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一个“扯人一把”的小小动作,令庞包工一夜之间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从“牛驴”至若“亲”若“友”式的转变。帮赵红英割稻子这天(星期日)一早,庞包工不知为何叫我坐他的摩托(他要带我去赵红英家)――他们夫妇这天赶到这个工地算是比往日更“勤”了,我刚做完沙堆上的翻、跌运动和平地上的武术运动,未来得及上街跑步,就听到工地车道上响起了摩托声。 “小陈子!坐他的摩托去赵红英家好了!”摩托在工棚的一边停了下来,胖阿姨下了摩托对走出宿舍正欲上街去跑步的我说道,“你走路去蛮难走的,紧得到来走(要花很多时间去走)。” “小陈子!快点上车!我还有别的事!”胖阿姨刚对我讲完话,她老公即朝我喊了起来。 赵红英昨天已向我约好了,叫我次日上午七点半钟以前在县城东南那边的那座“挺进大桥”上等她,她会来此接我。我今日一早做完自己的沙堆、平地上的体育运动,洗(脸)刷(牙)完毕,穿上整洁的“上街专用”的衣服,打算跑步直接跑向那座大桥(此桥为适应发展需要后被改建、更名),以不误时,庞包工夫妇的来到,有摩托代步,只需付出空一天跑步锻练运动的代价,这个“交易”我是乐意接受的。 庞包工师傅对赵红英家熟门熟路,他起动摩托一阵旋风约七八分钟就把我拉到了城郊东南小山下的一个小村庄。庞师傅的摩托车在一间土砖木瓦结构的房屋前的院子里停下来(这房屋用石灰粉刷过内外墙),我看见赵红英正好从这屋子里走了出来,她满脸微笑。庞师傅等我下了车,即把摩托挂了档(摩托停时发动机仍在响),掉过头看都似乎未向那屋子里看就骑走了。 “陈师傅,包工头对你这么好,用摩托把你送来啦,我正准备骑自行车去接应你呢。”赵红英说话时还眼光一个劲地罩着我,教我觉得很难为情。我正不知该如何作答,从她们家中走出来一个年轻男子,他对我喊起了话:“小陈,你来得这么早!”这个男子的出现,他的话为我解了“尴尬之围”。我认识这个男子,他就是陆施工员的侄子,庞包工头的“得意泥手”。“陆师傅,打谷机抬出去了吗?”我问道。赵红英见我与陆泥手在院子里讲起了话,看了看我的谈吐相,似有什么心事而转身轻轻进了她们的屋子。一会儿,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阿姨,她向我们发起了话:“你们两人进这屋子里坐下来说嘛,――文浩,带他进来。” ……按我们农村的规矩,帮人家干农事――割稻子或莳田的人士上午都得干两三个小时后再到回东道主家吃早饭。赵红英父母亲这回对我(包括对陆泥手)算是“打破常规”了:赵红英的母亲为我与陆泥手煮了一碗香菇鸡蛋面条,另外桌上还有与赵红英一家人共用的美味佳肴。“小陈,夹起菜来吃,不要客气。”赵红英的姐姐――赵兰英在餐桌上对我说道:“请你来帮我们家割稻子是要下大力的,可别饿着肚子帮我们做事呵。” 这张餐桌围坐了共八个人,最大(老)的是赵红英的奶奶、最小的是她妹妹。 肚里有物质(食物)鼓励、头脑里(感情上)有可敬可慕的人的精神鼓励(有伊人赵红英的关注,我就觉得“力多“、“力大无穷”——祥解见《秋波效应》)。现在,该轮到我在她的面前表现一番、该轮到我上“战场”――去稻田里显“身手”了。陆泥手的差使不失理想,他被“任命”与赵红英的父亲扛打谷机。这个差使有点份量,可是杠打谷机的这种“风采”、这种“美”、这种“英雄”是他事所不及的,我相信伊人对杠打谷机的这种“美”是“热爱”的――正因如此,我才对杠打谷机这事垂涎三尺。或许我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年并不能像大人一样在杠打谷机的过程中潇潇洒洒,我不以此为借口去回避这种“美”的体现,陆泥手“上任”杠打谷机我对之嫉妒不已,真不晓得我哪点比不上他,何不叫我去做做“英雄”呢。倘若要我自己提出去做这个英雄,我又怕“英雄”不成反当“狗熊”――若我走得不好杠着打谷机跌跤那就坏了――我只能寄希望于被动“上任”,他们“任命”我担负此任,即使我跌跤,我也不会被人饥笑说我“自逞英雄”……我挑着两担空谷篓跟在赵红英及她姐姐(她们的禾镰在我的篓子里)的身后,我们一行走山脚穿阡陌向她家的稻田开进。太阳在东面的那一座山头露出了半边脸,似在为我们的“懒惰”害羞:“现在几点了,你们这个时候才出外劳动?你们看看别人――他们谷子都打到几担了!你们这些懒汉、懒婆!……”太阳的这种心理,知者――我也,不负气者――亦我也。“谁是懒汉?看清楚了,我起床时你还在睡觉呢(天还未发亮,我通常先摸黑在坪地上打拳扬腿练武、地上看得清楚了我就开始做翻筋斗这类危险动作,这类动作需严格排除地上的玻璃片、尖石子等可伤人手的东西)!不信,你明天等着瞧。”(那吊在比了树上的沙包未解下期间,我一起床就打沙包,我不负气的, 我会是睡懒觉的懒汉?) 听赵红英讲,我们上午去割的这块稻田有六担谷田(我们这个地方讲稻田面积,都用几多担加“谷田”或不加“谷田”来说,“五担谷田”等于一亩)。我们走了约十多分钟,就到了这块地。这田里金黄色的稻子颗粒饱满又长得密密麻麻的,令人一看就心里舒畅;我低头再往田里细瞧,所担心的另一个问题亦未摆在我的面前――田里未养水,这又使我心里感到愉快。下地割稻子劳作旱田比水田好,更不会把人弄得一身都是泥巴(若逢齐腰深的“烂泥田”更甚,这种田即使表面无水,人下去劳作也得挽高裤腿做好与泥巴“混为一体”的心里准备),更可以保持人的潇洒。帮人家割稻子是做好事(行为者在人家里用膳并不排斥其“做好事”的意义),若好事难做,做好事的人难免会唉声叹声的(就算当时这种情绪被完美的“乐于助人”表情掩盖了,事后或许也会发作)。现在好了,庄稼长得好(收获这种庄稼要比收获长得不好的庄稼心里更感到高兴),田里又干(我可穿解放鞋下地,若一时兴起或者有必要的话――如赵红英请我表演武术给她看,她何偿不和我曾在工地上吊沙包,我可以在这里来个前翻,打个不太标准的旋子也可以),真可谓双“喜”临“门”――这种好事做起来容易,学习雷锋不难看来也还得靠“运气”哦…… “小陈!到这边来,从这边割起。”我这想那相正准备放下担来,忽然听到了赵红英的姐姐在叫我,她们从我篓子里拿到禾镰人已走得离我有二三十米(她们正站在另外一条田埂上)我都还未发觉呢。 由“魔鬼探戈”赐予的那一惯对我又打又踢又骂的父亲管制的家境“培训”、“打造”出来的我,在锄田、莳田、割稻子、挑大粪等诸多“工种”方面,都堪称是“技艺”过人(此人不排除懒汉)的。我下地亮出这从我那现已离之而去的家里带来的“割禾招式”,仅割了约10分钟,赵红英――连她姐姐都落在了我的后面,嘿,这不算“功夫”,还得比较一下谁割得禾苗棵数(以莳田者所莳下的一扎苗为一棵计算)多呢:若我只割了四棵,她们割了八棵或十棵,我割的稻子及我自己位移“跑”得快又算什么,我可能割得比她们慢得多都不一定。“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呵,我割了十一棵!赵红英呢?她割了八棵。她姐姐呢?他割了九棵。“我是以‘事实’‘真功夫’抢到了你们的前面的,不是弄虚作假(我觉得只割几棵子像“割得很快”的样子抢割在人家前面就是弄虚作假),你们佩服吗?”我一口气割了十多米,回头望了望“落后”的她们,心中感到甚为自豪,但外形不傲。“这不过是刚刚开始,你们再继续看我的吧。”我心里似在向她们――乃至她们的父亲,及所有在这些田地里劳作的大农小农老农少农――陆泥手也不例外――叫“英雄板”了。“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们看我操练着这把禾镰的“武姿”,也该晓得我“功夫”不浅、对我敬畏一分――在割水稻这一行,你们认输吧。 陆泥手与赵红英的父亲――赵老爹放下打谷机,待我们割开了一块正方约一二十平方米的田口,就把打谷机从田埂、水渠(田间水渠,不深不宽)上翻移、推到了这田里。陆泥手与赵老爹装配板(打谷机篷板)、为滚轴上机油那阵子,我割的这禾行又与她们两姐妹拉开了一段距离,由我那一惯对我又打又踢又骂的父亲管制的魔鬼探戈家境“培育”、“打造”出来的我,农事上的“十八般武艺”,可谓“样样精通”,看我挥运这把禾镰的动作中,,或许足可见其一斑。“嗖、嗖、嗖……”这把禾镰锋利又灵巧,我估计是赵红英在“临阵”前特意为我挑选或磨备的。我在挑禾镰时她就麻利地将这把禾镰拿起来递给了我,实用“实战”证明:这(禾镰)“兵器”适合于我。若真是这样,这个人、这个“非常同事”(跟我同在一个工地做小工为“同事”,我对她有羡有慕此乃“非常”)能为我着想,其精神难能可贵,我更得下把力拿出其陈家独创“割禾看家本领”来做这个好事帮她们的忙。 “轰隆轰隆轰隆……”陆泥工踩响了打谷机,赵老爹开始抱禾扎给他打。我这行水稻割了约总长度的一半,回头望自己的“功绩”——一堆堆排得整整齐齐的被拿下的禾,才发现田地里又多了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赵红英的母亲跟她的妹妹也来到了这块地里。赵红英的这个妹妹约十三四岁,我在吃早餐时听到她的奶奶称她为“紫英”。她奶奶的口中叫出的“紫英”的这个“紫”与“子”同音,我一听这名字,以为是“子英”,但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误解:我联想到“紫英”两个姐姐的名字中间的一个字都是七种颜色――红、橙、黄、绿、青、蓝(兰)、紫之一,故我大胆地认为她这名字中的“ZI”是“紫”而不是“子”,花园中的“紫英”与“红英”、“兰英”相并立相争艳开放才合乎情理。听工地里的人讲,赵红英没有哥哥和弟弟,她父母亲只生了她们三姐妹。从围坐在刚散席不久的那张餐桌旁的人员来看,工地里的人说的是实话。生了两个女孩,能再生个男孩有多好,若以这种角度来看,赵红英的父母及她奶奶在她出世后无疑希望下一胎是“子”而不是“紫”。这样一来,认为她的妹妹的名字中的“ZI”是“子”也是合乎情理、合乎“逻辑”的。赵红英这个妹妹的名字到底是“紫英”还是“子英”,我觉得这对我并不重要(至少目前来说这个问题我可以不管);我所感到“古怪”,“离奇”的是:她的这个妹妹在我进入她们的屋子那刻叫了我一声“哥哥”。“她为什么叫我‘哥哥’呢?她为什么对我喊得这么亲切呢?……”我其实从吃早餐――说准确一点是从她喊了我一声“哥哥”后到现在,心里就一直未放弃在这么问自己。心事是心事,头脑里的“世界”我是可以对其限制收放自如的,我边想边割禾做事速度还是令她们姐妹俩望“陈”莫及。 我们这个地方一年中在田地里的“战事”,有两个“回合”(即种植、收获水稻各两度)是必要的,第一个“回合”栽种早稻、收获早稻,第二个“回合”栽种晚稻,收获晚稻。收获早稻我们称之为“夏收”,收获晚稻叫“秋收”。我对“秋收”比对劳作后可以一跃而入河畅游饱泳的“夏收”更充满积极心。“秋收起义”作为一个令人敬仰的历史名词,我读过初一学过《中国历史》对其并不陌生;我对“秋收”比对“夏收”更充满好感,我并不是怕迎战那烤人意志炼人情操的夏日阳光,我也无意对革命先辈作见“物”思“旧”的怀念――我是喜欢趁“秋收”挖田地里的泥鳅。我爱挖泥鳅,我爱“秋收”。我说不出究意是我大姐(我大姐在我童年时对我特别好,折纸船、做纸飞机等都是她教我学会的。我们村里若放露天电影,我大姐有时还会带我去看呢。我那时是很怕“鬼”的。我母亲又不喜欢看电影,她只喜欢看“采茶戏”,村里一放电影,年小的我们(我跟弟弟)就吵闹着要母亲带我们去看,她却总说“睡觉当得看采茶”――她的意思是说:早点休息当得上看“采茶戏”,看采茶戏是母亲的最大爱好。有大姐带着,路不好走她会牵着我、我走得不稳要跌跤她又会拉住我,离我家稍远一点的学校里若有电影,我也敢去看。大姐给我的恩惠在我童年――能回忆起来的最早时间是我五岁左右――是相当丰富的)、二姐还是我三姐或是别人(比如说伙伴,我会模仿伙伴的动作去挖,他们无意中“教”了我挖)教会了我挖泥鳅的。我说的“挖泥鳅”的这种挖法是有目标地挖,是有的放矢不是盲目乱挖:在秋收后留着禾蔸而表面干燥(人可以穿解放鞋踩上去)的田地里走走,若看见田里有直径约六七毫米左右的小洞,用食指顺洞伸进去所触及到的软而滑的小动物就是泥鳅。一般来说,一个洞里就住有一条泥鳅:若一块田地里从一个洞中挖出一条泥鳅,就代表着这田里的每一个洞里都可能会有泥鳅(以这种推理去挖泥鳅、去算,成功率、准确率可达90%以上,即在一个洞里挖出了泥鳅的田地里的十个洞中的九个洞里会有泥鳅)。我那现已离之到此的家里曾有一块“三担半谷田”地,这块地里就每个秋收都有泥鳅挖(我们这块地到秋收时通常表面干燥,但我们不找洞挖)。在我未辍学去出门打工之前,这块地秋收后我们都会在年前用锄头将之翻挖一遍备来年春耕。那时我的二姐还未出嫁,参加锄田工作的一般都少不了二姐、三姐和我这三个人,我们锄挖这块地每次从家里出发都会带着一个小盆子(有时我们甚至会带洗脸盆去),以装从地里挖出来的泥鳅,有时候,我们一锄就可挖出两三条泥鳅(连挖两下每锄挖出一条泥鳅叫“一锄一条”),还又肥又大呢。用锄头挖泥鳅的一个令我们很扫兴、少不了悲叹的“弊端”是:我们有时候会把一条活泼可爱的、嫩嫩肥肥的泥鳅锄成两半,一锄挖下去为了锄田,在我们的锄下丧命的泥鳅为数不少。我二姐若一锄挖下去,无意中把一条泥鳅锄伤或锄断了,看到这痛不欲生或死得悲惨的泥鳅,往往会发出“啊!”地一声惊叫。“可惜,一条这么好的泥鳅又给我锄断了,罪过,罪过……”看到一条“可爱的”泥鳅性命就这样断送在自己的锄头之下,我有时心里会这么想。我们锄这块地那才叫“一举两得”呢,我们不需花钱请别人家的牛为我们犁田,又挖到了一盘又一盘的“特制佳肴”——母亲把挖来的泥鳅拌着面粉、用我们自家产的花生油炸之,吃起来清香可口,用蒜叶加油炒过的这“新鲜活蹦乱跳”的“锄田礼物”,吃起来亦别有一番风味。辍学后每年在秋收季节,我都在他乡跟着别人打工,那种曾经有过的“秋收心情”、“秋收幸福”(一锄一条泥鳅,一个洞挖出一条泥鳅,多么叫人高兴愉快;吃粉拌油炸的“泥鳅包子”或吃“蒜叶炒泥鳅”,心里多么幸福快活)也渐渐地给忘了…… 赵老爹家的这块田地里或许也有泥鳅,禾镰下我不止看到一个像有泥鳅的小圆孔了。我暂时未去关注这一个个地呈现在我的眼底禾蔸边的小洞。前有五六担谷田稻子等着我(与赵红英她们一起)割,后有她们似竞赛式地追赶着我,我现在只想集中精力舞镰割稻。若割完这行,下一行我又追上了她们,这才算本事。要我去做不学无术、夸夸其谈、卖弄风骚的“大牛皮客”、“骗客”,我是办不到的――现在是靠“实力”靠“才能”来“说话”的时候,割禾又快又好者为“王”,割禾又慢又禾扎乱放一气者为“寇”,是好马就得走出好样给别人看。走得好的马若不小心失足受伤,这难免会被人家耻笑;割禾割得快又好若割到自己的手,这同样会被人家视为笑柄。“文明施工,安全生产”建设工地里的标语是这么写的,“文明(快、好)作业(割禾),安全劳动”,我为她们做好事帮她们割稻子心里的“标语”是这么说的。 