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故事·奇幻
神秘的六字谶言
神秘的六字谶言作者:岳凡徐州亚东小区4-2-502室北宋仁宗天圣年间,朝廷派往甘肃酒泉郡的太守,从田太守开始连续3任太守全都是上任没多久就被人暗杀了。太守是一郡的最高行政长官,太守被害连个破案的人都没有。为了酒泉郡老百姓的安居乐业,也为了尽快抓住杀害酒泉太守的凶手,经过再三考虑,仁宗皇帝决定再派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的山东渤海人陈斐见为酒泉郡太守,吩咐他在确保自己人身安全的前提下,从速破获太守被害一案。陈斐见接到朝廷任命后,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想到吉凶未卜的前程,即使胆大心细的陈斐见也难免感到忧心忡忡。临出发的前一天,陈斐见心不在焉地漫步在开封的街道上。突然,他发现街道旁边有个卦摊,摆卦摊的老头儿须发皆白,白衣白裤,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陈斐见心头不由一亮,我何不让这位白胡子老头儿给我算算此去酒泉的吉凶?白胡子老头听罢陈斐见的叙说后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后,又掐指算了算说:“先生到了酒泉后只要能够做到‘远诸侯,放伯裘’,就一定能逢凶化吉,也一定能找到杀害前几任太守的凶手。”“远诸侯,放伯裘?”陈斐见大惑不解地问道:“此话怎讲?”白胡子老头儿微微一笑说:“天机不可泄露!先生只管按这六个字去做就是了。”说罢白胡子老头双眼微闭,一言不发。陈斐见见再问也是徒劳,只好付了卦钱带着满腹狐疑转身离去。走出没几步,他蓦然回首,发现白胡子老头儿早已没了踪影。来到酒泉郡走马上任的第一天熟悉情况时,细心的陈斐见发现酒泉郡衙门里的侍医名叫“张侯”,直医名叫“王侯”,狱卒中还有一个名叫“史侯”,一个叫“董侯”。他心里暗自揣摸,难道六字谶语中的“诸侯”说的就是这几位姓侯的人?果真如此的话,那么“远诸侯”就是暗示我要疏远这几个姓侯的人,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不是好人了。本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陈斐见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疏远张侯、王侯等“诸侯”,衙门里比较重要或者机密的事从不告诉他们。一晃三个多月过去了,陈斐见果然安然无恙。这一下,他更加相信白胡子老头儿说的话了。“远诸侯”知道了,那么“放伯裘”又是什么意思呢?一天晚上子夜时分,陈斐见睡得正香,忽然觉得被子上有动静,他睁眼一看,原来有个一尺多长的白色小矮人在他的被子上跑来跑去。他悄悄地伸手抓了一下,小矮人跳到了地上,没有抓到。他又拿起枕头朝小矮人砸去,结果还是没有打中。响声惊动了衙门里夜间值班的衙役,他们拿着火把冲进陈斐见的卧室,抓住了小矮人。衙役们正要砍死小矮人,小矮人突然开口告诉陈斐见说:“大人若能放我一条生路,我一定会报答您的再生之恩。”陈斐见问道:“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为什么要夜闯太守府?”小矮人回答说:“我名叫伯裘,今天深夜来访,其实也没有恶意,只是想试试陈大人的胆量。”“伯裘?”陈斐见忽然想起六字谶言中的“放伯裘”,当即让衙役放了他。伯裘说:“感谢大人不杀之恩,大人以后如果遇到危难之事,只要喊一下我的名字,我会立即出现在你面前,帮你解除危难。”陈斐见闻言大喜。这天晚上,陈斐见正在灯下读书,忽然发现一道白光从窗户外射了进来。他定眼一看,原来是伯裘来了。伯裘告诉他说:“城北有几个强盗正在入室抢劫,请太守迅速派人前去捉拿。”陈斐见将信将疑地问道:“此话当真的?”伯裘说:“绝无戏言。”陈斐见立即派人前去捉拿,果然将正在作案的强盗们抓了个正着。此后,只要酒泉郡内的强盗出门干坏事,伯裘都会在第一时间通知陈斐见派衙役将他们抓获,吓得强盗们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了。酒泉郡一时变得歌舞升平,百姓们安居乐业。陈斐见因此受到朝廷的表彰奖励,更被酒泉郡的老百姓们尊称为“圣府君”。再说陈斐见上任后一直在暗中查找杀害前几任太守的凶手,但却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这天下午,陈斐见正在书房里看书,几个蒙面人突然闯进他的书房,一把冰凉的尖刀直朝陈斐见的脖子刺来。情急之中,陈斐见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伯裘,快来救我!”话音未落,就见一道白光闪过,几个蒙面人一声未吭,全都扑倒在地。陈斐见取下他们头上的黑布一看,蒙面人果然是张候、王侯、史侯、董侯,而为首之人竟然是衙门里的主薄李音。经过审讯,李音如实交待了他和“诸侯”一起谋害前几任太守的犯罪事实。原来,田太守在酒泉上任之前,李音一直是酒泉郡里的大红人。可后来田太守上任后却不买他的帐,有意冷落疏远他。李音怀恨在心,遂和张侯、王侯等“诸侯”一起谋杀了田太守。田太守以后的两任太守奉仁宗皇帝之命,上任伊始即开始追查杀害田太守的凶手,李音惧怕罪行败露,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将田太守以后的两任太守相继杀害。陈斐见在酒泉郡上任后有意疏远“诸侯”,李音势单力薄,加之陈斐见防守极为严密,对“诸侯”更是防之又防,所以李音等人多次想在暗中下手杀害陈斐见却一直未能得逞。最后,迫不及待的李音一伙决定铤而走险。他们趁大白天陈斐见疏于防范之机,闯进陈斐见卧室企图杀害陈斐见,结果被抓了个正着。李音和“诸侯”伏法的当天晚上,正在吃晚饭的陈斐见忽听院子里有人说道:“陈太守,别来无恙?”陈斐见循声望去,来人竟是他来酒泉前在开封街道上给他算过卦的白胡子老头儿。陈斐见大惑不解地问道:“千里迢迢,您怎么也来到了这里?”白胡子老头哈哈大笑说:“你再仔细看看我是谁?”说话间,白胡子老头儿抹了一把脸,竟然变成了伯裘。陈裴见更加疑惑地问道:“您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来帮助我?”伯裘笑了笑说:“我帮你并非无缘无故,还记得你6岁那一年曾经救过一只小白兔的事吗?”“小白兔?”陈斐见想起来了,6岁那一年他在屋后的半山坡上捡到一只受了伤的小白兔。他小心翼翼地将小白兔抱回家,背着大人悄悄地为小白兔疗伤。在他的精心侍候下,小白兔很快就康复如初了。小白免傻好后,陈裴见又将它放回到屋后的大山里。想到这里,他问道:“这么说你就是我曾经救过的那只小白兔了?”伯裘说:“不错,我本是一只千年修炼的兔仙。正是由于我当年专心练功才不幸被猎人打伤,要不是您出手相助我多年的功力就毁于一旦了。”“原来如此!”陈裴见说:“那您这次帮我就是为了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了?”伯裘说:“你只说对了一半,我帮你不仅是为了报恩,更重要的是奉天界之命前来铲除多行不义的李音等人。现在李音等人已除,大人今后可以放心在这里为官了。我也该回天界复命去了,还请大人以后多多保重!”话音未落,陈斐见就觉得眼前一道白光闪过,一眨眼的工夫便没了伯裘的踪影。陈斐见连忙地跪倒在地,朝着伯裘消失的方向虔诚地叩了3个响头。此后,陈斐见在酒泉太守任上一直平安无事,直到任满为止。
2009-05-12 10:10:01 作者:yuefan0201 9605 0
玉佩无价
玉佩无价作者:岳凡英子读高中时是汉盛中学公认的出了名的校花,追他的男生能编成几个加强排,惟独同村同学阿雄刻意和她保持不即不离。阿雄并非不喜欢英子,而是知道她志向远大,成绩又好,一心想报考师范大学,未来当教育家。他不想成为她实现理想道路上的绊脚石。那年高考过后,英子如愿以偿地被师范大学录取,此时阿雄也替她喜极而泣,悄悄地向英子寄出了爱情表白信。英子哪知道他的潜意识活动,根本不理会沉默寡言的阿雄对她的深深的爱。她竟没当一回事,连信也懒得回。一个多月后,英子来到省城开始读大学了,名落孙山的阿雄求亲戚贷了款买部货车跑起运输来。每逢周末,阿雄都会抽空来看英子,今天带几本书,明天带一些好吃的。他是个细心的人,不知道怎么发现了英子"大姨妈"来的时期,当她身上不方便的时候,他会准时来到学校,提一袋奶粉、桂圆什么的。英子红着脸不肯要,阿雄说:"我现在是挣钱的人了,手头比你宽裕,等你以后工作有收入了,再还我吧。"英子也曾为阿雄的一片痴情感动过,但她心中的白马王子早有定位。他白净挺拔,温文尔雅,一身白领的装束,坐在高背皮椅上气派地荡悠着;而已经满脸沧桑的阿雄怎么能和他比呢。大三的一天,是英子22岁生日,她第一次主动邀请阿雄,来到校门口的一家小咖啡屋。两人面对面地坐着,阿雄兴奋得满脸通红。英子沉默了一会儿,递给他一个纸包说:"老同学,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关心和照顾,这个纸包里有5000元,是你多年来给我买东西花的钱。我现在把它退还给你,我不能无援无故地花你的钱,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阿雄的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呆在那里说不出话。英子索性狠下心来说:"今晚喝咖啡的钱,我已经付过了,现在我还有事,告辞了。"她说完就离开了,阿雄是一脸泪水,双手麻木地撕扯着手中的钱。大三的时候,英子有了自己的白马王子,他叫阿宝,是本校的一个研究生。阿雄知道她有了男朋友后,还是情思未了地不断来找她。她总是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走了。有次甚至将阿雄带到阿宝面前,好让他有种自卑感,尽早知难而退。英子并不想伤害他,只是想让他彻底死了心。自此,阿雄再也没有来找过英子,只是逢年过节偶尔寄张明信片而已。英子也注意打听阿雄的消息,得知他当了包工头,组建了自己的建筑安装公司,生意火着呢。英子也替他高兴,但听说他一直不愿意找女朋友,她心里又觉得不是滋味来。英子大学毕业后,分到了县城一中,当了一名教师。阿宝分到政府机关从政。不久,他们就结婚了。婚礼那天,高朋满座,英子和阿宝神采奕奕地应酬着客人。阿雄此时却出乎他们意料地来了,他捧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从门口那辆宝马车里钻出来,径直走到英子面前献上那束玫瑰。几年不见,阿雄白净了许多,脸上也有了那种老板洋洋自得的表情。但英子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忧伤和失意。过去那一幕幕情景立刻浮现在眼前。英子正在恍惚中,阿宝拐了她手臂,她猛地一惊,看到了阿宝眼里的不快和责备。她推开阿雄递来的玫瑰,用一种外交部女发言人的官腔说:"老同学,我非常荣幸你今天能来参加我的婚礼,但是如果你送的不是玫瑰,我会更高兴,因为你手中的东西只有一个人有权利送我,那就是阿宝。"