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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禾镰下的歌(碧草)

    失学两年多了,我还在坚持不懈地为实现返校续读初二之心愿努力着。多做一件好事,就等于多了一把感动的钥匙,上天应该也是有情的;小小心愿若得天助,我挎起书包再次投入母校的怀抱享受进步学习力求进步奉献,就必然不会触及对蒙昧少年不利的空想主义。按我们农村的规矩,帮人家干农事――割稻子或莳田的人士上午都得干两三个小时后再到回东道主家吃早饭。赵红英父母亲这回对我(包括对陆泥手)算是“打破常规”了:赵红英的母亲为我与陆泥手煮了一碗香菇鸡蛋面条,另外桌上还有与赵红英一家人共用的美味佳肴。“小陈,夹起菜来吃,不要客气。”赵红英的姐姐――赵兰英在餐桌上对我说道:“请你来帮我们家割稻子是要下大力的,可别饿着肚子帮我们做事呵。”这张餐桌围坐了共八个人,最大(老)的是赵红英的奶奶、最小的是她妹妹。肚里有物质(食物)鼓励、头脑里(感情上)有可敬可慕的人的精神鼓励(有伊人赵红英的关注,我就觉得“力多“、“力大无穷”——祥解见《秋波效应》)。现在,该轮到我在她的面前表现一番、该轮到我上“战场”――去稻田里显“身手”了。陆泥手的差使不失理想,他被“任命”与赵红英的父亲扛打谷机。这个差使有点份量,可是杠打谷机的这种“风采”、这种“美”、这种“英雄”是他事所不及的,我相信伊人对杠打谷机的这种“美”是“热爱”的――正因如此,我才对杠打谷机这事垂涎三尺。或许我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年并不能像大人一样在杠打谷机的过程中潇潇洒洒,我不以此为借口去回避这种“美”的体现,陆泥手“上任”杠打谷机我对之嫉妒不已,真不晓得我哪点比不上他,何不叫我去做做“英雄”呢。倘若要我自己提出去做这个英雄,我又怕“英雄”不成反当“狗熊”――若我走得不好杠着打谷机跌跤那就坏了――我只能寄希望于被动“上任”,他们“任命”我担负此任,即使我跌跤,我也不会被人饥笑说我“自逞英雄”……我挑着两担空谷篓跟在赵红英及她姐姐(她们的禾镰在我的篓子里)的身后,我们一行走山脚穿阡陌向她家的稻田开进。太阳在东面的那一座山头露出了半边脸,似在为我们的“懒惰”害羞:“现在几点了,你们这个时候才出外劳动?你们看看别人――他们谷子都打到几担了!你们这些懒汉、懒婆!……”太阳的这种心理,知者――我也,不负气者――亦我也。“谁是懒汉?看清楚了,我起床时你还在睡觉呢(天还未发亮,我通常先摸黑在坪地上打拳扬腿练武、地上看得清楚了我就开始做翻筋斗这类危险动作,这类动作需严格排除地上的玻璃片、尖石子等可伤人手的东西)!不信,你明天等着瞧。”(那吊在比了树上的沙包未解下期间,我一起床就打沙包,我不负气的,我会是睡懒觉的懒汉?)听赵红英讲,我们上午去割的这块稻田有六担谷田(我们这个地方讲稻田面积,都用几多担加“谷田”或不加“谷田”来说,“五担谷田”等于一亩)。我们走了约十多分钟,就到了这块地。这田里金黄色的稻子颗粒饱满又长得密密麻麻的,令人一看就心里舒畅;我低头再往田里细瞧,所担心的另一个问题亦未摆在我的面前――田里未养水,这又使我心里感到愉快。下地割稻子劳作旱田比水田好,更不会把人弄得一身都是泥巴(若逢齐腰深的“烂泥田”更甚,这种田即使表面无水,人下去劳作也得挽高裤腿做好与泥巴“混为一体”的心里准备),更可以保持人的潇洒。帮人家割稻子是做好事(行为者在人家里用膳并不排斥其“做好事”的意义),若好事难做,做好事的人难免会唉声叹声的(就算当时这种情绪被完美的“乐于助人”表情掩盖了,事后或许也会发作)。现在好了,庄稼长得好(收获这种庄稼要比收获长得不好的庄稼心里更感到高兴),田里又干(我可穿解放鞋下地,若一时兴起或者有必要的话――如赵红英请我表演武术给她看,她何偿不和我曾在工地上吊沙包,我可以在这里来个前翻,打个不太标准的旋子也可以),真可谓双“喜”临“门”――这种好事做起来容易,学习雷锋不难看来也还得靠“运气”哦……“小陈!到这边来,从这边割起。”我这想那相正准备放下担来,忽然听到了赵红英的姐姐在叫我,她们从我篓子里拿到禾镰人已走得离我有二三十米(她们正站在另外一条田埂上)我都还未发觉呢。由“魔鬼探戈”赐予的那一惯对我又打又踢又骂的父亲管制的家境“培训”、“打造”出来的我,在锄田、莳田、割稻子、挑大粪等诸多“工种”方面,都堪称是“技艺”过人(此人不排除懒汉)的。我下地亮出这从我那现已离之而去的家里带来的“割禾招式”,仅割了约10分钟,赵红英――连她姐姐都落在了我的后面,嘿,这不算“功夫”,还得比较一下谁割得禾苗棵数(以莳田者所莳下的一扎苗为一棵计算)多呢:若我只割了四棵,她们割了八棵或十棵,我割的稻子及我自己位移“跑”得快又算什么,我可能割得比她们慢得多都不一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呵,我割了十一棵!赵红英呢?她割了八棵。她姐姐呢?他割了九棵。“我是以‘事实’‘真功夫’抢到了你们的前面的,不是弄虚作假(我觉得只割几棵子像“割得很快”的样子抢割在人家前面就是弄虚作假),你们佩服吗?”我一口气割了十多米,回头望了望“落后”的她们,心中感到甚为自豪,但外形不傲。“这不过是刚刚开始,你们再继续看我的吧。”我心里似在向她们――乃至她们的父亲,及所有在这些田地里劳作的大农小农老农少农――陆泥手也不例外――叫“英雄板”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看我操练着这把禾镰的“武姿”,也该晓得我“功夫”不浅、对我敬畏一分――在割水稻这一行,你们认输吧。陆泥手与赵红英的父亲――赵老爹放下打谷机,待我们割开了一块正方约一二十平方米的田口,就把打谷机从田埂、水渠(田间水渠,不深不宽)上翻移、推到了这田里。陆泥手与赵老爹装配板(打谷机篷板)、为滚轴上机油那阵子,我割的这禾行又与她们两姐妹拉开了一段距离,由我那一惯对我又打又踢又骂的父亲管制的魔鬼探戈家境“培育”、“打造”出来的我,农事上的“十八般武艺”,可谓“样样精通”,看我挥运这把禾镰的动作中,,或许足可见其一斑。“嗖、嗖、嗖……”这把禾镰锋利又灵巧,我估计是赵红英在“临阵”前特意为我挑选或磨备的。我在挑禾镰时她就麻利地将这把禾镰拿起来递给了我,实用“实战”证明:这(禾镰)“兵器”适合于我。若真是这样,这个人、这个“非常同事”(跟我同在一个工地做小工为“同事”,我对她有羡有慕此乃“非常”)能为我着想,其精神难能可贵,我更得下把力拿出其陈家独创“割禾看家本领”来做这个好事帮她们的忙。“轰隆轰隆轰隆……”陆泥工踩响了打谷机,赵老爹开始抱禾扎给他打。我这行水稻割了约总长度的一半,回头望自己的“功绩”——一堆堆排得整整齐齐的被拿下的禾,才发现田地里又多了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赵红英的母亲跟她的妹妹也来到了这块地里。赵红英的这个妹妹约十三四岁,我在吃早餐时听到她的奶奶称她为“紫英”。她奶奶的口中叫出的“紫英”的这个“紫”与“子”同音,我一听这名字,以为是“子英”,但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误解:我联想到“紫英”两个姐姐的名字中间的一个字都是七种颜色――红、橙、黄、绿、青、蓝(兰)、紫之一,故我大胆地认为她这名字中的“ZI”是“紫”而不是“子”,花园中的“紫英”与“红英”、“兰英”相并立相争艳开放才合乎情理。听工地里的人讲,赵红英没有哥哥和弟弟,她父母亲只生了她们三姐妹。从围坐在刚散席不久的那张餐桌旁的人员来看,工地里的人说的是实话。生了两个女孩,能再生个男孩有多好,若以这种角度来看,赵红英的父母及她奶奶在她出世后无疑希望下一胎是“子”而不是“紫”。这样一来,认为她的妹妹的名字中的“ZI”是“子”也是合乎情理、合乎“逻辑”的。赵红英这个妹妹的名字到底是“紫英”还是“子英”,我觉得这对我并不重要(至少目前来说这个问题我可以不管);我所感到“古怪”,“离奇”的是:她的这个妹妹在我进入她们的屋子那刻叫了我一声“哥哥”。“她为什么叫我‘哥哥’呢?她为什么对我喊得这么亲切呢?……”我其实从吃早餐――说准确一点是从她喊了我一声“哥哥”后到现在,心里就一直未放弃在这么问自己。心事是心事,头脑里的“世界”我是可以对其限制收放自如的,我边想边割禾做事速度还是令她们姐妹俩望“陈”莫及。我们这个地方一年中在田地里的“战事”,有两个“回合”(即种植、收获水稻各两度)是必要的,第一个“回合”栽种早稻、收获早稻,第二个“回合”栽种晚稻,收获晚稻。收获早稻我们称之为“夏收”,收获晚稻叫“秋收”。我对“秋收”比对劳作后可以一跃而入河畅游饱泳的“夏收”更充满积极心。“秋收起义”作为一个令人敬仰的历史名词,我读过初一学过《中国历史》对其并不陌生;我对“秋收”比对“夏收”更充满好感,我并不是怕迎战那烤人意志炼人情操的夏日阳光,我也无意对革命先辈作见“物”思“旧”的怀念――我是喜欢趁“秋收”挖田地里的泥鳅。我爱挖泥鳅,我爱“秋收”。我说不出究意是我大姐(我大姐在我童年时对我特别好,折纸船、做纸飞机等都是她教我学会的。我们村里若放露天电影,我大姐有时还会带我去看呢。我那时是很怕“鬼”的。我母亲又不喜欢看电影,她只喜欢看“采茶戏”,村里一放电影,年小的我们(我跟弟弟)就吵闹着要母亲带我们去看,她却总说“睡觉当得看采茶”――她的意思是说:早点休息当得上看“采茶戏”,看采茶戏是母亲的最大爱好。有大姐带着,路不好走她会牵着我、我走得不稳要跌跤她又会拉住我,离我家稍远一点的学校里若有电影,我也敢去看。大姐给我的恩惠在我童年――能回忆起来的最早时间是我五岁左右――是相当丰富的)、二姐还是我三姐或是别人(比如说伙伴,我会模仿伙伴的动作去挖,他们无意中“教”了我挖)教会了我挖泥鳅的。我说的“挖泥鳅”的这种挖法是有目标地挖,是有的放矢不是盲目乱挖:在秋收后留着禾蔸而表面干燥(人可以穿解放鞋踩上去)的田地里走走,若看见田里有直径约六七毫米左右的小洞,用食指顺洞伸进去所触及到的软而滑的小动物就是泥鳅。一般来说,一个洞里就住有一条泥鳅:若一块田地里从一个洞中挖出一条泥鳅,就代表着这田里的每一个洞里都可能会有泥鳅(以这种推理去挖泥鳅、去算,成功率、准确率可达90%以上,即在一个洞里挖出了泥鳅的田地里的十个洞中的九个洞里会有泥鳅)。我那现已离之到此的家里曾有一块“三担半谷田”地,这块地里就每个秋收都有泥鳅挖(我们这块地到秋收时通常表面干燥,但我们不找洞挖)。在我未辍学去出门打工之前,这块地秋收后我们都会在年前用锄头将之翻挖一遍备来年春耕。那时我的二姐还未出嫁,参加锄田工作的一般都少不了二姐、三姐和我这三个人,我们锄挖这块地每次从家里出发都会带着一个小盆子(有时我们甚至会带洗脸盆去),以装从地里挖出来的泥鳅,有时候,我们一锄就可挖出两三条泥鳅(连挖两下每锄挖出一条泥鳅叫“一锄一条”),还又肥又大呢。用锄头挖泥鳅的一个令我们很扫兴、少不了悲叹的“弊端”是:我们有时候会把一条活泼可爱的、嫩嫩肥肥的泥鳅锄成两半,一锄挖下去为了锄田,在我们的锄下丧命的泥鳅为数不少。我二姐若一锄挖下去,无意中把一条泥鳅锄伤或锄断了,看到这痛不欲生或死得悲惨的泥鳅,往往会发出“啊!”地一声惊叫。“可惜,一条这么好的泥鳅又给我锄断了,罪过,罪过……”看到一条“可爱的”泥鳅性命就这样断送在自己的锄头之下,我有时心里会这么想。我们锄这块地那才叫“一举两得”呢,我们不需花钱请别人家的牛为我们犁田,又挖到了一盘又一盘的“特制佳肴”——母亲把挖来的泥鳅拌着面粉、用我们自家产的花生油炸之,吃起来清香可口,用蒜叶加油炒过的这“新鲜活蹦乱跳”的“锄田礼物”,吃起来亦别有一番风味。辍学后每年在秋收季节,我都在他乡跟着别人打工,那种曾经有过的“秋收心情”、“秋收幸福”(一锄一条泥鳅,一个洞挖出一条泥鳅,多么叫人高兴愉快;吃粉拌油炸的“泥鳅包子”或吃“蒜叶炒泥鳅”,心里多么幸福快活)也渐渐地给忘了……赵老爹家的这块田地里或许也有泥鳅,禾镰下我不止看到一个像有泥鳅的小圆孔了。我暂时未去关注这一个个地呈现在我的眼底禾蔸边的小洞。前有五六担谷田稻子等着我(与赵红英她们一起)割,后有她们似竞赛式地追赶着我,我现在只想集中精力舞镰割稻。若割完这行,下一行我又追上了她们,这才算本事。要我去做不学无术、夸夸其谈、卖弄风骚的“大牛皮客”、“骗客”,我是办不到的――现在是靠“实力”靠“才能”来“说话”的时候,割禾又快又好者为“王”,割禾又慢又禾扎乱放一气者为“寇”,是好马就得走出好样给别人看。走得好的马若不小心失足受伤,这难免会被人家耻笑;割禾割得快又好若割到自己的手,这同样会被人家视为笑柄。“文明施工,安全生产”建设工地里的标语是这么写的,“文明(快、好)作业(割禾),安全劳动”,我为她们做好事帮她们割稻子心里的“标语”是这么说的。夏天若像现在这样兴力劳作,此刻必然早已大汗淋漓。晚秋后初冬气候(早晨起来偶尔还有些冷呢),我倒不必担心会出汗过多――我是愿意尽情帮她挥洒自己的汗水的――我可以从左割到右又从右割到左,不用像有的人那样,从左边割到右割完一排就又转过来从左边(第一棵禾)割起,我省到了这种“转来转去”的时间和精力,这不过是我割得比别人快的原因之一。做割禾这项“体育运动”,我觉得跟我练空翻差不多:“熟能生巧”,田里的劳动做得多了,多练几回多翻几个筋斗,割起稻子、翻起筋斗来总会变得“又快又好”的。拿禾镰割禾之初,那时我记得自己约七八岁的样子,割起禾来是很费力的(我其实是觉得好玩,并不懂得我这是在“参加劳动”,我跟着姐姐们来到这地里,看到有禾镰就会拿起来学她们割),锋利的镰反而不好――更容易割到自己的小手;用生锈钝化的禾镰去割,并不能完全避免不割伤自己的手,我那时甚至会以为是这把禾镰“在故意跟我过不去”,生锈钝化的禾镰割禾来那么难,割起人的手指来一不小心就割破了。看着姐姐们熟练地操作着她们各自的镰齿发着白光的割禾工具,我不禁会暗自叹气,觉得姐姐们“真有本事”,跟我过不去的禾镰一到她们手中即变得“乖”、听她们使唤了。学习割禾这门技艺也似乎是要人的心血去做做“资本”的,手指割破了只增长了我的“安全劳动”意识,拿起禾镰就警示自己要小心,我并没有放弃去继续割,农村的孩子,有必须掌握割禾这门“功夫”的需要。在我练空翻(无论是前空翻、后空翻、还是侧一斜空翻)之初(我现在正处于这一阶段),不管选择怎么样的场地,摔倒、跌伤皮肤跌得出血看样子是避免不了的,我不会退缩,我还在加油练武加油翻呢。我相信将来我对空翻这门“技艺”所掌握的程度一定会达到像我现在帮赵红英家割稻子一样,做得又快又好(又安全)的,为此我正在付出越来越多的心血。我割第四列在开始割的那段时间里,赶上了赵红英――她现正在割第三列。赵红英原是不与我挨近的,她姐姐靠我这列割。她在另一边,她母亲加入与我们一起割禾后,她离我更远了,赵红英的姐姐现也正在割第三列(她这列快割完了,她割得比她妹妹赵红英要快),她与其母亲赵夫人所割的行数对齐后连成一大列合力向前推进。她们的这一大稻列与未割的稻子之间,是我刚刚割上去的那一列――她们现在割的禾列显得“孤立”起来。“陈师傅,你割禾割得真快,禾扎又放得整整齐齐的,我算是没有请错人帮我们家割稻子了。”与我并排割着禾的赵红英边劳作边对我说。雇主在请雇他人为自己做事,是不会(一般地说)当面称赞被雇请者干活怎么个好的,即使被雇请者所干确实是好亦然。雇主若当面称赞被雇请者干活好,他将面临付出更高代价之“困境”去雇请受称赞的这个人;受称赞的这个被雇佣者也有“特别理由”向雇主还价抬高自己的待遇,这个“特别理由”即是雇主对他的称赞。雇主对被雇之人说称赞话(且假设不是反语)是雇方的一大忌。用我自己的实践去解释这一点,我有足够的事实(经历)去解释这一点――凡是“请”我去做“待弟”的“师傅”(雇主),他们都不是说我这样(坏话)就是说我那样,经过这么几番“砍杀”,他们在给我算工资时东扣西扣,其本工资七毛钱一天都还拿不稳(我去年跟蔑匠去广东做篓子是七毛钱一天的,今年春我跟弹棉师傅上井冈山弹棉被工资为一块钱一天,这个工资也被师傅“修理”了一番)。别的雇主对被雇主之人是否如此,我不能一概而论。我觉得赵红英对我的这种称赞是“天真的”,若我像她“还价”那她就可有重荷了,在她的这种“天真的称赞”中,其成分或许最“纯”。听可羡可慕的“非常同事”兼“东道主”(我觉得我为她们劳动,她们就是“东道主”)这么夸奖我,我心里像喝了一汤匙蜂蜜(其实是“秋波效应”),“士气”顿时大振,然表形上我仍平静若常。“你过奖了,别人(是谁呢?)比我割得还快还好,我这种‘拙技’算得了什么。”我弯着腰埋下头边作业边说道。在这句话中,我说出了一个令我自己也感到可笑的词——“拙技”。我那时对这个词并不甚懂得清楚,我是从我初一的一堂语文课上学到老师讲的,“拙技”用之于口语,我这是第十次或许是第十一次也不一定。以前所谓的“拙技”,我相信自己是在胡扯,只有这一次跟这位“非常同事”讲的这个“拙技”才用得“恰倒好处”——说出此语的我希望得到她的“重视”:我说话是有“文学修养”的,你可别小看我。“你的腰弯得会不会痛?若会痛就休息休息嘛。”赵红英似乎对我的“拙技”之语并无好感,对我说起了“体贴”话。“帮我们做事不要那么急、紧张,没事的,不用像在工地里干工那样……”“我都可以站着笔直向后弯下去,做惯了下腰动作的,腰肯定要灵活耐劳些呵。老才割了这么久,割几天也不要紧的!”我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要显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帮她们家割稻子,为她们做好事,在某些方面复答――我觉得可以“吹吹牛”。我是每天都在练下腰,还练横叉、竖叉呢;毕竟是好长时间未这样弯腰劳动过了(割稻子要想手艺好,“弯腰功”不可少),一下功夫弯腰这么久,我现在其实也觉得腰有点累的样子。不过,我想我这腰很快就会适应的。赵夫人割完那一行就去抱禾扎、出桶(把打谷机里打好的谷子扒出来,拣去其中的禾叶、禾杆,再把谷子装入谷篓的活,我们这地方称之为“出桶”)了,她的丈夫已去“送谷担”(挑着打好的一担谷子回家晒)。陆泥手此刻仍在不停地踩着打谷机,“轰隆轰隆”的声音在这山谷的田野里回荡,洋溢着一种丰收的幸福感受,赵红英的妹妹在抱禾扎。陆泥手打禾打得快,禾扎离打谷机若较远(未把禾扎集成一堆打的情况下),赵紫英抱禾扎走路要带跑才能赶得过来,及时将禾扎送到陆泥手的手中。陆泥手所踩的这个打谷机是“双人双轮”式的(区别与“单人单轮”式只供一个人打禾的打谷机)打谷机,他一个人踩起来比较吃力一些。我每割完一列直起腰来向陆泥手――“打禾好汉”望,都未看到他停机,他看来干活比我还卖力,还更有热情——他毫无疑问有“秋波效应”在助力,我得向他这种精神学习。踩打谷机打禾比割禾更要出力,陆泥手他少也要大我五六岁,我不觉得他踩打谷机就是“农劳英雄”的唯一:打禾踩打谷机我或许会弱他一等,割禾这方面那可就不一定。赵老爹挑了五六担谷子回家,这次挑担空谷篓到回这田里还带了一盘果子、一壶茶、两只茶杯。“红英!叫小陈过来喝杯茶,休息下子!”赵老爹向我们这边喊道。“陈师傅,我爸叫你去喝茶休息下子。”赵红英马上传达了她父亲的口令,听了赵红英之言,我直起腰来向陆泥手那边一眼:时打谷机已暂停运作,赵老爹在出桶,赵夫人在捆稻草,赵红英的妹妹在田里捉小虫玩,陆泥手正坐在田埂上喝茶、歇息。“小陈!过来喝茶!”我刚弯下腰对水稻拉开新一轮“攻势”,不意听到了陆泥手的声音,赵红英两姐妹这时仍在不停地割,我觉得去喝茶耽误割禾时间、抛下她们去休息于心不忍(同事有同事之情,我去喝茶休息了,她们却在大力割,我的所事份儿推到了她们手上,怎么行)。若大声回答陆泥手的叫唤有她们姐妹在一旁,又显得有点“野蛮”。我只好半直起腰向陆泥手摆了摆手(他喊话后目光依然向着我们这边),意思仿佛是在对他说:“好!你先喝吧,我呆会儿就来!”接着我又弓身埋头挥舞禾镰对一棵棵禾杆使出了“厉害招数”。“红英!你们两姐妹也过来歇一歇,带小陈子过来!”赵夫人的声音在我割的位置又向前推移了约一米之时从那边传了过来。赵红英两姐妹听到这一声音,先后直起了腰,放下了禾镰。“小陈,走,我们都去休息一下。”赵兰英对我说道,“也该休息下子了,从来到现在我们三个都未直过腰(稍加休息的谦词)呢。”“好的,你们说休息就休息,我没意见。”我应道。我于是跟着她们向那田埂、那茶壶、那果盘走去。我低头慢腾腾地走了一路,蹲了下来,用手在地里做了个动作,随又站了起来,她们未回头看我。赵兰英在陆泥手的一旁就坐,赵红英则来到了果盘边,弯腰在果盘里抓了一把花生,又拿了只杯子倒了杯茶,之后,她迎着我走了过来。“陈师傅,这里有花生,我给你倒了杯茶。”赵红英把她一只手里的花生和另一只手端着的一杯茶同时伸到了我的面前,说。我伸出一只手去接她的花生,另一只却握拳保持着原状。“这杯茶你不喝呀?”她眼看着我似是不解地问道。“喝,喝!”我被她这一问几乎弄得慌了手脚,连忙用另一只紧握拳的手去接她的那只杯子。“――哇!你从哪里捉来了一条泥鳅的,这么肥!”赵红英见从我接茶杯的手里掉出了一只大泥鳅,大惊小怪地说道。“紫英!快过来!这里有一条泥鳅!”“哪里有泥鳅?”紫英嘴里叫着从打谷机旁跑了过来。“在他的脚边,禾蔸下,看见没有?”赵红英对她妹妹说道,她还用手指示了一下。“小陈哥哥,这条泥鳅你是从哪里捉来的?”紫英蹲在地上用手拨了一下这条活蹦乱跳可爱的泥鳅,歪起头问我道。“不只一条,还有哩!”我眉色飞舞的对紫英说,“要我教你去捉吗?”“要!要!”紫英站起来挥舞着小手蹦蹦跳跳地说道。“你跟我来,看着我怎么做吧。”我这种说话的风度“自我感觉”相当好,仿佛我现在已成了一位登台演艺的超新星级演员,有亿万观众在台下、电视机前等着看我的表演。我弯着腰低着头在这边刚割完禾的田地里这瞄那瞄,找到了一个洞就蹲下身去挖,一个洞一条,我还挖到了一条特大的。以前若在我们自家的地里的挖到了这么大的一条泥鳅,我很有可能要向姐姐们炫耀一番,得意地说:“这是一条‘泥鳅王’,你们看我(做小弟的)多么能干,做好标记来,回到家里好向妈交待这只大泥鳅是我挖的!你们哪里挖得到像我(挖的)这么大的泥鳅――嘿、哼!”紫英跟着我,她的姐姐红英也在一旁跟看着我。“割完禾,你们可以专门到这田里来挖,保险挖得一盘泥鳅到来吃。”我说。“可是我们不会挖呀!”紫英叫道。“不会挖可以用锄头嘛,”我说,“找到一个泥鳅洞就对准它一锄挖下去,将那块土全部挖起来,泥鳅就出来了,不过这样做可能会把泥鳅锄成两半的。”找洞挖泥鳅的事情就这么简单,她们不学、不动手就说不会挖,管她呢,或许是她们不喜欢吃泥鳅也不一定。赵红英在我教她妹妹挖泥鳅时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她的眼光一直在“跟踪”我,但她不和我们亦步亦趋),她见我挖到了几条,终于走近她妹妹向她发话了,她说:“紫英,叫他不要挖了,泥鳅好可怜的!”隔“墙”有耳,赵红英对她妹妹说的话给离她们约几米开外的我(赵红英妹妹自己找泥鳅洞而与我隔开了距离)听到了,或许赵红英是有意让我听到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旧社会中杀生不眨眼的土匪似的,面目狰狞可怖;这样的一个“恶魔”似的人物出现在伊人面前,我感到相当惭愧。不好,自己可能又在这个“非常大人”面前露出“野蛮”来了,赶快放下“屠刀”(别再挖泥鳅了!)立地成“佛”(做出善良一点、慈悲一点的样子),我心里暗自这么想。“你姐姐说了不要挖就不要挖了,这几只泥鳅你要不要嘛?不要就放生好了。”紫英走到我的一旁之际,我主动地对她说道。“我又没有什么东西装,要不就把它们带回家去养。”紫英撒小孩娇似地嘟着嘴唇说道。“可以用我那只茶杯去装嘛。”我端起放在田里的茶杯,将里面的浓茶一饮而尽,然后把它递给了紫英,又对她说道:“去那池塘里装到一杯水来(那口池塘离这块地约有三四十米远),把这几只泥鳅放进去就可以了。”“哎呀!紫英,不要养这几条泥鳅,干脆把它们放进池塘里饶它们一命吧!”紫英接过杯子,正欲转身去池塘里舀水,听到她姐姐这么对她说。“对!你把这几条泥鳅拿去扔到池塘里放生饶它们一命,我们要继续割禾了,你看日头都那么高了。”我对紫英说道。有这么几句话,我估计伊人把我视为“野蛮”之余会对我“改观”,我同意放这几条泥鳅去重新生活,显然是承认“错误”——不该去挖泥鳅滥杀无辜——的最好表现。紫英从田里捡起泥鳅放到了菜杯里,继之动身小跑去了池塘边。这时,陆泥手与赵兰英双双从田埂上站了起来,一个走向禾行,一个走向打谷机。我无意中把视线移向赵红英,她对我莞尔一笑,接着我们不约而同迈开步子亦走向了禾行。