夏天若像现在这样兴力劳作,此刻必然早已大汗淋漓。晚秋后初冬气候(早晨起来偶尔还有些冷呢),我倒不必担心会出汗过多――我是愿意尽情帮她挥洒自己的汗水的――我可以从左割到右又从右割到左,不用像有的人那样,从左边割到右割完一排就又转过来从左边(第一棵禾)割起,我省到了这种“转来转去”的时间和精力,这不过是我割得比别人快的原因之一。做割禾这项“体育运动”,我觉得跟我练空翻差不多:“熟能生巧”,田里的劳动做得多了,多练几回多翻几个筋斗,割起稻子、翻起筋斗来总会变得“又快又好”的。拿禾镰割禾之初,那时我记得自己约七八岁的样子,割起禾来是很费力的(我其实是觉得好玩,并不懂得我这是在“参加劳动”,我跟着姐姐们来到这地里,看到有禾镰就会拿起来学她们割),锋利的镰反而不好――更容易割到自己的小手;用生锈钝化的禾镰去割,并不能完全避免不割伤自己的手,我那时甚至会以为是这把禾镰“在故意跟我过不去”,生锈钝化的禾镰割禾来那么难,割起人的手指来一不小心就割破了。看着姐姐们熟练地操作着她们各自的镰齿发着白光的割禾工具,我不禁会暗自叹气,觉得姐姐们“真有本事”,跟我过不去的禾镰一到她们手中即变得“乖”、听她们使唤了。学习割禾这门技艺也似乎是要人的心血去做做“资本”的,手指割破了只增长了我的“安全劳动”意识,拿起禾镰就警示自己要小心,我并没有放弃去继续割,农村的孩子,有必须掌握割禾这门“功夫”的需要。在我练空翻(无论是前空翻、后空翻、还是侧一斜空翻)之初(我现在正处于这一阶段),不管选择怎么样的场地,摔倒、跌伤皮肤跌得出血看样子是避免不了的,我不会退缩,我还在加油练武加油翻呢。我相信将来我对空翻这门“技艺”所掌握的程度一定会达到像我现在帮赵红英家割稻子一样,做得又快又好(又安全)的,为此我正在付出越来越多的心血。 我割第四列在开始割的那段时间里,赶上了赵红英――她现正在割第三列。赵红英原是不与我挨近的,她姐姐靠我这列割。她在另一边,她母亲加入与我们一起割禾后,她离我更远了,赵红英的姐姐现也正在割第三列(她这列快割完了,她割得比她妹妹赵红英要快),她与其母亲赵夫人所割的行数对齐后连成一大列合力向前推进。她们的这一大稻列与未割的稻子之间,是我刚刚割上去的那一列――她们现在割的禾列显得“孤立”起来。 “陈师傅,你割禾割得真快,禾扎又放得整整齐齐的,我算是没有请错人帮我们家割稻子了。”与我并排割着禾的赵红英边劳作边对我说。 雇主在请雇他人为自己做事,是不会(一般地说)当面称赞被雇请者干活怎么个好的,即使被雇请者所干确实是好亦然。雇主若当面称赞被雇请者干活好,他将面临付出更高代价之“困境”去雇请受称赞的这个人;受称赞的这个被雇佣者也有“特别理由”向雇主还价抬高自己的待遇,这个“特别理由”即是雇主对他的称赞。雇主对被雇之人说称赞话(且假设不是反语)是雇方的一大忌。用我自己的实践去解释这一点,我有足够的事实(经历)去解释这一点――凡是“请”我去做“待弟”的“师傅”(雇主),他们都不是说我这样(坏话)就是说我那样,经过这么几番“砍杀”,他们在给我算工资时东扣西扣,其本工资七毛钱一天都还拿不稳(我去年跟蔑匠去广东做篓子是七毛钱一天的,今年春我跟弹棉师傅上井冈山弹棉被工资为一块钱一天,这个工资也被师傅“修理”了一番)。别的雇主对被雇主之人是否如此,我不能一概而论。我觉得赵红英对我的这种称赞是“天真的”,若我像她“还价”那她就可有重荷了,在她的这种“天真的称赞”中,其成分或许最“纯”。听可羡可慕的“非常同事”兼“东道主”(我觉得我为她们劳动,她们就是“东道主”)这么夸奖我,我心里像喝了一汤匙蜂蜜(其实是“秋波效应”),“士气”顿时大振,然表形上我仍平静若常。 “你过奖了,别人(是谁呢?)比我割得还快还好,我这种‘拙技’算得了什么。”我弯着腰埋下头边作业边说道。在这句话中,我说出了一个令我自己也感到可笑的词——“拙技”。我那时对这个词并不甚懂得清楚,我是从我初一的一堂语文课上学到老师讲的,“拙技”用之于口语,我这是第十次或许是第十一次也不一定。以前所谓的“拙技”,我相信自己是在胡扯,只有这一次跟这位“非常同事”讲的这个“拙技”才用得“恰倒好处”——说出此语的我希望得到她的“重视”:我说话是有“文学修养”的,你可别小看我。 “你的腰弯得会不会痛?若会痛就休息休息嘛。”赵红英似乎对我的“拙技”之语并无好感,对我说起了“体贴”话。“帮我们做事不要那么急、紧张,没事的,不用像在工地里干工那样……” “我都可以站着笔直向后弯下去,做惯了下腰动作的,腰肯定要灵活耐劳些呵。老才割了这么久,割几天也不要紧的!”我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要显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帮她们家割稻子,为她们做好事,在某些方面复答――我觉得可以“吹吹牛”。我是每天都在练下腰,还练横叉、竖叉呢;毕竟是好长时间未这样弯腰劳动过了(割稻子要想手艺好,“弯腰功”不可少),一下功夫弯腰这么久,我现在其实也觉得腰有点累的样子。不过,我想我这腰很快就会适应的。 赵夫人割完那一行就去抱禾扎、出桶(把打谷机里打好的谷子扒出来,拣去其中的禾叶、禾杆,再把谷子装入谷篓的活,我们这地方称之为“出桶”)了,她的丈夫已去“送谷担”(挑着打好的一担谷子回家晒)。陆泥手此刻仍在不停地踩着打谷机,“轰隆轰隆”的声音在这山谷的田野里回荡,洋溢着一种丰收的幸福感受,赵红英的妹妹在抱禾扎。陆泥手打禾打得快,禾扎离打谷机若较远(未把禾扎集成一堆打的情况下),赵紫英抱禾扎走路要带跑才能赶得过来,及时将禾扎送到陆泥手的手中。 陆泥手所踩的这个打谷机是“双人双轮”式的(区别与“单人单轮”式只供一个人打禾的打谷机)打谷机,他一个人踩起来比较吃力一些。我每割完一列直起腰来向陆泥手――“打禾好汉”望,都未看到他停机,他看来干活比我还卖力,还更有热情——他毫无疑问有“秋波效应”在助力,我得向他这种精神学习。踩打谷机打禾比割禾更要出力,陆泥手他少也要大我五六岁,我不觉得他踩打谷机就是“农劳英雄”的唯一:打禾踩打谷机我或许会弱他一等,割禾这方面那可就不一定。 赵老爹挑了五六担谷子回家,这次挑担空谷篓到回这田里还带了一盘果子、一壶茶、两只茶杯。 “红英!叫小陈过来喝杯茶,休息下子!”赵老爹向我们这边喊道。 “陈师傅,我爸叫你去喝茶休息下子。”赵红英马上传达了她父亲的口令, 听了赵红英之言,我直起腰来向陆泥手那边一眼:时打谷机已暂停运作,赵老爹在出桶,赵夫人在捆稻草,赵红英的妹妹在田里捉小虫玩,陆泥手正坐在田埂上喝茶、歇息。 “小陈!过来喝茶!”我刚弯下腰对水稻拉开新一轮“攻势”,不意听到了陆泥手的声音,赵红英两姐妹这时仍在不停地割,我觉得去喝茶耽误割禾时间、抛下她们去休息于心不忍(同事有同事之情,我去喝茶休息了,她们却在大力割,我的所事份儿推到了她们手上,怎么行)。若大声回答陆泥手的叫唤有她们姐妹在一旁,又显得有点“野蛮”。我只好半直起腰向陆泥手摆了摆手(他喊话后目光依然向着我们这边),意思仿佛是在对他说:“好!你先喝吧,我呆会儿就来!”接着我又弓身埋头挥舞禾镰对一棵棵禾杆使出了“厉害招数”。 “红英!你们两姐妹也过来歇一歇,带小陈子过来!”赵夫人的声音在我割的位置又向前推移了约一米之时从那边传了过来。 赵红英两姐妹听到这一声音,先后直起了腰,放下了禾镰。 “小陈,走,我们都去休息一下。”赵兰英对我说道,“也该休息下子了,从来到现在我们三个都未直过腰(稍加休息的谦词)呢。” “好的,你们说休息就休息,我没意见。”我应道。 我于是跟着她们向那田埂、那茶壶、那果盘走去。我低头慢腾腾地走了一路,蹲了下来,用手在地里做了个动作,随又站了起来,她们未回头看我。 赵兰英在陆泥手的一旁就坐,赵红英则来到了果盘边,弯腰在果盘里抓了一把花生,又拿了只杯子倒了杯茶,之后,她迎着我走了过来。 “陈师傅,这里有花生,我给你倒了杯茶。”赵红英把她一只手里的花生和另一只手端着的一杯茶同时伸到了我的面前,说。我伸出一只手去接她的花生,另一只却握拳保持着原状。“这杯茶你不喝呀?”她眼看着我似是不解地问道。 “喝,喝!”我被她这一问几乎弄得慌了手脚,连忙用另一只紧握拳的手去接她的那只杯子。“――哇!你从哪里捉来了一条泥鳅的,这么肥!”赵红英见从我接茶杯的手里掉出了一只大泥鳅,大惊小怪地说道。“紫英! 快过来!这里有一条泥鳅!” “哪里有泥鳅?”紫英嘴里叫着从打谷机旁跑了过来。 “在他的脚边,禾蔸下,看见没有?”赵红英对她妹妹说道,她还用手指示了一下。 “小陈哥哥,这条泥鳅你是从哪里捉来的?”紫英蹲在地上用手拨了一下这条活蹦乱跳可爱的泥鳅,歪起头问我道。 “不只一条,还有哩!”我眉色飞舞的对紫英说,“要我教你去捉吗?” “要!要!”紫英站起来挥舞着小手蹦蹦跳跳地说道 。 “你跟我来,看着我怎么做吧。”我这种说话的风度“自我感觉”相当好,仿佛我现在已成了一位登台演艺的超新星级演员,有亿万观众在台下、电视机前等着看我的表演。 我弯着腰低着头在这边刚割完禾的田地里这瞄那瞄,找到了一个洞就蹲下身去挖,一个洞一条,我还挖到了一条特大的。以前若在我们自家的地里的挖到了这么大的一条泥鳅,我很有可能要向姐姐们炫耀一番,得意地说:“这是一条‘泥鳅王’,你们看我(做小弟的)多么能干,做好标记来,回到家里好向妈交待这只大泥鳅是我挖的!你们哪里挖得到像我(挖的)这么大的泥鳅――嘿、哼!”紫英跟着我,她的姐姐红英也在一旁跟看着我。 “割完禾,你们可以专门到这田里来挖,保险挖得一盘泥鳅到来吃。”我说。 “可是我们不会挖呀!”紫英叫道。 “不会挖可以用锄头嘛,”我说,“找到一个泥鳅洞就对准它一锄挖下去,将那块土全部挖起来,泥鳅就出来了,不过这样做可能会把泥鳅锄成两半的。” 找洞挖泥鳅的事情就这么简单,她们不学、不动手就说不会挖,管她呢,或许是她们不喜欢吃泥鳅也不一定。赵红英在我教她妹妹挖泥鳅时就一直默不作声地看着我(她的眼光一直在“跟踪”我,但她不和我们亦步亦趋),她见我挖到了几条,终于走近她妹妹向她发话了,她说:“紫英,叫他不要挖了,泥鳅好可怜的!” 隔“墙”有耳,赵红英对她妹妹说的话给离她们约几米开外的我(赵红英妹妹自己找泥鳅洞而与我隔开了距离)听到了,或许赵红英是有意让我听到的。我忽然觉得自己像旧社会中杀生不眨眼的土匪似的,面目狰狞可怖;这样的一个“恶魔”似的人物出现在伊人面前,我感到相当惭愧。不好,自己可能又在这个“非常大人”面前露出“野蛮”来了,赶快放下“屠刀”(别再挖泥鳅了!)立地成“佛”(做出善良一点、慈悲一点的样子),我心里暗自这么想。“你姐姐说了不要挖就不要挖了,这几只泥鳅你要不要嘛?不要就放生好了。”紫英走到我的一旁之际,我主动地对她说道。 “我又没有什么东西装,要不就把它们带回家去养。”紫英撒小孩娇似地嘟着嘴唇说道。 “可以用我那只茶杯去装嘛。”我端起放在田里的茶杯,将里面的浓茶一饮而尽,然后把它递给了紫英,又对她说道:“去那池塘里装到一杯水来(那口池塘离这块地约有三四十米远),把这几只泥鳅放进去就可以了。” “哎呀!紫英,不要养这几条泥鳅,干脆把它们放进池塘里饶它们一命吧!”紫英接过杯子,正欲转身去池塘里舀水,听到她姐姐这么对她说。 “对!你把这几条泥鳅拿去扔到池塘里放生饶它们一命,我们要继续割禾了,你看日头都那么高了。”我对紫英说道。有这么几句话,我估计伊人把我视为“野蛮”之余会对我“改观”,我同意放这几条泥鳅去重新生活,显然是承认“错误”——不该去挖泥鳅滥杀无辜——的最好表现。紫英从田里捡起泥鳅放到了菜杯里,继之动身小跑去了池塘边。 这时,陆泥手与赵兰英双双从田埂上站了起来,一个走向禾行,一个走向打谷机。我无意中把视线移向赵红英,她对我莞尔一笑,接着我们不约而同迈开步子亦走向了禾行。
我不喜欢留长发,这事同我去年跟蔑匠上广东做篓子头发长了12个月“像个女孩”(这是广东的男老理发师对我说的),头上成了“虱子王国”有关(我头上的虱子后来多得自己用手朝头上痒的地方捏、按抓都可以捏到虱子,而且这样捏到的虱子往往又黑又大)。我对虱子恨之入骨导致我对留长发产生反感、畏忌,同时也教我“恋”上了理短发,在一般情况下,我每次理发都对理发后隔六十天――即隔两个月就会自觉去找理发师进行一次理发;我每次理发都对理发师要求“理得尽量短”(“比光头多一点头发就可以了,”为使理发师明白我的意思,我有时会这样对理发师讲解说),这么短的头发对预防虱子在我的头上立足、打出“虱子半壁江山”是相当有效的:每隔两个月理一次发,就像每两个月对可能产生的虱子进行一次“示威军演”兼毁灭性的“清剿”――这可是我预防、修理头虱的“秘招”,喜欢理短发的“实质”。 人在“江湖”,身不由已,我头上的头发这回已长了六十三天了。本来昨天我就想去理发的,要上班、午后又偏偏下起了雨,搞得我去吃快餐都得“赛跑”还淋了一身的雨;晚上我是“绝对”不会去理发的,我怕撞上鸡鸭鹅小姐——听别人说这个“发廊”这么这么蓝、那个发廊那么那么绿,在情操方面,实不可瞒,我是保守的,要像人家老嫖客一样“开放”(老嫖客――据说,其对性爱方面是无节制的,不讲“审美”的,这或许就像公狗一样,公狗看见母狗有“乱搞”习性……)或他人般地“浪漫”,我是做不到的。这不只是因为我是个少年,还跟我个人的审美、性格等方面有着关联。头一回在这城里理发,我总觉得找个“可靠的”理发师理发尤为重要,要实现这一目的,这就需时间――去寻找与选择。晚上去理发有“时间仓促”之感,几乎令人无选择余地,这即是我晚上不去理发而决定利用午后上班前的一两个钟头去理发的一大原因。 今天晴天多云,不像要下雨的样子,若今天一过,我的头发就“超长”四天了。中午一下班,我以最快的速度换掉了“工作服”及“工作鞋”,穿上新衣新鞋,对照镜子一看――呵,镜子上不也出现了个“小帅哥”,只是脸色被晒黑了一点。为确保今天理完这个头,我午餐都未去吃,就在外面跑起了街――找理发店,跑了几条街,寻来寻去,我在未曾找到一个男子当理发师的店子之情节下,不得不进入了一个叫“金花发屋”的外形朴素的理发店。这店里有三个年轻女郎,不比别的理发店多。 “先生,理发吗?”一名留女式短发的年轻女郎见我推开了玻璃门,即站起来彬彬有礼地对我说道。 “请问你们这里理一个发多少钱?”我说。 “要不要洗头嘛?” “不用,就剪一下,剪得短短的就可以了。” “三块钱。”听到这个价格,我对着大面镜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有犹豫。我在我们乡下理发才一块钱一个,到了这城里理发价就翻了两三番,这真令我心里犯难。 “过来这里坐。”留女式短发的女子用手指了指靠近楼梯的一张理发用椅对我说道,她的声音娇柔。“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宁静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你守在婴儿的摇篮边,我巡逻在祖国的边防线……”这女子叫我入坐之际,坐在一旁的一名店员轻声娇气地哼起了歌,另外一位女郎则起身(她所坐的这张椅子靠近门边)站在镜子面前缓慢地扭动腰肢,她的一只手或摸摸背后(臀部)或碰碰前胸,似在整理衣着又似在做自我欣赏。 