阿宝高兴地回应着,同时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阿雄。阿雄淡然一笑说:"那好吧,除了这份礼物,我还要送一分祝福给你们,祝阿宝先生对英子的爱情能赶上我对英子的感情。"说完,将那束玫瑰放在一大堆鲜花中间,转身就离开了。婚后,英子的生活过得很幸福,她凭自己的聪明和勤奋,很快成为了省级"教坛新星",而阿宝也迅速地窜到了单位副局长的宝座。每天应酬不断,小家庭都快要被武装到22世纪了,存款上的数字超常规地跳跃着,快要接近百万了。他们还生有一个可爱的女儿。而这几年阿雄也发展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可是不久英子正想抽时间去看下阿雄,却听说他的的企业因为重大安全事故导致破产了,他变卖了所有的资产来处理遗留债务问题。一天晚上,英子正在家看着电视,阿雄居然来到了她家,只见他脸色很苍白。阿雄没说几句话,看了她一眼便转身要告辞。走之前,他意味深长地对英子说:“我企业破产了,我也得了一种怪病快不行了,马上要去另一个世界了,我把祖上的传家宝放在首饰盒里了,现在交给你,但愿它保佑你平安一辈子"。说完,从怀里摸出首饰盒慎重地放在桌上。听到阿雄这样说,英子的眼睛有些湿润了。阿宝此时有了醋意。从卧室里走出来叫住阿雄说:"阿雄,你对我家英子的感情真是深啊,我倒想看看到底有多深。"阿雄说:“也许就相当于这首饰盒里的古董吧。"说完,他艰难地走出门去。阿雄走后,阿宝吵着要扔掉首饰盒,英子非常坚决地阻止道:"你和一个要死了的人较什么劲?太没人性了吧。"阿宝这才作罢。不久,阿雄离开了人世,英子不顾阿宝的强烈反对,参加了他的简单葬礼。阿雄躺在鲜花丛中,但没有玫瑰----他至死也没交女朋友。又是几年过去了,英子已经成长为县里最年轻的中学高级教师。阿宝也当上了局长,当他正准备向更高职位进军时,他被人举报查出有重大的经济问题。接着,又被查出有严重的生活问题,已经包养了第八任情妇。第一任是他做副局长后开始的。英子得知内情后痛不欲生。不久阿宝被判了重刑。英子因为参与受贿,转移赃款,也脱不了干系。在缴清了脏款,家产充公抵消丈夫挥霍掉的公款后,她也被学校开除。英子在山穷水尽后,想起了阿雄临终前对她说过的话。在她危难的时候,首饰盒里的宝贝可以解解急。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所嫁的人是个爱情骗子,她租了一间狭小的屋子,整日以泪洗面。那被淡忘的阿雄却经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这天,英子带着首饰盒来到当地文物鉴定所。那个所长打开首饰盒,取出层层包裹的一块玉佩,立马就惊呆了。他急忙问英子这玉佩是从哪里得来的。听了英子的诉说后,那位所长说:“据我所知,2年前,有一个叫阿雄的企业家,在快死的时候,变卖了所有财产,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走私犯手里买下了这个汉武帝佩带过的玉佩,它可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啊!英子女士,将这玉佩卖了,你好几辈子都不用愁了!”那位所长还说了什么,英子无法听下去了,她的意识一片模糊,她似乎看见高大威武的阿雄正在一步步向她走来。
2009-05-12 08:34:39 作者:岳凡 9590 0
淡水桥边
淡水桥边这是一个普通的水乡,没有乌镇的温文儒雅,不及周庄的幽静明洁。但这个小乡却有它的特色,在这里,很容易让人想到美好的爱情。也许就是因为那一条桥吧,那条叫作淡水桥的青石板桥,静静架于流贯全乡的淡水河上。是否记得威尼斯的叹息桥,那里就有一个美好的传说。年轻的情侣只要在拱形的桥底,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深情拥吻,那样爱情就可以长久。那么这座淡水桥呢?大概很少人知道它吧。它来历不明,木生出生以来它就已经横挂在那里了。关于它的传说,年长的人们说法不一,所以木生也就不太计较了。但是他是相信着其中的一两种说法的。说,这镇上的年轻男人,都不愿留在这个闭塞的地方。妇女们在码头送走丈夫,心酸流泪,挥手告别。直到载满悲伤的船只远离她们的视线,她们便会沿河往下跑,她们的速度很快,顾不上蓝色印花的裙裾会不会沾上尘土。她们拥到淡水桥上,喘息着,却又沉默不语。过一会,那些船只就会从桥底穿过,她们还可以在这里见到她们的所爱,哪怕只是一瞬,哪怕只是轻轻的呢喃,或是幅度极小的挥手,这一刻,所有人都泪流满面……木生每天都会经过这一条桥,有时他还能闻到淡淡的泪水的味道,只是他的想象吧,他想。因为现在丈夫们出门都坐公交车了。那些乌篷船,再也不是交通工具,而是闲来无事用于消遣的玩具。木生走过桥时总会触摸着斑驳的桥栏,上面的雕花已经被岁月磨得失去了灵气。那是他家到酒坊的必经之路,但这一天,他不是到酒坊去,而是有别的事情。他匆匆忙忙地往前,这一次他过桥时甚至没有触碰桥栏。他的脸上挂满了莫名的兴奋,似乎什么好事就要发生了。“木生哥!”刚过了桥便听见如水的声音,从石板路的那一头传来。木生循声望去,看见如水正冲着自己招手,飞也似的朝自己跑来。他干脆停了下来,等着她靠近。气喘吁吁的如水,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但眼睛还是笑成了弯月。她缓了一下呼吸,抬头正迎上木生憨憨的笑脸。“木生哥,我们家今天做糍粑,你有空的话,就过来吃吧。”她很兴奋,扬起通红的脸蛋。他点点头说好,然后敲敲她的脑袋,带着些责备的语气:“下次不要跑这么快,知道了没。”那种语气,就是一个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关切。也许对于木生来说,如水永远都是一个小妹妹,尽管她已经十八岁了,是个灿烂的美好的年龄。她的脸庞已经透露出些许成熟的气息,整齐的刘海被汗水沾湿,大大的有神的眼睛浅浅藏着些羞怯。她点点头,没有说话,而后转过身慢慢走远了。木生觉得很奇怪,他发现了如水的变化,最近她变得沉默了,笑的时候也没有以前那样放肆,而是微微地抿着嘴笑,但是她的脸色却更加红润了,仿佛夕阳映照在水波中的那一抹颜色。木生是个不爱多想的人,他不想去发现些什么。再说了,他还有事情要做呢。他把目光收回来,再次投向眼前的路。他嘴角上扬,有很强烈的快乐的预感。他几乎是踏着轻快的有节奏的脚步向前的,仿佛他在经营着一段音乐,在石板地面上快活地奏响。他转过曲曲折折的小巷,在烟雨过后的朦胧里留下他壮实的身影。他的上衣沾上了清晨的雾水,浅浅的一层,晶莹剔透。绕过一座座爬了葛藤的倾颓的房子,他终于到了那一间古老的屋子。那是一件砖瓦平房,屋顶上的瓦片已经退去原有的红色而变成了灰黑色。南方的梅雨天气让这屋顶保持着淡淡的湿气,那破旧的烟囱,仿佛从来都没有冒出过一缕炊烟。木生想,这里面住的人就是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他抖去身上的雾水,径直走进了那间房子。门后端坐着一个老翁,眼睛紧紧地闭着,他是个盲人,却是全乡人都尊敬的老者。他是个神算,很多人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来找他,以求得逢凶化吉的办法。他却不是一个愿意随便帮助别人的人。木生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怀着忐忑的心情,但是他确实是没有办法了,他的酒坊刚开业不久,却遭遇到极大的挫折,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在这样的地方想要卖酒谋生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于是他来到了这里,渴望得到老人的帮助。那天,老人一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脸上的笑意便漾开了。木生还没有开口,老人就说:“明天一大早,带上几壶你最好的酒,到镇上北边的门去。”木生很惊讶,但他只是连声道谢,然后急匆匆地跑出了门外。第二天,他带上了他最好的酒到了镇北去了。那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正是出游的好日子。很快,就有一群旅客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个穿着整洁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人群中挤出身来,走到木生跟前。他指指那几壶酒:“这个酒怎么卖?”木生有些漫不经心,答道:“十五块钱一壶。”陌生男人从西装的隔层口袋里拿出钱包,付给木生十五块,然后带走了一壶酒。仅此而已,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木生就那样一直待到黄昏。橘黄色的柔和的光照在残破的围墙上,傍晚的风缓缓吹来,在墙上的斑驳处打着呼哨。他感觉到寒冷了,然而还剩下的那么一点点希望,始终没有抹灭,他还是哆嗦着站在风里,等待光线一点点收去,如逝去的流水般……然而,直到黑夜降临的那一刻,他始终没有得到半点慰藉,也不是,至少,还有如水的菜干汤。她陪了他一个下午了,也一起难过,偶尔她会撩起一些话题,这让他感觉不太寂寞。然后她给他带来了刚刚煮好的菜干汤,有猪尾骨和红枣的味道,清香而温暖。他小心地把盘子捧在手心,慢慢地品尝着。这个早夜,也让他温馨了一番。直到盘里的汤都被啜饮完毕,他看看如水疲倦的眼神,只能打定主意回去了。他一直盼望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这让他难免失望。他们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夜间稀疏亮起的灯光,听着流水轻轻流淌的声音,感觉到无比的惬意。他似乎忘记了失望的感觉,很久了吧,没有在这样的夜里散过步了。她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绽放,如山间盛开的小野菊。有一些时候,他觉得她是喜欢他的,可是那一种感觉很快就会被认为只是强烈的依赖感。他是她的哥哥,仅此而已。第二天,他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一如往常地往他的酒坊走去。酒坊的门口,却早已站着一个穿着讲究的男人。木生没有注意,只是瞄了男人一眼,然后便掏出钥匙要开门。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请问您是这间酒坊的老板吗?”木生回过头,看着那个男人堆满笑容的脸。“请问这酒是您酿的吗?”他说着,把酒瓶递到木生的面前。木生认真端详了一下那酒瓶子,的确,那就是昨天刚刚卖出去的那一瓶。于是他点点头,有些担心是否酒的质量出了问题。“我们的酒店想跟您长期合作……”男人说了一些木生听不懂的东西,但他大概明白这家酒店想发展自己的酒坊为供酒商,每周都会来取酒。