    2008-07-30 21:34:55 作者:红日今天 9603 0

  • 学路记事(碧草)

    从我家到学校的路有三条,我们习惯上称这三条路为“上路”、“中路”和“下路”。我开辟的“第四条”上学的路——即有利于我钻松树林进行“秘密”体育运动练武之路,位于“上路”以东,此路与位于三路西侧的“下路”各为我上学四条路的一边。我们走“上路”上学需经过一个古老的祠堂,这个祠堂很大。我记得我读小学四年级的那年里(指学年),这个祠堂曾被人用作“电影院”放《少林寺》的电影。在连续三天三夜(白天两场,晚上一场)的放影期间,各条祠堂出入小门都被堵住,门票2元一张。《少林寺》的电影在这祠堂放了一天后,我们班上便有人(他可能是被其父母长辈晚上“带”进了电影院。入场规则中说明,若有两位成人买了票可以免费带一个小孩入场)在课余时间大吹大擂电影上的“精彩片段”。一时间,《少林寺》电影之“狂飙”在我们这些活泼好动的孩子们当中,乃无整个校园“呼呼”“轰轰”声动,直搅得“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唯独看《少林寺》电影之欲独放光芒——我们哪里还有什么心思上课,都盼望着放学,急切想走那条上路,《少林寺》里的“英雄”们此时可能就在……“叮铛!叮铛!”讨厌的第四节二十分钟的"自习"课下课铃终于响了,我们几个(包括离我家不远的两位同班同学,一个叫大林,一个叫荣兴)立即像开炮后的炮弹一样飞出教室,荣兴第一个冲出校门,我第二大林第三,人家的班离校门近的同学都还没我们走得那么快出校门呢。为什么我们的速度如此之快,会先别人而出校门呢?原来第四节“自习”课时是无老师在教室里的课(我们多么希望这几天取消这堂课,好让我们早些放学去看《少林寺》的电影),我们几个在上课后约过了5分钟(甚至不到5分钟),就收起了课本和文具盒,在离下课时间大约还有10分钟的那个时候,我们就转身离开了座位,走到了接近教室门口的地方,只待一声“令”(铃)下(响),就往外冲,而荣兴胖子因其长得人高马大,班长对其也得“敬让三分”,他竟把身子贴到了教室门口,不时探出头向外望望——我们已打听到了“可靠情报”:中午放学后,“上路”那个放《少林寺》的“影院”已接近散场(早场将放完,放完早场后接待人买票看中场),那几条门有可能被人提前打开(昨天就在这个时候打开过),人们可以乘机入场观看,不会有人查票,若我们赶得早、赶得巧——只要有一条门开了,我们也可以钻进去看上一段,一饱眼福。“吼!”“哈!”“轰!”……我们冲出校门跑了一段路后,老远就听到了从那“电影院”那边传过来的打斗(嗽叭响)的声音。我们听到这些极具性感(大人们所言)极具诱惑力的声响,更加来了劲,跑得气喘吁吁也不顾。荣兴胖子第一个跑到了“电影院”——“上路”祠堂门口,这时这条门虽确实被打开了一点,但祠堂里面已人满为患。荣兴比我们高,但比大人们却矮得多,他在大人们的屁股后面根本望不到屏幕,这可把他给急坏了。“啊!……”“吼哇!”电影喇叭上又传出了几声心惊肉跳的大叫,很明显,“《少林寺》”里现在打得最为激烈、场面最为惊险。喇叭上接着又传出了几声吼叫,随之响起了更令人心惊、更引人倾耳的调子。“荣兴!荣兴!那边有个窗户!向下钻,我们爬到那个窗户上去看!”看到荣兴在大人们后面东撞西碰干着急的样子,我查看了一下地形地势对他喊道。我们没有大人们那么高那么力大,挤他们不过,我们可以弯腰向下钻嘛,我们用头——我们的“铁头功”派上了用场——撞开大人们紧靠着的腰间,总算撞出了一条路来,我第一个爬上了一个窗户:电影上一个和尚(像是觉远)正挥舞着少林棍凌空跃起向对手身上打扫过去——"依啊——"这位和尚口里同时这样大吼着……走“中路”上学,我们得路过村政府所在地和村里开大会的那个礼堂,我们村的民兵营办公室地址也在此地。我读小学二年级下半学期那个时候,这条路上有户富人家养了一只母狗。这条母狗平日见到上学的小孩跑过这段路,就会跟追在人后,并对人疯狂地“汪汪”直叫。跟我同一个年级的一名女同学有一回路过此地,小跑了几步,被这条“反动”、无故窜过来并向她“汪汪”狂吠的母狗吓得哭了起来。这位女同学其实是我的邻居,那时我们很有话说,有时还在一起玩耍,在一起做作业。她被这条恶母狗吓得哭了起来那刻,我就走在她的身后。我赶紧跑过去对这条紧跟着她狂吠的母狗大喝了一声:“狗!”并扬起书包向这条母狗示威,装出要砸它一书包的样子。该母狗随掉转其头,改向我“汪汪”直叫。我们一起拐过几个屋角,那条母狗的叫声再也听不见了,她还在用小手擦着眼里流出来的泪水,啜泣着。我觉得她这个样子好可怜。“小娟,不要哭了。”我对她说道,“不要怕那条母狗,若它以后再追过来向你狂叫,你就随地捡起石头向它打去,给它点厉害……若你真怕那条瘟狗,也可以走上路或下路去上学嘛。”这条母狗自生了一窝狗崽以后,这段路变得更加令人感到恐怖——有一次我们学校的一名一年级学生经过这段路,因怕这条母狗而快速跑了起来,没料到这条极其“反动”的母狗从那狗洞里一窜而出,追上他就在他脚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这回悲剧过后,我们以为这富人家会从此永远囚禁这条作恶多端的母狗了。可是几天后,我手里操着根棍棒试探着走这条路上学,却发现那条满脸凶恶的油头母狗依然卷缩伏卧在那户人家的门口。几个狗崽围着这条母狗在作乐逗趣,这母狗正伸出它那沾有人类鲜血的舌头添舐着其中一狗崽。后来得知,那被母狗咬了一口的小孩家的大人找过这条母狗主人,要求赔偿医疗费,却遭到母狗主人的蛮横拒绝。母狗主人还严厉地斥责了上门索赔“狗咬费”的人士一顿,阴阳怪气地说:“你自家的小孩惹我家的狗,打它,被它咬了一口罪该应得!还怪我们,岂有此理——你找错门(对象)了!……”这养此母狗富人家的儿子在县城公安局任要职,时常开着一辆警车出现在乡间的公路上,一度这警车上的警笛还“呜、呜、呜——”叫呢,这点谁不知道?作为一个地道农民子弟的、那被母狗咬了一口的小学一年级学生的家长,又怎么能惹得起这么令人敬望的、养这条母狗的小主人在公安局地位显要的人家呢?母狗咬人的事终于不了了之,乡村依然宁静。荣兴同学这个人令我感到钦佩之点,在于他首先提出要“教训”一下“中路”上那条制造恐怖与罪恶的母狗。他邀我跟大林及另一位同学与其共同参与他一手策划的“打狗行动”,时间是下个礼拜星期六下午或星期日全天——只要那富人家关上门(没人在家),且母狗照常卷伏在那门口,我们就可按计划行动。“OK!”大林学着大人的口气听荣兴讲述了“打狗行动”计划后说道,“这回我们也要大显身手风流一下了。”打狗之第一预定日来到,荣兴做为此次行动的“总指挥”兼“参谋长”,他特意安排留给了我一个“立功”(若此次我办事成绩卓越,日后他带领小喽罗们举行“军事演习”——在田野上双方拉开一定距离进行丢泥巴砸对方战斗,将有可能提拔我任“排长”或“队长”)机会,叫我去“侦察”一下,看看那母狗家的门关上、主人出去了没有。“这次‘侦察’行动,你务必要小心。”荣兴一副十足“军官”大人摸样,手里握着根木棍伸长手臂距离树在地上跟他的人保持平行(他笔直地站着),严肃地对我说道。“若那刁钻的瘟狗婆向你狂叫,冲过来,你千万不要跑,要挥起棍棒向它示威,……”我受荣兴“参谋长”之命后,操着根棍棒像往日上学一样走过那段“恐怖之路”,发现那条门敞开着,一位满脸横肉的男子打着赤膊扇着扇子正站在门口向外面看。小孩一个人走过这段路手里操着根棍棒已是十分“正常”之事(但若几个人各操着根木棍同时从这里走过就不行,可能会引起母狗主人的注意,最露我们的行动计划),那男子似乎对我的出现不屑一顾,一只手用牙签挑着牙齿,一只手扇着扇子。那条母狗这回见到人走过,一声不吭,未作任何“反动”举动(平常此母狗一见到人过不会吠叫就至少会露出“跃跃欲试”扑过来咬人一口的样子),懒洋洋地躺在那男子的脚边。我把我的“侦察”结果向荣兴“打狗行动参谋长”作了汇报。为了证实我所言是真是假,荣兴自己马上动身走了一趟那段路(荣兴似乎对此“打狗行动”相当有积极心),其调查结果表明,我讲的情况一点不假,他过那段路时那满脸红肉(可能是喝多了酒,酒使其脸色发红)的男子还站在那门口:扇着扇子,挑着牙齿。次日,我们一行四人“打狗特别行动队”依旧在村里的那座古庙旁的古亭下集合待发。荣兴今天换了一根更粗更长的木棍,我也换了一根更长的棍子。上午,我们没有动手,母狗家门一直开着。午后,约两点半钟左右,我再次担任了“侦察”任务,走过了那段路。我发现,那条母狗主人家的大门已经关上了,还上了一把“将军”大锁——这可是个大好时机!我过了那段路就飞速绕道赶到了古庙旁的那个古亭。“事不宜迟!”听了我的汇报,荣兴“打狗行动参谋长”对我们三个人下令道:“弟兄们,走!”我们一行四人各自操着根棍棒,避开了母狗的警戒视野,悄悄地向其躺伏的那地上一侧摸近。我们在距母狗卧处的二十米远的一条小巷中停止了脚步,按原计划,由荣兴“参谋长”自己亲自去把那狗引到这边来,然后我们就在此处将之围住,向其发动攻击。荣兴绕道去引狗了,他走的方向是上学的,我们的伏击点设在靠学校这边。“——汪!汪!……”约过了五分钟后,我们便听到了那母狗的狂叫,我们知道:荣兴已从那边往我们这边走过来了,狗的吠叫就是“准备战斗”的信号。接下来我们会看到荣兴往我们这边跑,那母狗在其后面吠叫而追……我们似乎各个心里都产生了点紧张,我是毕生头一次参加这么大的行动,或许我是最怕的一个(我是其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大林手握他那木棍,两眼盯着母狗要来的那边,他那个样子,就像站在起跑线上等待发令的跑步竞赛员——他一只脚在前,一只脚在后……这条母狗并没有像我们设想中的那样深入这条小巷,主动钻到我们的棍棒之下。荣兴过那富家门外那阵子,这狡猾的母狗像是看出他这个过路人是想引它入地狱似的,狂叫着即向他扑了过来——若按大林的建议,空手去引这条“老狐狸”式的母狗,荣兴这回可就糟糕糟透了;荣兴否决了大林的主张,带上了棍棒引狗,正是为了预防狂妄凶恶成性的母狗大施其淫威一见他就扑过来张口咬人,好保护自己。母狗扑过来那刻,荣兴赶紧掉头挥动着棍棒向其示威(他还未还击,时已走到靠我们的这边),边向我们设伏地移动(背向我们行走),以便把母狗引入我们的包围圈。这母狗也真够刁钻顽固,它见荣兴那个且“战”(向狗示威)且退的战术,却没有紧紧地追赶他,只在原地向他狂叫。这老奸巨滑的母狗不上钩不钻到我们的棍棒下自觉接受我们的惩罚而呆在原地吠叫怎么办?对此,荣兴只好果断地向我们挥了一下手(荣兴这种姿势可能是学到电影上的带兵的解放军指挥员的)示意我们出击,边口里高呼:“弟兄们!为那个被咬的小兄弟出口气,打击狗匪路霸的时间到了!快点来呀!”见“参谋长”已下命令,我们几个再也按捺不住的心中积累已久够沉重的对这条“土匪”、“路霸”母狗的愤怒,从各个方向朝这母狗抄了过去。顽固守门、尽孝主人的母狗还未来得及逃跑,其左前腿便已被我的长棍率先抡了一棒,紧接着大林挥棒在其后右腿扫了一下,荣兴——“打狗行动指挥官”则狠狠地给这祸“国”(乡村,祸乡村而祸国家)殃民死有余辜(此母狗不仅咬了个小孩,还搞得上学路过此地的孩子们人心惶惶,被其吓哭者无法统计,造就了乡村独一无二的“恐怖之路”——对我们这些小孩来讲)的母狗来了个当头(狗头)一棒,另外一位同学的“打狗功”亦不凡——他在此母狗屁股上打了几下……这条作恶多端的母狗开始时被我们打得“汪汪”告饶,后来其叫惯了的“汪”声发不出,嘴里只听见其在“呜呜”作响。距此不远的小店那边有一位老人在看我们打狗,“打得好!打得好!”他的口里这么向我们叫道。这富家前的池塘对岸,也有人在观看我们打这条母狗,他们是沉默的观众,既未喝令阻止我们正在进行的打狗行为,亦未像那老人一样为我们之举称道。我们见有人来了,赶紧四散跑开了(未按原计划撤回古亭)……这条母狗几天后就死了。母狗的主人据人反映说是几个不知名的小孩用乱棍将狗打伤的,气怒一时相当盛大,最终还是作罢。这条母狗作恶多端,扰乱民心罪该应得。这大富人家后来还是养了狗,主人用铁链把狗套住,铁链一端固定钩着其家门上的一小铁环,该狗有时对人亦会狂吠,但其无法超限移动,不会对过路人构成威胁。我们几个“打狗英雄”作“贼”心虚,足足有半年上学、放学回家谁都不敢再走“中路”,心怕会被人认出自己是打狗的人之一。我甚至还曾担心自己会被这母狗主人家那位在县城公安局人任要职的儿子抓去坐牢——是我先把母狗打伤的,如果不是我出手快,狗可能飞也似地逃命去了,他们破这“狗案”(那时我以为狗被人打死也是公安局所要管的事情)后,首要抓拿归案的人就是我。所以,我也产生过后悔不该参加这次“打狗行动”的念头,恨荣兴胖子拉我“下水”……我们走“下路”上学,得经过一所枣林。我读小学低年级的那些年里,跟同学们一起路过这枣林,常常会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着装怪异的中年女子——她就是我们陈屋村远近闻名的“砻绣颠婆”——出现在路旁或枣林里。“砻绣颠婆”在我们村“出名”的因素已知有如下几点:她会大白天一个人在马路上挥手挥脚,又唱又跳又放声大笑;她会抓住人家的鸡或鸭将之活活咬死,然后连毛带皮一起吃……;她夏天会在小河(南北贯穿于我们村庄的一条河流)里洗澡;她会在枣林中脱光衣服追成年男子……据说,晚上有人(路过这片枣林曾经碰到过“竹竿鬼”——长得很高像竹竿那么瘦的鬼,有人说还在枣林一带遇到过“复活女人”。我那时白天上学或放学回家,一个人是不会轻易走这条恐怖的“下路”的,偶尔出于好奇,有时会跟几个艺高胆大读初中的“大哥哥”走这条路,并尽量往枣林里靠近,看到枣林这一带杂草丛生、瓦砾成堆的样子,放眼望望阴森可怖的枣林深处,想起人们所说的那个“取人性命易如反掌”的“竹竿鬼”,想到人们所说的会“吃人”、“勾人魂”的“复活女人”,而偏偏此时又看到枣林中的那个“砻绣颠婆”,心中就会感到害怕和不安。随着岁月的增长,我的体质、认识观与生活阅历都有所更变。乡政府又在“下路”修了一条马路,那片阴森恐怖的枣林变成了人们一个休闲娱乐的公园式的地方;枣林里原来高低不平长满杂草像个坟丘的地方现已被弄得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的,枣林对面那个杂草乱长的小山坡也不见了,我往日那种不敢在白天独自走“下路”上学的心理已经一去不复返。从枣林往我家方向(北边)走过去一点,是一座古庙。古庙一旁的那个古亭即是我以前跟荣兴、大林等人进行“打狗行动”聚合之地,这里连接着“中路”。从古庙再往我家方向走过去——即向北继续移动一段距离,到达的这个地方叫“新屋里”或叫“陈屋背”。我记得在这“陈屋背”,我曾有一位女同学住在这里,她叫袁惠美,我小学一至五年级都跟她在同一个班。她家就在“下路”边。我以前跟“大哥哥”们上学走这条“下路”,路过惠美同学的家门口,都免不了要朝她家里望望:看看她在家里正在做什么,有没有比我更早去上学。惠美同学在我们班上,同学们都说她是最美丽的一个。我心中观点跟这些同学们的对惠美同学的看法是一致的。她的衣着普通不比别人鲜艳,可是她的人品却是相当令人羡慕的:她会帮感冒生病的女同学扫地(替她这位同学值日);那回涨大水时,她背了几十个小弟弟、小妹妹趟过那段被水淹没的马路;同学们向她借圆珠笔她会满口答应,从不推辞说自己要用而不肯借……若要我说句心里话,她那时可以说是最令我感到骄傲、得意的一位女同学——我在班上稍有一点“表现”,如同班上的人大话“孙悟空三打白骨精”,为同学们表演在电影看到的太极拳动作等等,她都会在一旁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的女同桌或别的女同学,而实际上她是在注意看我(她只要扭过头来看了我一下,我就会认为她对我是很“有心”的——我那时是这样想的)。我在小学三年级的那个班里,有一个留级生,他陈元宝。这个同学会做小偷小摸:他偷过别人的橡皮,偷过别人的小人书,还曾溜入我们学校操场旁的中学食堂,趁机偷走了十二只面包……元宝作为一名留级生,一名已读过一遍所学课本的学生,其学习成绩并不比一般人好,他在班上课余时间里却是很会讲这话那的。元宝仗着自己年纪、身材等都强、大他人一等,叫这位同学“小刮皮”,叫那位同学“杨阿四”(杨阿四与小刮皮皆为电影《开枪为他送行》中的日军汉奸、爪牙)……他一度从其口袋里掏出两颗花生,坐在课桌上模仿日本鬼子的口腔说道:“杨阿四!小刮皮!过来!给你们一人一个——快点给我去送情报!八格牙鲁!……”我们学校包场放映(约一月一场,中学约半月放两场或一场,都在我们学校操场上放映)了《智擒“美女蛇”》这部影片后,元宝先生看了这电影,次日即在我们班上大谈“美女蛇”云云。元志在与我们一伙人胡扯乱谈当中,还指名道姓地说我们班上的那几个女同学(包括袁惠美同学在内)都是“美女蛇”,他那种侮辱人的口气听起来实在令人感到可恶!……五年级上学期,有一回在体育课时,我为了争踢足球,狂跑至一水泥台阶,不小心失足而在台阶上撞跌了一跤。我的小腿前一处被硬尖的台阶边缘撞割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惠美同学此时正跟其他几名女生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小憩,她见我挽起裤腿露出流血不已的伤口——血已顺着腿一直流到了的地上,而我自己却咬着牙束手无策——她竟毫不犹豫地从身上掏出手帕,用别人的铅笔刀将手帕割撕成几段,动作迅速地连结成一条绷带,走到我面前,蹲在地上为我包扎伤口……惠美同学的此举受到了我们班主任的高度赞扬;当时我们学校又在大力开展“学雷锋,树新风”的活动,在一次校会上,主持人特意向全校师生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惠美同学在体育课上为我包扎伤口一事,我内心对她着实万分感激(我那时并不能意识到她那种乐于助人的勇气、意志,比帮我包扎住流血的伤口更为可贵、更令人感化)。可恶的是,元宝同学居然接连几天那么无耻地在班上戏说曲说惠美同学对我的那个恩情。“哈哈!你们看见没有?”元宝故意在班上大声问别人道。“一个女的在为一个男的包扎伤口!——多么好的‘关系’呵!”我注意到,惠美同学听了元宝这么讲,脸上泛起了红晕(这情景,她在给我包扎伤口那刻不曾有过),敢怒而不敢言。我真想走过去狠狠地给这个“小无耻”一个耳光,可我忍了,我其实也打不过他。袁惠美同学给我包扎伤口后被元宝头一回歪曲戏说的次日,我特意一个人独自走“下路”上学(上高年级读书后,我逐渐变得比较“勇敢”,不怕独自走“下路”上学)。路过惠美同学家门口那段路时,我正好看见她挎着书包走在前面,我赶紧加快步伐追上了她。“惠美,”我拿出一块钱对她说道,“这块钱是我赔你手帕的,请你收下吧。”“不!你怎么这样看待我呵?”惠美同学似是生气地对我说道,“我既然不怕别人耻笑给你包扎了伤口,难道我还会不舍得一个手帕,还要你赔手帕的钱吗?”“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有这么美丽的心灵,我真不知道应该如何感谢你才好……”我停顿了一下,又对她说道:“我们班上的那个元宝同学的话,你听了会不会觉得讨厌?我只恨自己力量不如他,要不我会给我一个耳光的。”“管别人怎么去说呢,”惠美同学道,“自己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就够了。如果做好事、做有益于他人的事不用付出一定的代价,那岂不每个人都可以成为雷锋?我所做的这件事算得了什么。”惠美同学那时比我的见识要好得多,她的语文、数学成绩都比我好,她对我讲的那些话,我听了似懂非懂。我那时还以为赔了她的手帕的钱就跟她“扯平”“互不相欠”了呢,如今想起来看,那时我的意识是多么的低贱,那时的我是多么的愚蠢——她帮我的那个行为,她给我的恩情,她为我所付出的代价,岂能以“钱”计!惠美同学上初中后仍跟我在同一个班。我辍学以来因自觉失学之“羞耻”,出门回到家里即使走“下路”去赶集路过她家门口,或在别地碰上她都不敢看她,更不用说想打起勇气跟她说话了。一晃三年已去,现在我又回到了学校,走起“下路”路过她家门口我脸上又有了往日的风采。——不知惠美同学现在情况如何,若她考上了重点高中,她现在应该在县城读书读高二;若她没有升学,或即使升学也不能再读呢?这几天早晨上学、下午放学回家我都特意在走“下路”,好有机会路过她家,看看她在不在家里,或能不能在路上遇见她。