从比光头长约一厘米的头发开始长,过六十多天以后其实并不算长。我无心去护理头发,使得我这头发看起来还是显得有点蓬乱。我顺应其然就坐后力求姿势端正,两手交织放在合并的大腿上。通过目前镜面照出来的这名给我理发的留短发、穿短裙的女子之动态,我可以看到她熟练地在我身上披了件花纹彩印发衣,并拿起了电动发剪。 “是剪平头吗?”她问我道。 “不,剪‘松栗子’(地方语称短发),剃得越短越好。” 这女子听我这么讲,脸上露出了丝笑意,说道:“大人(区别于小孩)头发理得这么短,不太好看的。” “我习惯留短发,管他好看不好看呢。” “嗡嗡嗡”这女郎操纵着发剪挨着我的头皮发出的震动令我差点眼冒金星――我这是第一次享受电动发剪的这种“按摩”服务,难免这样感觉异常,对其适应了就应该没事的,以前为我理发的人用都是手工推剪。 “先生,你是做哪行生意的?”这女子向镜子里瞥了我一眼,轻轻地剪着头发问我道。 “我是做蛮牛卖力工的,不做生意。”我道。 “像你这样有才有貌的人会是卖力的?”这女郎说,“你可能当了大老板或做官了,怕别人知道,不敢说,是不是?”这女郎说话中,她的大腿――外露的皮肤挨到了我的身上。我穿着厚衣厚服,她这个动作还是“穿透力”强,令我的感觉若遇针刺般地难以忍受。我情不自禁又带有点本能性地斜了一点身子,以使自己不被她挨着。 “不要摇动,把头抬起来一点。”这女子说话口气似在撒娇,她的一只手轻轻地拨弄着我的耳朵,还轻捏了我的耳朵一下,她的另一只手操纵着发剪在这耳旁劳作。 我照话做了,抬头时无意往镜子里望了一眼,见为我理发的这女郎“嘟”了一下小嘴还看了看镜中的我。“……一来(溜溜的)看上人才(溜溜的)好哟,二来(溜溜的)看上会当(溜溜的)家哟,月儿弯弯,会当(溜溜的)家哟……”从大幅镜子上可以看到,一旁那唱歌的女郎似乎唱得入了迷,她的头边唱边又摇又点的。 “先生,你做不做生意啊?”为我理发的女子这句话说得又亲又切又甜又美。 “做什么生意?我这不是在跟你们做生意吗?”我道。 “不是这个生意,另外一种,去里面做的——哦,是给我们搬东西的——做不做?” 我一言不发。 ……“好了,可以了。”这女子还在我头上精雕细琢,我按捺不住心里的恐慌(她有时还半弯着腰将其胸脯贴到我的后背,做“高难度”的理发动作,似乎这个动作――那些修理过的杂草般的头发非得她的胸捕挨到我后背做、剪不可)和不安,向她摆了摆手说,“你手艺好,理得这个头很好看。”我自己解开了围绕着脖子的这块理发布的绳子(时这女子的发剪仍在我耳旁“嗡嗡”地叫,见我如此,她只好直起腰,关掉了电动发剪,似满目怨气地看着镜子里外的我)站了起来。我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为表示自己的泰然自若,我起身后就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送到了这个为我理发的女郎手中。她只找了一块钱给我(少了一块),对此,我有话也觉得说不出口(我但愿她们理发生意兴隆、生活愉快,这块钱就算送给她们好了。当然,我这块钱对她们来说太“可怜”了,对她们的幸福生活,我这块钱不起作用――她们还得靠自己去辛勤劳动才能创造所要的美好生活),接过找钱的同时就转身做出了欲迈步的样子。 我今年才满15岁,难道我已经老了,她为何称为我“先生”呢?她问我做不做生意,说是去里面做的生意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真的是叫我去帮她们搬东西吗?”她为何拨弄我的耳朵,还轻轻地捏它一下呢?……她应是一个技艺熟练的女理发师,不是别的什么人。女理发师为我理了个头发又怎么啦?难道男人的头发就一定要男人来理吗?真是个笑话。我觉得我心中对这回理发“找错门”的悔恨与忧虑是多余的。她问我做不做生意,她说到里面去做的生意的真正含义,假设不是去帮忙般东西的话,或许就是她开头对我讲的洗头一事,里面的房间或许也有洗头设备及水源,理发洗头可谓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或许里面房间里的洗头设备更优良也不一定)。用另一人种想法去解释也行,她问我做不做生意的真正含义,假设不是去帮般东西的话,或许就是问我要不要按摩,听说时下这城里也流行“按摩保健”,还有“沐足保健”呢,或许里面的房间里才有“沐足”或“按摩”设备,她说到里面去做的生意其实指的就是到里面去按摩。做为一种保健方式、一种保健手法职业,他们给人按摩这又有什么呢?我一个少年不去按摩,不接受她们的手在我的肉体上触摸,是可以理解的;而如果有必要去按摩一下,这么做不与法律相抵触、不涉及道德情操,又有何妨?理发师为便于理他人头发而拨弄他人耳朵,轻捏耳朵一两下也都是可谅的,她捏我的耳朵、轻捏耳朵一两下也都是可谅的,她捏我的耳朵那种动作即使有点“那个”,也是可谅的。但愿她是一个纯粹的女理发师兼按摩师,不是干不正当交易的人。若她属于一个做不正当交易的女子,给我理发的她那双手,无疑脏臭――天啦,千万别这么想,一个人的头发被别人的脏手臭手理过了,这多么晦气!若这是个事实呢?自己的头发刚被一双干不正当交易的脏臭之手理过呢?自己是否就“无颜见人”得去跳河了断被“污染”的此生呢?自己之所以走了几条街才选择了那个理发店,为的就是要避免自己的头发不被脏臭之手沾上边,然而,若为我理发的那双手……这叫“防不胜防”!若果真如此,我是不会去跳河了生以“洗刷”自己的清白的,我应该更加顽强地活着――打个比方,有一个品德高尚的男士有一次上公共厕所,蹲上了一个曾被道德败坏的嫖客、淫棍或无恶不作的罪犯们所蹲过的那个便坑,高尚之士与嫖客或罪犯同用一茅坑,这个不意之事对于这个品德高尚的人之余生走向又有何妨?尚士与嫖客或罪犯同用一茅坑,这应是人在社会生活中所不可避免的,如同恶徒走过的一条马路,正义之人必要时也不得不行之一样。听老师讲,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理”、没有“绝对的好人”,“绝对的高洁之士”,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老师还这么说过,或许这次理发是一个“失败”,吸取这次理发“失败”的教训,下次理发就会“成功”…… “轰,轰,轰!”这声音多么熟悉,是搅拌机的声音,原来自己已回到了工地。 “这么快就上班了?”我想,“这下吃午餐的时间也没有了。” “小陈子,你到哪里?――哦,到理发呀!快点,他们砖都装了几车了!”我从工地“侧门”跨步一进来,开卷扬机的那胖阿姨就望见了我,对我喊道。 “小陈,你到理发店‘按摩’啦?‘按摩’按得上班时间也给忘了,这么晚才回来!”开搅拌机的老陈逗趣地对我说道。 “――呵,小陈子,你的头发理得这么短啊!”在搅拌机料斗前上料的孙老汉看见我亦面带笑容地对我说道,“你这样看起来很潇洒的嘛!” 回到了自己的岗位,我估计足足有半个钟头,我腰也不敢直一下地埋头工作着:我上班迟到了约十分钟,我得以“快速干、加油干”去补回这个“过失”;我担心庞包工头就站在楼面上望着我――自陆施工员因我挂在比子树上的沙包“惹祸”一事而向他这个包工头大言我的“不是”以来,他似乎对我采取了“密切注意”的措施,他那“欲不要我干的样子”对我蠢蠢欲动,他那副“阴险”可怕的面孔在我上班时常时隐时现。离开这个工地,做为离家“出门”的我将到回露宿街头的“原状”,“无处可投”将又成为我的一个现实,我想尽力做好,不失业,这个蛮牛式、“陀螺”式的工作也是不可轻易得到的。 “小陈子!你到这楼面上来!”约过了一个钟头,我听到楼面上响起了庞包工头的喊话。庞包工师傅的话就是“军令”就是“家的希望”,他这声音一在我耳旁响起,我就像被电击了下似的一颤,我只能依其意志行事。到楼面上去,不是打砖就是挑灰提灰(庞包工不会叫我去拉车子,我也不知其心里想的是什么),这么久在这个工地,有些事情我还是可以预料得到。 庞包工师傅这次是叫我上来提灰的(其实他若要我去拉车子我也不会推辞的),今天下午有一个女小工请了假没有上班,赵红英她们忙得不过来――她们挑了这边几个泥手师傅的沙浆,那边的泥手可能马上就没灰了;她们原一个人(小工)挑三个人(泥手)的沙浆“工规”(包工头的规定工作制度)本身就是严格紧密的,少了一个人挑灰,配合得如此“完美”“紧密”的“工规”就漏洞百出而工乱(累得人团团转仍顾前难顾后)规散(再也无法去按一个人挑多少个人去挑灰做事,现在的情况是:哪里没灰就挑去哪里,这样的“工作频率”是相当之高的,挑灰女工“没有一个停”)。 “陈师傅,你上来(挑灰)就好了,”赵红英见到我即面露微笑对我说道,“我们不会那么累,挑不赢他们(泥手砌墙用的沙浆料)了!那个扁担(原为请假女工所用)在那里。”她边说边用手向那边墙角指了一下,这墙角有树子和木板(不知是用来搭架砌墙的,还是木工备用装模板的),扁担在树子与木板的下面,只露出一角。承蒙赵红英“同事”“同志”的指点(她告诉我扁担所处位置使我得益至深),我一上楼就顺利地开始了楼面上的挑灰工作(若无她指点,我或许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楼面上转上几个圈,或钻几个套房去寻找这挑灰用的扁担。而干工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工地上到处窜动,庞包工头见了,是会骂、会说的。庞包工做为本工地“工人之主”,骂其“牛”“驴”是不会讲究客套的,他骂人的淫言秽语,不可入耳。有赵红英的关照,我这回免去了大把庞包工头的糟糕言语)。庞工头看到我的干活(挑灰)“老到”(熟练)模样,未对我讲什么,似乎甚感满意地哼着“橙黄色小调”走开了。 “小陈子!挑担沙浆到这里来!”这是赵师傅的叫声。 “好!”我嘴里高声应着,放下这担沙浆(已挑到了别的泥手师傅所砌的墙边),捡了两只空灰桶,以最快的速度赶向了沙浆堆(沙浆从地上吊上来,就被拉车子的拉走、倒到了楼面上的“大厅”里成一堆一堆备用)。赵红英见我挑着空担走起路来成这种匆忙相,觉得好笑,“陈师傅,别走那么快!当心被东西绊一跤呵!”她对我说,微笑花容还眼看着我呢。 其时我肚子里饿得早已连咕咕叫都发不出来,在地上干活的那阵子就觉得心烦;到了这楼面上――有赵红英这位“非常同事”的“鼓气”、“关心”,尤其是在她看我一眼的那一瞬间,我不仅烦恼顿消,还浑身来劲,这真是件怪事(其实是《秋波效应》),连我自己也回答不出其所以然来。 “小陈子,你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啊!那天我的大姨子对你讲的那件事,你考虑好了没有?” 我把一担沙浆挑到了赵师傅砌的那段墙下,听到他这么对我讲道。 “要不要我来做你的‘参谋’啊?” “哪件事”?我问道。 “就是关于跟你一起挑沙浆的那个女孩的事,――你想不想她做老婆?”赵师傅说话中脸上起了微笑般的皱纹,我却认为他不是在微笑。赵红英此时正挑着一担沙浆从这里路过,听了赵师傅之言,似乎颇感愤怒:“赵师傅,你可不要乱讲别人的坏话呀?”她把挑着的担子转了外肩,边走边说道,我以为她会望我一眼,但这次我失算了:我避开她的目光这一不成功的动作――我把头转向一边斜眼可瞥见她是否望了我一眼,是多此一举的。 听了赵红英这话,赵师傅用泥刀往墙上抹了一把灰浆,扭头望了她一眼,干笑了笑说道:“比女子(俗称小女孩)!我不是在讲你的坏话,是在讲你的好话!小陈子你不能小看他,他将来可能会很有出息的,你嫁给他还不好?” “哦呵――!”与赵师傅同砌一个房间的一个后生泥手作了声野吼,似是对赵师傅刚讲的那番话表示“有感”,或是企图吸引人注意。“挑担沙浆到这边来!”野吼一过,这后生接着这么喊道。 ……就是我到外面去理了发的这天晚上,约七点半左右,我们工地外的十字路东边这条街上发生了一起枪劫事件。孙老汉、庞工友、老陈夫妇等人闻声(被抢者发出的呼助声、惊叫声)先后都跑去看热闹了,我比他们晚了一步。在现场,我赶到时发现孙老汉正与别人扭抓着一名男子的胳膊。事后得知,被孙老汉等人抓住的这名男子(约二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高一米七零左右,瘦身材,该犯当即被孙老汉等人扭送至公安局)就是抢劫犯,他抢一名妇女的提包被这名妇女死死地扯住了上衣,该歹徒正欲行凶脱逃……就在这里,正巧孙老汉等人及时赶到而合力将其围击、拦截直至制服,孙老汉为抓此歹徒胸上中了一拳,他在工棚我们这间宿舍里脱下上衣对受伤部位检查、搽药,我看到他左胸上有一块青肿的痕迹…… “见义勇义,英雄好汉,值得我们学习,我们应该向你学习!”孙老汉左胸上的“义印”令我见之不无感动地说道。 “这个家伙……,”孙老汉在伤口上边搽药边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讲给我们听似地说,“狗急跳墙,出手也重,若他拔出刀子,这回我们可就……――还是好,只受了点轻伤。”