也正是因为那样,他的酒坊才发展起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他知道老人看不到,但是他总觉得老人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设在心里,他不仅能看到常人能看到的一切,还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那些藏匿在神秘角落的画面。他看到老人家的嘴角上扬了,应该猜到了他会来。他坐到老人家的跟前,正准备诉说自己的请求,没想到老人家先开口了。“小伙啊,我知道你这一次要来干什么了。你是个老实人,勤劳工作,也是时候该找一个归宿了。”木生脸唰的一下红了,他本想着要怎样婉转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的,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老人家说穿了。“从明天开始,每天辰时,到淡水桥边等,你看到的第一百个经过那桥的姑娘便是你最好的归宿。”老人家说着,紧闭着的眼睛仿佛看穿了木生的心事。木生连忙谢过长老,飞也似的跑了出门。夏天的气息开始蔓延,通过热量,通过恣意的蝉鸣。木生却一动不动地站在淡水桥边,等待着那一百个姑娘的出现。林婶,李家的小花,五岁大的小红豆……他细心数着,害怕出了什么错误。五个了,已经五个了,他突然觉得有些兴奋,这么说很快他要找的人就要出现了。辰时,是个人流量不大的时间。浣洗衣服的女人们已经归去,而她们也要等在辰时之后才从桥上走过到市场上买菜。他呆呆地望着那座桥,看着那些不知年代的石块,一块平整的花岗石嵌入其中,上面是不太清晰的字迹,龙飞凤舞般勾勒着“淡水桥”三个字。他似乎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观望这座桥,突然他心里升起强烈的敬意,仿佛这桥就是他的月老,将会在不久之后带来他的真命天女。一个苗条的身影从桥的那一头渐渐靠近了,那是白色的束腰上衣,飘逸的刚好遮挡住膝盖的浅蓝色百褶裙。木生在几米外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她来了,第六个……她是乡里的一位老教授的孙女,叫诗雅,今年二十岁了吧。她总是最出众的一个,在人群中,或者隔着一条小巷,木生都能辨别出她的存在,她身上的香味仿佛是她身体自然散发出来的,如一朵白色玉兰,或者小茉莉……然而,她就那样与他擦肩而过,什么话都没说,她甚至连正眼都没有望他一眼。她手上拿着一本书,书的标题是木生看不懂的文字。教授的孙女嘛,总会比自己有深度,也有气质。这也是木生从来不敢靠近她,不敢跟她说话的原因,在她面前自己总是那样卑微,什么都不懂,就是一个土娃。“木生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听到那个称呼,就知道那人是如水了,木生跟她编了个号,七号。“七号?”她突然疑惑了起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在她的面前他就像个小孩子,永远长不大。“不是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吗?”她突然表现得很严肃,眼神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没……没有啊,就是在这里随便看看。”他在想这是不是他第一次欺骗她。她点点头表示接受,但是双眸里的忧伤依然没有散去。“木生哥,我一个星期后就要走了。”她说,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他。因为她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下。他感觉到了她声音里面的颤抖,意识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走?去哪里?”他一边问,一边数着桥上经过的女人。“我要到城里姑妈那里去住一个月,爹娘给我定亲了,见新郎前的一个月是不能留在家里的。”他知道,那是他们的习俗。他心里突然袭来一种酸楚,很希望她突然抬起头,微笑摆出一个鬼脸说,她在开玩笑。然而这不是玩笑,她的泪滴落在地上,被阳光的温热吻干。“如水,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他想抱着她,安慰她,然而他知道那根本无济于事。他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境地,他很害怕,也很矛盾。他始终没有反应,于是她转身跑远了。木生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感觉心缺了一块很重要的部分。那一夜,他心烦意乱,于是打定主意到酒坊去看看。经过淡水桥的那一刻,他发现一个晃荡的影子,在静静的流水中摇曳。那是乌篷船,上面坐着一个女人,灯光微弱,他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的脸。然而,这着实让他想起了些什么。那时候他才十二岁,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成了孤儿。他的父亲早就不在了,母亲因为心脏病而突然去世。这种突然,让他难以接受。那一夜,他再也无法待在屋里了,他母亲的遗体就放在亭子里,安静地被摆布覆盖着。他害怕了,没有人来安慰他,陪伴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是哭着醒了过来。他披上衣服走了出门,皎洁的月光把他迎接。他逐渐在这小乡的夜景中镇静了,温柔的水声轻轻地淌进他的心窝里面,他开始闭上眼睛呼吸,凉凉的空气让他暂时忘却了心情的烦乱。“木生哥。”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开了。他回转身,有些惊讶地看见小小的她一脸的惆怅。“我睡不着,看到你哭了,我就睡不着了。”她说,幼稚的言语。“我也睡不着,我害怕。”他说,靠近了她一些,似乎找到了一些安全感。“你看,那是林婶家的乌篷船。”她说,不知道有没有读懂他的难过。“对啊。”他看着月夜下轻轻摇晃的小舟,突然心动了,他好像从来没有坐过这玩意儿。他知道那已经成为玩具,然而他是个没有玩具的孩子。“我们上去玩玩吧。”她说,眼睛眨巴着。于是两双小手牵在了一起,他们四处张望,担心着被发现,当然更多的是兴奋,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他们踏足上去,感觉到床的摇晃,那种感觉他们有一些印象,也许似是婴儿时期睡在摇篮中的感觉。他一下子想起了妈妈,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没事的,没事的,不哭。”她说,“躺下来,闭上眼睛。”他听从了她的话,背部触碰到冰凉的船板,仿佛身下就是潺潺流动的水一般。她也躺下来了,在他的旁边,两张小脸在月光下纯净而可爱。“现在,你睁开眼睛吧。”她说,看着他的侧脸。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漫天的星星正在明亮的月光周围闪烁,在他的视野里,就只有那一片天空,仿佛他正漂浮在宇宙中,身体很轻……“你看那是北斗七星,还有那边那个最亮的,是北极星喔。”她说着,想缓解一下他的痛苦。他突然感觉舒服了许多,眼睛因为哭肿的缘故而疲倦。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想象着自己在茫茫的宇宙中,漂浮着……他就那样睡着了,没有噩梦,没有醒过来,那也许是他睡得最舒服的一夜。他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感觉有一股暖流滑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不,她就快要走了,他就快看不到她了,永远的。他不能想象,也没有想象,他总是活在自己以为的世界,认为她不可能离开他。他有些难过地离开了那座桥,往酒坊走去……第二天,他又到了那座桥边,已经三十多了,也就是说,大概明天就可以知道那个人会是谁了。他看着手表,辰时已过,今天累计到七十六,他感觉这一个时辰过得特别漫长。他是打算去看看如水的,然而他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如水的妈妈。“阿娘,可以通知如水一声,让她晚上八点到我的酒坊去吗,我有些话要跟她说。”“好的,我会告诉她的。”如水的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毫无掩饰。她一向都很喜欢木生这个孩子,诚实善良,工作勤恳,所以一直以来都把他当做儿子一样对待。“唉,要不干脆今天中午在这边吃饭吧,做了豆腐。”她说,想留他一会儿。“不用了,啊娘,我还得去看看酒呢。”他说着挥挥手,退着身子跑远了。“唉,这孩子,真可惜我们家如水要嫁人了,以后谁跟他作伴啊……”她暗自思忖着,目光投向屋前的温柔的流水中。“木生哥……”她来到酒坊门口,轻轻敲着门,声音很细地叫着他的名字。“来了!”里头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最后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一边说一边进了门。“给你尝尝,这是我新酿的酸梅酒。”他说着从里屋里拿出一小坛酒,给她倒了一小碗。她抿了一口,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慢慢舒展开来。“好喝。”她说,“要是以后每天都能喝到就好了。”说完她的眼泪簌簌落下,仿如酒的晶莹。他轻声说着:“不哭不哭,没事的,不哭。”语调仿佛那年的她,“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着把她领了出门。“看呐,那是什么……”他指着河岸边的那叶飘摆的小舟,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是乌篷船。”她透过泪光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这次我们可以大胆地上去了,因为我今天向林婶家借了。”他说着,有些得意。他们躺在摇摆的船只上面,仿佛时间在悄悄倒回,回到他们的童年时光。星星伴随着他们,调皮地眨巴着眼睛。她很想睡去,永远不再醒来,那样她就不用离开他了,或者就让这小舟越漂越远,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她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手,小心地握住,感觉到他手上的茧,然而温暖而安全。