    2008-07-30 21:25:52 作者:红日今天 9573 0

  • 美心童年

    炎热的夏季里,到处洋溢着诗画般的浪漫气氛。每逢赶集的好日子,乡村里的马路上会出现一个十七八岁的俊小伙子,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红、黄、白格子衬衣,下穿喇叭裤,脚穿高跟皮鞋,一宽大的铁链皮带束着裤腰,内夹着衬衣,骑着一辆崭新的轻便自行车,一路上左扭右拐如游龙摆尾似地向集市方向赶去。小伙子一路吹着罗曼蒂克式的曲调,偶尔腾出一只驾驶单车的手,撩撩其油光滑亮的头发。驶出乡村马路,路上赶集的人三五成群。从那边小路上走来的几个都是姑娘家,她们红红绿绿的衣装,小伙子老远就注意到了。“欧——”“哎——”“嗨——”小伙子骑着单车扭头向她们发出了一连串嚎叫。“他是在喊你吗?”一名穿淡红色上衣的姑娘对旁边一位略胖的女孩道。“不!他是在跟你打招呼,要不就是叫她。”胖女孩说着用手指了一下身旁的一个高个女孩。“明明是在召唤你,你却说是叫我!?”高个女孩争道。“哈哈哈!”“嘻嘻嘻!”“咯咯咯!”无言之中,三个姑娘一齐笑了起来。这几个姑娘快走到马路边了,小伙子骑着单车向她们面前的马路猛冲了过来。“咳!小姐,goodbye!”这骑着单车的一副十足阿Q嘴脸,说话中还用手朝她们挥了一下。姑娘们似对这骑单车的“阿Q”有所顾忌,止步不前,眼看着他从面前狂啸而过。此“阿Q”即是我家哥哥大人。他现在已经是出过多次门的“社会人物”(区别于学生),荷包里有供他自己消费浪漫的本钱,那都是他在外面用汗水换来的。哥哥大人现在对异性的追求已从在学校里的“漫步”转化成了“快步”,有时还起“跑步”。他的这个需求达到了如此程度,剌激着他走向时尚化、罗曼蒂克、阿Q化。“高跟鞋、喇叭裤,跳起舞来扭屁股”是要有经济基础的,哥哥大人将打工挣来的钱全部投注到了这些方面。他以前说的支援家庭经济、承受一份家庭负担,用他自己的汗水钱造福这个家庭——他拿了几块钱给父母亲,鬼晓得。哥哥大人现在去的是墟上的娱乐店,在那里他可以与男、女朋友欢聚一堂,必要时还可以混成一堆。大城市的“迪斯科风暴”不知何时席卷到我们这沉寂的乡村来了,没有VCD卡拉OK,见不着MTV上的摇滚节目,录音机还是有的。仅从录音机里传出来的疯狂节奏,就够狗男狗女摇头(据说有一种东西人吃了后连续摇头二十四小时,还不会累呢)晃脑大舞大跳累死累活。父亲很少回家,哥哥大人也并不经常在家。哥哥出门回来除了玩乐、追踪女友,其他什么都不管。哥哥大人从小就没有在农忙时挑大粪的经历,现在的他能力大增,大到可以另起门户另开炉灶无须父母插足;哥哥大人外出已久回乡偶逢收割、种植,母亲欲得其力,须大做其“思想工作”像“求人写大字”(文盲母亲的惯用语,意为叫人做事得巴结、奉承、一求再求,喻叫人做事难上加难)一样难。在这样的时刻,我们姐弟几个比母亲更能发现哥哥大人的“绅士风度”,常怀着羡慕与崇拜的心情暗暗向他望。“多在出门极少在家”的父亲看到哥哥大人那“绅士”般的气派,“越看越不上眼”,而哥哥的刺激性“香气”却接连不断地继续向父亲鼻子上冲来,这样,他们之间的矛盾就迎来了空前激烈的一次。“你这个土匪、混帐的东西!高跟鞋喇叭裤,穿着整日价这游那玩,母亲叫你做点事还倒责怪斥骂她!你越来越目中无人,和尚打伞——无法无天……”父亲揪着比他高出一截的哥哥大人的衣领,气急败坏地叫道。“……我做错了子给(“子给”地方言,意为“什么”)!?你看看别家像我这么大的年轻人,他们西装笔挺,皮鞋——脑门也发光,有时还牵着老婆的手在集市上到处逍遥……你这样对待我,能把我怎么样?!我到时照样要娶妻讨老婆生儿育女!……”“说得好!有志气!我能有这样的儿子,实在值得骄傲!”父亲言毕,松开了揪着哥哥大人的手,走到餐桌“上席”坐了下来……这是发生在一天晚餐前的事情。几天后,哥哥大人带回两个女友,我们家像来了贵客似的,使得母亲忙里忙外,在厨房、灶前灶背累得不亦乐乎。三姐见哥哥带了两个女子进入了我家,躲得远远地;二姐干脆拿上锄头去外面“打田圈”(巡看自家田地里的情况,如看看田地里有没有水,庄稼长得怎么样有没有生虫要不要打农药,等等)了。在那间古老而彩画满壁的屋子里,哥哥大人安放了一台录音机,备有一盒盒最新流行歌曲磁带。整个上午,哥哥大人陪着两位贵客在房间里谈天说地,或跟着录音机里的歌星摇头歌唱。他挑了一盒最热门的歌曲磁带,在录音机操纵键上啪啦啪啦按了几下,一首女高音独唱、男声伴唱的《阿里山的姑娘》出台了。哥哥大人把音量放到了最大限度,好纵情跟唱而不被人发现自己唱得糟糕,两女友也轻声地哼着,并打着节拍:“阿依努哇那依呀那哟嘿……高山青,涧水蓝,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阿里山的少年壮如山啊,啊……高山常青,涧水常蓝,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那,碧水常围着青山转……”唱完《阿里山的姑娘》,录音机里一种异样的宁静,磁带仍在转。几秒种后,欢快兴奋的旋律伴随鲜明的节奏,导引着他们讴歌新声:“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荡起小船儿,暧风轻轻吹,花儿香,鸟儿鸣,春光惹人醉,欢歌笑语绕着彩云飞。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哥哥大人其实唱得很动听,他的嗓子很好,两女友甚至忘记了跟着哼唱,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哥哥大人那副摇头晃脑、眉飞色舞、声情并茂而百唱不累的“歌星”模样。“索拉索米索,索拉索米索,索拉索米索索米发米雷米,雷米雷斗雷米索斗——斗”,一曲刚过,哥哥大人和着录音机传出来的旋律,又拉开喉咙高歌起来:“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冬麦那个一片高梁,十里哟荷塘十里果香……”这天上午,哥哥大人相当于给两个女友举办了一场“个人演唱会”。两女友早已被英俊不凡的哥哥大人的“新星艺术”和“口才艺术”所陶醉,她们痴呆地望着他,他含笑着说道:“你们可不要这样看着我呀……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今天欢聚在一起,明日可能劳燕分飞……”贵客在我们家用过午饭,哥哥大人显得依依不舍地陪着她们走出了门。“以后来我家玩吗?”一贵客对哥哥大人说道。“我家父母亲都好客,来我家包你过得快乐。”另一贵客接着说,“随到随迎。”“现在我有充足的自由时间,”哥哥大人语气豪迈地说,“父亲又不在家,在家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你们即然有请,我怎好推辞?隔些日子一定来。明天我的一个同学在墟上请客,后天又有一哥们约我……”哥哥大人有充足的自由时间,他却一直在忙。母亲从他脸上表现出来的神色隐隐约约有之所悟,她没有指望哥哥大人承担一份家务或农事活。哥哥尽管已不可能成为“太大学生”、“非常大学生”之类在学业上卓有成效的人士,母亲还是认为他会有前途的。他不是种那几亩田的料,母亲也不希望哥哥继承祖业,一生滚着泥巴。“让他去吧,”母亲心想,“从他说的话中就可以看出他是有主见、有本事之人,儿子终究是儿子……”乡村里有点来头的人家的儿子,十七八岁就讨上了老婆,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子女都已有两个了。母亲不识字,听到人家十七八岁的儿子就讨上了老婆,她心里也是有感受、有反应的。邻居家那个比母亲并不大龄的老妈,每天早晨抱着孙子在逗他玩,那种声音从她家的屋里传出来,仿佛是有意在讥笑邻人。母亲每每听到那个老妇逗孙取乐的叫声,脸上就会表现出很大的不悦。离我家不远处有户人家,六女一男,自办了个电动农作物加工厂,经济状况比我们家优越。此家主人一度因鸡毛蒜皮之事与我母亲大动口角,母亲从这次口角事件中抽出了“精华”,借用以指责我们:“人家说你们是水蛇,你们不争气,气得父母要死。没出息的水蛇再多也强不过人家的一条花手巾!”被时代剥夺了认知文字权力的母亲,对迷信是颇有讲究的。纯粹是一派胡言的口角用语,却像一条“自然法则”被母亲强加在我们兄弟(特别是我)的身上。母亲坚信“多子多福”、“早生子女早享福”,当初眼光独到的哥哥大人动辄讽刺母亲“生儿女也跟人家比赛”,看来也是有一丝积极的社会意义。小孩要大人抱,被认为是他们那时期的一种心理需要;老人想抱小孩,或许也是他们的一种心理需要。其中后者更能体现人类繁衍生存本能之高。母亲就这样纵容且也无能为力地让哥哥大人成天价的在外游荡,让他去找欢寻乐。每次哥哥大人回家来,母亲最关心的是看看他身边或后面有没有带着或跟着别家的女子。哥哥大人在学校读书时就给了我们姐弟几个“花花公子”般的印象,现在这种“印象”跟着其“原形”在“全面发展”,于是乎我们家的“准花花公子”——哥哥大人最终“问世”,哥哥大人受“准花花公子”之衔有理、当之不愧。大姐前不久已“出师”返回家中,父亲筹资给她买了一台“西湖牌缝纫机”。大姐用这台机器给我们每人制造了一身新衣服,之后,有人家送布料来请大姐制衣,也有的人家连人带机器将大姐请到他们家中为他们造“福”(造“服”,制衣)。大姐成了全村一名闻名的裁缝师。哥哥大人在我们家中,父亲在外,他就是“天王”——“老子第一”。他的巴掌时常在我们姐弟中晃来晃去,我们活若“惊弓之鸟”,人人自危。为更清晰地解释这件“怪事”,我可以打个比方,哥哥大人在我们姐弟面前晃来晃去的巴掌,就像一个悬挂在空中做“荡秋千”运动的魔鬼,这个魔鬼晃到了谁的头上,谁就得遭灾。只有大姐,哥哥大人很是尊敬。大姐天生丽质,身材丰满,身高也居我家三姐妹之首。童年的时候(如我五岁那年),大姐的“五厘包子”(把手指屈起来用除拇指外的四个指关节敲人头上——即用“敲门”的手法打人头上的这个动作,我们俗话称为“五厘包子”。我初听到“五厘包子”这个词,时年约四五岁,以为这是像“鱼包子”或“肉包子”一样可以“吃”的“包子”,还一个劲地吵着要“五厘包子”吃呢。我记得我好像为了吃上这个“五厘包子”,一天到晚都对母亲闹情绪,后母亲估计给我闹烦了,终用敲门的手法在我头上敲了两下,她并没有下力,可我还是觉得疼。“这下你就吃到‘五厘包子’了,味道怎么样?还闹不闹要‘五厘包子’吃?”母亲在我头上敲“门”后说道。母亲对我这么讲,我还是不懂“五厘包子”是一种打人的手法,且我已经刚刚“吃”过了,以为是买“五厘包子”的价格太贵,难住了母亲,惹她生气,她才这么打我的……我单单认识这“五厘包子”就“花”了几年时间,约七八岁时,我才知道:“五厘包子”是“吃不得”的),曾使我流过泪。我吃饭时端碗不小心掉在地上把它打破了,才吃过大姐的“五厘包子”的,这天母亲好像不在家。大姐也真是,她给了我“五厘包子”吃,也不对我讲明——这叫“五厘包子”,害得我过后仍然“日思夜想”地想吃“五厘包子”……那都是过去的事,大姐对我其实很好,我记得我读四年级时,她还曾私下里给了我几角钱(那时的糖果最好吃的也才两分钱一粒)呢。不仅如此,哥哥大人的“魔掌”晃到我面前时,她还敢为我挡住它。大姐这种“见义勇为”的精神,令我深受感动;得到大姐爱护最多的应该是我。故躲过极大“猛男兄”一劫后,我心里总会默念:“感谢大姐大。”哥哥大人带两女友到我家那天,大姐被人家请去做衣服了。晚上,大姐回来,我们正在吃晚饭。“姐,过几天我们一起去县城玩玩吗,好久没到县城去了。”哥哥大人开口道。“等做完这家人的衣服,看看有没有时间再说。”大姐说完,迈步进了她的房间,一会大姐又出来。“今天谁到我房间里?搞得乱七八糟的!”大姐冲着我们叫道。她的脸色显得很难看。“是我带了两个女朋友回来,在你房间里坐了坐。”哥哥大人应道,他说话时嘴里还边嚼着东西。大姐听了来自哥哥大人的口音,未再语。大姐比哥哥大两岁。哥哥大人今年出门回来,见识倍增,在姐姐“出师”之前,他就经常跑到姐姐师傅的裁缝店去,约她出门。大姐与哥哥大人肩并肩,有时还手拉手的在山林中漫步、闲游。他们那个样子,别人很容易误以为是一对“情侣”,他们倒不在乎,或许也没注意到这一点。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们都正值青春年华,跟着感觉走,管他对与错,他们拒绝不了岁月到时的需要。“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哥哥大人与大姐的关系发展,有时在家内也有所表现,母亲对此比较敏感,她对有关两人做出了提醒道:“你们两个可不要丢父母亲的脸呵。——晓智啊,你记着要为我们争气,一心一意挣到钱来才可以解决问题……”大姐做完那家人的衣服,与哥哥大人第二天一早就梳妆打扮赶至县城。他们一起去电影院看了场情爱“橙”里透“黄”的电影,走出影院两人脸上或辣青或红晕……他们一同走入了一家照相馆。哥哥大人与姐姐站好近乎相互依偎准备拍照时,店主忽然向他们提出一个问题:“你们是两夫妻吗?”“不!她是我姐姐。”“那……你们应该换一种方式照才对,才合乎规矩。”店主搬来了一张塑料靠背椅,让大姐坐在椅子上,哥哥大人站在一旁,他的一只手被允许放到了椅子上。“好!就这样!带笑一点!……”店主摆好相机,在定位“瞄像”时说道。“咔嚓!”一声响了,摄影师照下了哥哥大人与大姐的“无穷贵”合影。“隔两天来拿照片,”店主送顾客出门时说道。哥哥大人与大姐花了几十分钟就从南到北走穿了县城,接着他们又花了几十分钟在县城打了个小圈,顺便逛商店。哥哥大人买了几张美女歌星画和电影宣传画,大姐建议买几个苹果准备带回家给母亲和几个弟妹吃,被哥哥否决了。“钱不多了,下次买吧。”哥哥大人道。哥哥大人领着大姐进入了一个小餐馆,点了三个菜……这次,大姐也掏了钱包。在去搭公共汽车回家的路上哥哥大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钻入了路边的一个百货商场。出来时,他手里拿着一瓶皮鞋油。“皮鞋擦亮了,别人才看得起,才有威信。”哥哥大人对大姐解释道。