庞包工的二十多个泥手中,有一个是他的姨丈(他老婆妹妹的丈夫)。此人姓赵,家住本县下属一镇――上姜镇南河村,离此工地约三四里路。 大概在砌二楼西南面那半墙期间(据我来此工地的当天下午上班时听到的胡须汉与称石古的对话,她们又有可能是在砌二楼东北面那半墙的开始的那一两天来的。究竟她们是哪一天来此工地开始做工的,我不得而知,我初到此工地做工的那些日子无心去注意那么多事),赵师傅从他那个村里带来了两姐妹到这工地做小工。这两姐妹大的约十八九岁左右,小的约十五六岁的样子。我极少到楼面上去干活,通常都是在地上装砖,在上、下班时偶尔会同时见到她们姐妹俩一面。我要说,至少在一段时间里,我分不清她们两姐妹――以为她们是同一个人;又有一段时间,我晓得她们是两姐妹,又分不出她们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楼面上有两个可羡可慕的人在那里干活,使得在楼下――地上装砖劳作的我感到干活格外有劲又觉得有点不自在(干活感到格外有劲这是“有条件的”,楼面上的伊人在上面向我们这里看来,我发现了,这种“格外有劲感”就会产生——这是《秋波效应》,特注)。“注意干活的动作要尽量文明些,不要暴露任何一点野蛮,或许楼面上的那两个人的其中一个就在看着自己。”我心里不止一次地这么想过。有一次我们把地面上的斗车都装满了转,吊篮还未放下来,闲着无聊我游目四顾,无意之中向楼面上野望了一下,――不好,我发现她们中不知是哪一个(是姐姐还是妹妹?)正站在那窗户墙里边探出头来目不转睛地向我望(她的两手还按在那窗户墙上呢)。这一偶然发现在力地证明:我不可拒绝的胡思乱想是有现实根据的。这种“意识”这种“觉悟”,使得我此后干活显得分外卖乖卖力又尽量低着头,尤其是再也不敢贼头贼脑地往楼面上望。这次“上望”,与那个人目光相遇,我担心就暴露了我的“野蛮”,损坏了我“美丽”、“温和”的形象,降低了我对她的“魅力”,我好后悔…… 庞包工的老婆――那位胖阿姨,她前不久已学会了开小车,昨两天我还看到过她从刚刚停在工地门外的一辆桑塔那的驾驶座上下车来——那天午后上班前在我们的工棚外当着众人的面指着那两个女孩工友较小的一个给我开了个玩笑,她说:“小陈子,你的相貌跟她(那女孩)的相貌长得蛮搭配的,你以后娶她做老婆的话,你们的日子一定会过得相当好的。” 我被这胖阿姨的话说得心慌意乱,思维、说话事理的基本逻辑也不顾了,我作为礼貌式答复而对她说道:“阿姨,你的相貌跟她(那女孩,我用眼光作了指明)的相貌还更搭配,你以后娶她做老婆,你们的日子一定会好得不得了的。” “哈哈哈!”这胖阿姨与其他的听众(包括别的女工如“老益壮”在内)听完我的“奇语”,一齐放声大笑了起来。 “你真是个大笨蛋!”这胖阿姨余笑未息,对我说道,“我是女的,我怎么能娶她做老婆?你连个这道理都不懂?” ……我放眼瞥了那个女孩一眼,但见她正偎倚着她姐姐的肩膀向我望――不好,我又一次与她的目光相遇,她的目光似乎带有辣椒或大蒜味,进入我的眼里令我流泪无法承受,我赶紧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视线,做出向别处盯望、注意的样子,这女孩苹果脸,眉毛弯弯樱桃嘴唇,笑起来脸色无比好看的,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她的美丽(这是我的主观看法,别人若说她相貌平平或带有些丑恶我可不管)。这胖阿姨给我开那个玩笑时,我心里似乎略微这么想了一下:“她这么好的一个人,若将来嫁给我,我还有什么不如意?她不值得嫁给我这么一个蒙昧不思进树的少年的……”我觉得心里所“速想”的那个“主题”是个遥远的问题。这胖阿姨给我开这个玩笑令人感到“可恶”又令人感到“可谢”,用对这胖阿姨的“可谢”减去对她的“可恶”,剩下的仍留有点对她的“感激”:我像一个逃荒的老山羊一样离开可悲的家门,来到这个工地……对像那个女孩那样的人从来就不敢正视,我觉得我此生就像海洋上的浪花一朵,怎么能去追求《天仙配》,如今这胖阿姨这么说,给我开这么个玩笑,尽管是玩笑,却给了我力量、给了我信心与希望。 我就是从这天开始认出她们哪个是姐姐哪个是妹妹的。 我们这个地方有句俗话叫做:早生子女早享福。这俗话言之是否有理,令人置疑。然在我们这个地方,如果稍加留心一点,你会发现这一俗话是“普遍得到应用”的。这么一说,这一发现,或许就可证明此俗话的“理性”、“实用性”,反过来又可为其“现实性”提供依据。 若要我举出例子来为这俗话的“现实性”提供依据,我可以为你找出一打早婚男女的姓名――他们大多是我们那个村的,其中最小的有十七八岁就“注册”结婚(通过虚报年龄来实现这一目的)。可不要说我是在“信口开河”、“八道胡说”盲人讲瞎话,细论且不说别的,单说我自己家里:我第二个姐姐去年出嫁时才刚满十八岁,我大哥则刚满二十岁,他在我第二大姐出嫁那天娶了媳妇。那时我恰好从广东做篓子返回家过年,我这一年在广东算是打了“长工”――做了近整整一年。我回到家是日为农历腊月二十四日,两天后哥哥娶亲、二姐同时出嫁。母亲那天一早就在家里的“祭碗”(供祭祀用的碗,内装有沙子,留着几十根燃过的神香杆)里插上了几根神香,还打了一串鞭炮、接着,我听到了猪的要命的嚎叫,一会儿,猪叫声停止了――屠夫已把我母亲喂养的、为哥哥喜事而养的一头重达三百余斤(此猪据我所知是数一数二大的,以前我曾在我们村听到过另有一户人家养了一头超过三百斤的猪,我觉得他们这只猪还是没有我家的那头大,前天我从广东打工返回看到家门口的这头大象式的“庞然大物”,就令我止步畏前……)的猪放倒了(若一大早听到爆竹声,紧接着听到猪的叫声,在我们这个村里,必定是有人家杀猪,好卖新鲜猪肉的人士会闻声而来,这次来我们家买猪肉的仁兄都扫兴而归,我们这猪是“自用”的,仅“送”给嫂嫂娘家就占这猪的一半身材,屠夫已按我家大人――父亲的意思将此猪来了个“对半开”)…… 庞师傅的侄子,身高约一米三四,比我还矮,据说他今年也十八岁了,我来此工地之前他就已跟女朋友订好了亲。他这次砌墙没有来,听人说,他被他父亲“压着”在家办喜事讨老婆(这是我们地方俗语“早生子女享福”在本工地的“应用”)。另外,一个男小工这次不知为何也没有来。 谁不来都好,我干我活。只是不晓得那两姐妹这次会不会也不来――我们已上了两天的班了,却没有见到她们的影子。看赵师傅脸上的颜色,也不像她们不会来呀,他跟泥手们上班、下班之时,还是老样子――挂着笑面论谈。但愿她们会来,不来我也不会悲哀,我就是这么“心硬”。 次日,早晨,上班之前,我正坐在自己宿舍里吃从外面买回来的早餐――面包,忽然门外出现了那两姐妹中的那个妹妹,她边迈着步子边下意识(似有心事,似乎这房间里有人令她操心)地向这宿舍里望了一下。 “你们还是来了,”我心想,“其实你们来不来对我都无所谓,你看我一眼——那么心事重重地看我一眼做什么?……”“小陈子,你在想什么啊?”孙老汉从外面走了进来,对我说道。孙老汉是到吃早餐,他身后跟着光头工及另一名男小工。这名小工即是跟庞包工同姓被招来顶称石古位置的那位汉子,他睡称石古用过的那张床,年约三十来岁。 “――哦……老师傅!――这面包很好吃,真香!”孙老汉之语打断了我的思绪,还听得我心慌,我这么发话将所有的“内心秘密”都掩盖了。 “好吃就多吃几个,吃饱了干活更有力气!”光头工插口道。 “你的意思是说我干活不够力,像没有吃饱饭的人一样?”我用挑战性的口气歪着头对光头工说道,“开玩笑,――我不吃早餐干活同样有力!” “你听错了!”孙老汉为光头工解释道,“他说‘吃饱了干活更有力’的意思是要你吃饱一点更可以多产生出力气,吃饱了干活更不会觉得累……!” “我怎么会说练‘少林功’的人干活没劲呢?”光头工像是不敢得罪我似地说道,“毕竟是比来子(小男孩)喔,大人说话也不太听得懂。” “昨天晚上你睡觉冷不冷?”孙老汉改题对我说道,“如果觉得冷,你就跟我睡好了,当心着凉,感冒了又要干这样的活像你这么大的人是不行的。” “跟我睡也可以,我的被子也可以盖两个人。”那姓庞的小工工友说道。 “有没有到时间上班了?”光头工撇开我们的话题问孙老汉道,“我想上茅厕不知还有多少时间上班(他这话的意思是“……离上班还有多少时间?”),上班时工作紧张得连上茅厕的时间都没有……庞师傅(包工头)对我们(做小工的)‘要求’越来越高了。” “快点去,还有二十分钟。”孙老汉说。 “光头师傅”掉头带跑似地出了宿舍,他的一只手边在口袋里掏着什么。 “红英,只你一个人来呀,你的姐姐呢?”门外响起了那胖阿姨的说话声。 “我姐姐今天有事,明天她会来的。”只听见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声音道。 原来这工地做工的两姐妹中较小的那个叫“红英”,听赵师傅讲,她们跟他是同姓的,这下她的全名我都知道了。她叫“赵红英”,她的姐姐叫什么呢?这事我觉得可以不管(我所“关心”的是她妹妹)。赵红英跟我年纪相近,我对她确实比较留意些,我觉得她比她姐姐“重要”。前些时候,我曾在午后看见赵红英的姐姐与陆施工员的侄子――一个泥手一同走出这工地去上街。那胖阿曾说要为赵红英的姐姐作介绍,男方即是陆地工员的这个侄子。陆施工员的这个侄子时年据说为二十一岁,他在这工地干工比较自由一些,他有其叔父陆施工员为其撑腰,庞包工都受陆施工员的“监督”呢(发工资时陆施工员从东道——开发商手中接到钱再将之转交给庞包工头)。陆施工员的侄子跟他叔父同住一个房间,据其侄子不久前自称,他已到过两次赵红英家玩(他是跟别人谈话时说的,我在一旁无意听到他这么讲),这几天我都未见到他,可能他回家了。 孙老汉此时脚顶着地歪着身子仰躺在床上做上班前的最后小憩,庞工友正蹲下身子在床底下拿着他那双沾有沙桨的鞋子敲地(以敲掉鞋上的沾有物),他嘴里衔着一根烟。我站起身走出宿舍,准备上班(我上班是会提前几分钟到位、一般不用人叫的)。打沙浆的老陈夫妇早就走出了他们的宿舍,而老陈现正拿洋锹铲了一斗车石灰,正在拉动着它向搅拌机靠近,准备将此车石灰倒入料斗打沙浆。我把视线收回,低头向面前的地下发呆似地望了望,我看到:一张五元钞票就在自己的脚跟前。“大丰收了,”我心里这样想道。为防被外面的人注意,我不紧不慢地弯下腰,做出系鞋带子之样……一天的工资就这样到手了,天上掉下来的“陷饼”还不止一个呢(五元钱可以买几十个肉包子,或买二三十个麻枣、油条),可我转念一想,不行,占有不义之财是一种可耻的行为,老师从小就教我们学雷锋、五讲四美、三热爱……“轰、轰、轰!”老陈按响了搅拌机,这机器的运作声惊得孙老汉躺着的身子一颤,“上班了!”他站起身口里像唱山歌似地说道,并伸了个懒腰。 中午下班吃完午饭,我即回到宿舍写了一张“招领启事”,并将其挂到了我这宿舍门外: “招领启事: 本人拾钱若干元,希失主速来认领。 小陈即日” 光头工看到此“启事”,便迫不及待地来向我认领。 “小陈子,是我掉的钱,”光头工在门外老远就对我说道,“还是好,被你捡到了。” “你掉了几块钱?”我问他道。 “五块。”就在此时,工地里的一个泥工也来到这里来“认领”他所丢失的钱。 “我丢了十五块钱,昨天丢的,不知是掉到了路上还是掉到了这个工地里,小陈子,是你捡到了吗?”这个泥工一进门就这样对我说道。 “你等一下,”我对这泥工说道。“等我先问完这个师傅来吧。” “你是什么时候、在哪里丢掉(你那五块钱)的?”我继续问光头工道。 “就今天上午掉的,我吃完早点明明记着身上还有七八块钱,吃午饭时却发现现少了五块。不是掉在这房间里,就是掉到房间外……” “我只捡到了三块钱,”我道,“是在陆施工员门口那边捡的。” ……我等到晚上再也没有其他人来认领这钱了,才一言不发地把这五块钱递给了光头工(他在一天最后的作息前抽烟时,又把视线投向了我,他的目光带着冤恨,又带着迷惑不解,似乎在对我说:“好了,小陈子,别再耍我了,若真的捡到了我的钱就还给我……有那么巧,我丢了钱你就偏偏捡到了别人的钱而不是捡了我的钱吗?”他的这种心理我是可想而知的,他把烟蒂一丢,躺下身子、转过身拉了拉棉被即将早早入睡,我就走下床手里拿着那张钞票递给了他)。光头工中午认领失钱时的答话我觉得有点“不对调”――他明知我只在地面上装砖,在这工地的活动区域除了宿舍就是宿舍外的这块地方(包括进出工地通道),若他掉了五块钱是掉在楼面上或工地外,而别人今天上午(上班前)路过这宿舍门口也掉了五块钱,我捡的钱就不会是他这个光头工的。 我以前就曾有过这么一个经历:一天早上我在街上跑步,在一段人行道上捡到了一串钥匙,后我在这段路上向旁边店里的人探问“有没有人掉了钥匙”……我与失主约会后,什么都未问他就把这串钥匙递给了他,他拿过这串钥匙一看,就将之还给了我,说:“这钥匙不是我的。”又过一天,我又到那段路上探问,从一旁店子里的人口中得知,另有一位阿姨(她晚上是在这段街上摆“地摊子”卖日常用品的)在这里找过钥匙……这次,我对失主――这阿姨进行了一番“考核”式的提问。“你这串钥匙有多少个钥匙?”我问她道,“除了钥匙外,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东西?”她的回答与这串钥匙所具有的特征相符,她接过这串钥匙后脸上露出了微笑。我与这位阿姨的“约会”很简单:那天午饭后我到那段路上打听这串钥匙主人的消息,路旁店子里的人告诉我说有一位阿姨在此地找过了。“她晚上会在这里摆地摊,你晚上可以来这里找她嘛。”店员的这话就成了我与钥匙失主――这位阿姨的“约会”线索“约会“依据。假设第一个钥匙失主是个心怀不正的人(如看到我捡到的这串钥匙上吊着一枚珍贵的钱币,贪此财,钥匙没用可以随手扔掉,财物贵币则可留下),他接过我递给他的这串不是他所丢失的钥匙就走,我上了他的当一辈子也可能不会明了,同时那位真正的失主再多费苦心去寻找其遗失的钥匙亦是枉然。从这里可以看出,我捡到别人的东西,假失主来认领若什么都不问就将东西交给他,自己受一世之骗还苦了真正的失主,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做好事若不细心,也是会失败的,更可悲的是这种失败当事人还对其一无所知、沉浸在“好事”后的“幸福感”中。我就是认识到这一点,吸取了昔日之教训,才施到晚上把光头工所丢失的五块钱还给他的。光头工从手中接过钱那刻,一切皆在无声中,我几个小时前对他撒的“口谎”随着那张物归原主的五元票子变成了某种“真实”。 “小陈子,明天我请你吃早餐。”光头工正侧身半闭着双眼欲入睡,我那张票子贴到了他的鼻子前,他睁开眼而翻起身来……他沉默了一阵子,若有所感地对我说道。他比我先开口说话。 “小陈子,你这种品德还是可贵的。”我未来得及回光头工之话,孙老汉在一旁说道,他看着我从床上下来把票子递给光头工。“我们也应该向你学习才是。” “怎么样,小陈子,那天庞师傅的老婆对你讲的那个做小工的女孩子,你有没有跟他讲话了?”同宿一室的庞工友靠躺在他床上面带微笑般谐色地看着我,接着孙老汉的话对我说,他对刚才发生的那幕“哑剧”,亦看在眼里,“你现在会想老婆吗?”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他们三个人的话一个比一个“难听”,一个比一个不好应付,一个比一个更令我受窘而感不安,为消除这种不妙反应,我心生一计从枕边拿起一本前些天刚买的新书,随手翻到苏东坡的《水调歌头》朗读了起来。 “我欲乘风归去,唯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举杯弄倩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睛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孙老汉一字不误地和着我的朗读声背念了这首苏东坡的千古绝唱。 “小陈子,再来一首!“孙老汉刚一停吟咏,似乎诗词之兴正盛,对我高声叫道。 孙老汉这个问题很好答,回答此题正好弥补了我几分钟前对他们的话置之不理的“缺陷”,“好!”我雷霆之语脱口而出,震得这个工棚似乎“沙沙”作响,“李清照的《一剪梅》怎么样?” “你先读一句看看,”孙老汉说。 “红藕香残玉簟秋,”我读道。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孙老汉后续背道。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 赵红英这天早晨赶到工地比往常要早一些,她是骑自行车来的。她过我这间宿舍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时这房间的另外三名住客都已去吃早餐了。“陈师傅,你一个人在这里呀!”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对我说道,“吃过早餐没有?” 她这可是第一回对我说话呀,我被倚靠在那门旁看着我甜甜笑的她的话给弄得心慌意乱――不过我自信,跟她对话的“口才”与“勇气”我还是有的。 “我吃过早餐了,”我说,“你今天这么早,比谁都先来,你不跟赵师傅他们一起来上班啊?” “我干嘛要跟他们一起来呢?我难道会怕一个人来上班吗?”她说,“这条路我又认得到,来早了就在这工地里歇歇嘛。”赵红英说这完这些话,转头左右看了看,收起了倚靠在门旁的“司春”姿势走了。 过了两三分钟,光头工、庞工友、孙老汉三人陆续从外面步入了这间宿舍。 “小陈子,刚才那个女孩站在这门边跟你说什么话啦?”庞工友进门后对我说道。 “没讲什么,”我道。我这么说并不是在撒谎,我觉得赵红英刚对我讲的话是“不算什么”的。 “她真的什么都未对你讲?”光头工对我说,“那她停在这房间边是怎么回事呢?她送东西给你了吗?不会是送手帕给你吧?你也送东西给她了吗?” “她问我吃早餐了没有。”我被光头工的一席话说得心都快要掉出来了,只好“坦白”了一句。 “还有呢?”庞工友又在一旁催问我说道。 “没有了,”我道,“她刚说了这么一句话看到你们来了就走了。” “小陈子,不老实!”光头工叫道,“她一定跟你有交往了!”……光头工与庞工友把我当成了取笑逗趣之料,我被他们说得无可作答又心里紧张,只好迈步走出了宿舍。我觉得他们那么说我有他们的自由;他们未骂我,未讲我坏话,我不能生他们的气。我觉得少年人被大人戏说“爱”、“情”之类的话是很平常且很正常的。我记得我们村有的大人对正在吃奶的小孩都会开玩笑地说这小孩长大后嫁给谁或要娶什么人做老婆,大人(包括被戏说者的父母)这样的“爱情”话可以说伴随着孩子的成长…… 赵红英正站在庞包工头“办公室”门外,她脸上现出了灿烂的微笑,跟开搅拌机打沙浆的老陈的老婆在讲着什么。我走出宿舍向她那边望一下,看见她的眼光也在朝我这边投来。她这一望令我觉得站在这宿舍外“躲避”光头工与庞工友的戏说也不是件好事,我遂转身走到了工棚的另一边,站在路上,这里有工棚挡住,看不见那个非常大人(那个人的眼光也投不到我的身上)。