他没有放开,而是握得更紧,那一刻他们都选择沉默。“木生哥,我喜欢你。”她轻声说着,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她很脆弱,性格跟她的名字一样,如水。“我知道,我舍不得你,你是我的好妹妹。”他说着,似乎没有理解到那一句话的深层含义。“哥哥,你娶我吧。”她说着,眼泪还在不住地流……他突然被这句话吓到了,松开了她的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然而现在它就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让他全然不知所措。“我知道,你只当我是妹妹而已。”她说着站起身,乌篷船的震荡突然变得强烈了。“不,如水,对不起……”他的喉咙哽咽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他看见如水跳上岸去,往家的方向跑去。第三天,木生如旧来到淡水桥边,看着那些来往的女人,最后感觉自己有些像局外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世界,进不去。他才想到自己真的很孤单,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如水是他一直的依赖。他数着来往的人,安慰自己,那个陪伴他一辈子的人就快出现了,他可以不孤单了……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快了……“嘿,木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他远远就看见林婶从桥的那一边走过来,一边喊着他的名字。第九十九个,很快,第一百个就要出现了。“好小子,不用到酒坊去吗?”她笑得很憨厚,停了下来,似乎要跟他展开一场聊天。“林婶,早啊,我晚一点再去酒坊。”出于礼貌,他只能看着林婶,然而,他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桥上的行人。“在等人吗?好小子,也不小了,是交上哪个姑娘了吧?”她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也笑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脸红了好一阵子。“对了昨晚玩得怎样了?乌篷船还好吧?”她又问开了。这一问让他马上想起如水来,想起她月光下跑远的身影,两尾小辫子在背上起伏着,她一定是哭了,他能从她说话的颤抖中辨别出来……“木生哥,昨晚对不起。”他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有一瞬他以为那只是他的想象,但是他分明看到如水就站在她的前面。“昨晚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回那样了。这个,送给你,作个纪念,妈妈让我提早出发,我后天就走了。”她把一个小发卡递到他的手心。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她巴不得天天戴在头上。那是一个红色的心形图案,应该是塑料质地,在太阳下泛着光亮。“谢谢你如水。”他握紧了那个小发卡,扭头看见诗雅正从桥的那一头撑着小阳伞走过,步伐轻盈……第一百个……就是她了,没有错。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来到退休教授的家,他带着一束白色百合,一早就到市场上去买来的,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不管怎样,她既然会成为他未来的媳妇,她一定会喜欢他的,总有一天。总得先见上一面嘛。“来了……”里面传来一个尖尖的女声。那就是她,木生想。着一下他更加紧张了,想着接下来该用什么对白。门打开了,她白皙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那样近距离地观察过她,这种感觉更加完美。“诗雅小姐,你好,这个……这个……”他把花从身后递到她面前,“送……送给你。”他没想到他会紧张成这样,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她微笑地结过花,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白百合?”他也笑了,没说什么,最后还是胆怯了,连自己叫什么都没告诉她,便沿着巷子狼狈地逃远了……她感觉有些莫明其妙,但也挺有趣。这男生挺可爱,她想。木生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后悔着方才的落荒而逃。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找不到一丝头绪。要是如水在就好了,她会帮我想办法的。这样他才突然记起今天正是如水要离开的那一天。他看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是早上十点半,如水或许刚上船吧。家乡的习俗,新娘子要离开这个地方一定得走水路……他什么也没想就往码头跑去,穿过光影重叠的小巷,两旁的雕花木窗他来不及欣赏。脚步声整齐地散开在石板街上,扰到了里屋正在绣花的少女。码头,就要到了。他甚至看到了如水父母的身影,就在大片的青色野草间,然而,他也看见那只船已经逐渐远去,他看不到如水的身影,船渐渐离开,他待在原地,有浓烈的悲伤袭来。他掉转身,踏着更加快速的步伐穿街过巷,没有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沿着脸颊落下来,痒痒的。无边的蝉鸣在他的耳际断裂成无数不成章的乐曲,风是偶尔吹来的,还是他的速度所引起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到了,到了,他喘着粗气,站在淡水桥的正中央,他这才顾得上擦掉一脸的汗水,阳光照射在他黝黑健康的皮肤上。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强烈,除了心跳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望着上游,等待着些什么,不一会,一只船从小河的拐角处进入他的视线,他很确定如水就在里面。他用剩余的力气喊着她的名字,声波惊扰了水中的鱼群。他看到一抹红色从船篷的遮盖下出来了,那是如水,她穿着红色碎花的衣服,在这个黑白的小镇里特别显眼。“如水……如水……”他喊着,没有注意到身边已经簇来了一群围观者。“木生哥……”她显得过于兴奋了,把原有的矜持和优雅都抛光了。她挥着手,晃荡了小小的乌篷船。“你要保重啊。”他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鼻子酸酸的,然后有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哭了,停止了手的挥动,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的眼泪从眼眶落下,滑落嘴角。“我会想你的,要给我写信啊。”他说,声音有些颤抖,这时候她已经到了桥下。她含泪点点头……“亲爱的如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诗雅终于同意和我约会了。……”他写到这里,停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似乎不应该告诉她。而事实上,这次的约会他并不那么愉快。“你喜欢看书吗?”他们坐在小镇背面的茶馆时,诗雅是那样问他的。他勉强笑了笑,点点头。“我最近在读AChristmasMemory,中文翻译好像是《圣诞忆旧集》,对了,那你喜欢读什么书啊?”他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随便说了一个书名,连他自己也没有听过,他还得编造一下书中的主要内容,仿佛真有其事似的。其实他很不喜欢那种感觉,他觉得诗雅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的。然后他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在她面前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他变得虚伪了,喜欢撒谎了……他把信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然后又写了一个称呼:“亲爱的如水”。突然发觉,他很想如水,前所未有地想。有些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有多重要,但是离开了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没有他。也许是因为在一起的时候养成了一种习惯,觉得在一起是理所当然,不需要珍惜……“嘿,木生!”木生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喊,往窗外望了一眼,是林婶。“木生,借你锄子用一下,中午还你。”她声音粗犷,然后径直到了屋角,取到锄子便离开了。他突然想起那第三天,他不是看见林婶了吗?她是第九十九个女人,然后……然后如水就出现了,他仿佛还有一些印象,他的余光感觉到她是从桥的那一边走过来的。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原来如水才是他的命中注定,她才是那第一百个姑娘……他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再起提起笔来,给如水写信……“亲爱的如水:我想你,真的,每一天都在想,每一刻都在想。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那天晚上你说要是能每天都喝到我的酸梅酒就好了,还记得吗?回来吧,到我身边,我会每天给你喝最好喝的酸梅酒。我喜欢你,我要你永远在我的身边,不要嫁给他了,好吗?我等你回来……”那个夏天,我正漫步在那个小乡里,看见木生匆匆跑过,手里拿着一封信,充满期待的表情。我微笑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感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爱,我知道如水一定会回来的。这一路的寻找虽然坎坷,但是他终究还是幸福的。然而有些人,也许寻寻觅觅一辈子,等待了一辈子,最终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因为他们不懂得,有些珍贵的人和事,就放在我们的面前,只是我们从来都没有去想过,他们是否重要……