哥哥大人与大姐下县城游玩这天下午,我约了三个伙伴去拔草,其中“铁布衫功夫”——“铜菩萨”也在内。昨天晚上我们村里放了一场电影,是在晒谷坪上放的。我们这几个人都是看电影的“积极分子”,听到附近有放电影的消息,必有一个当“侦探”的。片子好看不好看,全看“侦探”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情态:如果他(或者我)约我(或他)们看电影,是无精打采慢腾腾地来的,晚上的电影想好看是很没有把握的——多只是“咿咿呀呀”唱什么“跳梁剧”或“菜茶(采茶)剧”曲调的(对什么剧或什么什么戏的片子,我们叫不出其名堂,会自己为这类“剧”“戏”起名)看得教人“起眼睡”(打瞌睡俗称)的片子。不管怎么样,村里附近放露天电影,我们这几个人都放弃不了前往一看。猜测终究是猜测,谁知道听起来不合口味的片子,放起来就不会有惊人精彩的场面呢。昨天下午“铜菩”(我们叫他“铜菩萨”外号有时会省略“萨”字)来约我们看电影又唱又跳地,不消说,我们几个早早地就提凳背椅到放映场上“聚会”去了。《南北少林》、《突破乌江》的片子仍还装在箱子里,放映员也不知还坐在谁家的客桌上“举杯弄清影”,我们几个小少年却在大坪上饶有兴趣地放起了自己的“功夫片”——在这里“服打”(“武打”一词的“武”我们会发音成“服”)、“战斗”了起来。“铁布衫功夫,刀枪不入也!”“铜菩萨”模仿电影《鹰爪铁布衫》里的“英雄人物”动作,站好“马步”,向我们挑战道。“八格亚鲁!”(这是我们这种年纪的人物从电影上学来的“日本话”,其意为何,我们都不晓得,据说是日本鬼子骂人之语)看招!外号“猫眼司令”的邻居伙伴小元装腔作势,张牙舞爪又口里哇啦哇啦地叫着对“铁布衫”发动了进攻。“候!哈!”“哈!哈!哈!”“猫眼”与“铁布衫”嘴里叫着,手脚乱舞,似乎彼此打得难分难解,打得“天昏地暗”,然而他们的手、脚实际上连对方的身体都没有碰上,走近去定睛一看:原来两位“战斗勇士”都紧闭着双眼。“有西有西!停止战斗!”外号“多多娘”的伙伴石长像《敌后武工队》中的日本法西斯军队指挥官似的,拿着根小树枝,当作“军刀”,大摇大摆地走到了“铜菩萨”与“猫眼司令”之间,对他们说道:“你的,什么的干活?你的,良民大大的好!要不死啦死啦的有!”这声音实际上是“鬼叫”——他的这种荒唐可笑的大人样对我们小孩是很有市场的,我当时就笑得前俯后仰……昨晚看完电影,回家后我们都睡了个好觉。“铁布衫”直到上午九点才起来,是他母亲叫他起床吃早饭才把他给喊醒的。今天是星期日,“铁布衫”睡懒觉影响不大。我起床后,哥哥大人和大姐都没有在家中看见他们。哥哥大人不在家,谢天谢地,我心中暗喜,整个上午我都感到愉快。我们一行不约而同一齐向河边的一块沙地走去。路上,我们说的、笑的都是昨天晚上看到的电影里出现的事。“多多娘(我们把“良”字发音成“娘”用之代替“多多良”,不会得到“当事人”的人反对),你有没有看到《突破乌江》的那个敌旅长盖三床被子,蛮好笑的。”“铜菩萨”对“多多娘”说道。“不!还要那个碉堡里放夜哨的敌人更好笑,他用手电筒在窗口外照了几遍都没有发现我们的人就蹲在下面。”“猫眼”插话说。“是的,那个笨蛋最好笑,鼠头鼠眼,看电影时我们的周围就有很多人笑他。真惊险!若被他发现,我们先摸过了乌江的人定会吃他们的亏!”“多多娘”道。“同志们,快快走,前面就是乌江口……”他们说得那么起劲,我不甘被冷落,一只手提着盛草蔑具,一只手像打快板似地有节奏的摇晃着,背起了《突破乌江》红军宣传队鼓舞士气的行军词。沙地到了,我们各自放下了盛草箕。“铁布衫功夫”心情浪漫,用脚像踢足球似的踢了他自己的草箕一下,把它踢滚得远远的。然后,他向沙坪中跑了几步,一个人玩起了侧手翻。用现在时间的眼光来看,这块沙地是我们这几个愚童的“乐园”。“猫眼”在这里练起了“站桩功”,看他那个样子,与其说是在“站桩”,不如说他是在蹲厕所。“多多娘”在沙地上又滚又爬,他在模仿电影上看到的解放军侦察兵“匍匐前进”,试图模敌人的“哨”。我在沙地上耍完竖叉、横叉,接着独个儿一本正经地练起了“檎拿格斗”。什么叫“檎拿格斗”?其实比我高一年级的初一年级学生“多多娘”也解释不清。我是听村里一个退了伍的“大哥哥”讲,说他们在部队里练过“檎拿格斗”,才知道有“檎拿格斗”这回事的。“‘檎拿格斗’跟‘铁布衫功夫’哪个厉害?”我曾仰头问当兵回来的这个“大哥哥”说。这“大哥哥”微笑着用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答道:“两个都厉害。小弟弟,现在跟你讲也讲不清楚,等你长大以后慢慢的就知道了。”“猫眼”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河堤坝上,那里有一小块坝墙平台,他在那里像懒猫一样躺了会儿,后站起了身子,两手叉腰,像个威武“大将军”似地这望那望,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喂!喂!‘牛头’、‘铁布伞’(“衫”的小孩发音可作“伞”)快来看呀!有一个小孩掉进河里了!”听“猫眼”那么大声地喊叫,我们顾不得练什么“武功”了,争先恐后地向堤坝上跑去。我看到一个小孩顺着急流正往下游冲走,而下游不远处就有一个深潭。我什么都没去想拼命跑下河道,在仍漂浮于急流水面上的小女孩流向前方下水将她截住。我把小女孩高高地托着,顺流上了岸。我放下小女孩那刻,她还站得稳。夏末天气,小女孩落水一身湿,似不觉得冷。她站着,一动不动,两眼睁得圆圆的望着我,满脸恐怖的样子。这时候照看这小女孩的她的小姑姑满脸哭相匆匆跑过来了。“呜哇!”——到现在,这小女孩才突然大叫一声地哭了起来,同时扑到了蹲在其前两手扶着她打量着她的小姑怀里。我把这名小女孩抱出水面之前,她面朝下(但头向上仰)被中间深(约到我腰上)两边浅(两边地势较高)的急流冲得趴浮于水面。她为什么没有被冲得翻滚而入水底,我搞不清楚。这名小女孩看样子没什么危险(几年后我看到她长得更为可爱——备注),在她的小姑姑向我们这边跑来,接着蹲在她面前扶住她那刻,我就一声不响地慢慢离开了她,她的小姑抚摸她的动作我在慢行回头中都看到了我们几个伙伴在河堤上坐了会儿,大家都不吭声。“时间不早了,我们该拔好草回家去,要不然会挨骂的,不要玩了。”浑身湿漉漉带点狼狈的我扭头向那边桥上一望,正好看见桥上下坡处有个行人像我家哥哥大人,随口对伙伴们说道。他们同意我的看法,各自到沙滩地里拿到自己的草箕,准备拔草。回家的路上,他们你一言他一言都在说我学了雷锋,说得我心里很不好意思,我故意生他们的气,说那件事微不足道,够朋友的话以后就不要再提。我们都是小小学生,以后的路还长着哩,我不想因这一件小事而得到邻里邻外的闲话,我尤其希望这事不让我的父亲和哥哥大人知道。几个伙伴很讲“义气”,为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在家里,我以半哭的语气向母亲“坦白”了我不小心跌入河里弄得一身湿的“事实”,母亲对我很是理解。)晚饭时,哥哥大人与大姐一人一语地谈论各自的进城心得。哥哥大人擅长于“借题发挥”,他直言不讳地说道:“在县城的街上与大姐并行,谁都认为我们是一对天生的夫妻,老天爷为何偏偏要安排我们是两姐弟。这是前世祖宗造的孽!”哥哥大人怨道:“前人(暗指我那诽闻多多的爷爷)做嫖客后人多苦难。大姐这么好的人,走到哪里别人都以为我们是‘天生一对’,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转世,谁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姐弟!”哥哥大人在情子路上徘徊,荡游岁月之中,与其同学小发一道加入了义务兵应征的队伍。在我们农村,当兵是一件大事、大好事。哥哥大人离校两年来,在家未出门打工就以我家为中心,向四周围游玩,认识的人(包括村、乡干部在内)也多。其一张能言善辩之巧嘴,加上其对人称呼有大有小甚讲礼貌,且能把三百年前他的那副“一国之君”、“一世之王”的“幻想架子”搬到三百年后的现实中来——有这样的“超级口才”、“超级口功”、“超级意念嘴巴气功”,人才品貌皆佳,人们都乐意与之建交。当兵之事即是他在村政府旁的一所有美貌闺女的人家住房里“闲访”时探听到的,村长其时亦在此处。“晓智啊,你今年多大啦?人长得顶不错的,又高又结实。”村长对我家哥哥大人言道。“我今年刚满18周岁,”哥哥大人说道,“‘大领袖’有何指示?”“初中文化有吧?”村长对我家“大人”投来赞赏的目光,道。“有,前年毕业的,村长大人问这件事——怎么啦?”哥哥大人看村长的眼里,充满着好奇又不乏敬爱。“好,你的条件还可以。”村长道,“我们现在正为征兵工作而忙着,你可以做好准备报名参军,体检如合格,成为一名军人,你的前途无量。”哥哥大人在乡里通过初检,到县城复检的日期不久即将到来。母亲对哥哥大人当兵之事宛如喜上眉梢,她进厨房回头看哥哥一眼,走出厨房又看哥哥一眼,左看右看,斜看正看,越看越觉得哥哥大人像个红军传人,像个地道的解放军战士,比他叔叔还更威武更风流,哇呦,一个多么有出息的大人物——忽然,母亲眼前的穿西装着喇叭裤配高跟皮鞋头发飘飘的人物不见了,一位手握钢枪、头戴绿军帽身穿全副草绿色(又说是淡蓝色)当年红军穿过的那种旧式军装的人物赫然代之显现出来,而她自己也似乎倏地变成了一位手拿鲜花的少女,《十送郎当红军》的音乐也似乎在耳边响了起来……母亲对哥哥大人的有些言辞是相当好感的,而所有这些“好感言辞”中,最为“听得心花怒放”的当属那句“你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后生女子”之“妙语”。哥哥大人就是用此“妙语”一次又一次地攻克了母亲对他发射出来的“怒火炮弹”,从而为他在本家庭创建“独立王国”开辟了道路,他对我们姐弟几个颁布“法令”、“法规”是可以忽视母亲这个“后顾之忧”的——只有父亲,哥哥大人有所顾忌,两个粗暴蛮横的人物狭路相遇并非勇者胜,这时,具“裁判”性质的观众应往“辈分”方面考虑,以免失误、“偏见”。哥哥大人到县城参加复检回到家中,一开口就要求补血,要母亲给他增加营养。哥哥大人说话中既盯了一眼我家养的一只大骚公鸡,也瞟了一眼我家的那两只大肥鹅。“今天被抽了满满的一瓶血(谁知道他说的是哪一种瓶子,我那时的猜测是酒瓶,再大一点是面盆),别的参加体检的人都说回家后要大补一回,我不会比不上别人的(他的意思是说人家要大补他也要大补,他甚至还要更大补)。”哥哥大人对母亲说道。母亲听宝贝大儿子讲被抽掉了那么多血,自然心疼。哥哥大人不必多费口舌,母亲从他的眼色——哥哥大人视线所向中就知道他在打鸡、鹅的主意。母亲随“磨刀霍霍向”——鸡、鹅……接连几天,在餐桌上,哥哥大人像邻人那刚生了孩子的媳妇似的,母亲为他供应了“私菜”。我们姐弟几个望着他的吃相,很觉得有趣,他的手按在裤带上搞那个动作——松裤带,是这种趣的最高峰,两姐姐都把脸转开了,我却不然。哥哥大人的“趣”归趣,我是不会那么便宜对其发笑的,他若强要我发笑,我有可能要“斗胆”向其“索价”。我真搞不懂姐姐为何在吃过苦头后仍对那种“庸俗之趣”笑得出来——她们面对这种“庸俗之趣”不得正视而回避就是(堪称是)笑的一种控制表现,她们对这种“庸趣”花费太大了,更糟糕的是,她们不知道这样做是“不值”的。哥哥大人没有被征入伍。与他同去报名参军的小发个子比他矮,人也没他那么结实英俊,倒戴上红花被村干部吹吹打打送走了。当兵对哥哥大人来说是场美梦。雷响梦逝,哥哥大人不免颇感扫兴。我们姐弟几个都衷心祝愿他早日穿上军装——我们无意希望他成为人民的英雄卫士,其实,只是希望家中好少一个令人恐惧的“阎牢王”。哥哥大人的梦未能实现,也可以说是我们的“不幸”——我们又得面对他在家中所推行的“巴掌政治”的现实。农历12月,村里办喜事的人多。哥哥大人的一位同龄好友,住家就在我们家附近。他父亲是一名村干部,几个月前就给他这个儿子办好了结婚登记手续。那时还没有发居民身份证,稍有一点实力的人,只要“拉拉关系”“做做手脚”,儿女就可凭空增长几岁,直至向外人宣告其儿女法定结婚年龄已到(有的家长为提高弄虚作假的“质量”,笔一挥嘴一唱就把儿子十七八岁的年纪拉到了“二十五六岁”这一高度,这个高度已经“超婚龄”了,再不给办结婚手续,以后讨不上老婆或嫁不出去就找你们算账)。好友结婚喜日,哥哥大人被请去装新娘,他的“任务”是用自行车把新娘从娘家拉至新郎家。看着一个无论从身材(哥哥这好友只到他肩膀那么高)还是从相貌上,都不如己的人讨上了一个如意夫人,哥哥大人心里就像翻了一只“八味瓶”。他完成自己的那份“使命”,参加迎亲的人都高高兴兴地坐到了宴席上吃喝谈笑,即借故回到家中,唉声叹气,向母亲诉苦:“人家的子女就是命好!自己不操心,父母亲倒着急为他讨上了一个称心如意的老婆……唉——!……”“人比人气死人,你还能跟他比,他父亲是什么人你父亲是什么人?他家又有钱,你只有靠自己争气去挣到钱来,才是好事,你爷佬远离家门工作在那个林场,工资又那么底……”母亲安慰而又带鼓励地对哥哥大人道。大姐自与哥哥大人同逛县城以来,一直心事重重。忽有一日,媒人上门,与母亲“坐谈”了大半天……大姐再也未与哥哥大人一起外出游玩了。一月后,郎君方面派了家属来到我家“查家下”(进行订亲交流活动等的婚前预备大事俗称,据说只男方亲属去女方家才这么叫),大姐坐在自己房间里闭门不出。哥哥大人在应征参加体检后“待息”的日子里,大姐在忙着为出嫁做些活儿,如:缝鞋底、做布鞋,等等。哥哥参加了其好友的婚礼后大约过了一个星期,姐姐嫁人之日来到。那晚,哥哥大人与大姐做了“最后的”谈心,他们言到亲情处,双双簌然泪下(为恰如其分地表明我家大姐与哥哥大人此时的“离别”之情,看来还得把多年后在我国唱得红火的一首情侣对唱流行歌曲——《心雨》“引”到这里来。且假设男声是我家那至尊的哥哥大人,女声为我多情的大姐,那么就有:哥哥大人唱道,“想你想你想你,最后一次想你,”大姐唱道,“因为明天我将成为别人的新娘,”哥哥大人唱道,“让我最后一次想你。”……)……【编者按】隐隐约约的姐弟恋情,让我觉得很惘然。这应该怪上天的疏忽还是月老牵错了的线。或许这就是命运,无法阻止。篇幅很长,语言风趣独特,就是感觉有点乱了。絮絮叨叨中淡了中心。