三楼动工砌墙,我们工作了两天,孙老汉才从其家中赶来,他脸上看起来红光散放。 称石古之不辞而别,令庞包工头一度颇感惋惜。“这个短命商(俗语骂人之言),我又没怎么说他,他走连招呼也不打,人都会给他气死。”庞包工头曾在他的“驴”“马”面前如此自言自语似地说。称石古之职位在三楼“空业”伊始,就被新招来的一名又跟庞包工同姓的汉子替代了。 在此前“业余”兼“休业”期间内,我完成了三篇习作一一即所谓的“炼丹心得”。我自己无法判断所写的这些文篇“心得”水平如何,抱着一试之心,我把这些稿件递到自称可以帮我修改的“同居”、“同事”一一孙老汉的手中。“老师傅,我作品写好了,你说可以帮我修改,就给你看看吧。”我说。孙老汉这回接过我的稿件,一声不发。他眼光在我的文品上横扫竖移了几下,皱起眉头。 孙老汉一个又一个的晚上坐躺在其床上捧着我的稿件审阅着……(他自己有钢笔。) 时间在蛮作、碌碌无为之中流逝,不知不觉地,迎来一个令我不可忘却的夜晚: 这是11月的一天,适逢四楼装模板、扎钢筋,跟往常一样,泥手、小工们都已回家(没工干他们都不愿在此工地吃闲饭。开搅拌机的老陈夫妇昨天才离开此工地,他们已在这里“休业”了两三天。老陈夫妇在这工地是相当“有趣”的一对,他们时常吵口,有一回据说他们买了一斤猪肉回来一一他们已自制了一个小灶,自买了一口锅,烧工地里的零碎木料、破竹片――吃了这餐猪肉他们就打起架来了……),这宿舍里只有我一人,晚上约十点半我正半躺在床上看着一本小说――《青春之歌》,忽然,门被人推开,只见称石古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陈子,只你一个人这里啊,”称石古一进门就开口对我讲道,“你现在……”“称石古师傅,你来得正好,”我没待他说完就抢着发话道,“我们10月份发了一次工资,我把你‘大哥’借给我的那二十块钱还给你吧。”说完我翻身抓过挂在床头前木壁钉子上的行李包,从包里的新衣服口袋中掏出二十块钱,走下床,把钱递向他的手里。 “不!小陈子!”称石古嘴里说着并急摆着手不肯接,“我‘大哥’交待过我不能接受你的还钱,要不他会骂我的。” “不会吧?你‘大哥’当初不是说过我可以把钱还给你吗?” “不,是真的,”称石古说道,“我这次来正是我‘大哥’叫我来请你去帮个忙的,――你现在有没有时间嘛?” “时间倒是好说没有,你‘大哥’要我去帮什么忙有没有对你说清楚呵” “没有,他叫我把你请来就行了。” 称石古不愿代他的“大哥”接收我的还钱,这就意味着我必定要再见三角面一次,否则我会犯“借钱不还”之错,既使三角面说过――他借给我的钱可以不用还,我觉得还是要把钱还给人家的,自己挣钱要出力出汗,人家的钱也来之不易。今晚看来是得去跟称石古走一趟,去帮他“大哥”的忙了,或许他“大哥”根本就没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不过是想试试我的心,看看我讲不讲义气,俗话说“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他借了二十快钱给我,为我解除了蚊子等的困扰,他要试探我是否也有这种“良心”、有“报恩”之情嘛,况且人家帮了我的忙,那么看得起我,借钱给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买这买那……想到这里,我未再作什么犹豫,穿上衣服和鞋子就跟称石古走出了这间宿舍。我随手关住了这条房间门,让电灯依然亮着(我以为我很快就会返回,不关灯以方便入室,不至于撞或踩上了障碍物而受不必要的伤)。 称石古领着我从侧门走出工地,过了两条小巷、一条大街后又来到了一条小巷。在这条小巷中的一栋有围墙的房子门外,站着一个人,称石古带着我向他走了过去。这个人即是三角面。 “师傅,我们发过工资了,那二十块钱我现在就还给你吧。”我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钱向三角面伸去,边说道。 “小兄弟不用客气,”三角面很和气地轻声对我说道,“我说过不用还就不用还,今天晚上你帮了我这个忙我也是不会亏待你的。” “不知我能帮你什么忙?”我很想弄清楚他欲叫我做什么,这样问他是带有试探性的。 三角面未回答我,他扭头面向称石古改口道:“称石古,你跟这位‘小兄弟’就在这外面,我去把房间里的‘那东西’搬出来,你和他一起帮忙接住就行了。”三角面从一旁黑暗的地方抽出了一个方便梯子,并从中拿出了几只厚麻布袋。三角面把梯子靠着围墙架好,踏上梯子用麻布袋垫在插有尖碎玻璃的墙面上,之后他跨骑在围墙上用脚勾起梯子(他不叫我们举起梯子伸给他)把它放到另一边……过了约二十分钟,三角面抱了台电视机(彩电)出现在墙面上。 “快,过来蹲下,让我踩在你的肩膀上顶起我来接住那电视机。”称石古一见三角面抱着那台东西出现在墙面上,就走到了墙边轻声对我叫道。 “对不起,我不能帮你们这个忙。”我说完就转过身正欲走人,“哪里走!”称石古轻喝一声突然向我猛窜过来,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定眼看向对方――他手里已握着一把牛角尖刀。凭借昏昏暗暗从远处散射过来的街灯光,可以看出:称石古在工地上曾经对我无意中露出的那种狰狞此时正成千倍万倍地呈现在我的眼前。“你既然到了这里,就乖乖地跟我们干,否则――”称石古说到这里,用他那把牛角尖刀在我面前打了圆圈还点了一下我的鼻子…… 这天晚上我怎么也睡不安心,一个恶梦又把沉睡中的我惊醒过来,次日起我在这个工地神秘地“失踪”了。 几天后我背着行李返回这工地,木工、铁工乃至看工地的秃顶老汉都以为我不过是“回家”后又到回来了,谁都不对我的“失踪”感到奇怪――到现在,庞包工头的泥手、小工们仍一个都不在这工地,这工地里人又怎么知道:在我“回家”前的那一天晚上,我被迫跟犯罪分子一同作恶了(我顶起称石古接住了三角面伸下来的电视机,又慢慢地蹲下身子放了他下来。三角面以麻利的手脚收回了围墙里面的梯子,将之靠到了外面,然后他人踩在梯子上收掉了麻布袋……他们把赃物、作恶工具放到了离作案地点约二十米外黑暗角落中的一辆三轮人力车上,后他们软硬兼施又是哄我又是威胁我:“你回去后若敢把我们的事对别人说,出卖我们,就对你不客气!”称石古故意抛了抛手中的那把牛角尖刀,对我说道。“他妈的,你以为我‘大哥’的钱是那么好接受的吗?你自己想想,想通一点,你不识抬举我们随时可以揍你、放你的血!”“小兄弟,不用怕,你跟我干保证没事!”三角面见我一副惶恐受惊的样子,安慰似地对我说道,“你想想你在工地累死累活才那么几块钱一天,还要受包工头及别人的吆喝甚至辱骂,又容易受伤,你跟我干――隔几天我就可以把你从工地里‘解放’出来,改变你的牛马式的命运,你做我的‘兄弟’,像他一样,”三角面指了一下称石古继续说道:“我不会使你吃亏的。”说完这些,三角面从其口袋中掏出几张钞票向我手里塞来,“拿着,”他说,“这些钱是你今天晚上的‘工资’,你看一下够不够,不够再多给你一点。”我没有接三角面的钱,对他说:“你们放心好了,今晚的事我不会对别人说的,我这人也是讲义气的,你们对我这么好,看得起我,帮了我大忙——借钱给我买蚊帐以抵御吸血的蚊子,此恩不报,枉为‘男子汉大丈夫’。我刚才是一时心里害怕,才说不愿意跟你们干的。为了使我的心理上适应,我还得回去想几天子,想通了――心里上有准备了,我就一心一意跟你们干,这样行吗?”……);在我“回家”的这几天中,我到县公安局“自首”去了。我把对三角面及称石古这两个盗窃犯所掌握的线索全部告诉了公安人员,他们“收容”(保护)了我,直到他们侦破了有关三角面及称石古作案的案子,查到“贼窝”,将歹徒一网抓获,我方重获“自由”。 “小陈子,你怎么不在家里多呆几天啊?钢筋都还未扎好哩!”秃顶老汉一看见我就对我讲道:“你中秋节又未回家,这次回家又这么快就来了,你对这个工地这么舍不得啊!” “小陈,把你的武功表演给我们看一下,给你五毛钱!”庞铁工头欲用钱来引诱我为之献艺,说话的口气也显得慷慨、干脆的。“翻筋斗、倒立用手行走、用手砍断砖头、打一套拳――随便你表演哪个都可以!(表演)一个五毛两个一块!” 推翻了梦中的恶鬼摆脱了现实中的恶鬼,秃顶老汉与庞铁工头都不知现在的我心里有多兴奋。对秃顶老汉之言,我笑而答之曰:“我的心已在工地‘生根’了,在家里呆着不舒服,于是就匆匆赶来了。”对庞铁工头之言,我以豪爽气派顺水推舟曰:“你如此想看我的功夫表演是不是?你看得起我的表演吗?”(你要花去五毛钱的)――好!你可能要为你“贪看”而失去五毛钱而伤心了!给你表演用手砍砖吧,砍一块砖一定不成问题!“我挽起衣袖舒展手臂,眉色飞杨,到砖堆里捡了一块砖,当着庞铁工头与其手下之面杨起一掌将此砖砍断了。“庞师傅,你舍不舍得出那五毛钱啊?”我功演之余收起武势,面带微笑地问庞铁工头道,“拿不出钱就不用给钱好啦,免费表演给你看。” “我会拿不出五毛钱?”庞铁工头似被我激坏了,他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叠零零星星的钞票,在我面前晃了晃,“笑话!――拿,现在就给你五毛。”“再表演一个!翻个筋斗给我们看!”庞铁工头付完“账”后,又情绪激昂地对我说道,“再给你五毛,自愿给你,花钱花得也心里愉快!” 天气由热变凉由凉变冷,那一夜的寒风透过工棚的大小板间缝隙吹在我的身上,令我蜷体而睡(以求保暖)仍彻夜难眠。我觉得该是考虑买一床棉被或毛毯御寒的时候了。上次发工资陆施工员督促庞包工头扣了我一天的工资,原因是我吊沙包在那棵比子树上造成了不良后果……我用工资将自己的外形装扮一新,又到新华书店买书,所剩的钱还要做伙食费,买棉被之事――看来还得慎以处之。若有非常便宜的棉被,比如说五六块钱一床的,我有可能会马上买一床。所以,眼下关键的问题是去街上走一走,注意下子人家商店门边摆放着的用来卖的棉被,“调查”一下买床棉被所需要的最起码的价格,若觉得划算、买得起就了却这“棉被心愿”(买它一条,晚上好不受寒)。 这条小巷对我印象颇深,我对这条小巷感情甚厚,可别说我是企图又透过那个窗户去看那房间里的那名少女护士与那老医生“游戏”扳手腕嘻嘻哈哈(有必要一提的是,上次那名少女与那老头“扳手腕”之“竞赛”是“不正规”的――那少女用两只手扳动那个老头的一只手,她前胸也差不多压到了那老头的手上……至于那老头怎么去动她了,这老头一只手撑在那张桌子上用以应付那少女的两只手,都显得绰绰有余,另一只手是可“自由活动”的,鬼才会去再看他们那么多呢),我们工地上的骚古几乎把我当成了“老嫖客”,我是贪走这条小巷可以省路省时省脚力直接通向本县第一街――“-五八五星大道”才这么做的。前面怎么有一堆人围在那门口,这是怎么回事?我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似乎前面有“特大新闻”,我可以先人一步去目睹、“采访”。 这堆人所站的这个门口,即是我上次路过这条小巷时无意中听到从此门一旁的窗户里传来嘻嘻哈哈的女子声的一个专科医院(诊所)的所属门口。哦,我差点给忘了,这个医院是专门搞防疫的,这堆人――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在此有何贵干?我止步顺便一问:原来他们(或他们的亲属)都被一疯狗咬伤了。斯疯狗者,一所谓的“无毛狗”也。此“无毛疯狗”咬人几多?不多、不少,“已有五十余个。”(注意,他们说“已有”不等于“只有”、“就这么多”,这“已有”意味着“还可能有”)。听他们讲,我心里很是不太相信:试问,一疯狗何以能咬伤五十余人哉?听他们讲,被疯狗咬伤的人大多为小学生或老人,仅在这堆人中,我就看到了其中有三名小女孩、两名小男孩、一名老妇……哦,还有件事我差点给忘了,我记得我在上次的上次路过这门口时,看到这里面的一个穿大白褂子的老头正站在门边鞠躬逗从巷路上走过的一条狗――这条狗身上有一块伤疤,形成一块“无毛区”――玩,这老头还把他吃着的包子扔给这条狗吃呢!这老头逗着玩的这条狗该不是那条罪孽深重、侧重于狂咬小孩与老人的“无毛疯狗吧”?我相信不是,我也不敢保证,这条狗就是后来的那“无毛疯狗”也有可能,而且,这条狗不是那条“无毛疯狗”,以后会不会从“普通狗”上升为“希特勒(希特勒,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德国“纳粹党”头目,以其发起第二次世界大战祸害人类社会空前巨大而闻名于世)狗”而咬人患人谁也说不定。这穿大白褂子的老头我第一次路过这条小巷看到他逗狗玩(在门边),第二次路过这条小巷看到他与一少女扳手腕(在室内),第三次路过这条小巷看到他救死扶伤忙得喜笑颜开(在室内),这老头成“几何级数“增长的这种“变化”是否“到此为止”呢?