2009-05-11 21:50:17 作者:Sure 9587 0
淡水桥边
淡水桥边这是一个普通的水乡,没有乌镇的温文儒雅,不及周庄的幽静明洁。但这个小乡却有它的特色,在这里,很容易让人想到美好的爱情。也许就是因为那一条桥吧,那条叫作淡水桥的青石板桥,静静架于流贯全乡的淡水河上。是否记得威尼斯的叹息桥,那里就有一个美好的传说。年轻的情侣只要在拱形的桥底,在波光粼粼的水面,深情拥吻,那样爱情就可以长久。那么这座淡水桥呢?大概很少人知道它吧。它来历不明,木生出生以来它就已经横挂在那里了。关于它的传说,年长的人们说法不一,所以木生也就不太计较了。但是他是相信着其中的一两种说法的。说,这镇上的年轻男人,都不愿留在这个闭塞的地方。妇女们在码头送走丈夫,心酸流泪,挥手告别。直到载满悲伤的船只远离她们的视线,她们便会沿河往下跑,她们的速度很快,顾不上蓝色印花的裙裾会不会沾上尘土。她们拥到淡水桥上,喘息着,却又沉默不语。过一会,那些船只就会从桥底穿过,她们还可以在这里见到她们的所爱,哪怕只是一瞬,哪怕只是轻轻的呢喃,或是幅度极小的挥手,这一刻,所有人都泪流满面……木生每天都会经过这一条桥,有时他还能闻到淡淡的泪水的味道,只是他的想象吧,他想。因为现在丈夫们出门都坐公交车了。那些乌篷船,再也不是交通工具,而是闲来无事用于消遣的玩具。木生走过桥时总会触摸着斑驳的桥栏,上面的雕花已经被岁月磨得失去了灵气。那是他家到酒坊的必经之路,但这一天,他不是到酒坊去,而是有别的事情。他匆匆忙忙地往前,这一次他过桥时甚至没有触碰桥栏。他的脸上挂满了莫名的兴奋,似乎什么好事就要发生了。“木生哥!”刚过了桥便听见如水的声音,从石板路的那一头传来。木生循声望去,看见如水正冲着自己招手,飞也似的朝自己跑来。他干脆停了下来,等着她靠近。气喘吁吁的如水,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但眼睛还是笑成了弯月。她缓了一下呼吸,抬头正迎上木生憨憨的笑脸。“木生哥,我们家今天做糍粑,你有空的话,就过来吃吧。”她很兴奋,扬起通红的脸蛋。他点点头说好,然后敲敲她的脑袋,带着些责备的语气:“下次不要跑这么快,知道了没。”那种语气,就是一个大哥哥对小妹妹的关切。也许对于木生来说,如水永远都是一个小妹妹,尽管她已经十八岁了,是个灿烂的美好的年龄。她的脸庞已经透露出些许成熟的气息,整齐的刘海被汗水沾湿,大大的有神的眼睛浅浅藏着些羞怯。她点点头,没有说话,而后转过身慢慢走远了。木生觉得很奇怪,他发现了如水的变化,最近她变得沉默了,笑的时候也没有以前那样放肆,而是微微地抿着嘴笑,但是她的脸色却更加红润了,仿佛夕阳映照在水波中的那一抹颜色。木生是个不爱多想的人,他不想去发现些什么。再说了,他还有事情要做呢。他把目光收回来,再次投向眼前的路。他嘴角上扬,有很强烈的快乐的预感。他几乎是踏着轻快的有节奏的脚步向前的,仿佛他在经营着一段音乐,在石板地面上快活地奏响。他转过曲曲折折的小巷,在烟雨过后的朦胧里留下他壮实的身影。他的上衣沾上了清晨的雾水,浅浅的一层,晶莹剔透。绕过一座座爬了葛藤的倾颓的房子,他终于到了那一间古老的屋子。那是一件砖瓦平房,屋顶上的瓦片已经退去原有的红色而变成了灰黑色。南方的梅雨天气让这屋顶保持着淡淡的湿气,那破旧的烟囱,仿佛从来都没有冒出过一缕炊烟。木生想,这里面住的人就是那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他抖去身上的雾水,径直走进了那间房子。门后端坐着一个老翁,眼睛紧紧地闭着,他是个盲人,却是全乡人都尊敬的老者。他是个神算,很多人遇到困难的时候都会来找他,以求得逢凶化吉的办法。他却不是一个愿意随便帮助别人的人。木生记得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怀着忐忑的心情,但是他确实是没有办法了,他的酒坊刚开业不久,却遭遇到极大的挫折,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毕竟在这样的地方想要卖酒谋生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于是他来到了这里,渴望得到老人的帮助。那天,老人一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脸上的笑意便漾开了。木生还没有开口,老人就说:“明天一大早,带上几壶你最好的酒,到镇上北边的门去。”木生很惊讶,但他只是连声道谢,然后急匆匆地跑出了门外。第二天,他带上了他最好的酒到了镇北去了。那天的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正是出游的好日子。很快,就有一群旅客从远处走来,其中一个穿着整洁的西装革履的男人,从人群中挤出身来,走到木生跟前。他指指那几壶酒:“这个酒怎么卖?”木生有些漫不经心,答道:“十五块钱一壶。”陌生男人从西装的隔层口袋里拿出钱包,付给木生十五块,然后带走了一壶酒。仅此而已,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木生就那样一直待到黄昏。橘黄色的柔和的光照在残破的围墙上,傍晚的风缓缓吹来,在墙上的斑驳处打着呼哨。他感觉到寒冷了,然而还剩下的那么一点点希望,始终没有抹灭,他还是哆嗦着站在风里,等待光线一点点收去,如逝去的流水般……然而,直到黑夜降临的那一刻,他始终没有得到半点慰藉,也不是,至少,还有如水的菜干汤。她陪了他一个下午了,也一起难过,偶尔她会撩起一些话题,这让他感觉不太寂寞。然后她给他带来了刚刚煮好的菜干汤,有猪尾骨和红枣的味道,清香而温暖。他小心地把盘子捧在手心,慢慢地品尝着。这个早夜,也让他温馨了一番。直到盘里的汤都被啜饮完毕,他看看如水疲倦的眼神,只能打定主意回去了。他一直盼望的事情始终没有发生,这让他难免失望。他们看着天上的星星,看着夜间稀疏亮起的灯光,听着流水轻轻流淌的声音,感觉到无比的惬意。他似乎忘记了失望的感觉,很久了吧,没有在这样的夜里散过步了。她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绽放,如山间盛开的小野菊。有一些时候,他觉得她是喜欢他的,可是那一种感觉很快就会被认为只是强烈的依赖感。他是她的哥哥,仅此而已。第二天,他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一如往常地往他的酒坊走去。酒坊的门口,却早已站着一个穿着讲究的男人。木生没有注意,只是瞄了男人一眼,然后便掏出钥匙要开门。却被一个声音叫住了——“请问您是这间酒坊的老板吗?”木生回过头,看着那个男人堆满笑容的脸。“请问这酒是您酿的吗?”他说着,把酒瓶递到木生的面前。木生认真端详了一下那酒瓶子,的确,那就是昨天刚刚卖出去的那一瓶。于是他点点头,有些担心是否酒的质量出了问题。“我们的酒店想跟您长期合作……”男人说了一些木生听不懂的东西,但他大概明白这家酒店想发展自己的酒坊为供酒商,每周都会来取酒。也正是因为那样,他的酒坊才发展起来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他知道老人看不到,但是他总觉得老人有一双很明亮的眼睛,设在心里,他不仅能看到常人能看到的一切,还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那些藏匿在神秘角落的画面。他看到老人家的嘴角上扬了,应该猜到了他会来。他坐到老人家的跟前,正准备诉说自己的请求,没想到老人家先开口了。“小伙啊,我知道你这一次要来干什么了。你是个老实人,勤劳工作,也是时候该找一个归宿了。”木生脸唰的一下红了,他本想着要怎样婉转地表达自己的想法的,没想到一下子就被老人家说穿了。“从明天开始,每天辰时,到淡水桥边等,你看到的第一百个经过那桥的姑娘便是你最好的归宿。”老人家说着,紧闭着的眼睛仿佛看穿了木生的心事。木生连忙谢过长老,飞也似的跑了出门。夏天的气息开始蔓延,通过热量,通过恣意的蝉鸣。木生却一动不动地站在淡水桥边,等待着那一百个姑娘的出现。林婶,李家的小花,五岁大的小红豆……他细心数着,害怕出了什么错误。五个了,已经五个了,他突然觉得有些兴奋,这么说很快他要找的人就要出现了。辰时,是个人流量不大的时间。浣洗衣服的女人们已经归去,而她们也要等在辰时之后才从桥上走过到市场上买菜。他呆呆地望着那座桥,看着那些不知年代的石块,一块平整的花岗石嵌入其中,上面是不太清晰的字迹,龙飞凤舞般勾勒着“淡水桥”三个字。他似乎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观望这座桥,突然他心里升起强烈的敬意,仿佛这桥就是他的月老,将会在不久之后带来他的真命天女。一个苗条的身影从桥的那一头渐渐靠近了,那是白色的束腰上衣,飘逸的刚好遮挡住膝盖的浅蓝色百褶裙。木生在几米外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道,她来了,第六个……她是乡里的一位老教授的孙女,叫诗雅,今年二十岁了吧。她总是最出众的一个,在人群中,或者隔着一条小巷,木生都能辨别出她的存在,她身上的香味仿佛是她身体自然散发出来的,如一朵白色玉兰,或者小茉莉……然而,她就那样与他擦肩而过,什么话都没说,她甚至连正眼都没有望他一眼。她手上拿着一本书,书的标题是木生看不懂的文字。教授的孙女嘛,总会比自己有深度,也有气质。这也是木生从来不敢靠近她,不敢跟她说话的原因,在她面前自己总是那样卑微,什么都不懂,就是一个土娃。“木生哥,你在这里做什么?”一听到那个称呼,就知道那人是如水了,木生跟她编了个号,七号。“七号?”她突然疑惑了起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在她的面前他就像个小孩子,永远长不大。“不是说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吗?”她突然表现得很严肃,眼神里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没……没有啊,就是在这里随便看看。”他在想这是不是他第一次欺骗她。她点点头表示接受,但是双眸里的忧伤依然没有散去。“木生哥,我一个星期后就要走了。”她说,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他。因为她的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流下。他感觉到了她声音里面的颤抖,意识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走?去哪里?”他一边问,一边数着桥上经过的女人。“我要到城里姑妈那里去住一个月,爹娘给我定亲了,见新郎前的一个月是不能留在家里的。”他知道,那是他们的习俗。他心里突然袭来一种酸楚,很希望她突然抬起头,微笑摆出一个鬼脸说,她在开玩笑。然而这不是玩笑,她的泪滴落在地上,被阳光的温热吻干。