的工程,贾光达副乡长在抓呢。乡中学的老师们正在上课,两人不便打扰,又来到河对岸的乡学区和乡中心完小。虽然是一河之隔,校容校貌却是两重天。乡中学房舍有些尽管简陋,有些旧房还正处风雨剥蚀的状态,但师生们收拾得很整洁,地面也很干净。乡中心完小和学区这一块,尽管校舍都是近些年新建的,走进去却显得摆放零乱,墙壁和地面很不整洁,油然产生一种哪里都有视觉污染的感觉。校舍周围则杂草丛生,蓬蒿遍地,植物藤蔓匍匐,猫样粗壮的老鼠乱蹦乱窜,苍蝇在各个角落中乱飞。经两人打听,乡学区主任下乡去了,乡中心完小校长则请假了。江拥军又告诉陈涛,雷林洞那边的大水村也在兴建第二中心完小呢,是聂祥平去抓的工程。陈涛觉得蹊跷,问道:“林溪乡人口这么少,怎么还建两个中心完小,是不是钱多了没地方花了?将来,随着计划生育的逐步完善和正规化,连这个中心完小也会坐不满呢!”“说的也是,王成功书记在任时就不同意建,可王书记一走,聂副书记就开会,尽管好些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最后还是强行把这事定了。说是为了照顾山区孩子方便上学呢。熟知内情的人都晓得,还不是为了捞一个工程抓?”江拥军在陈涛面前毫不掩饰,道出了个中奥秘。回来时,因是上坡,两人干脆推着自行车走,边走边唠起来。“江副部长,你说说看,昨天贺耀辉就不肯跟我去牛角坳看山场,不知何故?”“这里边有一个秘密,小贺这人,其它都好,就是这男女关系问题处理不好,我预测他迟早要出事,要栽在女人身上……”江拥军有所顾忌,点到为止,不肯将小贺的隐私曝光,因为他跟小贺和粮站的小江都在平时玩的好,有很深的同事感情。“有什么秘密,难道你对我都保守秘密?我们这是谈工作,你有提供情况的义务呢!”在陈涛的进逼下,江拥军也无法顾及为朋友的隐私保守秘密了,他很不情愿地说道:“陈书记,我说了之后,你可要守口如瓶,否则,此事让李宗敏知道了,那可要闹翻天了!”“你是说贺耀辉与李宗敏的老婆有不正当的关系?”“是呀,这已是两年的事了,可李宗敏还蒙在鼓里,外面的人议论纷纷,可李宗敏就是不信,每天他从外面回来,老婆端茶送水递毛巾到他手上,样样殷情,他还时常在人面前称赞老婆对自己很忠诚呢!”“那你说说看,到底是咋一回风流男女艳事?”“说来话长,你知道,林溪乡这地方高山大岭的,交通不便,属于偏远山区。乡政府附近就那么几个单位,吃国家粮的男女比例严重失调,僧多粥少,这就造成了男女恋爱的饥荒。有一年,乡中学调来一个从湘南师范专科学校毕业分配来的女教师,人还没有到学校,一个未婚的男老师闻信后,竟请假跑到县城去接她,一夜写了十封情书塞在那女教师的行李里。该女教师到校后,又有数名男老师每天从窗户、门缝塞进不少求爱信,令她无所适从,她简直快成了众蜂蝶狂采的枯萎花朵了。不久,也就是三个月吧,她被一个老师搞掂,无可奈何的结婚了,这才有了安静的时刻。这两年,我、小贺、小江三人都是二十五六岁了,已进入了大龄青年的行列了。话说回来,一个男人到了这个时候,个人的问题当然有些考虑了,可在这山区乡找一个国字号的女人真的很难,到外面去找吗?女的一听说是在林溪乡工作,嘴巴立时翘得老高,说声拜拜或写一封信就黄了。我们三人经常一起下乡,无聊之时也会开些玩笑说些笑话,互相戏谑着对方,以打发那艰苦寂寞难耐的时光。记得我当时讲了一个有点带荤味的笑话,说的是某部队一位连长患有阳萎的毛病,家属来探亲时,临睡之前,他去团卫生队打了一针能引起性兴奋的药水,可回来时,一大群老乡来了凑热闹,还赖着迟迟不走。妻子频频向丈夫使眼色,丈夫又不好意思抹下脸来赶人家,待老乡走后,药力失效,妻子气得哭了一晚。当时,这个故事也就当作笑料一说罢了。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后来,贺耀辉竟说他也有阳萎病,向我商讨治疗办法。我说,你这小子,这办法很简单,新婚之夜,到医院打一针就行了。我还逗弄他,你要是有个女人经常给你温存,说不定也会好的。谁知,他有一次去李宗敏家吃稀饭,恰好李不在家,李的老婆王眉秀正值青春年华,少妇的风骚劲时常挂在脸上。这样,青春男子,年轻少妇,一来二去,一个干柴,一个烈火,淫欲的旺火就不可遏制的燃烧起来了。谁知,两人一动真格的,小贺的阳根还真不行,他自己说只要刚挨着王眉秀就泄了。后来,我听医生们讲,凡是患了此种病的人,越想恢复性功能,就越会缠住女人不放。我想,小贺也可能是抱着这个目的的……”“小贺如果真的有病,也该找个大姑娘呀,和一个少妇鬼混在一起,也太掉价了。”陈涛也笑着说。“话可不能这么说,小贺和一个少妇挂钩,自有他的道理,很可能是他觉得少妇在这方面的经验足呢!”“唉,这也算是贺耀辉的悲哀了,但愿他不要出事……出了事,谁也救不了他呀……”陈涛有些担忧,喃喃地嘟囔着。“陈书记,你信不信,贺耀辉出事很有可能就是在最近几个月。”陈涛听了,有些置疑,说:“你那么自信?”接着,两人无语,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下午一时无事,陈涛总想找本什么书看看,但乡里还没有建起图书室。乡供销社的图书专柜除了几本新华字典外,剩下的就是几本唐诗宋词和小孩子们喜欢的小人书了。他突然想起江副部长说过的话,说乡林业专干张海平那里有许多林业方面的书,何不借来翻翻,阅读阅读,也好充实充实自己。张海平,二十八九岁,是外县人,老婆在家乡一个学校当老师,每缝暑假寒假时候才来林溪乡探探亲。张海平在林溪乡乡干部里头可是老资格了,他二十三岁从省林业学校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县林业局营林股当技术员,因山区缺乏林业方面的技术人才,且他也愿意下基层锻炼,于是,他在机关呆了几个月后,就来到林溪乡当林业专干。他勤奋好学,对林业很精通,算得上是个林业“土专家”了。他住在“首长楼”的一楼南面断头。陈涛书记敲门的时候,他还在睡觉,很可能是下乡跑山路有点累了的缘故,半天没起来开门。