――不妙不妙,这老头“怪”深莫测,他人的事不可去“探究”、“推理”那么多,若这头“怪”到我身上来就糟糕了,我暗下决心:以后不再走条小巷就是。 据息,地方电视台播放了这“无毛疯狗”的“咬人新闻”;后人们查清该“无毛疯狗”所属主人而向其诉讼、索赔(我觉得受害人家属向“狗主”讨公道是应该的,当你目睹一个读小学一二年级的小朋友(小女孩)被疯狗咬伤后到了诊所腿上伤处仍在流血,当你看到一个更小的孩子被疯狗扑倒在地上乱撕乱咬后,身上、脸上伤痕累累地出现在诊所门外……你也或许会跟我一样想的),电视台又播放了“咬人狗主人的赔钱新闻”:“咬人疯狗主人”赔了几万……若干日过去,县公安局发出一令“《紧急通知》”,这“《通知》”是针对“狗”和“狗主”(养狗人)发出的,在城里的大街小巷的墙壁上都可看到这一“《通知》”。该“《通知》”云:“……近日来屡有狗咬人致伤亡事故发生,……即日起,凡在街上见到狗乱走无人收管者,由本部门派专人捕杀;养狗户需将狗限制在家内,不得放狗出外或牵着狗在街上游行……”这“通知”上说“狗人伤亡”的“亡”字应是“死”的意思。狗咬人致“死”,我没有听到人说;狗咬人致“伤”(伤痕累累或伤口出血者有之)倒可谓是耳闻目睹。但是我坦白地说,我在工地里是一个小工,“耳目”是不灵通的(我走那条小巷的有关见闻是暂时性的)。本县公安局做为一个为人民服务开放式的大单位,局里的人他们听到的、见到的都要比我广泛,可信度对公众来讲,诚然也要比我强。故,应以他们的“《通知》”所言为准――狗咬人致“死”应是取材于民间的事实,他们不会凭空造谣的。这地方的“狗患”看来不小,仅一条“无毛疯狗”就闹得满城风雨,我就这条“无毛疯狗”认知如是,别的“狗患”我不知情。 那天我没有买成棉被。按照习惯,楼面搅完,隔一天就可“放线”砌墙。楼面昨日搅完,今日养护一天,明日我们上班,这“规律”我心中也对其有所掌握。孙老汉这回提前一天来到了这个工地,他还带了一床棉被。 “小陈子,你的文章我已帮你修改好了,你拿回去看改得情况怎么样吧。”孙老汉把他那床棉被往他床上一扔,就从他上衣口袋里掏出了我的搞件,伸长手递给了我。 从明天起上班的日子,不下雨白天就不会有空。我佑计我晚上再也无心去写、读什么东西了,不只是因为天变冷了,我心里不知为何还莫名其妙地对这个工地产生了厌恶感:从吊在比子树上沙包被迫要我解掉,庞包工头对我说话越来越粗鲁如吆喝牛驴似地对我发令,进余城中学参观被阻拦……到听工友们的淫言秽语――这是他们的“特色”,过去的“同事”称石古原来是个盗窃犯,看见路上扭打的老男少女是是“夫妻”,又回想起街上的人说我是“电脑”……我越来越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好事,等等。“只能充分利用今天的时间――上午和下午来‘审批’孙老汉对自己的改稿了,抓紧一点,好早点‘收工’完成这件事,”我心里为自己上好了“行动发条”,精神、“斗志”(阅稿“批”稿之热情)倍增。 我原来递给孙老汉的稿件,到回我手中后纸张都多一倍――孙老汉修改了原文又把其所改好的文章抄了一篇,他自己“垫”出纸张来抄,真想不到,他――一个老者的书法(正楷字)竟会写得这么端正(或许是孙老汉特意为我“设计”的书法,好让我容易读懂)。我给孙老汉修改的稿件(三篇文章),都是经过我一手“精工制作”的(我自以为写得“完美无瑕”,心里在递给孙老汉这稿时是沾沾自喜的),每篇文章都是“第三稿”(写完草稿抄了两遍之后一篇稿),抄得工整、没有一个地方涂改过。可现在你看,这稿件上被改得……唉,直看得我眼花缭乱分不清句子、段落的前后左右,我干脆将之往旁一仍,朗读起了孙老汉抄好的手稿(我以前曾听老师讲过,一篇好的文章,朗读起来是琅琅上口的,我想先用此“招”验验孙老汉改得怎么样。在给他改稿之前,我亦大声朗读过自己的原文,觉得写得还蛮“流利”、“舒畅”): “工地炼丹心得,一: 《雨中的营养》(作者――小陈) 下雨怎么了?日子不也一样地过,时间也不会多? 睛空阳光万里,明朗天气,雨下了这么久,有个这样睛朗的日子,直教人豁然满志,精神抖擞。想去锄田,可是锄头还没有。睛朗时间不也和雨天时间一样贵重?想去锄田,雨天同样可以做、备锄头。雨水自有其营养;天气睛朗,可是人不能吞食阳光,不能坐地空望阳光转化成财富。睛朗不劳又奈何? 许多年前开始为收获而鞠躬耕作,天气一晴,心底都亮,看见大雁从天上飞过,少年总是天真无邪地重复起童年的歌谣:‘大雁呵,牵牛丫(飞成弯曲形),大雁呵,牵竹竿(飞成一字形)……’ 听老人们讲,‘懵懵懂懂,清明下种,勤勤恳恳,业有所成。’雨下多了,晴朗多了,岁月也多了,为什么脚下总是离不开白云朵,像风筝一样,随风飘悠? 雨雾阴晴雪,凉温寒热冰;春夏秋冬,月缺月圆,昼夜更换;山川,田野,草原树木――这关人什么事,何苦自作多情,一一眷恋?人还没有站起来的时候(原始社会前,远古时代),这样的自然现象、自然景象,不也照样发生、存在么?晴朗怎么了,没有的(比如我想读书之愿仍未实现)不也依旧是没有,要从没有到有,还靠人同在雨天一样坚持奋斗。雨天又怎么了,有心不是同样可像睛朗的日子那样奉献、耕作? 牛要犁才能为人出力。牛失去了犁没有犁,无异于束缚了牛脚,怎好尽力,更好地为人效劳?” “工地炼丹心得,二: 《乞丐的另一面》(作者――小陈) 小城的街上走着一个人,穿着一条破烂短裤,浑身脏黑,头发蓬乱,瘦骨伶丁。 他走到垃圾堆里,用手翻扒垃圾,似乎是在寻找食物。 他没向人讨钱,也没向人要饭(他连讨钱,要饭的‘资本’――破烂而干净的衣着、瘦却清洁的手脚和面孔、饭盆――都没有,他或许思维也被饿得混沌不清)。饭店门口的猪食桶,是他‘美餐’的重要来源(猪食桶里往往有漂浮的馒头或包子,有时还有肉片)。 无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无人知道他要到哪里去。人们只看见他在街上走走停停,或走向垃圾堆,或躺在屋檐下;走走停停,向垃圾堆前进,安祥地躺在屋檐下,不理他人的闲话、耻笑、冷眼,这即是他生活的主体部分。 他有没有家,是不是翻扒着垃圾堆长大,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简直是个谜。 ‘看,那个颠佬。’我听得旁人对他这么说。 好久以前我记得我看到过在垃圾堆上翻扒的这个人,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光捡别人丢弃的食物居然也能够生存、活到如今。 现在,他有了一条脏厚长裤,和一件破臭上衣(他原穿着条短裤,现在他的身着无疑也是捡来的),水果垃圾堆上他找到了一个好一点的桔子,他拿起来就吃。 ‘――看,那个颠佬。’我又一次听得人们这么对他说。 有几个日子,我们工地‘休业’,我穿着工地上干活的那身‘滑稽’服装(上衣袖子右长左短,裤腿过长又破得拖地、开裂),两只手摇啊摇,独自在街上散心,来回游逛。 ‘看,那个颠佬……’我听得耳后有一个声音在这么说。 我没有掉头冲过去给这‘乱言’者一个耳光,而是当其言若不闻继续走自己的路。‘骂得好!’我心中还是热情之火旺盛的,在如此对自己发话。我从辍学到现在已有两年多了,为反抗落后力求上进返校续读与粗暴而蛮横的父亲(是他强迫我辍学的,那时我刚满13岁,读完初一)‘斗争’这么久,除有过‘沉默’、‘绝食’的‘个人历史’,有过‘少年疯子’、‘少年流氓’之‘美名’,离家‘出门’来到这个工地卖力等这些所谓的‘成就’、‘业绩’外,其他一无所有。 稍微有点意识觉悟的人也知道现在是科技高速运作人才激烈竞争的时代,而我如今藉以生活的却还是远古人们所有的那一种方式――运用蛮力、卖蛮力,不思建树,碌碌无为、虚度年华、得过且过,一个原本是国家前辈们所寄厚望的少年成为这么一种社会的‘累赘’:跟不上别人,在后面拖拖拉拦,步伐不稳又摇摇摇晃晃,怎不像个颠佬? ――骂得好,跟不上时代步伐虚幻度日、自甘落后、辜负国家和先辈们的厚望的‘少年累赘’就是颠佬! 街上垃圾堆上翻扒的那个人,人们已不需给他什么,他似乎也不需要人们什么,耳旁不时有人会谈笑着他这个‘颠佬’,他却还能活着,他却还要活着。他这种慷慨面对阳光的‘生存之道’,比起一些祸国殃民的蛀虫,应是更‘高’一筹,更‘胜’一筹;他这种令人敬佩坚韧的‘生存之力’,比起一些遇上一点小小风雨就止步不前,甚或以跳楼、跳河去终止国家、前辈所给予的希望的人,应是更大些,更强些。这使我对他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尊敬与佩服,并衷心祝愿他后遇贤人,以帮他踏上新生新奉献之大道……” “工地炼丹心得,三: 《我本身是个奇迹》(作者――小陈) 为什么人世间有了个我?关于这个问题,用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及人体发生学上的理论来回答是不太令人满意的。 作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的自然界,有了个我,这并没有什么称奇之处,也似乎没有什么研究意思——一个新生命的诞生堪称世上最平凡的‘新闻’:像我这么微微一人,地球上面人都可见、人都可寻。作为一个有灵感的最高级生命,如果大胆一点,可以这么说:有了我,就是一个奇迹! ‘生命给予人只有一次,’《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部著作中的主人公一一保尔·柯察金如是说。生命有了个开始,就意味着有个结束。纵观人类历史长河,会发现:我的出现是相当‘出乎意料之外’的,这种情况其实并不仅限于我。人类是在痛苦与欢乐中发展的,而痛苦还占大多数,欢乐仅是战胜痛苦后的‘胜利品’——人所得的一个欢乐,或许是在战胜几个、几十个乃至上百个痛苦后所得到的‘结果’。正因人多痛苦,作为人中的一个我,亦不免要发出疑问:人世间为何有个我?为什么我苦苦也活着?我怎样活着才能更有意义? 春天,柳树发芽的时候,我来到了田野中的小河边,一位小朋友要过,我静静地将其背着…… 夏天,太阳热辣辣照着的时候,一位小朋友不慎掉入池塘。我从这里走过,见小朋友身处危境,我不假思索扑入了池塘…… 秋天,田野里稻子成熟的时候,我在他乡艰苦地劳作,我想作得更多些、更好些,自己也有所收获…… 冬天,下雪了,冷风吹着的时候,我投入一场对抗丑恶的战斗。在与恶徒的较量中,我义无反顾、临危不惧…… 后来,我老了。他日,‘死神’(假设中的执行‘生命回归’规律的‘概念人’)拉住了我,问我还有何话要说(‘人固有一死嘛,在行将回归之际,你还有什么事要交待的,或对这个规律有什么不服气的吗?’‘死神’问我道)。 ‘――没什么,’我缓缓回过头,默默、默默:脚踏的这块红土地,偎依着的自然,还有所爱的人们,我……欲言难分,往日情深,如今一去将无踪影――纵然是这样,我还是有挺美的慰藉:因为我先前活着的时候,掌有时代人的一份热情,敢搏‘恶老’(《魔鬼探戈》中与善对立的恶),为国家富强他人幸福而求更好奉献;没有学小人,狂言‘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一味追求金钱权色名利,天良丧尽。 生活、意义、奉献――我,也就…… 来了一次人世间,我要‘回去了’。恋不尽的,是自然、人的美丽;舍不去的,有天、地、人的亲息。虽说有挺美的‘慰籍’,其实这并不能‘慰籍’安抚我此别人间;不过,却不枉我奔了这么一趟人生!我知道:自己‘一抱拳’――‘对不起,我做得很是不够,请见谅’――别了这块热土,一切也便都跟着‘虚话’(对生命自我来说,没有了生命,万事无所谓实,但对于事物之本身来说,有的是可以不以生命为‘伴’而依然存在的)了――春天的绿,夏天的炎阳,秋天的田野,冬天的冷风,还有雪……” “小陈子,前几天你有没有去看电视、看‘本地新闻’啊?”我朗读声一停,孙老汉坐在他床沿上手里卷着根草烟看着我即这么问道。 “没有,我没去看电视,”我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早就看出那个‘称石古’不是个好东西,”孙老汉道,“他在这里做事挑轻减重,老是‘尖‘(把难题推给别人做或要求自己与别人同享某种待遇等不与他人调和的态度地方言叫‘尖’)着别人,晚上又去外面浪荡浪荡――他就在前几天被公安局抓走了,你晓不晓得?” “他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公安局的抓走呢?”我故作惊讶地问道,“他做坏事了吗?” “他是个罪犯,”孙老汉说道,“他跟别人做过数起入室盗窃案件,还是个扒手,我在电视上看见他同另外一个罪犯一起被公安局的突袭逮住了——这个家伙身上还有一把刀子,这把刀被公安人员搜了出来在电视屏幕上展示了一下。” “他身上有刀子,那他怎么以前跟我们同住在这个房间又跟我们一起做事我们都没有发现他身上有那把刀呢?”我又问道。 “他带刀子会随便让你知道吗?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真是个小孩子……”孙老汉说着摇了摇头,似在鄙视我,又像在可怜我,样子显得有点无奈。 听了孙老汉这些话,我内心上是觉得自己的“戏”演得成功的,心想:“我这么简单的道理是不懂,确实我也还不是个大人(成年人),可你知道吗:你自己都被我蒙了。” “我们以前停工回家时,你跟‘称石古’两个人留在这工地里,他有没有叫你去跟他做什么事情?”孙老汉沉默了会儿,又向我问起了话。 孙老汉这个问题,令我真答也不是,假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我把话头转了个弯,企图避开这个难题,随对他说道:“老师傅,我刚才朗读了你改过的那几篇文章,觉得你改得蛮不错的,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以前教的是什么书(他以前未对我讲清是教小学还是中学抑或是教大学的)?你做为一个退休老师(我相信他不是退休教授)为何要来工地卖力做‘蛮牛’做小工?你做这样的工作,会不会感到是一种耻辱呢?” 孙老汉被我这“连环招”式的问法问得似乎忘却了他对我所提出的问题,或者是他被我的“厉害招式”“攻”得顾前不顾后(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力)了,他对我讲道:“……我别的事情可能不好跟你解释那么多,不过有件事我还是可以告诉你的:到这工地做这样的工作虽然对我们来说欠却体面,不管怎么样,这可是个正当合法的工作,什么人能来工地做工卖力都是可以的;我觉得我们老一辈付出的越多,为子孙造就的幸福好机会也就越多,子孙对我们的回报反过来亦会使我们更加幸福;能为后辈尽力幸福奉献是我们老头子的最大心愿,看到后辈更加幸福我们心里亦会感到某种更大的满足……怎么样?我讲的话你听不听得懂,小陈子?” 我以前在学校里曾听老师讲过什么“哲学”、“世界观”还有什么“人生观”,我估计孙老汉讲的这些话就是“哲学”或“人生观”里的话;我不是三岁小孩,我其实很需要别人说我“聪明”、“有学问”或“有修养”,不到万不得已,别人若指不出我的谬误,我是不会承认自己有错、无知的。我以“批判家”、“理论家”的口气对孙老汉说道:“老师傅,你学识真是渊博而高深,我又不懂‘哲学’,你跟我讲起‘哲学’中的道理来,怎么听得懂呢?你的‘人生观’造诣也很高嘛。”我这样一番东拉西扯,胡乱放矢,歪打正中,孙老汉还真没有看出我的“弱点”,以为我是有点“哲学”或“人生观”基础的,至少他看不出我并不懂什么“哲学”或“人生观”。孙老汉对我说道:“……你小小年纪,就涉足哲学、人生观这些我们都还不知其边镜的领地,还是不容易的。你的那三篇文章就含哲学、人生观的某种思想,你原写得条理不够清晰,逻辑也不够严密,语法有错误还有前后矛盾的地方……我改了几下后我认为文中所要表达的思想要好一些。” ……孙老汉为我修忙改了作文,对我进行了这么一次会谈,他对我的告诫(叫我注意称石古,别跟他搞过于密切的关系)也得到了验证,我还是对他没有什么“特别好感”。我觉得他一个老年人来工地干这种活是令人感到可怜的;对他这种可怜,我无能为力——因我本身现在处境也不过如此。孙老汉后来对我的语言加上其所表现出来的有关行为,终使我对其产生了大幅度的“改观”,他的人品评价相应地在我的眼里得到“升值”,我觉得他确实可亲、可敬、可师。