“如水,我不知道现在该说些什么……”他想抱着她,安慰她,然而他知道那根本无济于事。他陷入了一种不知所措的境地,他很害怕,也很矛盾。他始终没有反应,于是她转身跑远了。木生呆呆地站在那里,突然感觉心缺了一块很重要的部分。那一夜,他心烦意乱,于是打定主意到酒坊去看看。经过淡水桥的那一刻,他发现一个晃荡的影子,在静静的流水中摇曳。那是乌篷船,上面坐着一个女人,灯光微弱,他看不清楚那个女人的脸。然而,这着实让他想起了些什么。那时候他才十二岁,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成了孤儿。他的父亲早就不在了,母亲因为心脏病而突然去世。这种突然,让他难以接受。那一夜,他再也无法待在屋里了,他母亲的遗体就放在亭子里,安静地被摆布覆盖着。他害怕了,没有人来安慰他,陪伴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是哭着醒了过来。他披上衣服走了出门,皎洁的月光把他迎接。他逐渐在这小乡的夜景中镇静了,温柔的水声轻轻地淌进他的心窝里面,他开始闭上眼睛呼吸,凉凉的空气让他暂时忘却了心情的烦乱。“木生哥。”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开了。他回转身,有些惊讶地看见小小的她一脸的惆怅。“我睡不着,看到你哭了,我就睡不着了。”她说,幼稚的言语。“我也睡不着,我害怕。”他说,靠近了她一些,似乎找到了一些安全感。“你看,那是林婶家的乌篷船。”她说,不知道有没有读懂他的难过。“对啊。”他看着月夜下轻轻摇晃的小舟,突然心动了,他好像从来没有坐过这玩意儿。他知道那已经成为玩具,然而他是个没有玩具的孩子。“我们上去玩玩吧。”她说,眼睛眨巴着。于是两双小手牵在了一起,他们四处张望,担心着被发现,当然更多的是兴奋,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些什么。他们踏足上去,感觉到床的摇晃,那种感觉他们有一些印象,也许似是婴儿时期睡在摇篮中的感觉。他一下子想起了妈妈,眼泪突然流了下来。“没事的,没事的,不哭。”她说,“躺下来,闭上眼睛。”他听从了她的话,背部触碰到冰凉的船板,仿佛身下就是潺潺流动的水一般。她也躺下来了,在他的旁边,两张小脸在月光下纯净而可爱。“现在,你睁开眼睛吧。”她说,看着他的侧脸。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漫天的星星正在明亮的月光周围闪烁,在他的视野里,就只有那一片天空,仿佛他正漂浮在宇宙中,身体很轻……“你看那是北斗七星,还有那边那个最亮的,是北极星喔。”她说着,想缓解一下他的痛苦。他突然感觉舒服了许多,眼睛因为哭肿的缘故而疲倦。他干脆闭上了眼睛,想象着自己在茫茫的宇宙中,漂浮着……他就那样睡着了,没有噩梦,没有醒过来,那也许是他睡得最舒服的一夜。他回忆起这些的时候,感觉有一股暖流滑过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不,她就快要走了,他就快看不到她了,永远的。他不能想象,也没有想象,他总是活在自己以为的世界,认为她不可能离开他。他有些难过地离开了那座桥,往酒坊走去……第二天,他又到了那座桥边,已经三十多了,也就是说,大概明天就可以知道那个人会是谁了。他看着手表,辰时已过,今天累计到七十六,他感觉这一个时辰过得特别漫长。他是打算去看看如水的,然而他也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他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如水的妈妈。“阿娘,可以通知如水一声,让她晚上八点到我的酒坊去吗,我有些话要跟她说。”“好的,我会告诉她的。”如水的母亲笑了,眼角的皱纹毫无掩饰。她一向都很喜欢木生这个孩子,诚实善良,工作勤恳,所以一直以来都把他当做儿子一样对待。“唉,要不干脆今天中午在这边吃饭吧,做了豆腐。”她说,想留他一会儿。“不用了,啊娘,我还得去看看酒呢。”他说着挥挥手,退着身子跑远了。“唉,这孩子,真可惜我们家如水要嫁人了,以后谁跟他作伴啊……”她暗自思忖着,目光投向屋前的温柔的流水中。“木生哥……”她来到酒坊门口,轻轻敲着门,声音很细地叫着他的名字。“来了!”里头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最后门吱呀一声就被打开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一边说一边进了门。“给你尝尝,这是我新酿的酸梅酒。”他说着从里屋里拿出一小坛酒,给她倒了一小碗。她抿了一口,皱了皱眉头,然后又慢慢舒展开来。“好喝。”她说,“要是以后每天都能喝到就好了。”说完她的眼泪簌簌落下,仿如酒的晶莹。他轻声说着:“不哭不哭,没事的,不哭。”语调仿佛那年的她,“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他说着把她领了出门。“看呐,那是什么……”他指着河岸边的那叶飘摆的小舟,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是乌篷船。”她透过泪光看着他,似乎想起了些什么。“这次我们可以大胆地上去了,因为我今天向林婶家借了。”他说着,有些得意。他们躺在摇摆的船只上面,仿佛时间在悄悄倒回,回到他们的童年时光。星星伴随着他们,调皮地眨巴着眼睛。她很想睡去,永远不再醒来,那样她就不用离开他了,或者就让这小舟越漂越远,到没有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去……她在黑暗中找到了他的手,小心地握住,感觉到他手上的茧,然而温暖而安全。他没有放开,而是握得更紧,那一刻他们都选择沉默。“木生哥,我喜欢你。”她轻声说着,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她很脆弱,性格跟她的名字一样,如水。“我知道,我舍不得你,你是我的好妹妹。”他说着,似乎没有理解到那一句话的深层含义。“哥哥,你娶我吧。”她说着,眼泪还在不住地流……他突然被这句话吓到了,松开了她的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然而现在它就赤裸裸地摆在他面前,让他全然不知所措。“我知道,你只当我是妹妹而已。”她说着站起身,乌篷船的震荡突然变得强烈了。“不,如水,对不起……”他的喉咙哽咽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然后他看见如水跳上岸去,往家的方向跑去。第三天,木生如旧来到淡水桥边,看着那些来往的女人,最后感觉自己有些像局外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自己的世界,进不去。他才想到自己真的很孤单,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如水是他一直的依赖。他数着来往的人,安慰自己,那个陪伴他一辈子的人就快出现了,他可以不孤单了……九十六,九十七,九十八,快了……“嘿,木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他远远就看见林婶从桥的那一边走过来,一边喊着他的名字。第九十九个,很快,第一百个就要出现了。“好小子,不用到酒坊去吗?”她笑得很憨厚,停了下来,似乎要跟他展开一场聊天。“林婶,早啊,我晚一点再去酒坊。”出于礼貌,他只能看着林婶,然而,他的余光却一直在注意着桥上的行人。“在等人吗?好小子,也不小了,是交上哪个姑娘了吧?”她说着咯咯地笑了起来。他也笑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脸红了好一阵子。“对了昨晚玩得怎样了?乌篷船还好吧?”她又问开了。这一问让他马上想起如水来,想起她月光下跑远的身影,两尾小辫子在背上起伏着,她一定是哭了,他能从她说话的颤抖中辨别出来……“木生哥,昨晚对不起。”他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有一瞬他以为那只是他的想象,但是他分明看到如水就站在她的前面。“昨晚是我不好,我以后再也不回那样了。这个,送给你,作个纪念,妈妈让我提早出发,我后天就走了。”她把一个小发卡递到他的手心。那是她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她巴不得天天戴在头上。那是一个红色的心形图案,应该是塑料质地,在太阳下泛着光亮。“谢谢你如水。”他握紧了那个小发卡,扭头看见诗雅正从桥的那一头撑着小阳伞走过,步伐轻盈……第一百个……就是她了,没有错。他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来到退休教授的家,他带着一束白色百合,一早就到市场上去买来的,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不管怎样,她既然会成为他未来的媳妇,她一定会喜欢他的,总有一天。总得先见上一面嘛。“来了……”里面传来一个尖尖的女声。那就是她,木生想。着一下他更加紧张了,想着接下来该用什么对白。门打开了,她白皙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从来没有那样近距离地观察过她,这种感觉更加完美。“诗雅小姐,你好,这个……这个……”他把花从身后递到她面前,“送……送给你。”他没想到他会紧张成这样,连说话都说不清楚了。她微笑地结过花,说:“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白百合?”他也笑了,没说什么,最后还是胆怯了,连自己叫什么都没告诉她,便沿着巷子狼狈地逃远了……她感觉有些莫明其妙,但也挺有趣。这男生挺可爱,她想。木生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后悔着方才的落荒而逃。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才好,找不到一丝头绪。要是如水在就好了,她会帮我想办法的。这样他才突然记起今天正是如水要离开的那一天。他看看挂在墙上的钟,已经是早上十点半,如水或许刚上船吧。家乡的习俗,新娘子要离开这个地方一定得走水路……他什么也没想就往码头跑去,穿过光影重叠的小巷,两旁的雕花木窗他来不及欣赏。脚步声整齐地散开在石板街上,扰到了里屋正在绣花的少女。码头,就要到了。他甚至看到了如水父母的身影,就在大片的青色野草间,然而,他也看见那只船已经逐渐远去,他看不到如水的身影,船渐渐离开,他待在原地,有浓烈的悲伤袭来。他掉转身,踏着更加快速的步伐穿街过巷,没有擦掉额头上的汗水,沿着脸颊落下来,痒痒的。无边的蝉鸣在他的耳际断裂成无数不成章的乐曲,风是偶尔吹来的,还是他的速度所引起的,他自己也不清楚。到了,到了,他喘着粗气,站在淡水桥的正中央,他这才顾得上擦掉一脸的汗水,阳光照射在他黝黑健康的皮肤上。