可陈涛书记知道他在屋里,敲门也就很使劲,越敲越响。张海平趿拉着两只拖鞋,睡眼惺忪的开了门,一见是陈涛书记,忙堆起笑脸道:“啊,是陈书记,我刚从冲洞村那块山场回来,他们村里研究决定,准备在老虎山造一片速生丰产林,我和雷林洞采育场的林业技术员正在勾画图纸呢,谁知,回来只觉得累,躺在床上就睡着了……”陈涛笑笑说:“啊,你辛苦了。”张海平也笑笑说:“没关系,上山爬岭是我的工作需要,还吃得消。” 陈涛问道:“怎么我们乡村里的山场还要雷林洞采育场去规划?”“是啊,林溪乡没有林业管理站,林业方面的营林设计规划职能就让雷林洞采育场取代了,连有些林业方面的管理职能也自然被他们取代了,连林溪乡的每年采伐森林指标和造林任务县里都是下到他们那里,然后他们再通知我们……”“这怎么能行,那不成了锄头把儿倒斗了吗?雷林洞采育场又采又育又行使管理权,这好比既是运动员又当裁判员,那哪行?”“陈书记,你刚来有所不知,这都是老问题了。林溪乡一直没有设立林业管理站,我也感到奇怪,一个在全县数一数二的林业大乡竟然没有林业管理站,可这是事实。现在,整个林溪乡在林业这一大块,其规划设计这一科目乡林业办公室又没有这个权利,县林业局只好委托雷林洞采育场越俎代疱了,其实很不方便又有诸多弊病呢。就此问题的解决,我曾经向县林业局提出过多次,王成功书记也去县里跑过多次,县里也有这个意向,准备在林溪乡成立林业管理站,可王书记走了,一时又没有人管这件事了。”“小张,你先草拟个报告,过几天我俩亲自到县里跑一趟。”“好吧,有乡领导重视就好办啰。”张海平很高兴,又说:“陈书记,林业方面的好多事我还要向你汇报呢。”“今天先不忙,你下乡也累了,好好休息。马上就要过中秋节了,我们这些牛郎织女们,既然不能与家人团聚,那么我们自己在乡里好好聚聚,好好欢乐欢乐……”接着,陈涛很随意地在张海平的书架上挑了一本北京林业大学主编的《林业经济管理学》,说:“来到林业重点乡当书记,我也要好好研究研究林业,多增长一些林业方面的知识,这本书借给我回去看看?”乡领导借书,能融洽彼此之间的感情,张海平是求之不得的。他满脸堆笑地说:“我这里林业方面的书多着呢,陈书记既然喜欢看,但借无妨,不过,可不要丢了,有些书可能是孤本了……”“小张,放心吧,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陈涛回到自己的房间,开始闭门读书。他翻开《林业经济管理学》的绪论,他首要的任务是总想在理论上将“林业”这个概念搞懂弄通,不管是它的广义方面或狭义方面。他粗略的翻了一下, “林业”这个概念很长,但叙述得头头是道,他真佩服这些专家们的学识渊博。他觉得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决定将它的内容抄下来,说不定对今后的林业工作大有裨益。他从抽屉中抽出一本精制的笔记本,边念边抄写着……“林业的概念,并不是固定不变的,它的内涵和外延,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发展。林业产生和发展的历史,实质上是人类与森林的关系史,是人类对森林逐步加深认识和开发利用的历史。”“从历史发展的过程看,森林首先是以其能够提供木材而纳入人类社会的经济周转。但是,在太古时期和旧石器时期,人类依存于森林,森林是人类采集野果和狩猎的场所,离开了森林,人类就无法生存和繁衍。新石器时期,为了农业和畜牧业,人类为了取得耕地和其它用地,以及为农业和畜牧业提供燃料、饲料和木材等,毁林开荒,刀耕火种,大面积砍伐森林,森林遭到破坏。当时人类为了生存和繁衍,为了取得生活资料,而去破坏森林。随着农业的发展和人口的增长,大面积的森林被开垦为农耕地和其它用地,木材则作为燃料和各种材料为人类生活服务,天然林的破坏更为严重。”“到了十八世纪工业革命以后,森林主要是为工业提供原料和材料,林业的商品经济逐步有所发展,随着工业的发展,冶金、煤矿、铁路、车辆、造船、建筑等工业部门相继兴起,对木材的需要急剧增加。为了满足资本主义工业化的需要和商品经济的进一步发展,刺激资本家进一步大规模开发利用天然原始森林,大量生产原木和锯材,森林资源消耗得更多更快。由于森林进行了掠夺式的采伐,大面积的森林被破坏,木材产量显著下降,发生了木材危机。森林主为了保护其经济利益,在十八世纪后半期产生了以自然科学为基础,以生产木材和取得长期经济收益为目标的林业。把林业作为采伐和培育森林以生产木材和取得经济收益为目标的经济事业延续了很长时期。在这个时期里,把森林视作向工农业提供原科和材料的自然财富,林业则是通过专门知识,有计划地、永续地采伐和培育森林的经济活动,而对森林的保护国土和其它各种效用只看作是次要的副产物,一直不占主要位置。由于森林破坏的加剧和掠夺式的采伐,大片林地裸露,水土流失严重,气候环境恶化,引起了生态性的灾难。”“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在经历了惨痛的教训和自然界的惩罚后,人类逐渐认识到森林更重要的作用是维护生态平衡,保护国土安全,从而提出森林的经营应以确保和改善人类生活的自然环境,即保持自然环境生态平衡为首要任务。林业则是有计划地培育、保护和利用森林,以实现森林多种效益永续利用的经济事业,这就是林业概念的演变和发展过程。”“随着人们认识水平的提高和对历史经验教训的总结,从而使人们认识到森林资源不仅是提供木材商品的经济资源,同时也是保护生态环境的自然资源,林业经济也应向木材商品经济与保护性资源经济相统一的方向发展。基于这种认识,林业应成为社会性的生产事业,是国民经济不可缺少的部门。林业部门的任务是培育森林和采伐利用森林,发挥森林的巨大防护效益,以保障农业稳定增产和改善人民生活环境条件,并生产木材和多种林产品,供应国家建设和人民生活的需要。所以,林业不仅是一个物质生产部门,同时它还以森林的特殊作用形成良好的森林 生态系统而影响环境质量。