庞铁工头带领铁工们作业几乎与木工俱进,模板一装好,楼面上的钢筋材料就已全部运齐,有一半还扎完了钢筋。到搅水泥这一天,我“休业”共计已有一个星期。 搅水泥这道工序,庞包工头已把它转包给了别人,搅水泥的包工有他自己的一班人手。 是日上午约八点三十分,搅水泥工作正式开始。在搅拌机、震动泵(倒混凝土楼面用以震动浆料使混凝土均匀分布在钢筋中的一种建筑机械,俗称“马鞭”)及吊篮运作所构成的“工地圆舞曲”——“混凝土运作三部曲”(搅拌机搅混凝土发出的“轰、轰、轰”声为“一部曲”,吊篮升降之“呜——呜”响为“二部曲”,震动泵在楼面上震动混凝土使之“安息”发出的“呜呜呜、轰轰轰”声为“三部曲”)之“交响音乐”声响中,我无心再坐在床上修改所作的“心得”,打双空手走出了工地。考虑到工地今天要倒一天的水泥(工地里将轰鸣不宁一整天),我决定走得离此工地远一点,去散心、郊游也好(这样做我自知将一无所获空度光阴,可我只能如此,工地里的噪音令人心烦;我不想带稿纸走出这工地,我自知找一个清静、适宜我捧稿挥笔而不会引起他人注意“多疑”的地方不容易,我不想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一个衣衫破烂的少年独自坐在某处沉思写作……)。 以往我走出了工地,不是东行就是北往;这回不同了,我决定一改旧习——来个反其道而行之。 沿着这条大街,西行约三四百米,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从小闻之大名的县级重点中学——余城中学。我邻居家的一位“大哥哥”前年考上的就是这所学校,他现在应该还在这里读书。我在这学校大门外仰视了一下那门顶上的校牌字,又举目向学校里望了望,我试探着想走进校门到这学校里去游览一番(我知道若去这学校里游玩,有可能会遇上邻居家的那位“大哥哥”,但我觉得即使会遇上他也无妨。他并不知道我跟自己的家里有难以调和的矛盾,他并不知道我是有意离家出走的——这事连我的父母亲都不知道,他肯定也无从知晓,他最多晓得我是去“出门”挣钱了。我“出门”在外,在这县城到这学校里来游览,他见了我有什么可奇怪的呢?)“喂!干什么的!?”忽然,从值班室窗口里探出了一个脑袋,此人厉声对我喝道,“要饭的——到外面去!这里是学校!” “不!我不是要饭的,”我待他一说完,即开口说道,“我知道这里是学校,我是在一个工地上干工的,今天休息,——我可不可以进去参观一下?” “你还想进去参观?”这值班员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打量了我两番说道,“看你这个模样,叫化子似的,进了学校里面,你参观学校会变成学校(人家)参观你的。——算了吧,不是不允许你参观,这学校其实也没什么好参观的,你回去把你自己的外表整理、修改一下,这么破烂的衣服不要穿,以后再来。” “真情像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从值班室的房间里传来了收音机或录音机发出的女歌声,送我又似乎是在催我迈开了步伐。这首歌叫《一剪梅》,我今年春跟弹棉师傅上井冈山弹棉被期间就曾听东家的一位女孩唱过。这女孩的嗓音——她唱的歌声很是好听,我是在她家的客厅里听到她唱的,当时我的师傅跟她的父亲仍在我们的工作室里聊天,论说怎样弹棉被成品棉被最耐用。师傅自在井冈山造纸厂露出了其可恶之一面(他把东家拿来和在旧棉被里弹的,或光弹新棉花被子用的新棉“扣”——偷了部分,后被人发现,而出了场“闹剧”……师傅的这一“可耻”举动害得我在井冈山人的眼里从一个“清秀端正的少年”一跃成为“污垢满面容貌扭曲的小坏蛋”)后,我就对他更加少有话说,我走路也尽量不与之同行——东家叫我们用膳,我要么等他先走有意拉后,要么一个人先行。 走出这校门,我未即按原路而返,只向左拐继续前行。又拐过了一道弯,路上扭扭打打的一男一女若预谋演戏般地映入在我的眼帘里:男的——一个身材矮小而瘦的老头正抱住女的——一名高个(高男的一个头多)年轻女子将之扳倒在地,并对其拳打脚踢。 “喂!怎么回事!”遇见这等粗鲁之行,我愤向胆边生,几步脚跑了上去,对这两个扭打者大声叫道。路旁店子里的两位老人也赶了过来,其中一个口里叫道:“制止他!别让他打人!”也就在此时,有几个行人走了过来。 “他们是两公婆,公婆打架,管他呢。”一个行人过么说,她稍停下来对扭打双方瞥了一眼,接着转身甩手放开了大步。 听这位女行人此言,我顿觉失趣万分,赶紧加快步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这扳倒那女子又对其拳打脚踢的老头最少也有五六十岁了,那女子看来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这老头将此女抱住扳倒,还对其拳打脚踢,如此野蛮粗鲁的行为,此女只是反抗并未向路人求救,由此可见,那位女行人之言并非故弄玄虚。我跑过去对他们大声发话,纯出自于习惯性思维(代表一惯行为)的一时之急,听了那位行人之言我就感到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这真像是个陷阱,好在自己还没有踏上去。”“悬崖勒马,收步不晚。”我心里暗自为已庆幸,“这是对社会道义的一种莫大讽刺,这种现象遇之大可不必存心有恐或羞愧,我若能走好自己的路就算蛮不错了。” 余城之西郊,有小山(小山上有一棵棵松树),有田地,还有一条小溪。我翻上一座小山,在这山顶上绕着松树林走了一圈。我在这山项绕圈游玩两目四下望了望,看到那小溪上有一位男子(很像一名老翁)带着一名小女孩(她穿着粉红色上衣)在那里捞沙、挑沙。我从小山上下来,走过几条田埂,就来到了这条小溪旁。向小溪中劳作的那位小女孩再靠近点,这下我看清了:这小女孩正在捞沙,约十一二岁的样子,岸上挑沙的男子的确是位老翁。这老翁挑的沙要挑到离捞沙处约三百米外的一户人家的坪上,这小女孩挽起裤脚,捞起的沙要提几次到岸上才能倒满一担。我在田埂上傻看着这老翁挑了一担沙去又返回到这岸边,那小女孩见老翁这么快就又挑了一担,她捞沙、提沙的速度也似乎在加快。到此,我走了过去,对这位老翁讲道:“这位公公,要我帮你们捞下子沙吗?我在那城里的一个工地干活,今天搅水泥我们休息,我就一个人到这外面玩来了。” “你自愿帮我们捞沙,这有什么不好呢?”老翁说道,“只是我们若沾帮了你的力气,会觉得蛮过意不去的。” “没什么!”我显得精神振奋而大方的样子,边挽裤腿边说道,“现在我们(少年人)正是年轻有力的时候,帮一个小妹妹捞沙可以说是件区区小事。” 这小女孩很高兴地把她捞沙的篾具一一“奋箕”递让给了我,她自己则上了岸。 “公公,他帮我捞沙,这下我就可以休息一阵子了。”小女孩仰起头显得非常愉快地对这老翁说道。 “去家里拿茶和端点果子出来,等你这‘哥哥’口渴、累了好有茶喝,要带快点子啊。”这老翁轻声对他的小孙女说道。 我捞起沙提至岸上换拿空奋箕之际,顺便看了一眼小女孩回家的方向:她正走向这老翁倒沙的坪的那排房子的另一边(这小女孩沿着她公公挑沙走的那条田埂走了一段路,就拐弯走起了通向另一边的田埂路)。 ……时约刚过正午,这老翁再次叫我收工喝茶、吃果子,然后去他家吃午饭。 “你们下午还挑不挑沙了?”我问道。 “要挑,今天挑一天可能都还挑不完。”这老翁回答说,“做一栋房子砌屋基也是要蛮多沙的。” “那我下午再来帮你们挑沙(我在捞了约七八担沙的样子之时,见这老翁挑得似乎越来越慢,就提出要跟他换工,他欣然将其扁担伸到了我的手中,让我挑沙,他来捞)好了,我现在回去吃午饭。”我说完这些话就迈开了大步,这老翁未强为难我要去他家吃饭。我喝茶和吃他们家的果子都觉得不好意思(这老爷爷“请”了我几次叫我吃,还暗示他的小孙女来请我喝茶吃果子。“大哥哥,喝茶嘛,”这小女孩对我说道,“你帮我们捞沙又挑沙,不会口渴吗?还有果子你也不吃啊?”我觉得她的话比她爷爷的话更具有“说服力”,正是她叫了我,我才打破重重“规矩”而喝茶、吃果子的,我主动帮人家忙,平常都是不愿接受别人的回报的),还好得去他们家吃饭,你说是不是? 我吃完午饭连工地都未回,就从那个快餐店直接赶到了这条小溪边,来到上午捞沙之地。那名老爷爷还未“上班”,他们的两担“奋箕”(空的)都留在此地,只不见扁担(扁担应是被他们带回家去了)。我把这两担“奋箕”装满沙后,提到岸上,继之一旁静坐以候。……
一连两个晚上,孙老汉都发现我坐在自己的床沿上拿着一本信纸写着什么。 “小陈子,你在写信啊?”这晚,孙老汉沐浴完毕,提着一只小水桶身穿一条短裤进入宿舍,见我又坐在床上写着字,旁边摆着字典(时称石古与那光头工都已外出),随口闲聊似地问我道,“同我去街上走一走,去不去?” “老师傅,你猜得对,我是在写信啊。我没有心思去上街。”我答道。 “你如果不会写信可以问我,我教你写,你愿不愿意向我请教嘛?”孙老汉拿到衣服边穿边又对我说道。 听他孙老汉这么说,我心里想:看你打沙浆、拉车子的那副老牛样,就像个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的地道乡巴佬;我没有多少文化却也读到了初一啊,或许比你的文化修养高多了,你还有资格说教我写信,要我向你请教?真是不自量力!我教你写信还差不多……为表示对他这个头发发白的老者的尊敬,我仍打起笑面回答他说:“老师傅,假设我不是写信,而是写散文、诗歌、论文或其他什么文章,你也能教我写、接受我向你的请教吗?”我以为我这么一说定会令面前这个老蛮牛式的人物面红耳赤、自感羞惭而哑口无言,不料他却“哈哈哈”地仰头一阵大笑,接着对我说道:“小陈子啊……——这或许不能怪你,我是跟你一起在这个工地做苦工的人,我也没有对你讲过我过去曾经是什么人,不过——现在对你说句实话,告诉你我的一些情况也不迟不妨:我退休前曾经在学校里教过语文书,——你说能教得下语文课的人配不配得上做你的作文老师、有没有能力接受你的请教呢?” “你是教小学的还是教中学的?应该不是教大学的吧?” 我带讽刺意味地露出笑脸看着孙老汉对他讲道。 “哈哈哈……”孙老汉听我说完又仰头狂笑起来,说:“小陈子,社会上有些事你还是蛮不懂的……——唉,算了,暂时不跟你讲那么多好了。这样吧:假如你写了什么散文、论文或其它什么作品,写好了就拿给我看,我保证可以帮你修改,怎么样?……” 听面前孙老汉的这种口气,看他脸上的那种神态,我肚子里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心想:“这个‘老蛮牛’,好大的口气,竟敢妄自狂称能帮我修改文章。到底能不能修改我的作文,不好断然否定你——或许你确实会修改别人的作文,不过不是越改越好,而是越改越差、越改越坏……” “——哦,对了!”孙老汉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事似地对我说道,“小陈子,跟我们同住这个房间的那个称石古你要注意下子他,不要跟他关系交往得过于密切啊,最好是少跟他这种人交往。” 我被孙老汉的这番话给怔住了一下,继而忙把视线从信纸上移开抬起头来望着他问道:“为什么?” “我在这个工地干了这么久了,又跟他同住在这个房间,我看他白天工作的那个样子,晚上出去又迟迟不归,总觉得他像是有点……不对头似的。” 孙老汉所说的这一事情,我觉得其中似乎有点可以考虑的价值,不过这价值一时还说不清听了其言我就把头低了下来,做出一意继续己事的样子而沉默不再语。 孙老汉走出了宿舍,,他说他是“去街上走一走,”谁知道他会不会走到按摩店里去玩呢。孙老汉这么大年纪却还来此工地卖老力,我为此而对他颇感敬佩,我也心里一直认为他是一个“老英雄”——可若他“不争气”、自己去损坏他给我的这一美好形象呢?我那天在楼面上打砖给那些泥手砌墙期间,他们的有关对话到现在我依然记得: “……我们这个城里‘鸡婆’多‘鸡公’——嫖客也多,”甲泥手说道,“那天我在一家旅社里看到一个七老八老几十老的老头拐正在床上与一个年轻——约二十来岁的‘鸡婆’……” “你碰到过的那种事我不也碰到过啦,”乙泥手道,“前段时间我去我朋友出租屋处玩,一个‘鸡婆’在我朋友隔壁的房间门口哭哭啼啼……原来一个嫖客跟她玩过后口里直叫‘上当了,上当了’,钱也未付就走了‘鸡婆’实际上也是可怜的。” “唉,‘不嫖不赌,对不起父母’(听,多么庸俗低趣的言论呵!),发到工资也去按摩店里刺激刺激、爽快爽快,管他妈的……”丙泥手说道。 “我们干这样的工作去玩‘鸡婆’划不来,”丁泥手说道,“要像人家轻轻松松就有钱来的老板呀什么的人那样去玩下子‘鸡婆’,花了钱那还差不多。” “最近反腐机关好象又查出了个身居高位的腐败分子,据说这个生活堕落的贪官贪了好几百万,包了几个‘二奶’,全国多处买有其私人的豪华住宅……你说这个贪官蛀虫厉害不厉害!”乙泥手说道。 …… 住在工棚里的孙老汉、光头工等人(他们算好了装模板、扎钢筋需要多少天时间,倒完三楼的楼面开始砌墙了他们就会赶来)都回家去了,二楼的墙全部砌完,泥手与小工们的工作暂时告停,工地里活动的是木工铁工两班人手。木工待墙全部砌完,他们的模板也已装好了一半(他们亦先装东北楼面这半模板),他们装另外一半楼面时铁工可以在装好模板的这边工作:运钢筋,铺钢筋,扎钢筋。铁工带班的这个男子与庞师傅同姓且同是桑山人,他在我来此工地后的第二天就曾跟着别人叫我“小陈子,小陈子”。我们“休业”,木工、铁工工作紧张的这几天庞铁工头带着他的其中两个人手在此工地住宿,晚上他们必要是可以加班。称石古停工后的第三天上午,即收拾了行李准备离开此工地。