    2008-07-28 22:17:49 作者:红日今天 9580 0

  • 猛男兄

    哥哥读初二的时候,我老才读小学一年级。我们的学校离他那个班只有几十步之遥。一天下课后,哥哥大人忽然跟他的一个同学在我们教室的一个窗户外晃动了一下。“那一定是哥哥大人的身影,”我心里想,“这下可好了,班上那个‘高佬’(高个子地方语称谓)以后可能再也不敢欺负我了。”我用脚把课桌凳往旁边一踢,惊得同桌差点跌坐,离开座位向教室外跑去,“哥哥!哥哥!”我一边嘴里大声叫道。“晓愚,原来你在这个班呀。”哥哥牵着他的同学的手要向那边榕树下走似的,听到我的声音,扭过头来看我,对我说道。“你姐姐(三姐)在哪个班?”“她在那边,”我用手向那几排围成方形的教室一指,说:“在三(2)班。”“哥哥,我们班上有个‘高佬’欺负我。”我上句话刚落,未待哥哥发话下句话即已出口。我这句话是带哭气又带撒娇气地对哥哥说的。“哪个‘高佬’?”哥哥听我之言、见我之模样似乎被“感化”了,他的情绪出现了丝激动。“你带我去见见他,我给他一个‘脖儿拐’。妈里个巴子!”我把哥哥带到那个“高佬”面前,用手向他一指,道:“就是他!”“喂!小小的萝卜头!你欺负我的小弟,是吗?”哥哥对着那个“高佬”圆瞪两眼叫道。“高佬”虽是我们班个子最高的一个,且身体强壮,跟我哥哥大人相比,却是如同小巫见到了大巫。他一见到被我从教室外带进来的这个“庞然大物”(哥哥大人这时已长得身高体壮)——我的哥哥是针对他而来的,我家大人话没说完他就赶紧撒腿跑了。看到“高佬”那副夹着尾巴逃跑的狼狈样,我心里崩提多高兴了。哥哥大人走了,“高佬”此后再也不敢在班上对我张牙舞爪了。哥哥大人临走前,用其手掌罩住我的头,轻轻晃了晃,似在对我说:“小弟,没事了,你那个所谓的‘高佬’我一句话就把他搞定了,拜拜!”哥哥上初三的那年里,我们兄弟姐妹六人中有两人已远离学校,正式荷起了家里的锄头,在母亲的带领下,走向我们自家的那几亩田地。哥哥是我们家的老二,其上为大姐,我是“五号”(“五号”是父亲首先叫起我来的。有一回父亲在餐桌上喷吐着满肚子的酒气,对母亲大发雷霆后又将其视线扫向我们兄弟姐妹几个人的身上。我据说是父亲所谓的他“最看不上眼”的一个,他的视线扫来扫去,还是“定”在了我的方面上:“‘五号’听令!”父亲的这句话听得我莫名其妙,我不无惶恐地举目向他一望,只见他两眼射出若“激光”状的光芒盯着我,才知他叫的就是我,“从今以后禁止你跟邻家的那个爱学雷锋做好事的男孩子玩,免得染上恶习,听见没有!?……”),下有一弟小我两岁。大姐五年级读完上学期就退学了,她没有读四年级,是从三年级“纵身一跳”而“跳”上五年级的。她学习成绩好,可我们家无完全生产能力人员多又经济不佳,父亲在其林场工作的工资微薄,既要维持全家生活,又要供到了学龄的孩子——我们几个上学,思想落后的父亲按照传统意识,再根据实情需要,就让大姐退学了。二姐读完小学四年级,也满载惆怅地完成了她的“学业”,在家务农。家里有两个妹妹可以调动,哥哥大人在读初三的时光,可以说是“公子式”的。那个时候正处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们这个贫困落后的江南小山村,再贫困的人家一天也还是有一次煤碳要烧(据母亲讲,以前我们家要去几公里外的地方挑煤烧。这个地方要过水坐船,叫“江背”。承担挑煤重任的是母亲和大姐、二姐,哥哥大人无参与此活动的事迹可考,据说,她们得天亮之前挑着空担从家里出发赶去挑),这叫烧早煤,每天早晨起床后生火弄煤的活儿叫“加火”,这个活儿母亲不干就大姐,二姐轮“班”干。哥哥大人每天一大早起床后有向妹妹要热水洗脸的权力,有端着饭碗用筷子有节奏地敲起来问“早饭好了没有”的权力,妹妹乃至姐姐对哥哥大人“皇帝式”的口气、“公鸡”或“豹子”式的斗相,无一不臣服。母亲对青春发育身材快迅惊人增长的哥哥大人的任何管束、任何教导,皆告以失效:哥哥大人在其十一二岁时就用拳头打倒了比他自己大好几倍(岁数、级别)的、体弱年迈而“老不死”的奶奶,他一拳就令奶奶卧床不起直至寿终;哥哥大人能言善辩,母亲稍有不慎,反受其的“妙语”讽刺。比如,哥哥大人有时会对母亲如此“妙语”说:“你这样的人才不知羞呢,看见人家生一个你也就生一个——生儿女都去跟人家比赛,这样的事说起来多么可笑——丢脸啊!”“——不!你越生(生儿女)越美丽好看,越生越年轻,瞧,你现在这个模样看起来似乎又年轻了许多,简直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女客似的!”听到哥哥大人这样的语言,再严肃的中老年女性也会情字大开,何况还是做母亲的!母亲有时想教训哥哥一下,可是当她听到他的那种“泼辣”的语词——虽然母亲是文盲,不识字,别人说话讲的意思她还是能马马虎虎理解得到的——“幽默”(母亲的表现形式为:脸上起波澜,紧闭口嘴,笑而不外露——或许这只是她“蒙骗”我们障眼法,她走入房间我们看不见她时,她在做不发声之笑也说不准。她只要再走出房间挂上另一副“严肃”或“冷酷”的面具,我们就看不出她曾被哥哥大人之“妙语”惹得禁不住发笑了)之中,火气也消了。于是乎,哥哥大人便轻轻松松地走出了母亲的“辖区”,成立了他自己掌管的“独立王国”,更在家中对我们姐弟几个发号施令:他有时快活得手舞足蹈,似在讥讽我们这几个他建立的“独立王国”中的无足轻重的“平民百姓”是何等的无能,父亲不在家,中国历史上出现过的“皇帝”,就转移到我家、“投胎”到我家来了。快活的境地,“皇帝”般的心情,令哥哥大人“事业”飞黄腾达——在学习上突飞猛进,带回家的“奖状”一张又一张。哥哥大人以其“大人”之相,“博识、时髦”之风,常给我们这些“虾兵虾将”做“家庭晚会”式的“义演”(我们无力支付他的“演出费”,他也不想我们给予“演出报酬”,他给我们表演,似乎是他的“义务”——他很欣赏我们看他表演后的脸上对他所表现出来的羡慕、惊讶之色,这点不能忽略、隐瞒。对于有的人来说,看到别人对他露出羡慕与惊讶之色,或许就是他“为别人服务”的所最想得到的东西)。他的节目繁多,几乎教人无法一一例举。他要么教我们英语读“花生——剥了壳‘乞’”(“乞”与英语音标“t∫”发音相似,意为“吃”),要么叫我们看他如何“白纸变钱”(所谓“白纸变钱”是指哥哥大人在对我们一番装鬼弄神般的“大话”后,用其“巧妙”的手法,打开手帕包住的“白纸”——此“白纸”底下压着一张钞票——使其“变”成了钱。哥哥大人这个表演不过是“欺骗”我们姐弟这几个小孩的把戏),要么操着墟上卖老鼠药的那种人(当时卖老鼠药的“江湖商人”是很吃香的,据说他们很赚钱)的口音及模仿其动作给我们表演他“卖老鼠药”的这种“功夫”(表演“卖老鼠药”这一“功夫”,哥哥大人会预先准备一把哨子——江湖上卖老鼠药的据说都带有此物——表演伊始,哥哥大人得先吹几下哨子:“嘟、嘟、嘟!卖老鼠药、卖老鼠药!前门放了前门倒,后门放了后门逃,不倒不逃不要钱啊……”哥哥大人吹过哨子后,为表示他的表演“逼真”,他还会口里模仿哨子发声,继之开始“叫卖”、“叫唱”),要么玩其它的鬼把戏等等,等等。而最让我们这几个忠实的观众羡慕、惊诧、“叫绝”的要算他的“吃筷子”之“绝招”了。哥哥大人嘴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孔雀东南飞……化做长流水”,一眨眼工夫,就把一小段筷子吃到他肚子里去了。有一段时间,哥哥大人若看见我们姐弟手中有什么令其感兴趣的东西,会嘴里高声念道:“没收,没收!你的这个(包括我二姐、三姐手里的毽子,她们的毽子往往外形美观,内在价值也令我哥哥垂涎——毽子有铜钱,这铜钱对我哥哥大有用处,他可用其摆“八卦阵”,又可将其当作古董收藏)我没收了!”这些词句是哥哥大人将我们弟妹手中之物具为己有的“理由”,听起来是如此的枯燥无味,然而——我失去了自己的好玩的东西,不仅没有感到不高兴,反而被他的“没收、没收”一词所给吸引住了。我以为哥哥大人的这个“没收”一词是“大人式”的口诀,是“大人”的标志;我羡慕比我高一大截的大人们,“大人”的这个标志——出口“没收”闭口“没收”是不可或缺的——“没收”一词就这样在我心底生根发芽了。在班上,我对见识相当有限的同学大肆宣扬说我哥哥大人如何如何有本事:“我哥哥有‘没收’的功夫,别人手里的东西可以变成他自己的。”我话锋一转又对邻桌的一位同学说道:“你的那本小人书那么好看,当心保管好呵,若‘大人’看了,一定会‘没收’你的。”“没收?那个算什么功夫!我同样可以说声‘没收’而夺走别人的东西,如果我有能力的话。”一位旁听的同学见我说话时一股傲气十足的模样,很不服气地在一边似是嘲笑我般地说道:“‘没收’是一句话,不是什么功夫,谁都可以说的!”这个同学比我较能理解大人的话,我那时不懂什么叫“没收”,我刚读完小学一年级。同学为我解释了哥哥大人的“绝招”的实质,我还是不懂,心里仍然对有个会“没收”之“功”的大人哥哥而感到骄傲。哥哥大人的巴掌强劲有力,二姐、三姐的脸上曾几何时都出现过他的手指印。我怀疑哥哥大人练了所谓的“鹰爪功”,“不管他有什么‘功’,只要不打我就万事大吉。”我一度曾产生过这种可耻的想法。二姐有一次不知为何,被哥哥大人一掌打去,打出了牙齿血(这是在二姐脸上——嘴唇边留下了哥哥大人的“爪印”的基础上所有的一个现象,由之很容易让人“有感”:哥哥大人功夫确实非同小可)。为此,母亲忿恨不平,又奈何哥哥大人不得,他就要升学考试了,一家人多么希望他能够考上重点高中,再考上大学,她若敢对“大人”行所不轨,“大人”到时有理由将责任往她身上一推的(暂且假设到时“大人”哥哥落榜)。“等你爷佬(父亲俗称)转来,我把这事告诉他,让他来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鼻子翘翘动,如此逞强逞霸!)”母亲对哥哥大人道,这算是母亲对“大人”使出的不硬又不软的“厉害”一招。“你的话对我来说就像耳边风,这只耳朵进,那只耳朵出。”哥哥大人应道。母亲刚刚说过的那句对我们极具威慑力的话看来又对哥哥大人“失效”了。所谓的“艺高人胆大”,哥哥大人在我们这家里是什么?父亲不在,他就是本家的“天皇老子”,他“鹰爪功”、“没收功”集这功那功于一身,区区一个母亲这样的人物,哥哥大人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的。哥哥大人出口就是“大道理”,母亲说来说去说到底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如果母亲硬是不服,像某些地区的人们或情侣集会“对山歌”似地与他一人一句地再坚持说下去,觉得相当无聊的哥哥大人便会以琅琅上口的“妙语”来为此次“对歌”“唱谈”煞尾:“去呀!生儿女都去跟人家比赛,生了那么多不中用的东西,自作自受,累死活该!人家只生五个,你却生出了六个,你生出了‘名气’,成了生儿女的‘状元婆’,不简单嘛!……”(我们家紧相邻的几户人家都只有子女四五个子,我们家最多,这个“时事”我哥哥大人掌握得很清楚,他讽刺母亲说她“生儿女也跟人家比赛”是有现实背景的。)母亲果然无言以对。哥哥大人对母亲这个“准文盲”的“舌战”又一举大获全胜,好不得意!他在家里即兴起舞——跳起了“米老鼠迪斯科”,惹得家中正在生蛋的鸡婆因其安宁的生蛋环境被一再打破而“咯咯、咯打咯”地直叫,家里养的一只老公鸭也跟着在餐桌下“啥啥”叫起来(这只公鸭会夹人,它的嘴巴厉害,我就曾被它夹了一下,小腿上被夹部位又辣又痛,母亲用绳子把它捆住,拴到了餐桌下连着桌脚的“十”字架上。为对这夹人的公鸭以示惩戒,母亲在这鸭夹我之后,捉住它捏住其嘴在地上“磨练”了一番。这公鸭的嘴经过我母亲这一磨,它看见我们走近,就再也未扑过来夹人了。母亲把它拴到桌底,是为了防止此鸭“恶习”不改,夹来我家的客人)。我们这几个“安守本分”的“平民百姓”或坐或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如疯似狂的“大人”表演(这表演是他无意做出的)。“你们看什么看!?”哥哥大人对我们姐弟几个厉声喝道。“今天晚上猪没草吃,每个人一巴掌!……”哥哥大人这些话,是对二姐、三姐和我说的。小弟不承担劳动责任,大姐去学做衣裳当裁缝了。事实上,院子里盛草的蔑具里早已满满的,根本用不着“大人”操心猪有没有草吃的这个问题。母亲对拔猪草一事自有安排,二姐,三姐和我都乐意下田地去享受拔草劳动乐趣。哥哥大人的“迪斯科”舞蹈,把母亲看得心花怒放,对其人仅有的一点儿气也给他“舞”掉了。母亲不禁回忆起她自己做闺女时的情景:……那时公社里即将举行一场文艺集会,她以能歌善舞就是可惜不识字的黄家大姑娘的身份应邀参加……“送郎去当红军啊,革命要认清啊,豪绅哪地主呀,剥削我穷人哪,哎呀我的格郎,我的格郎。……送郎去当红军啊,亲郎慢慢行啊,革命哪成功啊,亲郎回家庭哪,哎呀我的格郎,我的格郎。”她的一曲《十送郎当红军》令台下观众百感交集,掌声雷轰。……其中一个姓陈的大少爷竟高高地站起来,口里有节奏地叫道:“唱得好!唱得妙!唱得呱呱叫!……”接着她与其他演员一起扭起了秧歌舞……“你们怎么还不去干活!?”哥哥大人的一声大吼,打断了母亲的思绪。“晓智儿啊,你怎么对你的兄弟姐妹那么不和气?!你自己能听我的话就是足以让家里高兴了,还用得着你像牛马一样地喝斥他们、追赶他们做事吗?”听母亲这口气,完全像是在哀求哥哥大人,不是在对他的儿子进行“家训”。“都是给你娇惯的!”哥哥瞪了母亲一眼说,他随生气似的转身甩手跨出门槛,离开这厅子走向了家外。哥哥大人有一手劳动“绝活”,其中,插秧速度快是他“绝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年中早稻栽种期到,学校里放了假(这叫放“农忙假”),有一个多星期,哥哥大人的毕业班也不例外。那些日子,我们家可谓“全民皆兵”。父亲在其单位未回,大姐姐得知农忙,早早就从裁缝师处赶至家中,又挑大粪又挑猪栏粪。田地整理、插秧时,哥哥大人带头下地。三个姐姐有时两个人插秧一个拔秧苗;有时一个人插一个人拔一个人挑,又有时会有两个人去拔秧。三个姐姐一拔一挑一插之情况只有当作业田离秧田远时,我一个人挑秧赶不过来才会发生。全靠哥哥大人一个人在田地里插秧,常会带给家里一大堆的抱怨。我们家亲戚不算少,父亲有多个姐妹,母亲那边也有人手(可以调动),父亲的兄弟(我的好叔叔)很少介入到我家的劳务中。只要母亲善用“兵法”,略把其他方面的“兵力”召集,几块田地上的“战事”还是可以在数日内摆平的。有了这些“增援部队”可靠的劳力,哥哥大人的“大人”相又出来了,他两脚叉开从莳态到直立态,再转过身子,把其身后那行(莳田打好格子,莳起来是一行一行的,行内一般为八棵秧,以一定数量的秧苗一扎为一棵)里的秧尽力往别人身后甩,还美其名曰:“照顾你,送秧给你莳……”——哥哥大人身后没秧了,这样他就堂而皇之上了岸,坐在田埂上闲着乐趣横生地拉起了山歌:“哎……什么人那个打天下呢,树上的小鸟在叫啥呢……什么日子长又长,妹妹可知哥哥心里忧伤!……”哥哥大人唱的是歌剧《刘三姐》中的某个片段,原词跟他唱的很不相同,曲调也被他“歪化”了。即使如此,哥哥大人也无心将其唱完,几句唱后,他的调子便转入到“斑鸠调”里去了,听,他的歌声多么婉转而动人:“春天马格叫哟喝喂,春天斑鸠叫哟喝喂。斑鸠哩格叫得起,叽哩咕噜,咕噜叽哩,叫得那个桃花开哟喝喂,叫得那个李花笑哟喝喂……斑鸠里格叫得起,实在那个叫得好哇,依呀依子哟……”“秧来了!