森林是国家的重要资源财富,森林生态系统是陆地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不仅关系到工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的各个方面,就是当前世界所面临的人口、资源、能源、粮食和环境等严重问题,都与森林的存在和林业的发展密切相关。因此,林业是一个复杂和多功能的经济部门,它既以生产木材和多种林产品为人类创造物质财富提供经济效益,又以涵养水源、保持水土、调节气候为保护人类生产、生活环境提供生态效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尤其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和政府十分关心林业工作,发出了一系列指示,制订了许多有针对性的政策,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森林法》,为保护森林,振兴林业,提供了有力的法律保证。发达的林业,是国家富足、民族繁荣、社会文明的标志之一,是我国现代化建设的奋斗目标之一。目前,我国林业虽然底子较薄,还存在不少问题,但是应该看到,我国发展林业的潜力很大。”“……由于林业生产周期长,还带来育林成本难以计算;森林收获期没有明确的期限,伸缩性大,因而实行计划采伐,严格控制采伐量就更为重要;经营林业要想获得均衡产出,就必须有一定面积的林地,否则难以周转;破坏森林容易,恢复森林难。因此,保护森林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任务。经营林业要有长期规划,在规划时应从空间和时间两方面进行通盘考虑,实行合理安排,要遵循永续利用的原则,实现周恩来总理生前提出的‘越采越多,越采越好,青山常在,永续利用’的思想。”“森林不同于矿产,它是一种可以再生的生物资源。自然力在森林的更新和生长发育过程中独立起作用,这是林业不同于采掘业的质的区别。任何矿产资源的采掘,总是越采越少以致资源枯竭而停止生产;森林的开发利用则不然,采伐后及时更新造林,加强抚育管理,实行集约经营,就可实现越采越多,越采越好,青山长在,永续利用。因此,经营林业,不能走采掘工业的道路,必须树立以营林为基础的指导思想,把森林的采伐利用、森林的更新和抚育管理视为一个统一的生产过程,在计划、资金、物资等的安排上,应有合理的比例,以保证森林资源的恢复和发展。”“……林业对于国 民经济的意义和效益,不仅能从经济方面来说明,还必须注视其生态和社会方面。其经济方面,即以一定的产品形式转入社会再生产过程,它可以价值形态表现其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而其社会方面,则以森林生态效益和社会效益作用于工农业生产和人民生活,这些效益的价值远远大于森林中获得木材及其它林产品的经济价值。但是在这里存在计算方法和计量标准等方面的问题,目前还难以进行货币计算,因此林业就难以其本身的全部价值表现其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只能在整个社会福利中得到反映。”陈涛将“林业概念”相关章目摘抄完后,显然觉得有些累了,又倚在床头将书游览起来。翻来翻去,突然,从书中掉出一张女人的照片,他捡起一看,是一张略显侧面的半身照,竟觉得好生面熟。一头乌黑发亮的漂亮瀑布式披肩发,两个笑眯眯的小酒窝,大眼睛,高高鼻梁,柳叶眉,总之是位咋看咋漂亮的少女靓照。陈涛突然想起,这女人好像就是在客车里见过的那位少女,啊,就是她,是郭凤秀!这照片怎么会夹到张海平的书里呢?他一时琢磨不透,一时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这天晚上,林溪乡政府院内发生了一件令陈涛头痛的事情。原来住在“首长楼”的乡政府财政所老会计沈一通,由于早年丧妻,日子过得很孤单,儿子儿媳也不常来看他,心中自有说不出的苦闷。年纪已近花甲的沈一通,总想退休后有个伴侣在身边陪伴终身,有个病痛什么的也好有个人照顾,于是,他就有了“续弦”的想法。一次下乡时,在大水村一个农户家,他看上了钟寡妇的独生女儿翠姑。这女子才十八九岁,高考落榜后就闲散在家,做事懒得要死,吃穿倒很讲究,每月都要到县城里去逛几天。钟寡妇有些看不惯,担心女儿今后的路怎么走,不无担心地说,女儿啊,你如此下去,坐吃山空嘿!翠姑却不理这个茬儿,说,妈,就凭我这几分姿色和美貌,还愁找不到一个吃皇粮的?!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呢!这翠姑与沈一通相遇后,一见钟情,你有意,我有情,四目相对,眼睛里尽是情缘和主意。这样,长来久往,二人眉来眼去,如胶似膝,打得火热。翠姑还大言不惭地声称,等到今年中秋节,她就二十周岁了,正好与沈一通完婚……在山里,一个快六十岁的老翁要娶一个二十来岁的黄花闺女为妻,据说在林溪乡的历史上曾经有过,也不过是给老爷当妾罢了。而在八十年代出现这类新鲜事,还发生在一个国字号的干部身上,倒是林溪乡的一大新闻。一时,经过众人一传十十传百的连续口头炒作,山里山外,已是沸沸扬扬……俗话说,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依照人们的世俗观念,翠姑要与沈一通结合,年龄相差悬殊,并不是一件什么好事。但按《婚姻法》之规定,又不违法,老年丧偶再婚,合情合理又合法,算不得是一件坏事丑事。有人说,沈一通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老黄牯想吃嫩草”干那事的瘾大着呢。也有人揣测,这翠姑好像是图沈会计钱财及遗产,一俟沈一通撒手西归,她好顶职进城,然后再嫁如意郎君坐享清福,算盘打得不错呢。