我坐在床上续写昔日的“心得”,见称石古停工老才过了两三天就拆他自己的蚊帐,捡理东西,心里随即意识到:他要走了。(他“大哥”所言不假,从中秋到现在才过了十三天,称石古他就要跟他“大哥”去做“生意”,不干这个工作了。) “称石古师傅,你真的要走啦?”出于他“大哥”对我的“借钱之恩”,我又到现在还未还,他要走我有必要做出对他关心的样子,“你的工钱结到了没有?”我说。 “没——有,”称石古答道,“他妈的这个工作累死人工资又低还要受气,(我)不干了!先去帮我‘大哥’做生意,以后再来这工地拿工钱。” “你走了,那我的钱怎么来还给你或者还给你的‘大哥’呢?” “不要紧,我‘大哥’要我转告你,他说借给你的钱不用还也可以,他说以后有事可能要请你帮帮手,如果你讲义气不会忘记他的好处的话。” “你‘大哥’那么看得起我,其实即使还了钱,他有事要我帮忙我也是愿意尽力而为的。” “小陈子,你讲的这些话我回去跟我‘大哥’讲,他老人家(称石古在出语法错误)听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大哥’真是没有看错,他知道你是讲义气、讲友情的人。”称石古挎起了他的行李包,提着他的蓝色塑胶水桶(水桶里装着蚊帐,面上架着折叠好的塑料席子)走道门边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道:“小陈子,我走了,(你)好好干,以后我们会来你这里玩。” “好,慢走,以后一定要来啊!(不然就别怪我“借钱不还”了:我不知道你们何在、无处找你们,叫我怎么还你们的钱呢?”后面这句话我故意提高了嗓音。 称石古的“大哥”——三角面借给我的二十块钱为我解决了好多个迫切的问题:我买到了蚊帐、席子、鞋子、搽打砖给那在架子上砌墙的泥手用时不小心被掉下来的砖砸伤的脚的跌打药等等。因向庞包工师傅“借”钱吃饭不容易(庞包工头曾“借”给我五毛、一块,有一次还只“借”两毛钱给我,拿得连我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惭愧),从三角面手中借来的钱用以买完急待买的东西后,所剩的钱(还有六七角钱)我花到了一日三餐的“伙食补贴费”之上,从而淡忘了买新衣服装扮自己好上街不被人“误”视为“颠佬”之事(所剩的几毛钱其实也已不够去买哪怕是最为便宜的衣服)。在“休业”的日子里,我在工棚的宿舍里独自静作“心得”一写就是几个钟头,也会有文笔、思维不畅而烦闷的时候,这时我想到而付诸于行动的是去外面散步、逛街。 “你看你看,那个电脑又出现了,怎么前几天不见他呢?”耳旁一个悦耳的声音这么说。 “我都还以为他像那个路旁的一个老电脑一样,躺在地上懒得动弹了呢,没想到他走路还挺有精神的,好象饿他不到似地喔?”耳旁响起另一个动听的声音说道。 我没有回头去看到底是谁在这么说,也无心理会他们说的是我还是别的什么人。回头看这么说的人,知道说者是谁(包括是男是女),说的是我又怎么样呢?公民有言论自由,他们(且假设是“他”而不是“她”)说“那个电脑”没有指名道姓,我走我的路,管他去说呢?他们说的“那个电脑”若确系指我,我知道了,又能把他们怎么样呢?我可以揍他们一顿、打得赢他们吗?他们说了我是电脑,我就可以去揍他们吗?他们说了我是电脑,就是我的“敌人”——我值得有这种“敌人”、我值得去“以一言而大怒”吗?只能怪自己落后,,若我跟上时代、跟上别人,同穿一身整洁干净的校服或工作服或其他什么新式服装,不穿这身“叫花子”似的衣服,谁会“误会”认为、说我是电脑呢?谁叫我不穿好一点的衣服,不注意自己的“金玉其外”形象呢?他们说我是“电脑”,就冲过去给他们一个耳光,或干脆扫他们一巴掌,以发泄心中对被侮辱被“冤枉”的愤怒,这样做合法、合理、合希望做一个更好一点的人吗?生活上的琐事,小小的细雨、突发的大阵雨,能理会得那么多,能随时不刻带着雨伞防雨吗?自己欲求上进,欲求做得更好,到底该如何去做,才能达到上进、做得更好的境界呢?在工地里卖力做小工,晚上及“休业”时写“心得”或看小说,这样做是否在追求上进,是否能做得更好呢?——管他,重新立志行得通吗?…… 这条路通往新华书店,上次我买了一本《新华字典》的那个店子。这是一条小巷,快走出头走出此巷时听得路旁的一个卫生所的窗户里传来了女子嘻嘻哈哈的声音,我情不自禁地扭头向那窗户里一望:呦,一名穿白大褂的小女护士正在与一个老男子医生在扳手腕呢!女子的臂力一般都没男子的臂力那么大,一个小女子跟一个老头扳手腕,女子力弱老头年迈各有所短——这应是一个公平的“竞赛”,只不过那房间里有“竞赛”双方,没有“第三者”——裁判员。——哦,我想起来了,我记得我上次也是路过这里时,曾听到过一旁(窗户旁的门里边,此门开着向着此巷)有人说:“……这个电脑我以前在那菜市场一旁的屋檐下看到过,那时他还有一个旅行包,现在他的旅行包不见了,两手空空的——隔些日子他身上穿着的破烂衣服没准都会失踪……”上次讲这些话的那口腔声与这次从这卫生所里传出来的嘻嘻哈哈口腔声相同,凭此我很容易判断出上次讲话的那个人即是这次与那老头扳手腕的那名少女护士。做护士的人说来应该一般是心地较好的,而少女本身一般说来都是心灵美的使者,少女加护士(一职)——好上加好,可为什么这少女护士会取笑一名衣着破烂、比她年纪小的“同胞弟弟”,而不会对这“弟弟”产生怜情呢?难道取笑、说别人是“电脑”,也是一种好品格、好行为吗?这少女很可能被环境异化了:这少女也许是刚毕业于卫校而在此任职的,这老头或许就是她的临床指导医师、她的“顶头上司”;这老头“职业经验”丰富,“处世经验”亦丰富,他有无限多种方式可以将其人格上积累的“浓黑元素”垂直向这少女人格上的“清纯元素”渗透,从而两种“元素化合物”逐渐发生“中和”(这个“中和”概念不是化学上的酸与碱相遇而发生的“中和反应”)或“混合”—— 假设这老头是个医术高明但道德却是败坏的人,这少女的人格就这样完了——她原有的清纯被污染异化了……这少女可谓天生丽质,我路过这窗户看她与那老头扳手腕都还定了一下呢。说我是“偷窥”也好,他们那时“游戏”兴趣正浓,也未往窗外瞟一眼;若他们发现我在这路上看他们的“隐私”,会不会怒不可遏地出来斥责我或揍我一顿呢?假设他们出来斥责或揍我,我有理由为自己辩护:你们把窗帘拉上,过路人不是就不会看到你们吗?同时,我也有理由斥责或揍他——她上次取笑说我是“电脑”。这个少女天生丽质,我内心对之羡慕不已——然而她已被环境异化了,这或许就像解放前国民党反动派打入我军内部的“美女特务”——是被环境异化了的美少女,心毒若蝎,这种女人与“鸡婆店”里的“公共女人”一样,羡慕不得。“无可奈何花落去”历史上的“美女恶人”——一个可以另后人羡慕的美女变成了恶人,后人管得了那么多么?一个原本清纯亮丽的少女被环境异化了,她不仅不会对该同情的人产生同情,还有可能成为反动组织的“美女特务”或“美女蛇”危害国家人民——又多失去了一份羡慕,我管得了它么?我愿望我长大后能成为一个“正义卫士”,一旦发现作恶多端的“美女蛇”就奋而改之——“美女蛇”是可怜的,一个好好的女子,走上了异化、“蛇化”之路,断送了其自己的真正美丽、更为美丽之前程。伸张正义、有正义感的人们要摧毁的目标为异化美丽的那种“有毒环境”。 “你要买书么?”推开新华书店的玻璃门,一名女店员问我道。 “可不可以先去里面看看?”我自知她们有可能会怀疑我是来此书店无理取闹的“颠佬”(因为我衣着破烂,足穿破鞋),于是又补充了一句:“我上次在这里买了一本《新华字典》。” 她们不语,默让我进入了书架中。 我在文学艺术书架上抽出了列夫·托尔斯泰的小说——《战争与和平》翻了翻,也翻了一下有关王国维(以其《人间词话》闻名)的一本著作,后我找到了一本关于唐诗宋词的书,看了约有半个钟头。……我又从书架上抽出了另外一本书,随手打开来一看,呵,书里居然夹了三张钞票——一张五元的、一张二元的、一张一元的。我迅速合上书,放眼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在注意我,那三个女店员正围着收银台在谈论什么。 “昨天晚上我差点给我老公气死了,”一名涂有口红的女店员说道,“他拿了盘‘那种’影碟放,看得我差点作呕、要‘杀’掉他了……” “唉,现在的男人啊,都是那个样子,看‘那种’影碟是很平常之事。”一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店员说道,“我以前在酒楼里做‘小姐’迎接、接待男宾,他们动不动就说什么倒‘挂金叉’、‘老汉推舟’、‘海底捞月’……——他们还不是从‘那种’影碟录象片中学来的?业余时我们的老板还会给我们公开放那种录象呢。” “男人从交女朋友到结婚,是从‘奴隶’到‘将军’的转化过程,”另外一名女店员说道,“他们结婚前对女朋友百依百顺,结婚后就对老婆发号施令稳坐‘主席’台了。” ……一位顾客拿着一本书走到了柜台前,女店员们的对话中断了。在这三名女店员短暂的中止对话时间里,在她们的注意力集中到这位购书顾客身上之际,我又打开书看了一下书里夹着的钱,很想把它取出来放进自己的口袋:这八块钱对我来说不是小数目,我得在工地埋头苦干两天才能得到,可以做上一个星期的伙食费“补贴”——“得到这‘不义之财’又能怎么样呢?”我合上书将其拿着按在书架上心里想,“别人的东西能有捡么?”我从小就会有意无意地告诫自己要学好样、做个好人,努力做得比别人更好些。我在家中、家乡的“地位”、“身份”已使我失去了仅有的一丝光彩:从龙南施“苦计”回家后,父亲对我粗暴更甚,乡亲们十有三四视我为“少年嫖客”“少年疯子”。我只有以沉默反抗暴父,我只有拿出自己的热情与诚挚去向乡亲们表白:我乃正直健儿;我有抗拒污染的纯洁心地和追求上进敢于奉献的精神——我不会要这书里的“肮脏钱”的。把这本书放回书架去,让其自然好了——“不行,这样做若别人打开这本书有可能会拿走这钱的。”我心里想。我想来想去,还是拿着这本书走向了柜台。那个收银员以为我要买这本书了,一手按在算盘上注视着我。我把这本书摊开,露出夹在里面的三张钞票,放在那柜台上,而后转身一言不发地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书架旁。 “(你这么做,钱放在书里)怎么回事?”这收银员向我喊话道。 “是原来夹在那书里的,不是我的(钱)。”我说。 听我这么说,这收银员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哦,”她不禁发出声道,“谢谢你啊。”另两名女店员看到这个场面,都扭头向我望了望。 新书里夹着钞票,说起来似乎是“不可能”的,我这天却碰上了,这种“怪事”是不会有人去查究其原因的,查也查不出来,究也究不清。我的推测主要有如下四点(三实一虚):一,购书者找到这本书,,看得入了迷,因有事要“下次再来”(他暂时不想买此书),竟把其自己荷包里的钱掏出来做“书签”了(其下次再来时好接着继续看,钱可以找回,丢失机率不多);二,购书者找到这本书,很想将之买下,却发现钱不够,为预防此书被他人买去,其把钱夹在书中(就像对书“订购”了一样,有“物”——夹在此书中的钱为证),自己则离开此店回家取钱去了(我对此钱的发现是这购书者的“万一”几率发生——他失算了,是一种“巧合”。我发现此书中的钱的时间里,或许这购书者正在取钱的往或返途中。他未及时赶到此书店,乃因事误时);三,思维——精神有障碍的人(或小孩)找到了这本书,看时(或看后)数钱(或小孩掏出钱)而鬼使神差(或小孩天真)地把钱夹到了书中,忘了取出来;四(虚论),超智慧超能力的“外星人”略施小计,使某个地球人身上(或地球某处)的钱夹到(飞到)了该书中。 这回我在这书店里呆——看书的时间较长(有一个多钟头),这书店对我做了六次“图书馆”。在此读书期间,我心里已盘算好了,若店员催我快点选书(快点买到书走,这店里的书是卖的,不是总给你看的),我就回答:“这书店里要买的书真是太多了,该买哪一本得先看下子内容,仔细比较一番。”若她们不允许我总看书我就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你们这店子里不是明明白白地写着吗?购书者有选择之自由嘛;这书店又不是你们私人开的(若是你们私人的,我进都可能不会进来),你们有何必要这么急(要买书者翻两下书就买)呢?”她们用近乎鄙视又近乎羡慕的眼光看我,她们在谈跳什么“斗牛舞”,什么路上哪里又多了一个“电脑”,什么社会上的人多种多样“骗钱的花样”也多……她们并未对我讲什么,任我自由畅游在这书海,令我一时获得如饥似渴的饮之满足,这说明是我自己在多疑多虑。“拾金不昧,多好的行为!让他吧,多看点子书,多学好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不会赶他出这个店子的,拿起扫帚来扫扫地还更好。他自觉点(别总呆在这店子里,光看书不买书)就行了。”一个女店员靠着收银台不时用眼光瞥我,边若冷若热地对她的同事说道。 离开这书店我心情愉快(我用“举手之劳”做了一件小好事而心里感到高兴;我战胜了邪念——未将那夹在书里的钱据为己有,而心里感到高兴;我读了一个钟头的书,而心里感到高兴),径自返回了工地。 看工地的秃顶老汉在吊篮与工棚之间的空地上与庞铁工头正在闲谈,见我两手空空晃晃荡荡地自外摇啊摇了进来,秃顶老汉中止了与庞铁工头的对话。他半眯着双眼,脸部肌肉似在不自意地挤动着(有点像微笑的样子)正对着我,同时,他的目光又似在从远至近地“跟踪”着我。 “小陈子!陆施工员刚才在骂你,你吊在那树上的那个沙包若出事来了!”我走到秃顶老汉的面前,正欲转身进宿舍,听到他这么对我说道。 我从新华书店带回来的那种愉快感,被秃顶老汉的这一句话就给“报销”了,心里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什么事,韩师傅?”我定住脚步,掉头向这秃顶先生问道。 “小陈子,工地旁住着的那户人家的老太婆来这工地找过你了,你吊的那个沙包把他孙子的手给搞伤了。”庞铁工头代秃顶老汉说道。 “怎么可能呢?”庞铁工头之语,令我大惑不解,“我吊在那树上的沙包又不会动,怎么会把别人搞伤呢?” “是这样的,”庞铁工头解释道,“那老太婆的孙子今天下午搬了张凳子(人站在凳子上)去打那个沙包,不小心被摇摆的沙包撞了一下,人跌了下来,凳子翻了,手也给跌伤了……” “哈哈!你不是吃饱饭没事干在编造瞎话吓唬我吧?”听了庞铁工头之语,我显得很镇定的样子,还笑了一声,对他说道,“我那沙包吊了那么久了,怎么到今天她的孙子才去打那个沙包(而发生这种意外)呢?” 庞铁工头正欲继续发话解释,忽然陆施工员在比子树那边出现了,他走向我们并老远就冲着我喊起了话:“小陈子,你怎么搞的!?王八蛋的东西!快点去把那个沙包解掉!你再吊那个沙包,就给我滚蛋——不要你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