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强烈,除了心跳声他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望着上游,等待着些什么,不一会,一只船从小河的拐角处进入他的视线,他很确定如水就在里面。他用剩余的力气喊着她的名字,声波惊扰了水中的鱼群。他看到一抹红色从船篷的遮盖下出来了,那是如水,她穿着红色碎花的衣服,在这个黑白的小镇里特别显眼。“如水……如水……”他喊着,没有注意到身边已经簇来了一群围观者。“木生哥……”她显得过于兴奋了,把原有的矜持和优雅都抛光了。她挥着手,晃荡了小小的乌篷船。“你要保重啊。”他喊,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鼻子酸酸的,然后有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哭了,停止了手的挥动,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的眼泪从眼眶落下,滑落嘴角。“我会想你的,要给我写信啊。”他说,声音有些颤抖,这时候她已经到了桥下。她含泪点点头……“亲爱的如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诗雅终于同意和我约会了。……”他写到这里,停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写下去,似乎不应该告诉她。而事实上,这次的约会他并不那么愉快。“你喜欢看书吗?”他们坐在小镇背面的茶馆时,诗雅是那样问他的。他勉强笑了笑,点点头。“我最近在读AChristmasMemory,中文翻译好像是《圣诞忆旧集》,对了,那你喜欢读什么书啊?”他突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随便说了一个书名,连他自己也没有听过,他还得编造一下书中的主要内容,仿佛真有其事似的。其实他很不喜欢那种感觉,他觉得诗雅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在一起的。然后他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在她面前的自己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他变得虚伪了,喜欢撒谎了……他把信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然后又写了一个称呼:“亲爱的如水”。突然发觉,他很想如水,前所未有地想。有些人,在身边的时候不觉得有多重要,但是离开了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没有他。也许是因为在一起的时候养成了一种习惯,觉得在一起是理所当然,不需要珍惜……“嘿,木生!”木生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喊,往窗外望了一眼,是林婶。“木生,借你锄子用一下,中午还你。”她声音粗犷,然后径直到了屋角,取到锄子便离开了。他突然想起那第三天,他不是看见林婶了吗?她是第九十九个女人,然后……然后如水就出现了,他仿佛还有一些印象,他的余光感觉到她是从桥的那一边走过来的。他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原来如水才是他的命中注定,她才是那第一百个姑娘……他抑制不住兴奋的心情,再起提起笔来,给如水写信……“亲爱的如水:我想你,真的,每一天都在想,每一刻都在想。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那天晚上你说要是能每天都喝到我的酸梅酒就好了,还记得吗?回来吧,到我身边,我会每天给你喝最好喝的酸梅酒。我喜欢你,我要你永远在我的身边,不要嫁给他了,好吗?我等你回来……”那个夏天,我正漫步在那个小乡里,看见木生匆匆跑过,手里拿着一封信,充满期待的表情。我微笑了,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一时间有些说不出的感动。他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爱,我知道如水一定会回来的。这一路的寻找虽然坎坷,但是他终究还是幸福的。然而有些人,也许寻寻觅觅一辈子,等待了一辈子,最终也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因为他们不懂得,有些珍贵的人和事,就放在我们的面前,只是我们从来都没有去想过,他们是否重要……
2009-05-11 21:40:55 作者:Sure 9588 0
耻辱柱(悬疑侦探)
五十余层的前车大厦工地位于P市中心繁华路段旁。现在时间晚上11点多,东北角高高的脚手架上,两盏大功率水银灯把整个工地照得亮如白昼。“呜呜呜”的震动泵声夹杂着“轰隆轰隆”的搅拌机声,再就是满斗车满斗车的混凝土浆倒进直径达一米多的装有模板的钢筋柱里发出的“啪啦、哗啦”声,这应该也算得上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城市交响乐晚会。“等一下!糕点!慢点倒!”站在地下室中心柱架上指挥作业的这位头戴蓝色安全帽的监工员,用力一搡身边这名推着满斗车泥浆准备将之倾入柱中的工友,并一手猛拉住斗车把,狠狠地叫道,“鸟毛!这浆太干了!基八——拉回去!叫他们加点水再搅一遍!”“刚才那车泥浆你又说稀!这车浆稍为干一点你又说太干,你的泥浆标准到底是什么?你也太不知我们干工的辛苦哇!”这位拉车的工友说道。“浑蛋!鸟毛!——叫你拉回去就拉回去!跟我斗嘴斗个屁呀你!”这蓝帽监工扬手“啪”地一声在这拉车工脸上扫了一巴掌,大叫道。“咳!你不要动手打人嘛!你用力搡人家一下,若不是那个横杆早就跌下架去摔伤了,伤了人你负得责起吗?”一旁手操震动泵的工友望着拉车工那一脸的痛苦,不禁生怜地对监工说道。“去!你他妈的给我震好一点!”监工怒斥这震动泵手道,“你少管闲事!隔几天拆开模板后,若发现你震得这一个坑那一个洞,我同样可以揍你的!”震动泵手语塞。“老邰——!”监工顶回震动泵手之言令其自顾埋头汗作,紧接着向在那搅拌机边督促人手“加油干”的工长喊了起来。这个工地倒水泥组民工共有二十多人,大规模倒柱子或楼面时分为日、夜两班,包括震动泵手在内皆由戴红色安全帽的老邰带队。老邰及其统率的搅水泥工来自H省。约一个月前,连续几天几夜的倒地基面紧张工作,每夜都会遇上这蓝帽监工那张恐怖狰狞的脸庞:这监工言语及其下跌,有时甚至还会打人,老邰属下二三十名民工中仅倒地基面期间就已有五人吃过他的耳光,或被他踢过。蓝帽监工是建筑公司(承建商)方的人,对工地上任何一个民工来说,他就是老板,他的话犹如圣旨,谁敢不从——“扣工资”或者“提起包滚蛋”!一方面是属下的积恨,一方面是饭碗的保证,两面都不敢怠慢,老邰希望有一天能跟这监工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这监工姓三,视力被疑欠佳又不见他戴眼镜。老邰属下有一名大学刚毕业的姓亓的小伙子,据说他是中文系学士,他声称在这工地做工只是他人生事业的一个跳板。小亓给三监工的为人总结出一条“规律”——即所谓的“二三四定律”:如果你两眼总盯着饭桶或钱缸或鸡腿,说了三遍不听还敢顶嘴,那么第四个回合我就不得不对你动手动脚。“三经理,你又有什么指示呵?”老邰满脸堆笑地从那架子上走过来说道,这时,一名斗车手拉着一车泥浆从他一旁匆匆而过。“米糕!今天晚上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泥浆打得干一趟稀一趟的!”三监工扳着一副难看的面孔,厉声叫道,“你们如果不想干就说!天下干这活的多得是!或许我少花钱还可以招到比你们做事做得更好的人!”都已经深更半夜了,民工们干得苦,就连不需出力只用口语指令的老邰自己都觉得叫累,这监工之语抹煞了别人的辛劳不说,还往人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虽然是盛夏,冷水浇身不乏凉意,这却是不必要的。“三经理,别发那么大的火,”老邰强打起笑脸道,“天气预报说明天气温又将升高,当心上火呵!我在这里指挥着他们干,他们搅得怎么样我心中有数,——你这是明显对我放心不下呀!……”“就是对你放心不下又怎么样!?——把乌龟给我‘抬’(邰)上去然后滚下来!”三监工这是有意在挑刺别人的自尊心。“——你……”老邰被对方气得说不出话,怔在那里一动不动。“嘣——啪啦哗啦!”一斗车浆倒进柱里,发出了一连串的大响,随后震动泵“呜——呜——”地狂叫一通。“鸟毛!”三监工对震泵工骂道,“要把那个‘马鞭’(指震动泵)提起来再放下去震!不要总震一块地方!听见没有!?老蛋糕!”这震泵手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壮汉,他的大儿子去年考上了大学,小女儿也于今年初中毕业马上就要读高中。一个这么大年纪的男人,若在家乡,谁敢这样斥责他、骂他?这是在千里之外的异乡。田野的生计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家庭开支,为了两个孩子的前途,他3月份应常年在外承包搅水泥工程的乡人老邰之邀,出来一直忙到现在。他领到工资就去邮局汇款,人累得干瘦而更加健壮;心中有希望,监工的辱骂有时倒成了他解渴生津的辅料。“呜呜呜——”借助震动泵的轰鸣声化解心中的怒火,颇有效果,这震泵手对此“秘诀”保而不宣或许也堪称一种“自私自利”的表现。零点时分,三监工去工地外“打点”(吃夜宵),他在跨过一个架栏杆时脚踩滑泥,差点摔到落差几米的地下室地面,他爬起来骂爹骂娘一个劲地骂了一通。快靠近他的一个拉车工就地止步,佯装脚踩着了钉子,脱下鞋来看,以便尽量离他远些,免得惹火上身。他的身影一消失,整个工地的民工脸上都露出了笑意,并不约而合地聚到搅拌机边(搅拌机刚停转)。“三监工,四鞠躬,五(同“吾”)作牛马尔还讽!”中文系学士铲石工说道。据统计,这铲石工自两个月前垮着书包入此工地以来,对三监工共有四次鞠躬:第一次鞠躬,是他对这门职业的一种渴望表现。他是外省人,欲打出自己的天地,需要经济支持,更需暂时立足端碗之地,三监工不同意他就进不来。第三次鞠躬,是他拉斗车与三监工对撞那回。三监工不反思自己视觉不灵见斗车来了不躲避,还挖苦他说:“……做牛马也要像模像样一点!主人你都敢撞么?还说是什么‘中文系学士’呢!你怎么不干脆说你是‘泥巴系王子’好呢!麻糕!”“小亓,你还是比我们好,他讽刺你算什么?我们这几个都挨过他的打!”一位穿着破衬衣的拉车工说道。“都快进入二十一世纪了,这工地上却还存在着这么不文明的监工,这真是社会的一个累赘!”一名老龄拉车工说道,他曾被三监工踹过屁股。“总有一朝上天会制裁他的!”“他视觉不好,又死不承认。”老邰说道,“白天那个监工有事想跟他换班,都被他拒绝,他这个人一点人情味都没有!”