一番议论之后,钟寡妇也觉得没面子,迫于社会压力,也开始出尔反尔,纷纷向各级部门上访递状子告状,说是沈一通要拐骗她的女儿,要求政府主持公道治治这老骚公等等。面对钟寡妇的蛮横刁难,这沈会计也不理会那一套,他觉得,自己风风雨雨的场面经得多嘿。他是土改老干部,解放之前还跟湘南游击队的司令员挎过几天“盒子炮”作过警卫呢,资格响当当,也够老的了。“文革”期间,造反派去揪斗他,问他贪过污没有,问他生活作风上乱搞过男女关系没有?他一点不慌,心想,我枪林弹雨都走过来了,还会在你们这些乌合之众面前装熊?他全当这些造反派为小毛孩,幽默地说,我有“贪污”嫌疑,每月将自己的工资一分不少的“贪污”进了自己的口袋,引来群众一阵大笑。他又说,至于在生活作风上乱搞男女关系的问题,次数不少,也很严重,不过是经常跟我老婆搞男女关系,但这不是乱搞,是传宗接代生育子女的需要……台下人哄堂大笑,简直是在看相声表演。斗不下去了,批斗会也只能草草收场。沈一通不顾诸多舆论压力,依然我行我素,每天的穿着都很讲究。将头发梳得溜光,高兴之时,还打打发油。他把皮鞋擦得锃亮,近段时间还特意从县城商店里买了一套合体的西装穿上,领带一结,显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顿时年轻了许多。贺耀辉逗他:“沈会计走桃花运,艳福不浅,返老还童啦!”沈一通人逢喜事精神爽,听了贺耀辉的戏谑语,并不认为这是讥讽语言,还独自认为是这些小伙子自己找不到对象,对他产生嫉妒嘿,于是也不发怒,嘴露白牙,“嘿嘿”直笑。沈一通的儿子和儿媳一个劲的规劝反对,他全当作耳旁风。他逢人便说,我与翠姑自由恋爱,自由结合,是受法律保护的,旁人无权干预……这样,乡干部们都说,看样子沈会计是不会回头了,非生米煮成熟饭不可。不过,既然这事不违法,人们又何必多嘴多舌呢?晚上十点钟,陈涛洗完澡,正待歇息,突然听到走廊上一阵紧似一阵的吵闹声,忙披衣从自己的住房出来,发现一个老女人在沈一通门前大声吵闹着。这声音一浪高过一浪,整个乡政府院内都轰轰作响。说来也怪,沈会计的房门却紧闭着,里面黑灯瞎火,死一般的寂静。这老女人把沈会计的房门敲的砰砰作响,扯着破锣一样的嗓子,高声叫骂道:“沈一通,你这老不死的老骚鸡公,花言巧语拐跑我的女儿,今晚你不拿来一万元青春赔偿费,我跟你没完!”乡干部们听到吵闹声,都赶了过来。 “汪大炮”说:“这钟寡妇在乡政府撒泼,成何体统,我去拿根绳子把他捆了!”他正待转返身去拿绳,被民政助理员朱妹子劝住了,连声说道:“使不得,使不得!”陈涛就像一个看客,一直没有说话,因为他还没有弄清事情的原委,他不能贸然发话表态,他在静观着势态的发展。他看到朱妹子开始在那里劝慰着钟寡妇,给她讲着法律知识。可钟寡妇是精明之人,会见风使舵,看人围得越多,她声音越大,越来越撒起泼来,并锁性滚在地上不起来,她嚎啕大哭着,并大声嚷道:“沈一通,我告诉你,今晚我就死在你的门前!”一会儿,钟寡妇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停了,嘴角流着唾液样的白沫……看到这个情况,有人惊呼道:“钟寡妇发猪婆疯啦,快把她抬到医院去!”于是,有几个乡干部后生就要准备动手抬人。“慢!”只听人群当中一声喊,原来是聂副书记来到。他看了看躺在地上腿脚还在一伸一缩的钟寡妇,又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乡政府被钟寡妇吵得不得安宁,这泼妇也该整治一下了。江副部长,快!快去领几个年轻人把小便处的尿桶抬来,给她过滤一下头脑就清醒了……”江拥军听聂祥平一招呼,心领神会,连忙大喊道:“小贺,小张,快去把小便桶抬来!”钟寡妇一听抬尿桶,腾 地从地上爬起,不顾一切的往人群外逃去,可还边逃边嚎:“沈老骚鸡公,我跟你还没完……”钟寡妇走后,人群渐渐散了。在她原来撒泼的地方,人们发现了一块湿地。“汪大炮”见状后,笑着说道:“想不到钟寡妇被聂书记一声喊,就吓得屁滚尿流了!”这时,沈一通的房门轻轻的开了,一个满脸憔悴的姑娘走了出来,直愣愣的看着钟寡妇离去的方向,泪水糊满了脸腮。沈一通慢慢的来到陈涛面前,怯怯地说:“陈书记,你看这事闹得……”陈涛轻声说道:“沈会计,事在人为,你俩的事明天再说吧……”   沈一通一时无言,又悄悄来到还处于迷朦中的翠姑身边,在她肩上轻轻的拍了几下,默默地把她拉回房间去了…… (待续)

    2008-06-16 11:41:34 作者:蒋任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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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不是玩意(二)

    我正在对着她做激烈运动的时候,电话响起来了。我一手拿起手机,另外的一只魔爪还留恋在她丰满的乳房上,下身还在赋行它该做的事情,丝毫没一点影响。我说谁呀?电话那头说是我。我听得出来,那是大哥所特有的声音。这时候被我压在身子下的她似乎很懂事地配合着没有发出那让人迷离的娇呼。我用力的动了动,把手机拿开一点说你叫呀你怎么给我停了。电话那头说小子你在干什么。我说没做什么,有什么事情你说呀。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我在做什么,这可以从我急促不均匀的呼吸中还有那荡漾在这个春光不限的房间里头让男人软了骨头的声音中知道。手机那头是很容易地就能听到的。大哥说我结婚了,到时候回去喝两口。今年好像特别多人结婚。已经是第二个本命年,也是老大不小了。我说好,到时候我再回去,然后就问他干什么那么快就结婚了。他说孩子都五个月了,不结婚不行。呵呵,现在的孩子真是孝顺,还在肚子里就帮着老妈逼老爸结婚。这么一想我就分神了,命根子就稍微停了一下,她说你怎么停下来了,快给我动起来!声音挺大的,可能是刚起劲吧。