秧来了!”弟弟站在田埂上玩,老远看见我挑着秧过来,就欢快地叫了起来。我把秧担放在田埂上,哥哥大人走到秧担边,对我训话了:“你怎么不多挑几只?挑这么少!走起路来又这么慢,怕踩死蚂蚁吗?饭桶!吃饭时起火眼钻,做功夫时像个懒虫!”哥哥大人横眉竖眼地盯着我,大有跃跃欲试给我一巴掌叫我尝尝其“鹰爪功”厉害的样子。田里插秧的客人挺起腰向我们这边看,为我解围道:“晓智,不要责怪他,人家还小,肯定没你力气大,走起路来一阵风呵……”“我已经挑了五十只秧每担次了,还说少!路又不好走……”我心里嘀咕着,表面看起来我却很平静,似对哥哥之言心服口服。哥哥大人的巴掌我早已领教过了,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打完秧,我挑起空担带跑似地走了。我抄近路向秧田方向走,纠正了费时较多的“错路”,提高了自己的“工作效率”。几担秧至,三姐也帮了我一把,哥哥大人尽管很是“大方”地将其自己身后的秧往客人那边送,他还是找不到“理由”找不到空闲再坐在田埂上放山歌拉情调了。在樟树下(地名),我们家有一块七担墟(“七担墟”即面积为七担的田地,五担为一亩),这是我家最大的一块田地。这块地莳田那天,下起了小雨,哥哥借故上学去了,我们家请了几位客人为我们莳。我家的秧田在坝子里,离樟树下有一段路程。拔秧的是二姑姑和大姐、二姐,三姐和我专司挑秧,二姐有时也会帮我们挑。我们都光着脚,踩在泥泞而狭小的田埂路上会打滑。一个可恶的田埂入水口那么阔,我挑着一担秧跳远似地从一边跨到另一边,脚落地不稳,一滑连人带担子都滚到水田里去了。“塞翁失马,祸中有福”,我的一副狼狈落水熊样,引起了三个姐姐的普遍关注(三姐见我这个样子——我身上还滚到了泥巴,臀部两大块,脸上也有,全身湿掉了——她还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直笑得她前俯后仰。我跌跤摔在其中的田里放满了水,还莳好了秧,我这一跤摔得好——把他们莳好的秧也弄翻了一大块,是大姐到此把这些秧“扶正”、“重莳”的),她们一致认为我可以回家了。我回家所挑的那个担子就落到了她们的肩上。“也好,你摔我一跤,却给了我‘自由’——我回到家里不找伙伴玩捉迷藏乐个够也比在这外面顶着雨挑秧要强,我不会恨你。”我回头遥望了那个田埂缺口一眼,心想。哥哥在家里是个令人可怕的大人。我在学校里给同学们讲故事,对哥哥的这种可怕是决不会讲给别人听的,我把他说成是梁山上《水浒传》中“一百零八个好汉之一”,是《三国演义》中张飞的再世……我哥哥可以“白纸变钱”,可以吃筷子,有“没收”怪技,我眉色飞扬地对同学们这么说。记得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还发现过他有一本秘密的小本子,那里面画着一幅幅古里古怪的图形。哥哥撞见我偷看他的秘密,厉声对我喝道:“小八路!不准乱翻!要不然你会‘得当’(挨打的地方语)!”“哥哥你那里面画的是什么呀?”我斗胆仰首望了一眼这个“大人”,问道。“那是擒妖捉鬼的‘符’,说给你听你也不懂!”哥哥大人言辞语气也令人感到恐怖。言辞恐怖若能代替他的功夫恐怖,我应会感到侥幸的。我偷看了他的秘密,他给我一巴掌是相当合理的,在一般情况下,他对我看不上眼就可以反手“送”一巴掌给我——这回,我“过关”了。不知是此后的哪一天,哥哥大人拿了个生竽头,叫我们姐弟都来看他的“画符”表演。他在削去皮的生竽头上用小刀割划了几下,然后口中念念有词,高举起竽头做了个弧形动作,到此他声称“已在竽头上画了一道符,生竽头变成了熟竽头。可以吃了。”哥哥说完,还拿起竽头送到嘴边咬了一口,“哇!真香啊!”哥哥嚼着生竽头自我称赞般地露出了满面的玄虚。眼看着哥哥的这副认真的样子,我们姐弟几个都认为他确实与众不同、多才多艺、令人敬佩。“我哥哥还会画符!能把生竽头变成熟的,又香又好!”为了显示自己有个了不起的哥哥,我把所见全部跟老爱吹嘘自己家庭“厉害”背景的同桌说了。属于“启蒙国度”先一等居民的我们这些小学二年级的学生,对于“画符”这个词听起来并不陌生。如同一听到别人说在某个地方遇见“竹竿鬼”,就盲目信任某个地方有什么鬼一样,我们都会把会“画符”的人当成是“能人”,把“画符”当成是一项“高不可攀”的“绝技”。在课余活动时间里,我们有时会在作业本上撕下一页,并把撕去纸张后所留下的痕迹弄个干净,好让老师不发现作业本里“缺页”,接着,我们用铅笔在这页纸上胡乱画几下(像什么鬼东西,连我们自己也解释不清,我们只认为这样画得古里古怪,叫不出名堂的图形就是“符”),将之拿在手上,在教室里或学校的走廊上跑来跑去。看到一个玩得好的同学,就冷不防把这张纸往他背上用力一贴(贴不稳,手放松后这张“符”纸会落地,我们未在此纸上添加粘合剂。这个“贴”的动作只是个“表意”之举),同时大叫一声道:“变!”同学尽管未按“预期”那样被“定位”或化成“鬼形”,我们看到对方(有的同学很配合玩这种“游戏”,他在别人的“符”贴到身上时,会故意发出“啊”地一声大叫,一动不动,表示“中符”被“定身”)那受惊的样子,心里还是觉得满意,觉得玩得有趣、愉快。“你哥哥那招不算厉害,我哥哥也给我们表演过生竽头变熟的!”我前排的一个同学听了我讲那话,比我的同桌反应更快,他转过脸来不甘示弱地对我说道。这个同学平时一惯喜欢插嘴炫耀其家中的“厉害度”,好令我们在其面前俯首称臣,他特别喜欢跟我“作对”。“我哥哥有‘鹰爪功’,他的巴掌打在我姐姐脸上,有时会留下指印,有时又会打得她们嘴角流血!”说完这句话,我自信别家的“厉害”一定不如,把头高高仰起,很是自豪得意。同学们一个个认输了,他们家的哥哥谁都没我哥哥大人这一招。这样,哥哥大人在家里的“武功”,令我这个做小弟的身处学校亦受益非浅。我在班上因沾了哥哥大人之光,可谓“举足轻重”。有个厉害哥哥做后盾,身材再强壮硕大的同学,也会有意无意领会到我所传达的“意思”:“你敢欺负我吗?我有个武艺高强的哥哥,你知道不知道?你若欺负我,我哥哥来了,你死定了。”我花了一大堆奇言巧语,说我班上有一个同学的姐姐长得非常漂亮,在五(2)班,会到我们班上来看她弟弟;而她这个弟弟对我尤其是对哥哥他很是不敬,说我是个小笨蛋、小王八,小笨蛋、小王八的哥哥自然就是大笨蛋大王八啦……终于把哥哥大人“邀请”到了我们教室“观光”。哥哥来时,我们刚好下课。老师一走,我就对哥哥做了必要的“隆重欢迎仪式”——亲自走到教室门口,把他拉进来直拉到讲台中央(你们不晓得,我这样做可是在冒很大的险,哥哥一发怒扬手给我一巴掌,我不仅有可能脸疼三日,还会在班上失尽“面子”,往日的威风扫尽,变得一败涂地……)我对着全班同学说道:“你们看啦,这就是我大哥!(你们觉得他跟我所说的那样有何不同?厉害不?)”哥哥大人一副十足阿Q的样子,两眼在我们班上乱扫。很显然他在看我们班上的那些女同学,真不知他为何看她们,他看得那么有劲,以至连我说的那件有个漂亮姐姐又对我及特别是对他不敬的同学的事都全给忘了。哥哥大人看完我们班上的风景后,理都不理我自个儿跟着他一起来的那个同学走了。哥哥大人在我们班上亮了相,他给我带来的威风得到增强,我的冒险之举目的已达到。“管你去哪儿呢,”我心想,“你去跳河也不关我事。”哥哥大人打他的妹妹我的姐姐,比打我自己——实际上还使我心里感到难受,这是我“总结”出来的一个“经验”,他若去跳河,我可能要为两个姐姐庆祝一番:她们的脸上从此之后再也不会出现“鹰爪”指印,再也不会有人一巴掌就打得她们口角流血了,别的为姐姐可喜可贺之处暂且不提。今年的清明节过去到现在已有几个星期了。记得过节那天,哥哥大人与其他大人一同携着我们一群“小兵小将”(包括几个小族兄在内),一行浩浩荡荡地去上山扫墓。是日天气晴朗,和风习习,山上一丛又一丛的杜鹃花,更令我们小人物们个个精神舒畅。一只野兔忽然从我们面前一掠而过,哥哥大人最先发现这个“新大陆”。“弟兄们!给我上!抓住那个兔崽子,重重有赏!”哥哥大人振臂高呼(他这种形象令我想起某部电影中的一位红军指战员手握一支驳壳枪,向部下发出冲锋令的那样情景。若他手中拿了一支驳壳枪,他穿这种便装这么一举,也是带有这部电影中的红军指战员的这种气派、这种风度的),并率先向兔子隐藏逃遁的地方扑了过去。我们嘴里哇啦哇啦地叫喊着跟跑于后,有的还挥舞着锄头或镰刀在杂草灌木茂密的地方乱伐砸劈,企望能以此打死兔子,或赶出兔子对其进行攻击。一群人乱七八糟骚动一阵,结果是兔子已跑得无踪影。大家在互相抱怨,每个人皆有点像空喜一场。谁不知春天的野兔肉味鲜美,香气扑鼻。哥哥大人更是大扫兴。“妈里个巴子!送到嘴边的小兔崽子也溜走了。”他自言自语地说。满山的春光令哥哥大人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那份豪情壮志式的浪漫,他转过身来,以指挥官“大将军”的身份对我们下达了又一道命令。“弟兄们!开路开路的有!别理他奶奶的小兔崽子!”到了一个先祖墓地,我们的任务是清理墓前的杂草,大人们点神香祭祀,顺便有时会给我们讲讲墓前的“传奇故事”。哥哥大人的任务独特,他负责打鞭炮——这个美差令人羡慕不已,我们(包括几个族兄)都或尝或闻过我家这位哥哥的厉害,享受此美差非他不可,我们谁也不得有此享受(虽放鞭炮有一定的危险性,我们对哥哥大人的这种独特的“扫墓待遇”,仍有不平之感)。“开始放鞭炮了,你们(指我们这些小人物)注意了!”这话音刚落,但见哥哥大人手一扬,“轰!”就是一声巨响,他的脸上眉色飞舞。哥哥这次放的是一颗大爆竹,放了这颗他又接连放了四颗,意为“五子登科”。“五子登科”放完,哥哥大人又点燃了一挂小鞭炮,“噼啪噼啪”估计少都有一百响,听大人们讲这叫“百炮齐轰驱瘟神迎福神”……该响的都响过,我们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心中似在异口同声的说:“哥哥(几个族弟也称我哥哥如是,特别一提)真厉害!”这才把上山扫墓的真正意图展了开来:远看青山近看山川,左看花草右看树木,前看墓碑(读墓志铭,有许多字认不到)后找没有失效(还可以打响)的小鞭炮……“把家伙拿好,向下一个目标出发!”大人们随着这句话的发出而率先各自迈开了脚步,哥哥大人与这几个大人步调一致地走着。对面山头上走着一伙他家扫墓人,其中有一个红衣少女,哥哥大人面向她们发出了嚎春般的叫声,响声在山谷中回荡。大人们喊话动身“向下一个目标”那刻,我们几个跑到了一丛杜鹃花旁争先恐后地摘了几朵。哥哥大人一米八几的高个子,穿上高跟皮鞋,高过一米九零。按照大人(成年以上的人)的眼光,一米九零的个子并不算什么高,在我们这些一米不到或一米刚出头的,学识又刚步入启蒙时代的小人物面前,哥哥大人是“巨人”、“伟人”式的,无论在哪个方面,他都是我们崇拜的榜样。我们在哥哥大人面前看他,是仰着头的;哥哥大人给我们讲《三国演义》,给我们讲天文地理,给我们讲英语,甚至有时还给我们讲句把子日语,如“妹(米)西妹(米)西”、“沙(死)啦少(死)啦”之类(哥哥大人给我们讲的日语是否“标准”,我们都是不管的,他怪声怪气又装腔作势,看样子都是在漫不经心地“戏弄”、“应付”我们这些一窍不通又童趣横溢的小人物。我的一个族弟有一回操着我哥哥的那副腔调,逗得我哈哈大笑,这小我一岁的族弟说道:“弟兄们!给我‘向’——‘上’在我们小人物的口中说成‘向’是正常的——抓住那个兔崽子,重重有赏!……”这位族弟认为,我哥哥的那种阴阳怪气的腔调是一种“嫖腔”,讲话时带有“嫖腔”声调的人就是“大人”。我对这族弟的话半信半疑,为了使自己有“成熟感”、“大人感”,我有时也会下意识地学学哥哥大人的“膘腔”,向班上的同学大叫:“你的!妹西妹西!……”至于什么叫“嫖腔”,也是从我哥哥大人自己的口中我们才略知一二的,他说我们的爷爷是个老嫖客……),足见他的渊博学识、大人风采。哥哥大人的成熟身材令我们崇拜,其渊博学识更令我们崇拜,如果不是他有时在我们面前露出恐怖可怕的面孔,我们做小弟的是会投他的“特级英雄票”、把他当成英雄中的英雄的。哥哥大人的一举一动,都可成为我们模仿的对象,至于其举动是文明还是野蛮,是高级还是庸俗低趣味,我们可不管那么多。所以,当哥哥大人面对着那边山头嚎春般的叫喊时,我们——他的忠实追随者也跟着起嚎,一时间闹得整个山谷、山空轰轰作响。红衣少女那边的男子大人也跟着我家的哥哥嚎叫,似是在对他回敬——示威或逗乐。哥哥大人被对面山头上那个嚎叫的男子大人气得火冒三丈,他自言自语地说:“妈里个巴子!我是在同你喊叫吗?如果不是那个穿红衣的女子,我看都懒得看你们!你们算老几?”哥哥大人见我们一群小淘气都跟着他发出了嚎春般的叫声,顿时怒气全消,他鼓励我们道:“对!弟兄们,叫大声一点!让对面山上的那个乱叫乱喊的混蛋成为哑巴!——看见没有?那个穿红衣服的女孩向我们这边看了,再叫大声一点!”说到这里,哥哥大人嘴里又发出了更响亮的嚎春式叫声,这声浪一阵一阵像滚滚波涛似地涌向对面山头,恨不得立即将那红衣少女卷到这边来。在健身科学运动中,有一招叫“吐故纳新”,意思是吐出体内陈旧废气,吸入新鲜空气,锻炼肺活量及其机能。这一招在空旷的山野中练习,比在城市中不净的空气环境中练习效果要好。君或见在深圳特区罗湖公园深处,深圳水库之边,有男士放长调凭空高喊“嗨——”此为练气“吐故纳新”高士者也。哥哥大人高见,趁清明扫墓之机,嚎春、练气而“吐故纳新”,可谓一举三得。我们小辈跟着有高见觉悟的哥哥大人表现也不赖,无意嚎春,练气健身做“吐故纳新”之功,是跟得上时代的。我们的嚎春式大叫声强度或许还胜哥哥大人一筹呢。红衣少女最后望了我们这边一眼(我估计她是看我哥哥),很无奈地跟着她自家的人走下坡路,直到远去、消失。红衣少女不见了,我们一群小人物却不以为然,仍旧在路上狂呼大叫:“哎——”、“哦呵——”哥哥大人在红衣少女远走那一刻,其面上就出现了异样……他被我们“不识时务”一个劲的叫喊搅得不耐烦了,他转过身来对我们吼道:“别吵了!叫什么叫!?……”哥哥大人无须再往下说,他的意思我们都懂:“(你们)再不安静下来,(让我反省自己的得失)我的巴掌可要打人了,清明节给你们这些小王八乌龟一个耳光,又能把我(堂堂大人)怎么样!?”翻过几座小山,跨过几条小沟,我们来到了爷爷的爸爸(我们称之为“太公”)的墓地。“——哇哈!这里站得高看得远,春光好哇!”哥哥大人在墓前发言道:“一年不见,墓前杂草丛生,墓围藤缠藤,草木情意也深相互紧挨连——难怪有的人会打着灯笼走夜路(做嫖客)不甘寂寞呢……”哥哥大人出口成章,文光四耀,跟他这样的人过不去多只是要吃亏的,谁知道他现在讽刺说的是谁?爷爷做为此次扫墓的“最高统率”,哥哥地位(在我们心目中)虽不小,与之相比可谓大相径庭。奶奶多年前已故,爷爷这些年来“浪漫”事多,据说村里有个老寡妇跟他的关系很好……哥哥大人像个“特派记者”,对爷爷的“新闻”相当敏感,特别善于捕捉爷爷的“艳事”,他在这方面的“报道”是带专业性的。毋庸置疑,他刚才的那些话,是以其“特派记者”之身份对“新闻”人物不满的旁敲侧击。爷爷才不跟他计较呢。哥哥大人是什么?一个野马似的小孙子。一切准备就绪,爷爷自与其父“默话”去了;哥哥大人持着点燃的神香,那种气派,宛如统率千军万马的《三国演义》中的曹操,似乎他手一扬“轰”的一声巨响过后,满山的草木就将化成魏国将士向蜀国阵地发起冲锋……事毕,爷爷为我们随口讲起了祖辈的故事,有心思听的很少。哥哥大人两眼总在四处搜寻,看看能不能再见兔子影,看看远方会不会再现红衣美人。