“你可别小看他那个弱不禁风的样子,他很会找‘鸡婆’的!”开搅拌机的工友说道,他是技工,不属于老邰管。“他好几次都说要带我去,我可没有那种神气,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哩!”“老繁,你跟我们一起吃顿夜宵么?”老邰问开搅拌机的工友道。“不,谢谢,我已经在外面订好了一份甜点。”老繁答道。约凌晨1点过25分,工地上干工者各就各位,搅拌机“轰隆轰隆”,斗车里的泥浆倒在三米多高的另一个中心柱子里发出“嘣轰、啪啦”的大响,震动泵手东、西各站一个,“呜呜呜——”或“呜——呜呜”的轰鸣声在夜空中传得很远很远……民工们所顾忌的那个身影——三监工一直未在工地里复现,当东方露出第一轮曙光,老邰带着满腹疑惑终于忍不住来到了工地门旁的那间小屋,叫醒了值班工地保安老四:“四队长(敬称,意为对方是“保安队长”),昨晚三监工半夜出工地吃宵夜后一直不见他回来,你看见他了么?”“我昨晚零点以后就开始休息了。”老四说道,“他可能喝多了酒,回自己房间里睡觉了也不一定的。如果他真的没有回工地,肯定是被当作‘鸡公’留住了——这又算什么?”“四队长,我心里不知怎么搞的,总有一种放心不下的味道……”“咳!你们还用得着担心他么?”老四打断对方的话道,“人家是监工,他不在场你们干起活来肯定要自由得多,这样还不好?况且,他在这个城市比你们拥有更多的‘股票’,你们作为外来民工生计在他手上——你们还担心他,这不是笑话吗?”早上6点30分连续倒了两天两夜的水泥柱全部告满,这班民工再次聚到了搅拌机旁。“小亓,你是大学生,你猜猜三监工昨晚到底去了哪儿呢?”老邰说道。“管他去哪里呢!”小亓说道,“有道是‘夜路行多必逢鬼’、‘多行不义必自毙’,上天总会照着他走的!”“三监工可能醉酒了,正在他房间里睡觉!”一名拉车工说道。“那怎么没看见他房间里灯亮,没看见他进工地呢?”另一铲石工说道。“我们吃了将近一个钟头的夜宵,这段时间里三监工进工地,我们围在工棚里怎么会晓得呵!”一名年轻的拉车手说道。“问一下老繁,或许他晓得。”一个声音说道。“不用问我,”老繁及时答话道,他正用手捏着水管,射着自来水洗搅拌机。“你们吃完夜宵走出来,我恰好从外面赶回,我也没看见他呢!”这时,老四从三监工宿舍那边走了过来。“老邰,三监工不在他的房间里,肯定是做‘鸡公’被留住了!”老四说着嘴角边还露出了丝微笑。三监工时近中午还不见其踪影。到了晚上,全工地的民工都晓得工地出了件大事:三监工失踪。过了几天,一名木工在拆模板时发现,其中一根“中心柱”踞地面约20公分处有一个小窟窿,柱里面流出来的那种怪物气味闻之冲鼻。用特制工具将此窟窿凿开后,木工们看到的是:一只人脚伸了出来。后,据P市公安局刑侦专案组相关人员分析查明:三监工是在此前某日凌晨零点五十分左右,察看该柱底时眼见虚板,脚踏空而坠入其中失去了知觉……
2009-05-11 04:30:34 作者:红日今天 9566 0
年华似水亦如梦
(二)教育圣地初印象在为住宿问题四处奔走期间,肩负看守任务的留守儿童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和81作为第一批吃螃蟹的人,错过了与校方的第一次见面会,因此也导致我们队校方的众多头目毫无所知,以致后来在学校常常犯下“目中无人”的重大错误。此是后话,暂且不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看着一眼望穿的行李和模糊不清的画面打发时间,无聊的煎熬中时间还是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终于等到了换班的人。第一次走出招待所的大门,在路旁买了面包和矿泉水匆匆打发了我们的早餐。狭窄的街道因为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变得拥挤不堪。路两旁的商店都还紧闭着门,商店上面是大大小小的居民楼,都是只有两层。拐弯处有一段看不清年代的便桥,桥下是污浊不堪的河,黑漆漆的河水散发出阵阵恶臭,还好水面不高。便桥过后又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古老与现代在桥的两端对峙着,而担负着百年教育大计的X中学就坐落在闹市一隅。X中学时当地最好的学校,实至名归的百年老校,师资和生源应该也是当地最好的。因此很多家长都慕名把自己的孩子从其他大城市千辛万苦带到这里求学,很多孩子因此远离家乡、远离亲人在此地孤身一人忍受孤独、忍受求学的压力。而不管这些孩子是否出于自愿,父母之命难违,就算他们不愿意也还是一样会被送走。因此,X中学肩负着众多学生和家长的厚望,每个把孩子送进来的家长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成才,最好是能考进名牌大学。已经有点脱漆的大门还是很雄伟的,通过了门卫大叔的审查,我们过五关闯六将终于踏进了学校的领地。通道左边,几尊名人的塑像落寞地立在如茵的绿草中(或者应该说是丛生的杂草中),如此虐待伟人,又怎么可能会人杰地灵呢?我不禁在心里哀叹。右边则是地理科普知识,几块被切分得凹凸不平的版图象征着七大洲,一个偌大的地球仪倾斜地摆在“七大洲”面前,感觉像是献祭;还有一副像是恐龙的残骸,乱七八糟地横亘在地球仪和“七大洲”之间。此外,耸立在面前的就是一座马蹄形的教学楼,崭新而又古典,跟着队友们深入它的内脏,才发现原来不过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整栋楼最豪华的要数教室了,以当地的经济情况来看,那些设备已经相当先进了,简直可以称得上尽善尽美了。不过办公室就很牵强了,后来呆的时间长了,才发现,原来最牵强的,是厕所,七层楼中只有两个厕所是可以用的,每到下课时间门前总是排起了长龙。站在办公室门口听候差遣期间,我偷眼瞄了一下室内的陈设:门外半堵墙,没有粉刷好,显得有点粗糙,办公室内仅有几张还算起眼的办公桌,一台吊扇,一扇悬在半空中的窗,一台饮水机和一桶毫无悬念的纯净水,还有一群来来回回走动或安静坐着的人,估计这就是我们的老板了。看来这里的建筑都有同样的风格:简单或者应该说简陋。不过有了招待所的前世之事,对于这里的陈设也就不至于太难接受了。况且鲁迅大师曾说过,我哪里是天才,我是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都用在工作和学习上的。可能这里的人都非常崇尚这种精神,并且身体力行地把这种精神付诸日常的生活和建筑等各个方面。把住宿和办公条件都省俭到近乎简陋的地步,以此彰显他们勤劳敬业的优秀品质。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地中海人物出现。以我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此人绝对是一人物,果然不出所料,队长笑容可掬地向迎面走来的地中海人物点头打招呼道:“级长好!”原来此人物是高一年级三巨头之一。地中海人物腆着个肚子,微微招手示意我们跟着他进去,于是我们鱼贯而入。排成一列站在拥挤的办公室里,等待人来认领,感觉我们像是集市上待买的奴隶,只不过多了些思想。队友陆陆续续被领走了。我、81和山姐成了无主儿,地中海人物一摆手,对我们说,你们三个自己下去“认祖归宗”吧。除了无言我还是无言,只好自己摸索着去“追根溯源”。按图索骥,我们三个都找到了自己的“领主”。81跟了何老,既是科任指导老师又是班主任,双重身份,统一监管;山姐跟了老何,也是身兼两职,统一管辖。我则暂时只见到了班主任007,是一个年轻温和的女老师,事实上她才比我早出道两年,看样子应该不难相处。科任老师据说是个中年男子,只有上课时间、发工资和家长请吃饭的日子才会出现,此外平时都是退隐江湖。课间几分钟我们各自被领着去见学生,每个教室都传来好奇的交头接耳和议论纷纷,之后是雷鸣般的掌声和如潮的欢呼。“初次见面,请多多指教。”在学生面前,平时无所畏惧高谈阔论的我们竟然拘谨地像日本人。放眼望去,那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洋溢着满是青春气息的笑容,很纯净,这是我在大都市游荡多年所未曾见到的。再一晃眼,看到的竟是自己曾经青涩的中学时代,曾经,我也像他们一样单纯、一样懵懂、一样的在厚厚的书堆后面放纵自己的青春挥霍自己的年华,以我的不羁和顽劣挑战着世俗的禁锢,挑战着学校的金科玉律。多少年过去了,讲台下的他们,是否也如当年的我一样的叛逆和嚣张?两分钟的自我介绍,我把自己的生平经历和此行目的切割得支离破碎、惨不忍“闻”。报告完毕,草草收场,几乎是夺门而出,连身后的欢呼都没听到。退回办公室,等待“瘟神”(我的科任指导老师)出场。在办公室里我们都跟各自的领主闲聊了一会,看到007桌上堆积如山的作业本,我主动请缨,于是愚公移山后那座山就出现在我的临时办公桌上了。007教的是英语,我只是部分地接管她的班主任工作。也许是由于年轻气盛,007比何老和老何多了份激情和责任感。她不辞劳苦地让学生每周记录自己的心迹,也由此开展班级管理,后来两个月的相处见证了她每天陀螺般的工作模式,默默分担的同时也有深深的敬佩。我接手学生的心迹之后。我跟学生的交流机会多了很多,了解了很多他们内心深处的想法和困惑,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孩子,我能理解他们,但我有时不知道该如何合适地去帮助他们,每当此时,007就比我娴熟很多了,很多我觉得棘手甚至无从下手的疑难杂症只要她一出马,立刻就药到病除。一大堆学生的心迹摆在面前,兴奋、紧张而又令我无所适从。书到用时方恨少,面对这一大片心灵的荒漠,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去浇灌。疑惑之际,又一地中海人物踏着铃声出现。以为又是一巨头,正待开口,007向我招手示意,并向地中海人物介绍我的身份,我这才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瘟神”。地中海发型,肥头大耳,人面猪身,腆着个珠圆玉润的肚子,走起路来摇头晃脑。“实习生啊?”“瘟神”满脸不屑地问。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识时务者为俊杰,尽管内心非常不痛快,我还是谦逊地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然后垂立着听命。“下一节是我的课,你跟着去听吧”,“瘟神”发布命令道,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然后明天开始我的课就由你来上吧。”此招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愣在那里,半天没反应过来。半天后终于回过神来,趁他神志还没清醒赶紧申请道:“呃,我能不能多听几节课?等我对学生和课文熟悉一点后再上课。”“也好。”话音刚落,上课的铃声不期然敲响。我顺手抬了张坑坑洼洼的办公椅跟着“瘟神”飞奔。
2009-05-10 18:25:58 作者:飞花似梦 9575 0