甭说,一边聊电话一边做爱无论是对男人还是女人都会起到刺激作用的。你不见现在很多夫妻性冷淡后采取的挽救方法不是跑到公园里露天搞就是把车停在闹市的街头上搞吗?纯粹是环境问题。像他们那样,一边享受着快感,一边担心着有人撞破。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我就这样一边聊电话一边享受着她的娇呼和身体上的快感结束了这场做爱运动。我像一堆软泥摊在她的身体上面,空气中散发出精子特有的那种味道。现在她安静的抱着我,从她还带脸蛋上的红晕我还是能清楚知道她刚才是享受的。这么一来我就似乎胸膛挺得更高了,自信心也开始像癌变时候的癌分子一样繁殖膨胀起来。以前躺在我身体下的那个骚货用那样的理由把我给甩了,现在我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用实际行动来证明了她是错的。我的心情很好,这个好的程度不仅仅是生理得到满足,通俗一点来说,是灵与肉都得逞了,身心愉快咯!她离开之后我才有空想大哥跟我说的话。回去一趟是少不了的。我找不到借口不回去,尽管我心里一万个不情愿。我是一个很懒的家伙,我情愿躺在床上饿着肚子混过一天也不想舟车劳顿的。回去是理所当然的,不回去还真不知道人家会怎么看我。虽然我并不介意人家对我的态度,但想到现在那些家伙一个比一个混得还好,我就更加有必要回去了,套套亲热,没准还能捞点好处。我这么一想就惭愧起来,单纯的朋友关系就这样让我给污染了。没办法,我现在就是这样,以前那种为了朋友可以去做任何事的想法早就丢进了垃圾桶。有人说我成熟了。我还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悲哀。可不管怎样,我就是这样,生活的我就是这样。很自然的我就想到了婚姻的另一个主角。那个现在已经怀了五个月孩子的老妈我还是认识的。早在高中时候我就见过,还算认识。毕竟我跟大哥是很铁的哥们。她的真名字倒是忘记了,记得的是别人对她的称呼:湘儿。这名字听起来不错,她的人也不错。起码那时候跟我们玩在一块的时候还是感觉蛮好的。她与大哥是小学同学,曾经走在一块,后来分手了,我认识大哥时候他们才又走在一块,并且不久就要结婚了。想了想,都已经是五六年的时间了。大哥也算是长情的了。他们的事让我对爱情不至于完全绝望。婚礼定在二十七号,不知是何样的良辰。这几天都是阴天,不时还来点小雨,把整个人的心情都弄得潮湿起来。二十四那天,大哥又打电话来说要我一定要回去,他说以前的朋友都回去了,大家难得有个机会在一起。二十六那天又打来问我回去了没有。真是罗嗦。可想起来也不能怪他。我现在很多朋友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小子怎么玩起失踪了。这样一说我就不好意思了。从高中毕业到上了个烂大学之后,我就一直很少与他们有过联系。因为大家都在广州的缘故,有几次相约出来玩,到了最后我还是没有去。今年年头时候大家又说在中学学校聚会,我还是没有去,虽然我会以我是初五才回到家为借口来推脱,可我也清楚,即使那时候我是在家也不会去参加。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情绪,反正就是不想去。事实上我也是这样做了。这样的后果就是别人以为我上了大学后看不起人。可天地良心,我没有,这样的念头我可是一点也没有。上了大学有什么了不起的,况且我还是一个三年制的大专,就更加没有看不起人的资本,只有被人瞧不起的份儿。我玩失踪不过是不想见人而已,只是掩饰我的自卑感而已,并没有什么意图,有些人是想得太多了。二十六日,坐上了回家的车。运气还算不错,车还有六分钟就要离站,匆忙买了张票就挤进去了。回去的人还算多,操着一样口音的,让人感觉到就是回到了老家一样。我一直不喜欢普通话和白话,不仅仅是我说得不好的缘故,更重要的是它们都是大众化的语言,在里面找不到一点归属感。跟别人说话用这语言,即使表面多热乎其实底子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而你一旦在他乡遇到跟你拥有同一种语音的人,你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找到一些你想要的东西。当然关系的好坏并不能完全取决于这个。骗熟不骗生也是某些人在社会上谋生的一个手段。可要在普通话和白话里找到我想要的归属感,我想只有被老外称呼为老外的时候了。回到电白,已经是四个半小时之后的事情。一路上都是小雨,车开得并不是很快。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个女孩子,一双白质的小手不停地按着手机,模样还算不错。各位看官,你们莫要以为我接下来跟你们描述我是如何结识这个女孩的如何跟她去开房间,最好是把床上的细节也描写出来。很抱歉,我没有,尽管我也想。事实是从我上车到下车,我跟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不过是看了她几下,闻着她身上所发出来的少女香气而已,就连把她意淫一下的念头也没有。虽然我可以在这里详细地虚构一下这个事情的发生、经过、高潮还有结束。但真的很对不起。我没办法去满足你这个要求。那是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就是这样。我也想我那像死水一般的生活能时不时的被几个美女扔进几块石头,激起一些水花。但终归没有。下车后,天色已经黑了,这个季节的夜幕总是来得比较急。四处灯火亮了起来,夜生活开始了。这时候雨下得越来越起劲了,全身开始湿了。冷风吹来,这才感觉到肚子饿了。很熟悉的就坐在一间快餐店里。吃了一点东西后,才想起中学之后已经好几年没在这里出现过。我的中学加起来一共有五年。高三毕业后我开始了复习的一年,接着一年之后我又回来了这里。现在回想起来我很佩服自己。