我族弟们的目光早已盯住了那边扫墓的人们,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相貌很熟悉,很像我们班的同学陈小亮——对,就是他,我看清了。我向那边发出了几声嚎叫,那个同学很快注意到我,他也发出了同样的叫声。我们一人一声叫喊了几句,我心里觉得真快乐。“啪!”忽然一声响,我顿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哥哥厉害。”我忍不住嘴里说出话来,一只手摸着发火发辣的半边脸…….我不止一次同别人一起到哥哥大人的学校里去玩。我们在他们学校垃圾堆里又翻又扒,寻找粉笔段、废圆珠笔呀什么的。捡到一截又一截的粉笔,我们就图墙画壁(但这不是粉笔的唯一用途,我们还会用捡来的粉笔在晒谷坪上“作画”、画“猫人公儿”、画游戏圈等),有时会用粉笔把所讨厌的同学的“大名”写在人家或学校里的墙壁上,其旁再加上“亥(该)死”、“王六(八)”之类连我们自己也不确切懂得其意的语词。我们在班上的黑板上也画、写歪歪斜斜的字写上去就觉得好玩,画上去的无名图案,也认为是自己的“杰作”,看到老师在教室外走动,上课铃将响,就赶紧拿起黑板擦,把它们擦掉不留一丝痕迹。我们捡到圆珠笔芯,拔掉那个金属头,弄干净塑料管里的残余油墨,再配制一根小竹竿,塞进管里,一个理想的“玩具”就制成了。我们从家里拿或“偷”(瞒着家人拿)来一两只生番薯,带到学校在班上拿着玩具射番薯玩。一点一点的番薯射出去,还有一点路程,射在人身上(不射中眼,若射中眼会使眼有点不适之感,不过无大碍)是绝对不会对人构成伤害的。番薯若射在人脸上,有时会沾住,这样就引起了行为人及别人的关注,常会惹来一阵哄堂般的大笑,笑他或我的花脸。我们玩这种“射番薯”的游戏玩得总是很开心,“战斗”(用这种“玩具”对射)在激烈之中乐趣是无穷的。哥哥大人在家里“没收”了我两个这样的玩具,令我很感到伤心。幸亏这种“玩具”之原料来得容易,再去中学的垃圾堆里翻扒一番,再“偷”(也可称之为“顺手牵羊”,我有几种方式可以“牵”到一只这样的“羊”,如吃饭时我端着碗躲到自己房间里去吃,佯装边吃饭边看书迟迟不把碗筷送出来,等他们吃完了,我再把少了一根筷子的碗筷端出去,到厨子里抽出一支未用的补上;或趁家里的人不在索性动作麻利地到厨子边的筷子篮里抽出一根就跑;等等。一支筷子折断后可以做两个这样的玩具杆)走一支家里的筷子,经过一番加工后新的玩具便制成了。我在家里不玩这种玩具,或背着哥哥大人射番薯,他一点都不知道我还会有这种“无意义”的东西。哥哥大人在“没收”我的玩具后,见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自己亲手制作的玩具我是特别爱惜的),真是铁石心肠,一点都不发慈悲,还当着我的面把玩具毁掉(哥哥大人力大,他轻轻一弄就把该玩具的重要“零件”——竹木竿折断了,他反手一甩,塑料管便飞上了屋顶)。没有扬手给我一巴掌,哥哥大人已经算是对我“高抬贵手”了,我是蛮识相的,他毁我玩具我保持着沉默。哥哥大人所在的那个班级叫初三(1)班,星期二那天,我与两个同班同学在上午做课间操时溜出队,偷偷摸摸(我们得弯路绕过学校和操场以免让老师们发现,我们若躲到厕所里去避一下,然后行所欲为也可以)上了他们那所学校。我们做课间操时,哥哥大人的学校在上课,他们做课间操时,我们学校在上课。根据我们所掌握的这个情报,我们在教室外面东看西看,寻找三(1)班。我很快就找到哥哥大人的这个班了。我和其他两位同学在窗户外面动作灵巧地摸索着,像侦探似地将脸靠近窗户,脚尖顶地举目向教室里望,我看到:哥哥大人教室里时没有老师,他正在与左邻右舍高谈阔论,嬉皮笑脸,还不时向女生送秋波……哥哥大人在班上的这些举动,成了我学习的榜样,我将其记在心里。“哥哥大人学习好,看来那是他搞好学习的动作、‘看家本领’,不外传的。”我那时是这么想的。两位同学跟我的样顶起足尖向教室里看,以为里面有什么好看的。他们没有看出什么蹊跷,一个同学干脆向我哥哥大人的教室里“喂!”了一声,以打破此行记录,留下“传奇”(这个同学的心事我懂,他这么做是一种“英雄”之举,我及另外一名同学都有可能会对他产生敬佩之情,因为他这么做是很“冒险”的)。这同学叫声过后,从哥哥大人的教室里马上传出了一个又一个“冲击波”:“谁在外面?!”“给我们抓住就揍你!妈里个巴子!”“小家伙,别跑!”……“冲击波”全部都是恐怖可怕的大人叫声,我们被“冲得”几乎跌倒,步伐错乱。我们定神犹惶中,顾不得多想一溜烟各自夺路而逃(我们此时已不会顾及他人,只求自己尽快逃离这个险恶横生的地方)。回到教室里,我们的心仍有余悸,那可怕的像原子弹爆炸发出的“冲击波”加魔鬼般的吼叫声仍在我们耳边回响。尤其是我,毕竟,哥哥大人对我的威慑力太大太强了。他没有发现我抓住我,是祖宗积了德。我们两位“无辜”的参与此次行动者,并未对那惹祸的同学产生埋怨,相反,我们一齐称赞他“有胆量”,“不简单”,他的一“喂!”就打破了“小人”的记录,创造了我们的“历史”、我们的“传奇”、我们的“惊险经历”。若我是两方游戏“战斗”队中一方的最高指挥官,我会马上破格提拔这名同学让他做队长,我自己则“辞职”。哥哥升学考试的日期越来越近了,在最后的几天里,哥哥免去了余留在他身上的最后一丝劳动负担。哥哥大人穿着一双运动鞋,套着丝光袜,着装新颖,每天都可看见他满面春风地往来于从学校到家里的路上。我们几个姐弟倒觉得光着脚下田地舒服,盛夏到了,赤脚踩在田地里或上学路上,还有凉快感觉呢。“妈,明天我们就要开始中考了,早饭要搞好一点,不要考试的时候觉得肚子饿……”那天晚上,哥哥大人把升学考试的“后勤保障”对母亲讲得很详细。“知道了,我自有安排,你用心考好成绩就是。”母亲对哥哥大人作了总的答复。次日天亮之前,母亲就把一只肥胖的鸭公宰翻了。哥哥大人刚起床洗脸、刷牙,餐桌上就已摆好了他的早饭:有鸭公心、鸭腿、油炸鸡蛋、瘦腊肉汤……“那个鸭公心你吃下去,更有记性。”母亲对哥哥大人道。我们姐弟几个也算是有口福,由衷感谢在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哥哥大人给我们带来节日般的快乐,他一年三百六十天如此考试,我们皆不反对,还要向其投加强赞成票。“弟兄们!上!不要客气!”哥哥大人像“东道主”似地请我们吃鸭肉,那模样相当热情。我们姐弟几个这回都把哥哥大人的“尊严”给忘了(两个姐姐过去对哥哥大人的“武功”有感而称哥哥为“阎牢王”,意思是说他像个可怕的地狱中的霸王),筷子该往哪放就往哪放,哥哥大人“人逢喜事精神爽”,脾气也爽——“吃,吃,别讲斯文,弟兄们。”他一个劲地对我们这两个小人物(也暗示着我的两个姐姐)说道。母亲见此情景,笑开了怀:“晓智,你自己吃呗,他们又不是三岁小孩,有好食的都不晓得食?”哥哥大人吃着吃着停了下来,两眼木然,两只手放在裤带上动了动,这个古怪的动作一度谁也不知其玄机,斜眼一看:原来他是在松裤带。父亲不在家,哥哥吃饭兴起时,一般都有松裤带这个习惯,母亲劝之改一直无效。哥哥大人的这个富有“创意”的动作,有时会令二姐或三姐看了发笑。她们(哪个)一笑,哥哥大人的“鹰爪功”——巴掌就有了市场。两个姐姐都吃过哥哥大人的巴掌,他吃饭时松裤带,想笑也不敢笑了。为了防止发笑,两个姐姐在用餐时若发现哥哥大人放下碗筷,表情(眼神)木然地把两只手一同放到了桌下,她们会不约而同地把脸转开或干脆起座端着碗到房间里去吃。哥哥大人也真是够滑稽,吃罢这丰盛的“赶考早餐”,他站起身子伸了下懒腰,还打了个意味深长的饱嗝,此举无意之中诱发了二姐的一声笑。二姐发这声笑是很小声的,说明白点是,这声笑是在二姐最大限度地控制下“漏”出来的。哥哥大人眼利耳尖,二姐的这声小笑岂能逃过他的眼耳。哥哥大人一话不说就在二姐脸上“劈啪!”做了一声响——呜呼!二姐没了笑意,多了一份哭意。“晓智!你……“母亲气得说不出话来。我默默地看着眼前的故事,心中暗自叫道:“哥哥大人厉害,佩服。”哥哥大人悠然自得地吹着口哨上学赶考去了。看他那个背影,令人想起了《水浒传》中在武大郎屋前转悠,最后勾搭上潘金莲的“大官人”西门庆。哥哥大人中考后过了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我们一家人从小到大都认为他考上了“重点高中”,哥哥大人的“大学生”风度也在我们家出场了。说实在的,我是第一个把哥哥看成是“大学生”的人,他的一举一动都成了我的“模范”。看到他作业上“龙飞凤舞”的书法,我曾经还这样想过:“这是个标准的人才,这些字写得多么好!长大后若能写出哥哥大人这样的水平,那该多好啊!”哥哥大人作业本上的字都是用钢笔写的,我这个时期连铅笔字都还写得歪歪斜斜,羡慕他的书法才能情节可谅。三姐不知为何在一天吃晚饭时轻咳声不断,哥哥大人觉得这是对他“大人”的一种侮辱,他不能容忍,连续几次对她做出了“警告”:“你再咳一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哥哥大人对三姐道。“嗯!”三姐忍不住又咳了一下。“再咳!”“嗯!”“再咳!”哥哥大人似乎真的要发火了,他的口气提高到了一个最大的限度。他这话说完,三姐静了一下,似在竭力控制不咳。过了会儿,“嗯!”三姐还是又咳了一声出来。两眼死死地盯着三姐的哥哥大人到此,怒不可遏,“啪!”“啪!”就在三姐脸上一左一右地扫了两巴掌。三姐“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母亲今天去做客了,不在家,哥哥大人成了本家的“皇上皇”,谁也拿他没法子。我斜眼看了打三姐的哥哥大人一眼,二姐敢怒而不敢言,小弟只顾傻看。“妈里个巴子!一点怕气都没有,能不挨打吗?”哥哥大人自言自语地说道。“不准哭!再哭就多扫两巴掌!”哥哥大人被三姐的哭声搅烦了,又对她吼了起来。……母亲做客返回家后听了二姐的诉说,看到三姐脸上的手指印(该手印成“对称”形),对“少年公公”——哥哥大人发了前所未有的大火。“等你爷佬回来,我一定要对他说,让他来教训你!”母亲三分进攻七分防御地对哥哥大人说道。“你越来越没谱尺(做人不留分寸)了!”“谁叫她那么看不顺眼!你不管,我可容忍不了!”哥哥大人似乎也火了,他的口气咄咄逼人。“你管妹妹的手势也不要那么重啊!你的心怎么那么狠(硬)!”母亲说这话的语气满是感伤,就像要哭的样子,她似乎对女儿脸上的“手指印”产生了极大的同情。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可爱的脸蛋上出现了成对称形的“手指印”,大凡有情感的路人见了也会对其产生可怜,更何况是其亲生母亲!“我的心狠?”哥哥大人狂叫道,“你跟人家生儿女比赛,生下这么多酒囊饭袋来到这个世界上受苦受难,比我要狠几十倍、几百倍、几千倍!”母亲欲言犹止,哥哥大人又挖了她的苦墙角。如此擅长于攻击他人“弱”点的“口才家”,光辉前途埋没在一个贫困乡村的农民家庭,这岂不是在浪费人才;很是令人惋惜,冷战期间,与一惯言辞口是心非动辄耀武扬威的山姆大叔谈论“人权”“民主”的东亚反展中国家外交官中,偏偏缺少我家这么一个能言善辩的“大人”!母亲这回跟哥哥大人“过招”有没有三个回合?哥哥大人又占“上风”,这样就证明他在三姐脸上的“杰作”——跟绘画般美丽的掌打人后所写下来的“手指印”是“应该的”、“合理的”。久违的“重点高中录取通知”不知是不是送错了门。无所事事的哥哥大人在访友、探同学娱乐中一边等着校方的佳讯,一边把时间推向一年中最忙的那一阵。哥哥大人还是有主见,与其坐以待“累”不如自寻出路,他不仅探知其自己已名落孙山,还做好了出门打工挣钱的心理准备。眼下田地里金黄黄的稻子笑弯了腰,农民们为了创业丰收累弯着腰。哥哥大人担负着我们家“劳动主力”的大任,再“谦逊”也推辞不了在烈日中收割水稻的那种喜气洋洋的汗流风彩。他自叹命苦,为六子女三子之一,不是独生儿;他自叹生不对时——若有那么一张通知,他何愁没有法子“赛边”(地方语,意为面对不利环境一边溜走):若收获、种植时间晚一些,他到时早已出外打工了(有可能在外面马上就坐上了办公室,当经理或老板都不一定),还会像这样在酷热的阳光下出“油”活受罪?哥哥大人劳动时手脚是灵活、能干的,只可惜那么好的景象不长,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做事的样子倒好看,但干一阵子就想着偷懒,吃不起苦,不耐劳。”父亲这次农忙回来了,他首先在家里谈到的问题是关于哥哥大人之事。父亲在回家的路上,有意光顾自己的田地,弯路走。他老远就看见了其中一块地里的情景:哥哥大人在踩打谷机,我在抱禾扎,姐姐们在割稻子……父亲从那边马路上朝这地里走来,哥哥大人对这个“顶头上司”的出现已有所察觉,他赶紧下力把打谷机踩得“轰隆轰隆”作响,嘴里高声对我叫道:“快点!饭桶!”我很不明白怎么哥哥大人忽然之间变得那么卖力,见父亲已站在田埂上看着我,这下我才懂了哥哥对我的好意——父亲若见我做事慢腾腾的,很可能会据此揍我,轻则骂我一顿。这种现象通常是在就餐时或就餐前几分钟发生的,父亲有在就餐期间或就餐前几分钟教训我的习惯,他在“训”我之后,见我以泪下饭,会得到一种莫大的满足。父亲没有下地,略站了会儿,就转身径直走起了回家的田埂路、马路。父亲的背影——可怕的“魔”影彻底看不到了,哥哥大人给我下了一道命令:“休息会儿!”“唉——累死了!”哥哥紧接着叹道:“妈里个巴子……”“晓智,你没有考到,愿意去补习吗?”晚上就餐时父亲很和气地对哥哥大人讲道。“我不想去补。我准备去出门打工挣钱,好支援家里的经济收入。”哥哥说话中显得诚恳又有点激动。“你自己的事要你自己考虑好,这可是你的前途问题,到将来,你可不要怨作父亲的没有让你去补习呵。”父亲语重心长地说道。“我的主意已打定好了,没什么再说的,以后要怨也只能怨自己。”哥哥大人的意志似乎是坚定的说道。“这是第一件事。”父亲接着对哥哥说道:“第二件事,我问你:在这个家里,你更大还是做父母的更大?”“那肯定要父母亲大罗,‘生我者父母’嘛,三岁小孩也晓得这个道理。”“可你为什么不听母亲劝告,总是动不动打你那两个妹妹,打得她们脸上留下手指印,几天不消?妹妹母亲管还是你管?”哥哥一时语塞。有修养终归有修养,哥哥大人很快就找到了回答父亲所提出的问题的答案了,他说:“她们常常惹人发怒,我要是不管,母亲会被她们气死!”哥哥大人这时已青筋暴起,样子激动异常,似乎他被人“冤枉”了——在三姐脸上留下“对称形指印”全是为了母亲,他“替母行道”,反被倒打一耙,好心没有好报,能不“激动”吗?二姐、三姐在一旁听着父子俩的对话,慑于哥哥大人的“威信”,没有一个敢插嘴发言。还是母亲为她们撑了一下腰:“我不用你替我管她们,即使会被她们气死,也是我的事。”“可我看不愦她们气人!”哥哥大人忿忿地说道。“好了,好了,敬爱的晓智同志,该我对你说几句了。”父亲道,“你在家中的态度,我不在家的时候,最好是改一改。母亲没你的办法,我是有办法对付你的,你现在长这么大了,枫树般的身架,初中毕业文化,我想你也能够理解我说的话。”这算得上是一场“家事谈判”,一个是家中赫赫有名的哥哥大人。我们姐弟四个“家国”公民,全权享受这场“谈判”的利益得失。双方“谈判”中,我们无一缺席,看起来就像“仲裁”一样,默默地注视着“首脑”们的一举一动。事实上,我们姐弟四个是不负任何责任的“家国和约”(父亲与哥哥大人口头上“签”定的这场“家事谈判”的结局——“本家国和平条约”简称“家国和约”)的旁观者。哥哥大人以压倒优势取胜,判决我们姐弟四个从“平民”降职为“奴隶”,我们亦无能为力。