一些只多了一年的家伙都在呼天抢地了,而我还是熬过了这个门槛。一年的时间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关键是看你在做什么。一些春风得意的人会感觉一年如一日,而掉进人生低谷的人呢只会感觉度日如年。一样的时间,只是感觉不同,就什么也变味了,人生又何尝不是一样。把肚子解决后,就随便走在街头上,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以前复习的学校。我没有进去,只是在外面看了看。变化不大,只是学校已经改名了,成了一个只有初中的中学,原先的高中听说已经搬到别的地方了。这是我所不能明白的,好端端的搬来干什么。路边的书店是我所熟悉的,那时候不知道扔了多少冤枉钱填饱那个笑里藏刀的老板,也数不清看了多少里面的垃圾小说。我看了看四周就向小卖部走去。那是我所熟悉的。走进去,拿起一根烟,就像我那时候还在这里熬日子时候那样,动作一点也没有变,可我知道有的东西已经变了。小卖部的老板说这不是阿海吗!我说呵呵你还认识我呀。这个头发似乎比以前少了很多的老板说当然记得了。有人说人老了记忆也会差看来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我说好多年了。他说是呀好多年不见你了。然后就坐在一块聊天。“你从哪回来的?”“广州。朋友结婚,回来凑凑热闹。”“现在做什么了?”“工作。将就着过日子。”“你行的。我看你那长相就知道你以后行的。”“真的假的?别逗我开心。”“呵呵。哪有,我这个年纪看的人不算少,不会看错的。”“那谢谢你了。不管是真是假,我都开心。”的确,被人说以后会混得不错的确是值得开心的事情,尤其是现在混得不理想。不管以后是否会真的成了那么一回事,起码这个时候我还是多了点希望与信心。接着又说起以前的那些事还有某些人。直到大哥发信息叫我过去,这才离开。见到大哥时候,他坐在车上,还是老样子。其实这几年来我都没这样看过他,以前看到他都是在聊Q的时候。还是那么胖,不过是身材高的缘故,这胖一点也不难看,反而让人觉得混得很不错,整个老板相。同车的还有两个人,坐在前面的那个我并不认识的,跟我坐在一起的那个开始我也没想到他是谁。等到他说话时候我这才想起他来,真的很惭愧,居然连以前的朋友都认不出来了。他是W君。是大哥的同学。我跟大哥是在高中时候认识的,他们则是初中同学。认识他是因为大哥的缘故。那时候经常跑下来玩,很晚了就到他家里睡。有的时候则是他叫我们下来玩的。他是一个很玩得开的人。有不少所谓的老板都挺看好他。无论是吃、喝还是嫖、赌他都一路绿灯,无所不能。我最后见他的一次是他“走生日”。因为赌球的缘故欠了很大一笔钱,被迫离开。距离现在,怕是最长时间都没见的朋友了。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结婚连孩子都生了。因为从外地赶回来的人不少,所以当务之急就是住宿问题。大家讨论了一下,就到酒店要了两间房间。一间是男性住的,另一间是女性住的。酒店挺不错的,有折扣,我瞄了瞄那张收费单,百分之四十的折扣呀,真是他妈的优惠。不过那价钱却一点也不优惠了,居然还要三百多一间。人的心理很微妙。要是没有折扣就三百多的话肯定会觉得不值得,花得冤枉。所以聪明的老板的做法就是先把价钱提高再给你来个折扣,让你觉得这钱花得一点也不冤枉花得心甘情愿花得以后还会往这里花。 现在这个打了折扣才要三百三十八块的房间里躺着三条大汉。大哥跟那个我并不认识的朋友已经离开,新郎哥总是有点事做的。我是一个,W君也在,剩下来的那个是在我们讨论要房间时候从广州赶回来的。他就是X君。我最好的朋友之一。他家里环境比较好,人也长得帅,玩onenightstand的条件很优秀。很不好意思,对于他的介绍我仅仅能这样,当然他还有别的优点,还有常人所有的缺点,我就不罗嗦了。这个世界上要解决生理需要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娶个老婆,拥有一个长期固定的性伴侣,算是有个姓铁的饭碗。而别的方法呢,较好的是找个女朋友,这算是比较W君定的,我把它称之为准铁饭碗,不过要千万小心,安全措施要做足,别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不然孩子就逼你向一劳永逸的方向发展;再次的就是玩一夜情,晚上带回来搞完就睡,第二天女的都会很聪明的自己离开,不用怎样,只要花一点钱就搞定了,绝对是某类既要解决生理需要又不想受到约束享受单身主义的男人的首选;最次的就要算叫鸡了,这是最直接最简单最具效果的快餐外买方式了。一个电话就可以找到,要什么货色都有,比你成熟的、本地外地的、学生妹、处女等等,只要你的消费能力承受得起。世界是精彩的,生活是丰富的,只要你有条件就不用担心有让你玩腻的东西,你还是把你的担心放在在你眼前应接不暇的东西上,那起码还来得实际点。几个大男人混在一块说的话题勿容质疑,那当然是女人了。我记得上中学时候有个老师跟我们说——用他为祖国培养未来的语气——男人走在一块当然是说女人,很正常的,不说那才叫不正常。这个老师是教数学的,跟我有点臭味相投。上面的话他是当众说的,是属于我现在还没忘记的一句。他私下里还跟我说过一句,那更是我不会忘记的:年轻人,现在努力点,以后就能住洋楼养番狗泡美女开名车。不知道他说这话是出自什么目的,大概是想用这个来约束我的叛逆。那个时候我把缺课当成是家常便饭,摆在教室的桌子成了别人的,有的老师看不过眼早就想把它搬回家放杂物了。我这样坏的学生只有一个好处就是在考数学时候什么时候都W君占前三名,我的桌子还能留到我毕业大概就是这个缘故了。他的话我一直都记得,像刻在我脑子里一样。好了,不扯远了,总之男人堆里说女人是正常的行为,跟饿了吃饭拉肚子蹲厕所一样,连老师都这样说了,那还能有假吗?