    2008-07-28 22:11:09 作者:红日今天 9588 0

  • 带血的菊花(碧草)

    终于爬到山顶了!李谷一情不自禁的从心底喊道。他放下手中的画架和背包,抬手拭去额头深处的汗珠。李谷一是名画家,年轻有为的画家,虽然刚过32岁,但已经在市里举办了个人画展,得到了业内人士和新闻界的一致好评。一周前,他坐火车去南京参加一个研讨会,路途漫漫,他在火车上睡着了。当火车呼啸着钻出一条隧道时,强烈的阳光刺痛了李谷一的眼睛,他睁开眼,看到窗外不远处的山上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菊花,在野草渐渐枯萎,四野萧条的秋天,显得格外的耀眼。他把头贴在车窗上,贪婪地望着这片银色的花山。李谷一参加完研讨会后,就迫不及待地去那个地方,他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他在地图上找了足足几个小时,也没找到那个地方的名字,他只知道那里开满了菊花。他喜欢这种没有人烟的地方,大自然赤裸的展现,自然的才是完美的,他对这一点深信不疑。来到这个地方很不容易,李谷一在五里外的小站下了车,顺着轨道走来,肩上的背包足足有百十斤重,除了画画的工具,还有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他打算在野外住上几天,肩上勒下了两条深深的血印。从远处看来山并不高,但是进入了山中才知道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沟沟壑壑的走不少迂回的道路。李谷一是兴奋的,脚下就是开得正艳的菊花,小小的叶片成羽状分裂,匍匐在地上,开得那样的野性,那样的肆无忌惮。李谷一选好地方,支好画架,迫不及待地作画。他完全沉浸在美好的景色中,清风吹来,白色的花浪,像铺上了一层银白的丝绸,四周弥漫的是淡淡的清香。他抬头看一阵,然后挥毫笔墨,不久一幅秋菊画诞生了。画上的菊花含苞欲放,似乎散发淡雅的花香。李谷一站起身来,退后几步,托着腮,紧锁眉凝视着画,他好像对自己的作品不甚满意。但是哪里不好,他又说不出,这只是一种感觉,缺少一种灵气。他放开眼,试图从自然中寻找一种东西弥补画中的缺失。他的眼光如流水般淌过,忽然他的目光中闪出一种异样的光彩,他看到不远处的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衣服,坐在草地上,低着头像是在凝视什么东西,她的四周是几只啄草的山羊。李谷一打了一个激灵,他知道他的画中缺少什么了。他把女孩画入了画中,淡淡的背景,淡淡的菊花,淡淡的女孩。等画完后,李谷一才感觉腿已经麻木了,腰酸得发麻,他伸了伸了腰,手不慎碰到了画架,画架“啪”一声掉在草地上。这一声响,打乱了山顶的宁静,潜伏在草丛中鸣唱的秋虫止住了叫声,山羊也咩咩地叫着跑开了。“羊,羊你站住,你干什么去,不好好地吃草!”女孩站起来了。女孩也看见了拾画的李谷一。“你好!”李谷一主动打着招呼。女孩的脸红了,垂手摆弄白色的衣服上贴着的几片杂草。李谷一仔细的看着女孩,他没有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竟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孩,纤瘦的身材,纯真的脸蛋透出羞赧的表情。“请问这里有人么?”李谷一竟然问出了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女孩抬起头没有回答,用手指了指身后,又低下了头。李谷一转身看见,一个不大不小村庄,隐映在绿树之中,一条玉带绕村而过,在村东头还有一个湖泊,确切地说是一个湾,河水转弯天然形成的,如果不仔细看还真难以发现。“还好,今夜可以不用住在野外了。”黄昏时刻,女孩领着李谷一到了自己的家中,在路上李谷一知道女孩的名字叫菊花。女孩家里很清贫,几间茅草房掩映在绿树中。“娘,来客了!”菊花进入院子里对一位埋头洗衣服的中年妇女喊道。中年妇女抬起头看到了面前的李谷一,慌忙地站起来:“客,哪来的?”“你好,大娘,我从济南而来!”“济南是个大地方!坐——坐。”女人扯过自己刚才坐过的板凳,还不忘用双手擦了几遍。“我家好久没客人来了,前几年我家住了一个城里人,临走的时候还给我了钱。”中年妇女对李谷一很热情。李谷一忽然想到了什么,慌忙从口袋中掏出两百元钱递过去:“我差点忘了,大娘这是住宿费。”大娘愣住了,随后脸红了:“我不是这意思。”李谷一还要推让着。“不要就是不要了,房子反正空也是空着,只要你不嫌弃就好了。”李谷一无法再推让,只好又重新把钱装回了口袋。“你陪客人说话,我去收拾床去。”女人走进了屋里。女孩坐在脸盆前洗衣服。李谷一环视了院子的四周,樊篱的四周也开满了菊花,一朵朵如指甲盖大小,簇在一起,就是一大篷,点点的缀着小院。“你多大了?”李谷一无话找话。“21。”女孩还是话不多,简单的回答了一句话,又陷入了沉寂。李谷一在女孩的家里住下了,夜里李谷一躺在还散发芳草味的稻草铺上,软绵绵的。纯白无瑕的月光透过方格的木窗,斑斑驳驳的散落在地上,李谷一隐隐闻到野菊清淡的味道。李谷一的创作灵感犹如火山喷发,白天他就随女孩上山。女孩放羊,他就作画。他和女孩也渐渐地熟悉了,女孩不再那样的拘谨。李谷一作画的时候,女孩就坐在他的旁边静静的看着。“去过城里么?”“没有。”“你喜欢城里么?”“喜欢!”“你想去么?”“不想!”八月底,九月初十个忙碌的季节,田里的少妇插一朵菊花夹在脑后圆圆的发髻上,像从头发里陡然开出的花朵。女孩不喜欢和村里的人说话,路上碰见熟人,也是低着头快步地闪开。如果有人向她打招呼,她也是含糊不清地说一些不着边际难懂的话。一天,李谷一作完一幅少妇秋收图,放下笔问身后的菊花:“怎么样?”“好,像真的。”菊花赞叹道。两人聊天的话题也渐渐的多起来。“你怎么还没有说婆家?”李谷一随意地问道。女孩忽的愣住了,嗫嚅道:“我——我——”然后垂下头,摆弄手中的一朵菊花,菊花开得淡嫩,像女孩的脸,叫人心疼。这一天,菊花的话不多,有时候呆呆地凝视远方,有时偷偷垂泪,怎么了?李谷一实在想不明白。晚饭的时候,菊花匆匆地吃了几口饭,就回房了,院内的板凳上只剩下谷一和菊花的娘。“这孩子怎么了?一点也不懂礼貌。”“大娘,没事的,是我惹她不高兴了。”“哎,这孩子就是让人说不得!”“大娘,菊花谈对象没?”谷一喝了一杯茶水,茶水很淡,这茶是菊花在霜后上山采的菊花晒干烘干而成。菊花娘的表情也让谷一大吃一惊。菊花娘的脸色陡然悲伤起来,回头望了望菊花的房间,呜咽地说道:“这孩子命苦。”大娘压低声音,吞吞吐吐的说出一些理由。原来菊花是有对象的,是本村的大春。菊花是村里的一只凤凰,是那样的惹眼。但是她的美丽给她带来了毁灭性的灾难。一天菊花在村东头的湾里洗澡,被人强奸了。“这畜牲毁了我女儿。”菊花娘控制不住自己,本来激励压抑的声音变得扭曲。谷一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菊花没有对象,在尚未开花的农村,女人的贞节比生命看得还重要。谷一的心阵阵发痛,为这个美丽的女孩,如果女孩生在城里就好了。夜里,谷一作了一个梦,漫天的冰雹从天而降,把满山的菊花打得支离破碎,残枝败叶扯在一边,呜咽着。谷一打开手机看看才十点左右,谷一决定明天就走,此次写生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的。他悄悄地起床,走到菊花的房间,她想给菊花点钱,来弥补他给他们带来的不便。他轻轻的敲了几下门,门半掩着,没人应答,谷一走进去,房间没有人。谷一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元钱,放在菊花的枕头下,转身离开。站在院子里,月光泻在樊篱旁的菊花,显得素雅无比,门前的小河泛着鳞光。谷一决定到河边看看,他踏着月光走去。菊花的家就在湾的后面,不到一刻的功夫,谷一便到了。夜风带着潮湿的空气吹来,让谷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坐在旁边的一块石头上,点上烟享受夏夜的宁静,秋虫啾啾地叫着,一切和谐安静。谷一听见湖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他抬起头循着响声搜寻而去:湖边竟然有人洗澡。月光泛滥的照在赤裸的身上,洁白如玉,谷一甚至看到了女人的乳头,像两朵含苞欲放的菊花,羞赧的打量着四周。是菊花在洗澡,李谷一想不到这么凉的天菊花竟然在河里洗澡。菊花毫无顾忌的撩起水,捧在胸前,让水顺着乳沟滑落。谷一的心扑通跳着,他不想让自己看,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他猫着腰,打量着这近乎完美的身躯。一不留神,脚踢在一块石子上,发出响声,在黑夜中格外的醒目。“谁?”菊花抱住胸,蹲在水中,惊慌地说道。谷一吓得满身是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答应。“是谁?要不我喊人了。”这句话再次发出警告。“是我,谷一。”谷一无奈地说道。“哦,是大哥啊!”菊花的语气轻松起来。谷一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进湖里——他是那样的怕冷,他把菊花放在开满菊花的河岸,菊花仿佛就是一对盛开的菊花,等他采摘。当他摇进去的时候,菊花弓着身子,不让谷一进去。李谷一是过来人,他把嘴吻在菊花蕾上,菊花的身子颤颤,像秋风吹过大地掀起的浪。谷一进去的时候,他分明的感受到自己受到了障碍,菊花闭了眼,痛苦的泪水充满眼眶。“你还是处女?”“嗯!”谷一感觉到自己犯了无法弥补的大错。“你不是——”“我是,可是没有人相信我。”菊花激动起来。“那天那人把我押在身下,我用力的揣了一下他的裆部,那人就跑了。”菊花哭出声来。“大春也不相信我!”菊花摘起那带有斑驳血迹的菊花,风似地离开了。菊花一路跑到大春的家门口,大春已经结婚了。“大春你开门,开门。”菊花使劲地摇晃着木门。木门吱嘎一声,闪出一条缝,露出半个人。“谁啊?”门里的人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大春,是我,我是菊花。我是黄花大闺女,你看这血。”菊花举起手中带血的菊花。“你这个骚货,光天化日勾引我家汉子。”屋内的另一人骂道。“哗啦”的一声,菊花感觉到身上湿漉漉的。门口多了一个女人,提着尿桶,怒气冲天。“你给我进去!”女人推着大春进了房间,然后是沉闷的插门声。菊花疯了,许多年之后,很多人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手拿一朵菊花,喃喃得说道:“我是黄花大闺女。”李谷一回到市里,补作了《菊花出浴》,并在一次大赛中获得特等奖。他时常想起那个女孩,那个在月光下洗澡的女孩,他找到了自己的爱情了么?或许有,或许没有?2008年6月28日星期六【编者按】一个贞操把一个纯洁的女孩儿逼疯了。我不明白为什么画家不带走她?明知道她不属于那个地方。为什么不带她离开?这样的结局让人心疼。

    2008-07-26 20:37:58 作者:langzishierhu 9663 0

  • 当蜡笔小新遇上哆啦A梦(碧草)

    一.大学新生报道处时间是零七年九月的某一天,具体的记不清了。这一天清早,刚升上大学二年级的顾少欢多了一项职务--担任A系某专业新生的助理班主任。早在这年的七月,也便是他大学一年级的下学期末,他便在竞选助理班主任的激烈角逐中脱颖而出。此时,一向恪尽职守的他早已迎候在A系新生报道处的办公桌前,专注的看着前方,生怕遗漏了任何一个从他视线经过前来报道的新生。这时,迎面走来一高挑苗条的女生,长发飘飘,面容清秀。身穿米色衬衣,一袭牛仔装吊带裙长至膝盖。远远的,顾少欢便被她清新独立的造型迷住了,这大概便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了,顾少欢暗自思忖。更另他高兴的是她居然朝他所在的报道处慢慢靠近,只见她用花季少女所独有的柔细的声调小心奕奕的向顾少欢问到,“不好意思,请问A系的新生是在这里注册报道的吗?我叫田小雨,是今年A系某专业的新生。”“是”,没等她说完,顾少欢忙不跌的接过话来。那闪闪发亮的双眸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女孩清秀白皙的脸庞,内心深处早已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于是他预感到他与眼前的这个叫田小雨的漂亮女孩--他新来的小师妹之间可能将会发生一些美妙的事情……二.哆啦A梦US蜡笔小新转眼间新生入学已经将近一周了。在这一周的时间里,顾少欢总是有意无意的对他的小师妹田小雨尽量以公事的名义在她的学习上特别是生活上给予无微不至的关心。像其他刚入学的大学生一样,田小雨对于眼前的这个相对陌生的校园总会投以新奇的目光,无论是学校的历史与现状还是对于自身专业的教学或学习上总有很多杂乱的问题,对此他都及其耐心的一一给予解答,有时候碰上无法立即回答疑问的他甚至会通过询问别人或上网查找等方式设法解答;田小雨上大学的第一次出校购物是他自告奋勇、不辞劳苦地领她徒步半个小时到家乐福买的,尽管那天他已经来过一次,但是看到她饶有兴致地兴奋表情,他显得比她还高兴……就这样,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和两人渐渐的熟识,那一份美妙的情感在顾少欢的心里渐渐的膨胀起来,就像一个因不断充气而逐渐涨大的气球。只是他不知道他对她的这一份与日俱增的情感,田小雨要什么时候才能领会到,这也便成为他心中最大的困惑。而时间也在他深深的困惑中悄无声息的向前行走。转眼一个月就要结束了,而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却发生了很多事情。对于顾少欢来说这个月才是他担任助理班主任真正意义上最忙的日子,他既要忙着整理新生的入学资料,安排师生见面会,新生之间的联谊,又要经常在正常上课的闲余尽量抽出大量的时间去照看入学军训中的新生们,尤其对于田小雨,他最热心和关心的心上人。新生军训的时候正是夏末秋初,虽然夏日的毒辣已经过去,但秋阳的余威也同样不能小视。想来田小雨这如花般娇弱的人儿,哪能忍受得住这般辛苦与劳累,她每一个痛苦的表情都深深的牵动着顾少欢那颗揪得紧紧的心,好象正在受苦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顾少欢一样。从军训的那天起,他开始有意识的随身带一部相机,试图随时随地的将发生在田小雨身上的动作与表情定格为永恒,深深的铭刻着,无论在他的电脑上亦或在他心上。入学不久,大概是过了一个多月的时候,田小雨配了一台崭新的电脑,课余生活一下子丰富了许多。渐渐的,田小雨喜欢上QQ聊天。而顾少欢在他知道这件事的第一刻起便经常借故或者直接的找她聊天,聊天的内容现在他已经记不甚清了,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日常话题及对话,但却成了顾少欢每天最关心也最开心的一门必修的课程,一种精神上的享受,至于具体享受些什么,他也说不清楚。当他知道田小雨QQ的昵称取名为“哆啦A梦”时,顾少欢一下子难住了。他心想,“改什么名字才能配称得上她的哆啦A梦呢?”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就改名“蜡笔小新”好了。一来二者都是卡通人物,而且又都带有一种傻傻的逗人发笑的可爱。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用了两年零三个月的昵称换成了“蜡笔小新”。只是顾少欢心里依旧没底,他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田小雨是否已经领会到?三.借醉诉衷情心里有了可爱的人儿可以被惦记,日子也过得飞快。渐渐的,顾少欢开始小心翼翼的对田小雨做一些试探性的小动作并细心的观察她的反应,以此察知她她对于他以及他对她所付出的那份情感的想法及看法。一次,同学生日,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庆祝,聚会结束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借着些许的醉意,(其时顾少欢的意识却十分的清醒)他仍然给她发信息,内容很是含蓄,情感表达得也很是朦胧,大概是问她知不知道他喜欢她之类的话。信息发完后见许久没有回复,加之酒意发作,也便倒头睡下了。第二天早上他醒来的时候想看一下时间,突然他眼光一闪,兴奋异常。“哈,莫非她已经知道了我的心思?”--不知什么时候田小雨给他回了信息。他注视着手机屏幕上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号码,许久却没有勇气打开。最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打开一看,却让他大失所望,目之所见,“你昨晚发什么神经啊……?”此时此刻,顾少欢先前正火热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好象从炎炎夏日瞬间步入皑皑冬雪之中。怔过一阵,他似乎恢复了知觉。马上回电话向田小雨解释昨晚喝醉了乱发信息的事情,这样事情才得以告一段落,虽然这样的结局有点让顾少欢感到失望,甚至于觉得有点残忍。但奇怪的是,这件事情以后顾少欢对于田小雨的暗恋的情感非但没有因此而减少,反而随着时间而越发变得强烈,甚至于到了炽热的地步。此后,他也曾经以任何他能够想到的缘由约过她几次,但每次她都以各种借口婉转的推脱了。“会不会是她已经明白了我的心意而又怕伤了我的心而采取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来婉拒我。”每每想到这里,都会让顾少欢大冒冷汗。因为早在先前,顾少欢已经知道了田小雨有男朋友,但是他还是不甘心,不愿接受这个现实并且也想再努力地尝试一下。此中情景,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意味。毕竟,感情本来就是一种很让人捉摸不透而又心不由己的东西。有一次,两人闲聊时,田小雨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你还是早点找个女朋友来照顾你吧!”看完,顾少欢只回了一个淡然一笑的表情,而他的内心却因此翻江倒海,甚至有一种于平静处听惊雷的感觉。直到现在,他才清楚而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对她所做的这一切,对她付出的这段情感都将被这看似寻常的一句话判了死刑--这意味着他们之间注定不会发生任何超出友情范畴的事情。于是,当晚借着黯淡的月色,他独自走出宿舍买醉……四.人生若只如初见以后的日子,开始的时候顾少欢内心深处还有一丝心有不甘的眷恋,慢慢的他真正意识到他和田小雨之间不可能再发生什么美妙的故事了,也便逐渐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暗自收起那份沉甸甸的情感,跟她保持着一种朋友的距离。后来,他对于田小雨的那份强烈的情感也就渐渐地淡化在岁月的洪荒之中了,只是有时想来在顾少欢眼中仍然能够读出些许淡淡的忧伤。而这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让他更加体会到天地之间这种“落花有意随流水,而流水无心恋落花”的情感是最为痛苦的,坚持难免继续痛苦,放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时他终于能够理解《夜宴》中吴彦祖饰演的太子在吟唱〈〈越女歌〉〉“山有木兮木有知,心悦君兮君不知”时,为什么会带着满脸的忧郁与失落了。恨只恨他顾少欢和她田小雨俩人之间的情感不能保持得像纳兰容若的诗中写的那样,“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生命中的时光若总是停留在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啊?那时的蜡笔小新刚刚遇到令他一见钟情的哆啦A梦。而那时的哆啦A梦还不曾伤害他那颗真诚的心。2008-07-22子夜

    2008-07-22 00:41:43 作者:知秋一叶 9639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