其实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女人宿舍里灯一关还不是讨论哪个男生帅点哪个男生酷点哪个男生性能力强点。男人是人,女人也是人。X君说那帮家伙连个女朋友也没有,就整天会嫖,一有空就跑到东莞去。他这样说我心里是有点疑问的,为什么要整天跑那边去,在广州就没有吗,还是那边的鸡正点?这我就不相信了。女人哪里都有,没有哪比哪好的,再说现在又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都地球村了,那还有那么多约束。东莞的女人要过来广州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吗?你敢保证就没有女人往广州跑,不敢吧。我这样的念头只是心里想了想,并没有把它摆到我们这三条大汉所睡的床上的空隙处,那里要摆也只会摆个女人,拿了钱把衣服一脱的那种女人。可不知怎样的,我听到他们去嫖,心里就很高兴,尤其是整天都想着这码事的。整天都这样的人从某个方面来说就是有一定的成功,当然这不是绝对的话。绝对的话我不说,绝对的事我也不做。这个世界上有绝对吗?整天把绝对挂在嘴里的家伙是虚伪的,正如一个自卑的家伙却要整天显示他是很自信一样,其实你只要找到他的一点自卑之处,一句话就能把他弄挎。面对一个绝对的家伙,我才懒得理会。我之所以会认为整天都嫖的家伙是有一定的成功,并不是我的信口雌黄。中国菜闻名世界,中国人很聪明,能想出各种各样的菜色。你有没有想过其中的原因。我的原因在上面就说过,都是市场的需要。中国人对吃是很有讲究的,要不人们一见面除了互相问候你吃了吗之外就很少别的呢?当然这也是相对的。像那一段六合彩泛滥的时间人们见面的内容是今天你买了吗?可过了些日子还是回到原来的轨道。中国人说了几千年的习惯那有这么容易就被消灭的。我在这里罗嗦这个吃,不要不耐烦。我这样是有我的原因的。酒足饭饱之后想做的事情很多,嫖毫无疑问是一个。祖先早就有先见之明:温饱思淫欲。中国是一个很有特色的国度。这个特色绝对要比那个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中的特色还要有特色。呵呵!很抱歉,我用上了绝对,可我在比较这两个特色时候想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词了,我的确是找不到了。我所说的特色现在局限于生意这个圈子。中国人谈生意往往是在饭桌上面解决的。坐在办公室里谈的效果远远不如在饭桌上。三两杯美酒下去,大家的关系就好很多,说起话来就少了很多约束,天南地北都可以。酒到浓处这生意就成了,再不然的话就叫小姐了。小姐只是一种体面的叫法,就跟我们把拉屎说成解手一样。这么一来,一吃一喝一嫖,合同就签了。所以说不要见了这个嫖字就反感。少在我面前摆你的那副君子样,那只能让我恶心。你那衣冠楚楚下面掩盖着的是些什么,铜臭、梅毒------太难知道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嘴里一套行动一套那是人人都会的,也是最庸俗的。人只想那个结果,管你中间是什么过程。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人家才不会理会你用的什么手段。再肮脏的手段只要没被爆出来,别人都只会妒忌的份。W君说叫个鸡过来玩玩。我看了看X君,X君也刚好看了看我,然后就一起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说的一点都不错。这个时候W君已经开始打电话了。他打到下面的服务总台里咨询。下面是我根据他所说的话而还原出来的对白。W君:总台吗?有小姐叫吗?总台:有,先生你想要那种类型的?W君:有什么类型的,你说来听听。总台:学生妹,中学的;二十三四岁的-------W君:学生妹漂不漂亮的。总台:非常正点。W君:那好,叫两个上来看看什么货色。他们的对话大体意思就是这样了。当然我不能还你一个原味原汁。想要这个的你尽管可以往酒店里住,一个电话就可以得偿所望。现在的服务行业的服务水准还真不是一般的好,顾客就是上帝,他们做到了。我要夸奖他们,不但为原来的客人准备了容身之所,连客人想要解决生理需要都能轻易做到,为了客人的需要不惜连拉皮条都包办了。真是不简单!美国人要是再拿人权来攻击我们国家,不要跟他闹,叫他们派一个代表团过来住进我们的酒店里,就可以让他们彻底的明白他们错得是多么的离谱。X君说你这小子,净想着这些。W君说我都四个月没碰过女人了。我没有出声,只是安静的听他们说。我这才知道W君现在就在东莞。这么一来先前的疑问就没有了。大伙其实是往他那跑,并不存在哪里的鸡香些这样的问题。这时候W君已经在有声有色地说起某次的叫鸡历程。门铃响了,是我开的门,两个屁孩,看那张娃娃脸就知道初中还没毕业,不过穿着打扮已经算是有点模样。我说干什么的。她们不里我,只是互相在说,说什么就是这里,房门号没错呀,说着说着就拿出手机拨号码。好家伙,居然是最新款的那种。我像他们那年纪时候腰里要是带个寻呼机都觉得高人一等,走路都要故意显摆显摆,多了不起多牛B呀,即使是现在,手里的手机也是二手货,早就停产的那种了。行,真是行!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起,不服不行!“海,是谁来的?”是W君的声音。我说两个屁孩。W君说是它们了,叫她们进来。我说靠,你这年纪当人家的老爸都不过分。W君说别废话了叫它们进来。于是我说你们进来吧。两个小女孩进来了,四处张望,大概是熟悉环境吧。真是高手,知道环境的重要性。三两句搭讪,就跟回到家一样。这是我不能做到的。面对新的环境我总要有个适应时期。她们就不用,大概这个就是行业的需要。也许在她们刚出来做的时候怕是还不敢抬头见人,羞答答的。看电视看小说所知道的那些叫什么交际花的,在圈子里总是能游刃有余,我就羡慕,觉得那实在是很了不起。我记得刚毕业那时候找不到工作,在无聊中就拿自己来搞,乱发信息:哪个富婆来包我?结果还真的有一个电话找我问我想不想月入万元以上,我一听就很高兴,我说做什么呀那么好赚。那头说你过来面试就知道了。这么好的机会我哪回放弃,虽然我明白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但那个时候的我就是在心里有那么一点侥幸,会以为上帝眷恋世人,那总会有那么一次是发生在我的身上。机会不用多,一次就够。于是我把自己收拾得干干静静的,高高兴兴的就差要蹦蹦跳跳了。去了才知道原来是做公关的,原来因为是缺少人手,所以高薪另请人。尽管那老板要求我留下,我还是借故离开了。公关是什么?相信你比我还要清楚。正如我说上大号,你立马就想到我是去拉屎。公关有男有女。女公关就是通常说的鸡,男公关呢,就是鸭子了。文字总是很轻易地被利用成骗人的工具,表面看起来听着觉得蛮不错,其实并不是这么一回事。很多听起来很好听很美妙的词语其实跟我们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为什么会牵扯到文字这点来呢?一是文字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公关,跟婊子一样,只要你有那么一点资本你就可以调戏它,想怎就怎,总能找到你要的快感。二是我想在这里澄清一点自己的东西,希望某些人不要把你们的想象加于我身上,不要说我在这里用这些比较少出现很不好听的字眼。虽然我不介意,可我实在受不了那副嘴脸,那会让我吃不下饭,引起我身体内分泌失调,万一导致我性功能衰退那多造孽呀。我躺在床上看着这两个在我认为可以当女儿的小P孩。她们正和W君聊得火热。我很相信她们的眼光,在我们三个人之中,能找出谁是她们的主顾。看着她们左一句右一言的在扯,考虑到一会还要出去的缘故,我说我先洗澡。然后我就进了卫生间。我把自己脱得一丝不挂的时候,门忽然打开了。我本能的把身子往里挪了挪。这个站在门前的小P孩说我都不怕你还怕?!!这话让我很不爽,我转过身子对着她说谁怕来着。我的确是不怕,我那只是本能而已。像做她那行的,当我们英勇的警察叔叔破门而入的时候她们还不是一样的会遮住自己的重要位置。虽然说那是人家的价值所在,不能让你随便沾光,但其实也是本能。这是天性来的,后天是不可改变的。她问我:你要不要做?我说:谢谢!我用不着。她看着我的老二:别不是不行吧!我早就说过我是最怕听到“不行”这两个字眼的。我的生气立即从胸口出发,直到老二。呵,我的老二没让我丢人现眼,马上就表现出了它该有的英勇。我说你把门关一下。她把门关上之后,就开始脱衣服。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很介意女人这样的行为的。做爱不仅仅是体现在做这个动作,它的前奏也是很重要的。而我喜欢的乐趣除了做,还有脱。我喜欢亲手把女人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剥下来,从上衣、裤子到内衣。可这个时候我介意不了,我已经被气坏了,我要证明给她看我到底是行还是不行。看着在我跟前晃动的乳房,还有那片森林,我热血沸腾,最原始的欲望在混杂着水蒸汽的空间里弥漫。她那不知是故意夸张还是原本就如此的娇叫声一下又一下地撞击在我的神经,所有的东西都被遗忘了,什么道德,什么她能当我的女儿此类之物,都见鬼去!我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情,是的,我就只做一件事情!在我们完事之后我问她你是不是经常做。她告诉我只是有时候做而已。我就好笑起来你是凭兴趣做了?她肯定了我的话,只是不知道这兴趣在她听来是否会变成性趣。我再问学生不好好读书干什么做这个?我这个问题明显得让她恼怒起来,但大概是顾客至上吧,她没有说话。也许我那时候的表情有点像她那可恶的老师。她离开的时候我还是听到了一句嫖客不比婊子高贵!她大概是认为我在鄙视她吧。这话有水准!苍天在上,我没有,这样的念头从来就没有!我读初中时候热衷写议论文,一次写作文写了一个妓女的话题,我在里面说的意思就是嫖客比妓女更可恶。老师朱砂笔一挥给了我一句评语:小孩子可爱得很!那时候我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后来隐约的听其他同学说他们去老师家里玩,由于人多,只好坐到床上去,然后眼睛不小心看到了几本带有颜色的书。再那时候这可是大问题,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开始性启蒙的小屁孩来说,就更是惊奇了;再后来我又听说那个老师有一次进红灯区时候被人撞到了。我就猜想老师看我那作文时候会怎样的反应。同时从那时候开始我对老师的那种崇拜——小孩子总是以为老师是无所无能,不沾人间尘土——一下子就没了,再联系到这十几年来见到的听到的人民教师,实在是跟我心目中的标准太有出入。我从骨子里把他们都贬到一边凉快去了。一看到别人说老师放的屁真是香,我就条件反射地说老师不会不是人吧?!!别人都说我不尊敬老师,我的回答就是老师也是人,也要吃饭撒尿拉屎的,用不着仰着头来看他。我不是不尊敬老师,那也得看他是否值得我尊敬,我的尊敬只留给我尊敬的人!“谢谢一百五十块!”她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尤其甜美。一百五十块。我用了这个价钱买了一次快感,解决了我生理上的需要,达到了我是行的的目的,维护了我是一个行的男人的所谓自尊。自尊,有时候就是这么廉价,一百五十块就有了。   

    2008-06-02 19:24:39 作者:mr_lo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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